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淚灑京城(1 / 2)

英雄志 孫曉 3165 字 2021-02-24

行到京師,已是冬日。

北京繁華,伍定遠久居西涼,自然事事透著新鮮,但他身有要事,那來的心情游覽,便找了間客店住下。

伍定遠安頓好行李,便找來店小二,問道:「京中有位王寧大人,你可知道他府邸何處」

那小二笑道:「這京中好玩好看的地方多了,有天橋雜要,有長城奇景,您老不去這些好地方,卻去那王府胡同干什么」

伍定遠微微一笑,摸出了一小錠銀子,塞在那小二手中。

小二忙陪笑道:「原來客官是朝廷中人,小人多有冒犯。」說著把王府胡同的去路仔細說了。

伍定遠決定趁著黑夜,拜訪王寧大人,以防露了行跡。此時天色尚早,他閑來無事,便坐到客棧二樓,叫了些酒菜小酌,也好解些煩悶。

他看著街上攜來往攘的人潮,正驚訝於京中風華,忽聽大街上鑼鼓喧天,卻是有大官出巡,伍定遠一向住在偏遠地方,從未見過京官出游的威勢,連忙站起身來,抬頭眺望。

他遠遠看去,只見一列官兵押著十余輛囚車,在鬧街緩緩而來,原來是死囚游街示眾,倒不是官員出巡。伍定遠見場面浩大,心道:「不知是何方囚徒,怎地如此窮凶極惡,竟要這許多人來監斬。」

往日在西涼時,除非遇上殺人要犯,否則絕少游街之事,他心下好奇,想見識這賊徒的面貌,便細細去看。

十余輛囚車行來,為首帶頭的是名太監,伍定遠過去從未見過太監,只見他騎在馬上,手上拿了柄拂塵,全無胡須,便如戲台上做戲的一般。那太監身前跟著一名武官,手上牽著那太監的座騎,神態卻甚恭謹。

伍定遠心道:「看來戲子演得沒錯,太監真是長這個樣子。」

低頭再看,卻見首輛囚車立了個牌子,上書「都察院左都御史張溫通敵賣國,滿門凌遲處死。」車里跪著一名老者,大大的睜著雙眼,滿臉都是憤怒不平。後頭囚車押了數十名男女老幼,不住啼哭。

伍定遠心下一驚,想道:「原來這死囚是朝中大臣!」他向來不熟朝政,不知那張溫是何許人,更不知他何以通敵賣國,只得一言不發,皺眉觀看。

囚車緩緩前行,那街上原本熱鬧喧嘩,此時卻靜若深夜,四下百姓更遠遠避開,躲在街角,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了。伍定遠見了這氣勢,心下自也一凜,忙縮到窗後,就怕惹禍上身。

大街上安靜無聲,氣氛甚是肅殺,忽聽唧唧聒聒的聲響大作,不知怎地,竟有大批雞只奔入街心,伍定遠驚奇之間,忙又探頭去看,卻見一名雞販神色慌張,正趕著雞只回籠,一旁卻有兩個孩子大聲啼哭,伍定遠一見之下,便已明白,看來那兩個孩子不知官兵的厲害,嬉戲間居然打翻了雞籠,這下定要闖禍了。

大批雞只四下跳躍,一時滿街亂竄,奔到了囚車之前。那宦官跨下座騎給雞只一驚,啡啡嘶叫,登時人立起來,那宦官給座騎這么一掀,抓不住馬鞍,便自離鞍而起,只見他在空中一轉折,穩穩地落在地上,顯然身有武功。但後頭十余匹馬不及停下,猛地撞了上來,霎時間大街上馬嘶雞鳴,亂成一片。

那雞販嚇的臉都白了,按住了兩個孩子,跪在地上,只是發抖。那牽馬的武官面色鐵青,重重一腳踢在那雞販頭上,怒道:「做死么!連幾只雞也看不牢」

那雞販吃痛,卻不敢亂動,只是趴在地下,喘息道:「軍爺責罰的是,小人萬萬不敢了。」

那武官哼了一聲,又踢了他一腳,大聲道:「下次給我多長只眼!否則有你一家子受得了!」跟著轉身回去,向後頭的十來名軍官道:「沒事了,大伙兒這就走吧,可別誤了監斬的時間。」

忽聽一聲尖叫,跟著啪地一聲大響,伍定遠遠遠望去,只見那武官摔在地下,卻是吃了那宦官一個耳刮子。

那宦官尖聲道:「這死百姓把本座掀下馬來,你這樣踢他兩腳就算了嗎」說著喝道:「來人!給我重重的打!」

一旁軍士聞言,提起軍棍,對著那雞販一陣亂打。那雞販頭破血流,仍勉力跪著,兩個孩子哭道:「別打我爹爹!」奔了上去,急急抱住軍士的腿。

那宦官怒道:「反了!反了!大的不聽話,小的也作怪,都給我打!」

軍士們暴喝一聲,伸手將那兩個孩子糾住,跟著猛煽耳光,孩子們吃痛不過,呱呱大哭起來,嘴角都給打得出血。

伍定遠心下不忿,想道:「這宦官好跋扈!何必這般辱打百姓」他心生不忍,便想奔入街中阻止,但忽地想起自己身懷要務,絕不能在此現身,當下只有轉過頭去,不忍再看。

猛聽一陣哈哈大笑,遠處街邊十余騎奔來,馬上諸人衣衫華貴,都作武官打扮。一名胖大男子冷笑道:「薛副總管,不過要你押個人,連這點事也辦不好么快別胡鬧了,江大人等著監斬哪!」

那姓薛的太監怒道:「江充是你們主子,咱們東廠可不吃他那一套!」嘴上喋喋不休,人卻已上了馬。他見那雞販兀自跪倒在地,尖聲罵道:「都是你這下賤東西,誤了咱家的大事!」

那雞販給打得鼻青臉腫,只在地下拼命叩首,便在此時,那姓太監手一揮,不知用了什么手法,竟將那雞販的腦袋切了下來,霎時鮮血噴灑街心,將大街都染紅了。伍定遠大驚失色,料不到那宦官竟會出手殺人,一時只驚得呆了。

那雞販的腦袋骨溜溜地滾到地下,他兩個幼子神色大悲,一同沖了上去,哭道:「爹爹啊!」一個抱住了爹爹的頭顱,一個抱住了爹爹的身子,鮮血沾滿了全身,都在痛哭出聲。

逃散的雞只似感好奇,只圍了上來,側頭看著兩個可憐孩子。滿街行人見了這等慘禍,都只颼颼發抖,無一人敢動上一步。

那宦官冷笑道:「這一家三口都不是好東西!全都該死!」右手慢慢抬起,立時便要對那兩個孩童下手,神態大見殘暴。

伍定遠深怕那兩個孩子又要遭到毒手,連忙從懷中取出飛天銀梭,只要情勢一個不妙,便要出手救人,卻在此際,那幾名衣衫華貴的武官罵道:「別再胡鬧了!快快走啦!」說著掉轉馬頭,逕自走了。

那宦官見大隊人馬自行離開,便哼了一聲,放下手來,狠狠瞪了那兩個孩子一眼,跟著逕自駕馬離開。

十余輛囚車開拔,緩緩離去。旁觀街坊見兩個孩子逃脫性命,急忙奔了上來,將他們匆匆帶開,深怕再有禍事生出。遠處囚車中哭聲不絕傳來,與那兩個孩子的哭聲交錯迭起,令人為之鼻酸。

伍定遠見了這等慘事,只覺怒氣填膺,心中直罵:「死太監!狗宦官!」恨不得能沖上前去,將那宦官一刀砍死,正氣憤間,忽聽鄰桌一人恨恨地道:「可恨太監誤國,殺害忠良!奸臣把持朝政,是非不分!」

伍定遠聽這聲音滿是悲憤之意,連忙轉頭看去,只見一個儒生,滿臉氣憤,正自破口大罵。

伍定遠正想上前攀談,忽地心念一動,想道:「京城高手如雲,到處都是朝廷的眼線,我可小心了。」便強自忍住,只低頭喝酒。

卻見隔桌另一名酒客走了上來,向那儒生道:「老兄啊,聽你罵得厲害,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酒客穿得甚是體面,看來是名商賈,伍定遠聽得有人問話,自也感到關心,連忙側耳傾聽。

那儒生氣忿地道:「世道不古,方今正道不張,奸佞勢大,江充、劉敬這兩大賊子帶著八虎作奸犯科,朝廷給這幫賊人把持,如何會不亂」

那商人哦地一聲,道:「我人在外省,不知京中的事,這江充、劉敬又是什么人了」

那儒生冷笑道:「江充、劉敬這兩人是朝中的罪惡淵藪,他兩人一個手握權柄,一個掌管東廠,不知整死了多少人,剛才那位張溫大人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伍定遠心中一凜,江充這名字他是聽過的,懷中的羊皮便與此人有關,只是伍定遠過去不熟朝廷之事,雖知羊皮與江充有關,卻苦無機會打聽此人的來歷,想不到一入京城,便聽得這他的惡劣事跡。看來絕非善類。

那商人問道:「聽老兄之言,難道張溫大人是被人誣陷的這中間又有什么故事么」

那儒生嘆道:「這幾年被江充斗垮的大臣,那還少了嗎一個個都被撤職查辦,遣反原籍。只是張溫大人太過激亢,先彈劾東廠的劉敬,又與按察使江充結怨,弄到兩派的人一同陷害,落了個抄家滅族的下場。」

那商人奇道:「怎么江充與東廠不是一伙的嗎」

那儒生搖頭道:「這兩派狗咬狗,一嘴毛,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那商人「哦」地一聲,頗感驚奇,問道:「此話怎說」

那儒生道:「這江充勢力甚大,下轄錦衣衛,手握軍機,目下就數他權柄最為驚人,若說朝廷有誰能與之爭鋒,便是另一個奸臣劉敬了。此人任職東廠,也是一個殘忍好殺的奸惡之徒。這兩派人馬各自拉攏大臣,無所不為,遇到忠義之士,兩派就一同陷害。彼此之間,更是爭斗不休,無日或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