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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蔣十安就喝幾口酒。他渴望在那些穿著白襯衫紅黑馬甲的服務生後頭,張茂能風塵仆仆地奔進來,然後發覺桌上只剩下甜點後露出微弱的失望表情。

然而沒有,然而什么都沒有。

水蜜桃拉糖的外殼在桌子上挨個被敲破,咔擦的響聲和照相錄像配有的驚呼聲交替著在桌上響起,蔣十安放下雙手讓服務生在他面前敲開。里頭的桃子醬和冰淇淋便流出來,他點這道菜是因為他們的孩子叫桃太郎。

他把冰淇淋和糖殼舀進自己嘴里,糖的外殼是跳跳糖做的,在他舌尖跳動刺癢。蔣十安並不喜歡這道菜,他小時候就在日本吃過,偏孩子的東西罷了。他吃了一口就覺得胃部難受,泛著惡心,於是把勺子放下繼續喝酒。

蔣十安翻起手機看,點開微信,和張茂對話的那欄,唯有他綠色的對話框顯眼的存在。他拉著兩人的對話往上翻,所有的記錄他都保存著,從他第一次加張茂新號碼的微信開始。蔣十安換了數個手機,但每一次他都會把和張茂的對話全部轉移到新的手機中,時不時翻回去看。有什么可看的呢,他快速滑動屏幕,綠色的對話框連成一條粗長的綠色方塊,在他眼前跳動。證明著張茂從來很少回復他,永遠都是他在自言自語,長篇大論。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四年多快五年了,蔣十安從不考慮自己在奔命的路上有什么得失,潛意識中也知道唯有「失」,沒有「得」。只是他行在追逐的小道上,光是躲避隨時落下的石塊,或是暴雨和地震都讓他筋疲力盡,哪有時間停下來思考。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明明只是一件小事,他也應該理解張茂,早上他們也還好好的,可他忽然就是覺得好累好累。

大概是報應吧。

蔣十安的腦子里忽然出現這樣一句話,他握著杯子恍惚,眼前是幾個同學站在屏幕前唱歌的畫面。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到了ktv,而手機還在他的手中攥著,緊緊的,表面一層黏糊的汗水。他仍在喝酒。一定是了,蔣十安狠狠閉上眼睛又張開,一定是這樣了。全部都是報應。他毆打張茂,侮辱他,強奸他,所有的過往畫面,那些他回避的東西,他以為他忘記了,但沒有,因為酒的作用他們全部出現了。混攪成一團臟污,細看去是一團巨大的頭發絲,從下水道里掏出來的,任何人看到都要甩手尖叫嘔吐。他的腦袋痛的快要炸開,胃也在腹腔里旋轉攪動,蔣十安靠在沙發上大口大口的呼吸著。

他忽然想到馬上就要畢業,張茂已經找到工作,他翅膀硬了,一定不會再願意和自己在一起對不對。酒好涼,冒著泡,啊,喝進去順著食道它們在冒泡,很癢,很麻。像張茂撫摸他後脖頸時候,那種指腹的指紋滑動在汗毛上的觸感。好吵,誰在唱歌,真的太吵了。他的腦袋真的太痛了,蔣十安舉起拳頭在自己的腦袋上狠狠敲著。

有幾雙手伸過來拉他,他的嘴巴閉得緊緊的,不說話,卻抓著那幾雙手來回的摸,不是張茂,都不是。他的手很細,比他自己的手細一大圈,他每天都摸他知道,他知道。都不是,這些都不是。他熟悉張茂的手,是男人的手,他認可了,他之前總說他的手像女人似的小,但是他現在認證了。可是張茂沒有伸手出來拉他,沒有。他不在,對對對,他不在,他在加班。他是不是生我的氣了,他不喜歡伸手來拉我的手了。

蔣十安抱著腦袋整個蜷縮在沙發上,耳朵邊嗡嗡響,一會是沒有人唱歌的ktv旋律聲,一會是張茂那幾個討人厭的室友在他耳邊講話的聲音,蒼蠅一樣。他想揮拳把他們都打死,但是他的頭好痛他要抱住,勒的緊緊的,等待張茂來解救他。他的十指在頭頂交匯,十指相握,讓他想到有一天晚上他趁張茂睡著了他偷偷去伸手拽他的手。在黑暗里面張茂終於肯和他牽手了,他原來當時也是在自欺欺人,他蔣十安就是個傻逼,就是個膽小鬼,傻逼,只有睡著的時候才敢牽心愛的人的手。

他牽起他的手做了什么,做了什么。蔣十安的眉頭皺起,竭力思索,對,他把他們的手舉起來放在夜燈下看,他想起來一個電視劇,女主角躺在男主角的懷里,他們的手一起舉起來放在夜空下交疊。通過他們的指縫,是無限的夜空,他們的指尖露出星星閃爍的光芒,男主角對女主角說:

「我知道你的手指尺寸,以後就能給你買結婚戒指。」

對對對對,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