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1 / 2)

英雄志 孫曉 2418 字 2021-02-24

景泰元年一月初三傍晚,西域天山一條高大無比的巨漢,用著慘澹的眼神看著滿營的死屍。他背上插著兩只刀刃,手上還舉著一柄十二尺長的大馬刀,神色直是武勇剛毅。凜冽的秋風吹進營里,伴著西疆獨有的黃沙,灑在那大漢飽經風霜的國字臉上。

看著滿是死屍的軍營,那大漢用力一揮,憤怒地把馬刀往地下插落,轟地一聲大響,泥沙四濺。他壓抑怒氣,看著腳下跪著的軍官,大聲道:「你…你說!那羊皮是誰拿走了!」

那軍官惶恐地道:「是……是江充……」

那大漢滿臉殺氣,喝道:「我安排這二十人守護羊皮,你們居然還會失手!你們是豬嗎」

那軍官低聲道:「江充昨晚送上酒肉,說要慰勞我們這些將士,我底下的軍士不疑有他,就都吃了下去,誰知……誰知……」

那大漢冷笑道:「誰知里頭有毒,是不是」

那軍官嘆息一聲,點了點頭。

那大漢舉起大馬刀,喝道:「你又為何不去吃!為什么不去死!」

一只手緩緩地伸來,架住了大漢的手,那大漢回過頭去,只見眼前站著一名清貴雋雅的將領。

那大漢微一躬身,面帶惶恐地道:「大都督。」

那將領見了滿營的死屍,輕輕地嘆了口氣。

那大漢單膝跪下,拱手道:「屬下不能保住羊皮,實在罪該萬死!請大都督重重責罰!」

那將領輕聲道:「你不必自責,那江充狼子野心,我早已看出來了。」

那大漢大聲道:「大都督不必出言安慰,我石剛不能保護要物,自當領受軍法責罰!」

那將領伸手拉起那大漢,溫言道:「石兄弟,凡事自有天命,你不必太過在意。我早已作好萬全准備,不怕江充出爾反爾,擅自進去神機洞。」

那大漢聽了「神機洞」三字,只是茫然不解,低聲問道:「大都督,究竟羊皮上是什么東西為何如此要緊」

那將領嘆道:「此物關系天下氣運,日久便知。」

那大漢一愣,道:「天下氣運什么意思」

那將領望著遠處的天山,搖頭不語。

便在此時,一名兵卒急急奔入營內,跪稟道:「啟稟大都督,京城來的飛鴿傳書。」

那將領點了點頭,伸手接過紙條,張開一看,霎時面色慘白,身子往後就倒。

那大漢吃了一驚,急忙抱住上司,從他手中接過字條,低頭讀去,赫然也是大驚失色,顫聲道:「他媽的,滿門抄斬……這……這也太狠了!這……這還有天理嗎」

那小卒見他二人神態如此,也不知該說什么,只是呆呆跪在地下。

那大漢抱住上司,咬牙道:「大都督,滿朝文武都說你害死皇上,咱們為了國家這般拼命,卻落得這個下稍,這……這公平么」

那將領幽幽醒轉,想起妻兒家小盡數慘死,忍不住淚水滑落,大悲之下,伸手推開那大漢,連滾帶爬地奔出營寨。

那大漢驚道,「大都督,你定定神啊!」他怕上司做出什么傻事,連忙追了出去。

出得營帳,只見那將領跪在地下,面向遠處巍峨的天山,大聲哭叫道:「皇上啊皇上…

…我忠於朝廷,他們為何如此待我為什么要殺我妻子兒女啊!「

他拜倒在地,張口大哭,好似求懇上蒼恩澤一般,只是磕頭不止。

那大漢見了這悲戚之狀,淚水也已盈眶,他沖上前來,一把扶起那將領,大聲道:「大都督,主母既死,你二子也亡,何必再受朝廷管束咱們這就造反,殺進關內復仇!」他虎目圓睜,滿是仇恨之意。

那將領呆呆地望著遠處天山,猛地一聲大叫,霎時聲震山岡,滿營皆驚。他翻身跳起,拔出腰中佩劍,抬頭望天,神色極是悲涼。

那大漢大聲叫道,「大都督,咱們這就放手大殺吧!」

那將領搖了搖頭,長劍刷地一揮,只見沙地下現出四行話,一十六個字,悲聲道:「石兄弟,請你記好這幾句話,倘若我明日不幸身死,你無論如何都要幫我把話傳下去,不然我這生都不能平反,妻小也都白死了。」

那大漢微微一愣,不知他這話是什么意思,他低下頭去,看著那四句話,見是:「戊辰歲終,龍皇動世,天機猶真,神鬼自在」四行字。

那大漢一怔,道:「戊辰歲終,龍皇動世這是什么意思,屬下不懂」

那將領淚水落下,搖頭道:「你現下不必問這么多。記住了,日後我若戰死前線,抑或給人謀害,你都要替我奪回羊皮,解開這四句話的秘辛,否則我死不瞑目。」他舉腳一踢,已將地下字跡踢散。

那將領遠望天山,口唇喃喃,似在低念什么。風砂吹來,將他身上衣衫吹得隨風盪起。

過了良久,那將領忍住淚水,緩緩將長劍送回鞘里,大聲道:「來人!立即拔營,大軍開往玉門關!」

遠處人嘶馬鳴,營帳紛紛拔起,三萬將士含悲忍痛,默默收拾行囊,都知這是他們生平最後一戰,只要進了玉門關,他們這群勇士就不再是國家的榮耀,而是那惹人鄙夷輕蔑的二字污名:「反賊!」

第一部西涼風暴

景泰三十年七月初一,西涼城郊荒蕪的大漠,一輛孤伶伶的騾車緩緩前行,猛烈風砂吹來,車蓬幾似要給掀掉一般,轟颼颼地抖著。

「娘,我好渴……」

好乖的一個小男孩兒,了不起只有六歲大小,他緊緊地靠在少婦的懷里,絲毫不見吵鬧哭叫。骨溜溜地大眼一眨眨,有些好奇地望著周遭陌生的沙漠。

噠噠,噠噠,騾子的蹄聲不曾間斷,灼熱的日頭照下,聽來更讓人昏昏欲睡,少婦看著兒子的臉上給艷陽曬出一層鹽花,不由得一陣心疼,她取過了水壺,交在孩子的手里,向一旁的漢子喊道:「孩子的爹!再多久可以進西涼城」

聽得妻子問話,瘦漢擠出一絲苦笑,道:「應該……應該再幾日就到了……」

少婦聞言氣結,嗔道:「你三日前便這般說,現下呢還不是在這鬼大漠里打轉你到底知不知道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