李向陽一聽借糧,也嚇到了:「牛書記,你這不是借糧,是借命吶!」
這話真不假。本來大家的糧食就是省著省著吃的,農閑時候甚至只吃二頓稀的,肚皮常年都是癟的,哪兒來的糧借給二隊啊?
「向陽,你別急,你們能借多少,借多少。我都想過了,這回我能從縣委那兒磨出二隊一個月的糧食來,下回也能磨出來。你先借些糧把他們的命吊著。等我磨到糧食了,先就把糧還給你們!再說了,又不止你們一隊借,三隊、四隊我也會找他們借的。」
牛書記還對縣委抱有期待。
李向陽聽著,卻覺得很虛:「書記,咱們自己人當然知道整件事是怎么回事。但人家憑啥信咱們?憑田里的那些谷樁子?谷樁子也是能拔掉的啊。割完了谷子,咱們有沒有拔掉一半樁子,人家怎么知道呢?」
光憑你的一面之詞,誰能信啊?
兩人一個要借糧,一個不答應借糧。你來我往,說了老半天。
最後,牛書記火大地道:「二隊可是有幾百號人都在餓肚子吶!他們劃的地兒,就在你們小隊隔壁的!這么多人餓紅了眼,會不會來搶你的糧?!又會不會跑你地里挖你的種糧?!幫人就是幫自己!你以為你們隊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後面就不會出事?」
李向陽像聽到一聲平地炸雷,人整個都懵了。
公社里經常組織學習革命神,他思想算是比較進步的了。侯秋雲是典型的小農意識,而他則被培養得有集體意識得多。但他的集體意識,也只局限在第一生產小隊而已。
是以,牛書記提出借糧,他的這個小范圍集體意識先就起作用了。本能地排斥借糧。
可現在,一聽牛書記的話,他也立馬反應過來了。
趕緊召集隊干們開了個會,並且把牛書記的話全轉述了一遍。
「你們說怎么辦吧?我覺得人家牛書記也沒說錯,確實有這種風險。但要借……」李向陽說,恐怕也沒誰舍得。
他這後半句話,沒好說出口來。
大家面面相覷,沉默了好一陣。
記工員李興員試探地道:「要不……就借點兒?」
他一開口,其他人就開始發言了。
隊會計李愛華道:「借糧這種事兒,有一就有二。到時候他們把糧吃光了,又找咱們借怎么辦?」
李愛華的哥哥,也是隊里的副隊長李愛國道:「我覺得愛華說得有道理。再說了,現在三隊、四隊到底借不借,還不知道呢。萬一咱們先借了,那不就當了冤大頭了嗎?」
李愛華也勸道:「要不,你就跟牛書記說說,這從大家嘴里掏糧的事,怎么也得開個動員會吧?咱隔幾天再給他回話,正好趁這功夫,觀望觀望,想想辦法。」
想辦法?
李向陽一下子就想到紅果兒摘的那種,可以榨油的果子來。
油的飽腹感強。他一向吃完飯,沒多久就會餓。今天卻一直到這會兒,肚子里都飽飽的。
那果子數量要是多的話,可不得節省好多糧食嗎!
再想到這兩天,紅果兒捉黃鱔的事,他來了主意:「要不,咱先不答應借糧這事兒?他們不是還有一個月的口糧嗎?大不了,准他們到咱們稻田里捉黃鱔、泥鰍好了。咱們也再想想辦法,實在躲不過了,再借糧?」
他這么一說,隊干們馬上舉手贊成。
幾個隊干麻利地把除小孩之外的隊員,全叫過來開集體大會,把這事兒告訴了大家。
田里黃鱔和泥鰍到底有多少,是沒個定數的。比起借糧,庄稼人寧肯讓人來捉那些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