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番外二(5)(2 / 2)

本來已彎□體割肉的荒聽到他的問話,有鑒於前,這一回端正了態度,坐直才看著漠回答:「你去天黑後的森林里找我。你還馱我。」

「就算換了別人,我一樣會去找。」聽到竟然是這兩個原因,漠壓下心中的失望,實事求是地說。

荒唔了聲,沒有說話,顯然並不是很在意他的話。

漠皺了皺眉,壓下再次升起的氣悶,問:「如果是其他獸人這樣做,難道你也像這樣,非要做他的伴侶嗎?」如果有能力,獸人一般都不會放任亞獸不管。

「以前沒有。」荒倒是回答得老實。至於以後,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又要怎么回答?

至此,漠又無話了。他發現每次兩人在一起,往往說不上兩句,就會無以為繼,這樣真適合當伴侶嗎?於是不覺想起當初跟微安在一起的幸福甜蜜,心口不由一痛,慌忙停住,不敢再想。其實這樣也挺好。突然間,他覺得。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漠都只是認為身邊不過多了一個人,其他似乎並沒有什么變化。然而不可否認的是,有一個人在身邊陪著,哪怕對方不怎么說話,就算偶爾說話也會讓人寧可他不說話,仍會讓人覺得不那么孤單了。漠常常覺得兩人更像同行者,而非伴侶,直到那場災難發生。

獸神發怒,山崩地裂。漠帶著荒,一直在外面四處流浪,並沒打算回百耳部落。似乎離開得越久,越害怕回去,哪怕心中思念日盛。荒是不在乎去哪兒的,他長到這么大,只有兩個願望,最開始時是吃飽,後來就是做漠的伴侶,現在都達成了,所以他很滿足。那段時間因為大雨連綿,行路不便,他們在一處石山上暫住了下來。每日除了打獵,並沒有其他事情可以做,好在兩人都是耐得住寂寞的人,倒也沒覺得無聊。

獸神發怒的那一天,漠已經帶著荒冒雨離開了居處。事實上,在這之前的幾天,他就覺得心驚肉跳,預感到有什么危險會發生,及至打獵時看到到處都是倉皇奔逃的野獸以及各種平時很少看到的小型爬獸和蟲類,便知道此地不能再留了,所以立即帶上荒向著野獸逃命的方向疾行。

一路上各種蟲獸爭相逃竄,漫山遍野皆是,稍微跑得慢點,便有可能被踩成肉泥。到了這時,誰也顧不上誰,哪怕天敵從眼前跑過,也是視而不見,食草獸食肉獸之間自然更是相安無事。在所有生物的腦海中,除了逃,還是逃。

漠的速度很快,他馱著荒,靈敏地穿行於奔逃的野獸當中,將它們一一甩在身後,只在累了,才上樹稍歇。如此奔行了兩日,前面出現了一道山谷,山谷不大,一眼能看到對面廣闊無所遮掩的草原。蟲獸爭先恐後地涌入山谷,往對面奔去,從上空透過雨幕看下去,便似一條洶涌湍急連綿不絕的蟲獸長河一般。

漠和荒很快也加入了進去。就在走到一半的時候,腳底驀然一陣顫動,接著地動山搖,無數石塊泥土從兩旁山坡滾砸下來。獸類一陣混亂,接著拼命往山谷出口跑去,被踩踏的慘叫聲,驚恐的嗥叫此起彼伏,與之前靜默無聲的大遷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此時回頭已是不可能,漠只能提聚功力一邊跳躍閃躲落下來的石塊泥土和慌亂的獸群,一邊加快速度往前面沖去。然而眼看著就要抵達出口,卻陡然覺得左後腿一陣劇痛,一股沉重的力量壓了上來,將他生生截留在了原地。他心知不好,一咬牙化成人形,在被那道力量帶得滾落地上之前,反手抓起背上的荒扔了出去。不等他看清是否成功將人送到谷外,眼前一陣天眩地轉,人已跌落在地。他下意識地抬手護住腦袋,就感覺到有無數石塊泥土從身上滾過,帶起火辣辣的疼痛,然後轟的一聲巨響,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當中。不知過了多久,大地的晃動終於停止,泥石砸落的聲音也越來越小,然後一切歸於靜止。

漠並沒有昏過去,他能感覺到自己左腿斷了,而且被兩塊石頭卡在中間,雖然沒被壓住,但也拔不出來。有小半邊身體埋在冰冷的泥石中,頭頂上方卻有不小的空間,顯然是因為架在上面的石頭將後落下來的泥石隔離了。空氣並不悶濁,可能在石與石之間有透氣處,不過沒有光線射入。他咬牙將埋住身體的泥石刨到了一邊,又試著抽了抽腿,還是不行,便放棄了。他奔行了兩日,已經累極,這時見暫時無法出去,也顧不上其他,就著側倒的姿勢躺在泥濘里睡了一覺。

黑暗中不知時間流逝,漠最開始還在試圖自救,不過四周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塊,牽一發而動全身,稍不注意就會垮塌下來,真正將他活埋,雖然他現在跟被活埋也沒太大區別,但總還有一點喘氣的空間。了很大的力氣,他才將自己的左腳從兩塊石頭中間解救出來。然而還沒等找到出去的辦法,又連著發生了兩次地動,原本有些松動的石塊落下,將原本還算寬敞的地方壓縮得連翻個身都難,更別提挖開石頭出去了。

絕望漸漸在黑暗中彌漫,漠想不到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結束生命。在親手射殺微安的那一刻,他就以為自己已經死了,但是直到現在真正面臨死亡,他才知道自己還有太多的牽掛。他想念百耳部落,想念阿帕,百耳,百耳家里的幾個小崽,還有部落里的兄弟,他開始後悔沒有早點回去,但是他想得最多的卻是荒。不知道那個亞獸有沒有逃出去,沒了自己,以後他一個人要怎么辦,要是再被野獸困在樹上,還有誰去救他。那個時候漠才知道,原來他並不是像自己認為的那樣一點都不在乎荒。只可惜,明白得太晚了。

沒有食物,沒有水,干渴最先來臨,然後是飢餓,接著是身體抵抗力下降後,斷腿以及濕冷環境引起的高熱,死亡在漸漸降臨。

就在漠被燒得迷迷糊糊,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架在他腳上方的一塊石頭骨碌碌地滾離了原地,天光漏了進來,隨之一起的還有嘩嘩灌進的雨水。一只沾滿了泥沙,血肉模糊的手探進來摸了下他的腳,然後是一聲激動而壓抑的輕呼。手了回去,又過了大半天,漠頭頂處的一塊石頭被搬了開,照射進來的光線和大雨讓他不適地皺緊眉,但卻下意識地張開了干裂的嘴,盡情地享受雨水的滋潤。等干渴稍解,他才力地撐開沉重的眼皮。雨太大,除了一個模糊的人影,他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他很清楚,那個人,除了荒,不會有別人。

「能出來嗎?」荒又搬開了幾塊石頭,將開口擴大了不少,然後問,聲音沙啞粗礪,如同磨沙一樣,透著說不出的疲憊。

「能……」雨聲雖然大,漠仍然聽清楚了,虛弱地回答,然後掙扎著想要往外爬。

兩只手伸到他的腋下,吃力地將他往外拖去。原來荒問這句話,只是想知道他有沒有什么地方被石頭壓住,然後再確定是繼續搬開石頭,還是直接救人,並沒有真指望他自己爬出去。

等好不容易脫離埋身數日的石穴,漠的視力已經完全恢復了。看著眼前渾身上下又是泥又是血,似乎比他還狼狽的亞獸,原本虛弱不堪的他不知從哪里來的一股力量,一把將人緊緊地抱進了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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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洗刷掉泥污,現出下面累累的傷痕。看著十根手指指甲剝脫,滿手血泡的兩只手,以及情況並不比手好的兩只腳,還有多處擦傷的身體,漠的心臟一陣陣的抽疼,他無法想像一個亞獸是怎么弄開那些石頭和泥土將他從下面救出來的。

「有很多壓死的野獸,不用打獵。」荒說,因為不必為食物發愁,所以他才能夠日夜不停地挖掘。哪怕因為天氣太熱,那些動物屍體沒兩天就開始腐爛變味,但總比讓他抽出時間去捕獵好。

事實上,在將漠從石頭下面拖出來後,他便沒了力氣,腳疼得站都站不住,還是漠化成獸形,瘸著一條斷腿帶著他找到一處干燥的岩穴暫時棲身。漠在吃了一點**的獸屍之後,恢復了些許力氣,雖然仍發著燒,腿也沒完全長好,但是打回一兩只小獸還是不成問題。兩人這次真算得上是死里逃生了,感情也隨之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你就不怕有野獸?」將人圈在自己的身體內側,漠一邊為荒舔舐手上腳上的傷,一邊問。

「沒有野獸靠近。」荒臉有些發紅,不自在地想要縮回腳,卻被漠伸出一只爪子輕柔卻不容拒絕地按住了。荒孤僻慣了,有些不習慣別人這樣的親近,但想到對方是自己的伴侶,只能強忍住不繼續掙扎。

「真蠢,萬一有呢。而且你一個亞獸,怎么搬得開那些石頭,還不如想辦法保住自己的小命。」漠繼續訓斥,但心里卻說不出的柔軟。

「我一個人也活不久。」荒很老實地回答,完全沒想過順勢說點好聽的,以使得對方更加死心塌地。不過,頓了下又補上一句:「你是我的伴侶。」他是不可能扔下伴侶自己跑走的。那些石頭雖然難搬,但只要多動動腦子,也不是完全沒辦法。事實證明,他做到了。

這兩句回答本來前後沒有關聯,荒也沒有其他意思,但是漠卻聽得心跳一陣加快,自動將兩句話連在一起理解了。

「等傷好了,我們回百耳部落。」他抬起頭,伸舌舔了舔荒的臉,柔聲道。

「好。」荒臉微側了一下,還是沒有避開對方的舔舐,只是耳根已經紅透,心中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但並不討厭。

漠不覺將圈著對方的身體緊了一些,眼神變得溫柔之極。他這時才真正明白,有心與無心之間的差別。

荒說過,哪怕他不能再捕獵,也不會離開他。荒用行動證明了這一點。漠想,自己是可以對他好的,要比對任何人都好。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2241264和湮滅的華麗的一顆手榴彈,謝謝詹落,nyork,bluefish,天籟聆音和以全的地雷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