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相逢何必曾相識(1 / 2)

英雄志 孫曉 12245 字 2021-02-24

「老兄,你跟著我走。」賣面郎低著嗓子,靠在伍定遠耳旁說話,一邊替他解開穴道。

伍定遠啊了一聲,正要回話,那賣面郎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胡同里兩方人馬混戰,咱們正好趁機逃脫。」

原來賣面郎方才擲出碎瓷爛碗,用意便是要讓昆侖山眾人手忙腳亂,也好趁機將伍定遠救走。他趁著眾人心神大亂,便著地滾出,將伍定遠一把抱起,跟著躲入一旁圍牆的狗洞,藏身於官邸花圃之中。昆侖眾人雖然囂張,但此地乃是王府胡同,也只敢在巷內巡查,哪有膽子沖進朝廷要員宅里搜捕是以久久都找不到伍定遠。

那面販拉著伍定遠疾走,伍定遠雖不知這男子的來歷,但此時性命危急萬狀,便算救自己的是條狗,也只有跟著走了,哪還有心思問東問西他緊緊跟著那面販,眼見他左一拐右一晃,盡在官邸花圃中的小徑低身疾走,料來對此處地形極是熟稔。

不多時,兩人沿著花圃,已然繞過大宅主屋,與先前的胡同相距已遠。二人蹲在圍牆之下,賣面郎道:「翻出這面牆就是鬧街了,等咱們跳出牆去,那些人再凶惡,總不能當街殺人吧」

伍定遠松了口氣,道:「多謝兄台高義相救,小弟實是無以回報……」

伍定遠正待要說,那賣面郎臉色一變,忙掩住他的嘴,伍定遠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大宅屋頂上有人來回走動,也不知是東廠太監,還是昆侖山人馬。

那賣面郎皺眉道:「怎地又來了這許多人」他正自籌算脫身之計,那伍定遠卻是個老江湖,順手在地下摸了塊小石,運勁擲出,只聽啪地一聲,石塊飛出了巷外,屋頂上幾名把手之人一聲低嘯,便紛紛往石塊落下之處撲去。

那賣面郎向伍定遠微微一笑,眼神中滿是佩服。伍定遠此時心神不寧,見這人兀自嘴角帶笑,忍不住一奇:「都生死關頭了,這人怎地還笑得出來,看來性子真有些特異。」

正想間,那賣面郎身形飛起,右足在牆上一點,已如大鳥般掠上牆頭,伍定遠心下暗贊,跟著也在牆上一踩,拉著那賣面郎的右手,一同翻出了高牆。

兩人走到街上,此時華燈初上,鬧街上行人來往,一幅太平繁華之象,與巷內肅殺的氣氛大異其趣。

那賣面郎拉著伍定遠的手,正待穿過鬧街,忽然一名商販打扮的男子匆匆走來,滿臉堆笑地道:「兩位大爺,我這里南北貨物一應俱全,您老人家過來看看吧!」

賣面郎不去理睬,與伍定遠急急奔出,那商販伸手攔住他二人去路,笑道:「兩位何必急著走先看看小人給爺台們准備的好東西,要不喜歡,再走不遲嘛!」

賣面郎往那商販肩上推去,道:「讓開些了,我們沒工夫瞧你的。」

那商販被他這么一推,上身只微微的搖晃,兩足仍是牢牢的釘在地下,賣面郎與伍定遠兩人心中一凜,互望一眼,知道遇上了高手。

賣面郎扎下馬步,深深吸了一口氣,右掌往前劈出,他知此刻情勢凶險無比,要惹得後頭追兵趕到,立有性命之憂,便要在數招之內將那人擊退。

掌力將出未出,那商販卻渾不在意,竟不舉手擋格,好似不知掌力厲害,賣面郎一愣,暗道:「這人怎地如此托大莫非他真的是個小販,不會武藝」

哪知便這么一個耽擱,那商販忽地一掌穿出,那賣面郎防御不及,胸口登時中掌,一口鮮血噴出。伍定遠吃了一驚,這面販望之內力渾厚,哪知臨敵經驗竟如此之少,三兩下便著了人家的道兒。

伍定遠大驚之下,忙飛足往那商販踢去,那商販退開一步,撮唇做嘯,霎時間四周響起一片叫喊,大批人馬忽地現身而出,已將兩人團團圍起。

伍定遠見他們身穿廠衛服色,看來應是東廠的人馬,不禁為之一驚,待見那賣面郎臉色蒼白,看來已是受傷不輕,伍定遠不願連累他的性命,心想:「反正王寧大人已經垮台,世間沒人救得了我,今日大劫難逃,我何必多害一人的性命」便低聲向那賣面郎道:「這位朋友,他們要拿的只是我一人,你趕緊走吧!」

賣面郎嘿嘿冷笑,道:「老兄之言大謬不然,我豈是求生以害仁之輩」

伍定遠不去理他,逕自向東廠諸人道:「你們要的是我西涼伍定遠一人,諸位放我這位兄弟走,伍某便隨你們去如何」

那商販模樣的人笑道:「你這當口還敢和咱們談買賣你們兩人誰都不許走!」說著一把抓向伍定遠。

伍定遠見他這一抓招式嚴謹,內力深厚,連忙側身閃開,那商販右腳一掃,踢向伍定遠下盤,左手五指向他「車頰穴」揮去,伍定遠左支右拙,慌亂之中,從懷間摸出「飛天銀梭」,往那人臉上打去,那商販料不到伍定遠還有這手暗器功夫,大驚之下,急忙伏地一趴,好似狗吃屎般地躲開銀梭,東廠眾人見同伴吃虧,一齊拔出兵刃,往伍定遠身上砍去,這些人出手極重,不似昆侖山還想擒拿活口,只怕伍定遠稍不留神,便要命喪當場。

伍定遠舞起銀梭,護住全身要害,東廠諸人連連進招,都給他擋了開來,當中一人見那賣面郎幾欲軟倒,想撿現成便宜,舉起手上的金瓜錘,奮力往那賣面郎頭上敲落,伍定遠見那賣面郎渾渾噩噩,不知閃避,急忙大叫:「小心!」

右手一揮,一招「流星經天」,銀梭便朝那手持金瓜錘的漢子飛去,那人見銀梭來勢猛惡,一時不及閃躲,「啊」地一聲大叫,銀梭已然射中喉頭,叫聲從中斷絕。

就在此時,伍定遠後背失了銀梭護身,不知被何人砍了一刀,這刀雖未正中要害,只劃出一道口子,但已讓他眼前一黑,痛得險些昏暈。

伍定遠忍住疼痛,一腳往後踹去,登將那人踢了一個大觔斗,但腳背一痛,又被人狠狠打了一記,伍定遠支撐不住,往前摔倒,東廠眾人毫不留情,手上家伙一同往伍定遠後心要害砍落。

眼見伍定遠就要死於非命,那賣面郎不知從哪生出一股力氣,一聲大吼,並起雙掌,猛地向人群里推去,東廠諸人見他重傷垂危,也不把他放在心上,手中兵刃毫不停頓,仍是朝伍定遠砍落,手段凶猛至極。

便在此時,東廠眾人忽覺呼吸不暢,竟是給那賣面郎的凌厲掌風所擾,眾人心下大驚,方知厲害,待要閃避,其勢卻是有所不及,剎那間當前兩人首當其沖,登被賣面郎的掌力震得沖天飛起。

那商販模樣的人大怒,罵道:「死小子!」也是一掌朝那賣面郎推去,賣面郎舉掌護身,兩人雙掌相接,身子都是一晃。

那商販模樣的人手上加勁,源源不絕地催動內力,料想那賣面郎已中了他的一招重手,若以內力拼斗,那賣面郎非輸不可,果然賣面郎面色轉青,一口鮮血噴出,顯是真力不濟,那人大喜之下,心力稍弛,掌力略略松卻。

那賣面郎忽地大吼一聲,雙目噴出異光,奮起一鼓排山倒海的掌力,那人料不到這賣面郎還有這等內力,抵擋不及,只聽「喀啦」一聲,那人跌倒在地,胸前肋骨已被震斷,眼見不活了。

東廠諸人心下駭然,尋思道,「這小子到底是什么來歷,怎地打不死一般,卻不知是哪門哪派的人物」

那賣面郎舉掌亂揮,又打傷了數人,東廠眾人見他不要命般地亂打,連忙退開,那賣面郎伸手拉住伍定遠,大叫道:「咱們快走!」兩人相互扶持,連滾帶爬的闖到街心,路上行人見他們滿身鮮血,紛紛驚呼,往兩旁閃開,街上立時空了老大一片地方出來。

卻說昆侖山與東廠眾人正待動手,猛聽得巷外大呼小叫,金凌霜心中一凜,知道伍定遠已然逃出巷中,當下道:「大伙兒不必多耗時間,快跟我走!」說著往向外奔去。

薛奴兒冷笑道:「哪里去!」跟著青光一閃,手中圓盤擲出,那暗器名喚「天外金輪」

,乃是一等一的霸道,此時猛朝金凌霜飛去,勢道凶猛。

金凌霜料不到薛奴兒說動手便動手,大驚之下,只有往地下一滾,他雖然僥幸躲開,但身旁兩名弟子閃避不及,只聽慘叫連連,兩顆人頭滾落在地,那兩名弟子竟又身首異處,死於非命。

那圓盤殺人之後,在半空中一轉,血淋淋地飛回薛奴兒手中。

薛奴兒知道外頭都是自己的人馬,只要能攔下昆侖山的人,扳倒江充的證物便會落入自己手中,忍不住心下喜悅,獰笑道:「你們這些人給我安分點,一個也別想走。」說著轉動手上圓盤,神色大是興奮殘忍。

先前昆侖山眾人攔住了東廠高手,不讓他們進到巷里,但現在形式逆轉,反倒是東廠眾人不讓他們離去了。

金凌霜與屠凌心對望一眼,兩人都知道這薛奴兒武功極高,並無自信能對付得了,何況一旁虎視眈眈的好手還不知道有多少,己方高手中劉凌川與莫凌山已然重傷,多名弟子被殺,看來昆侖山便要一敗塗地了。

屠凌心雖知不敵,但他生性凶惡,此時仍不屈服,只沉聲道:「這老東西給我應付,二師兄你帶著大家走。」

金凌霜面色猶豫,搖頭道:「不成,這人武功太怪,我不能讓你犯險。」

眼看昆侖眾人不敢上前應戰,薛奴兒笑道:「你們到底敢不敢打昆侖山好大的名頭,原來都是不帶種的,真是見面不如聞名啊!」

東廠諸人聞言,無不放聲大笑,屠凌心眼中如同噴火,只想上前廝殺,但金凌霜老沉持重,不願他貿然出面動手,一時間任憑東廠諸人狂妄嘲笑,卻無人敢上前挑戰。

東廠諸人正自得意,忽聽巷口傳來一個雋雅的聲音,吟道:「昆侖劍出血汪洋,千里直驅黃河黃。」

東廠眾人登時一驚,不知是什么人在故弄玄虛,胡忠尖聲道:「什么人快快滾出來了!」

昆侖眾高手聽了這個聲音,霎時面帶喜色,一齊躬身道:「弟子恭迎掌門人駕到。」

薛奴兒臉上變色,他當然聽過「劍神」卓凌昭這個名字,沒想到他人也在京城,便尖聲叫道:「卓老兒既然來了,怎地還不現身,何必躲在暗處亂放狗屁」

只聽哈哈一笑,一人手搖折扇,神情瀟灑,緩緩的從巷外走進,正是「劍神」卓凌昭到了。

東廠好手多半聽過這人的來頭,此時見他貌不驚人,看來如同一個中年儒生,人人都是驚疑不定。

卻見卓凌昭微微一笑,道:「薛副總管好大的火氣,傷了我們好些人哪!」

薛奴兒冷冷的道:「傷得不多,才殺了三個,砍了條手臂,不多,一點也不多。」

卓凌昭卻不以為意,只點了點頭,道:「是啊!我這些徒子徒孫學藝不精,死了也是活該,副總管教訓的是。」

金凌霜等人吃了一驚,都不知掌門為何如此說話,眾人心中雖然不滿,但在卓凌昭積威之下,卻無人敢出異聲。

薛奴兒聞言大喜,心道:「這卓凌昭根本是個紙老虎,一聽到我的名字,嚇得骨頭都酥了。」當下大搖大擺的道:「卓老兒果然識相,你這就帶著你這批徒子徒孫滾吧!永遠別踏進京城一步。」

卓凌昭笑道:「好啊!就聽公公的吩咐,師弟們,大伙兒這就走吧!」說著便要率人離開。

薛奴兒想起伍定遠便在巷外,當即笑道:「不忙,不忙,卓老兒你在這胡同里歇一會兒,等我們辦完事再說。」

卓凌昭笑道:「公公一下要我做這,一下要我做那,這可讓我糊塗了。」

一旁東廠幾名好手笑了起來,他們見卓凌昭卑顏屈膝,都不把他當作回事,一人伸手往他肩上搭去,獰笑道:「卓老兒,我看你怕得厲害,還是……」

那人話說得一半,卻突然從中斷絕,跟著一動也不動。

胡忠見那人站立不動,便叫道:「你干什么來著!退開些。」說著往那人肩膀推去,豈料那人身子一歪,摔倒在地,竟然直挺挺的死了。

東廠眾人大吃一驚,這才知道卓凌昭暗藏鬼胎,竟是有意與東廠為敵。

薛奴兒悶哼一聲,適才卓凌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瞬間用內力震死他手下一名好手,下手之快,竟連他也沒看清。薛奴兒知道遇上了絕世高手,決計怠慢不得,他冷冷一笑,當下伸手一揮,霎時眾人一齊亮出兵刃,如臨大敵。

卓凌昭好整以暇,笑道:「各位好端端的,怎地動刀動槍了呢大家千萬別傷和氣啊!」言語之間,全不把東廠諸人當回事。

薛奴兒心頭有氣,冷笑道:「卓老兒,你妄稱一派宗主,今日可大錯特錯。」

「嗡」地一聲響,忽然青光閃動,一只大圓輪急速飛向卓凌昭,正是薛奴兒霸道至極的暗器「天外金輪」,這暗器好生了得,連屠凌心這等好手也難擋其鋒銳,卓凌昭此時空著兩手,一臉瀟灑閑適,不知他要如何擋架。

猛聽「啊」的一聲慘叫,一人被大圓輪活生生的釘死,鮮血臟腑迸流一地,東廠眾人大喜道:「卓老兒死啦!」昆侖山眾人驚疑不定,不知發生了什么事。

卻聽一聲長笑,眾人定睛望去,只見卓凌招單手提著一人,只見那人身上嵌著一個大圓盤,身著廠衛服飾,不知如何,竟被薛奴兒的霸道暗器殺死,只是卓凌昭手法太快,旁觀眾人雖不乏高手,卻沒人看出他如何下的手。

兩次過招,東廠一瞬間便死了二名好手,薛奴兒卻連卓凌昭的衣角也沒沾到,武功顯然遠遜,胡忠怒道:「卓凌昭,你明知這些人都是朝廷命官,你還敢動手殺人!你……你……

這……你……「

他話尚未說完,只見卓凌昭一揮手,一名昆侖山弟子躬身走上,兩手高舉,奉上一柄長劍,眾人見那柄劍窄薄削長,連著黑漆古拙的劍鞘,當是卓凌昭慣用的配劍。

胡忠臉色慘白,知道卓凌昭便要出劍,他心中畏懼,連說了幾個「你」字,卻擠不出一句話來。

卓凌昭微笑道:「薛副總管好霸道的暗器,本座已領教過了,念在貴方的一番盛情,卓某豈能不投桃報李」說著手按劍柄,凝視著薛奴兒,道:「薛副總管,卓凌昭今日斗膽,想請你指教一二。」

昆侖眾人雖然追隨卓凌昭多年,但近年已甚少見他用劍,那日卓凌昭便與靈音放對時,也只空手應敵,不曾拔劍出招,眾人見掌門人長劍便要出鞘,無不精神大振,霎時齊聲道:「弟子恭睹掌門人神技!」

東廠諸人見卓凌昭這個勢頭,心里都想起了江湖上的那兩句話:「昆侖劍出血汪洋,千里直驅黃河黃」,卓凌昭自號「劍神」,劍法如何高絕,恐怕自己今日有幸躬逢其盛了。敵我雙方一齊轉頭望向薛奴兒,要看他如何示下。

這廂薛奴兒首當其沖,不禁臉上變色,他也聽人說過卓凌昭武功如何厲害,自己平日雖然推稱不信,但此時見他舉劍在手,一臉殺氣騰騰的模樣,卻又不能不叫他心驚膽跳。

薛奴兒心下沉吟,想道:「這廝數月前大敗少林寺的金剛,看來真有些鬼門道,決計小看不得。我薛奴兒何等尊貴身分,何必與他這等鄉野村夫爭鋒今日不宜犯險開戰。」

心念甫定,便尖聲道:「昆侖山殺害朝廷官員,擅自攔堵京師要衢,罪不可赦,待咱家稟明總管,再行定奪!」卻是打了退堂鼓。

卓凌昭見對方給自己嚇退,登時哈哈一笑,道:「薛副總管如此識時務,真不愧劉總管平日的教導之功啊!」

薛奴兒聽他出言嘲諷,只恨恨地瞪了一眼,卻也不敢上前挑釁,一旁胡忠低聲道:「副總管,那羊皮在姓伍的手里,咱們不能就此放手啊!」

只聽「啪」地一響,薛奴兒已在胡忠臉上重重煽了個大耳光,胡忠滿面尷尬,只得摸著紅腫的臉頰,急急退下。其余眾人發一聲喊,便也退去。

卓凌昭見敵人退去,便吩咐道:「金師弟,你帶同受傷人眾先行離開,屠師弟、錢師弟,你們與我來。」

昆侖眾人扶死攜傷,隨金凌霜離開,其余身上無傷的,便與卓凌昭一同往外行出,眾人見掌門親至此間,料來京城雖大,卻無人敢擋「劍神」的一擊,霎時個個精神抖擻,走起路來更是虎虎生風。

卓凌昭何等人物,這次親自出馬,自是勢在必得,前後幾月他布下大批人馬,始終沒有半點收獲,倘若此次又在京師失手,卻要他這張臉往哪擱去昆侖山眾人或騎快馬,或展輕功,瞬間便將王府胡同圍得水泄不通,料來伍定遠插翅難飛。

卻說賣面郎與伍定遠擺脫東廠的糾纏,兩人渾身浴血的奔至街心,京城百姓什么時候見過這等怪模怪樣的人,轟地一聲往後讓開,伍定遠見賣面郎捂胸嘔血,蹲在地下,忙上前道:「朋友,多謝你出手搭救!剩下的事,我自個兒應付得了,你自管走吧。」

賣面郎轉頭看去,眼見伍定遠背上鮮血淋漓,顯然也支撐不了多久,只搖頭一笑,道:「那可不成。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這位兄台,你身上傷勢甚重,我不能讓你獨行。」

說著便要站起身來。

伍定遠見他眼神中帶著一抹淡淡愁色,舉止間頗為豁達生死,忍不住搖了搖頭,心道:「這人好生奇怪,怎地毫不在意自己的性命難道他不怕死么」

他見賣面郎身子搖晃不定,忙伸手相扶,但自己血流過多,一時頭暈眼花,竟與賣面郎一同滾倒在地。

那賣面郎喘道:「小心些,讓我先扶你起來。」說著伸手過去,便要將伍定遠托起。伍定遠給他托了幾下,身子勉強抬起,哪知腳下一軟,又是滑倒在地。兩人登時滾做一堆,模樣狼狽不堪。

兩人互望一眼,雖在困頓之際,卻也禁不住哈哈大笑,圍觀百姓見這兩個滿身血污的男子互摟互抱滾在地下,模樣非只古怪,甚且嘻嘻哈哈,都是駭異不已,不知這兩只怪物是從哪里鑽出來的。

伍定遠自逃亡以來,何曾放懷笑過想起自己尚在險地,居然還能嘻笑不絕,霎時也覺自己行止荒唐不經,倒似血氣方剛的小兒一般。想到此節,更覺忍俊不禁,登時放聲大笑。

兩人笑了好一陣,忽聽遠處有人叫喊,看來追兵已到。賣面郎見伍定遠臉上變色,忙喘道:「老兄不必憂心,我在這附近賣面已久,地勢甚熟,不怕逃不出去。」說著勉強起身,拉著伍定遠,兩人往一條窄巷走去。

二人一進窄巷,伍定遠便聞到一股驚心動魄的惡臭,如腐魚、如爛糞,中人欲嘔,他心下起疑,不知那賣面郎為何帶自己來到此間。

兩人緊緊地挨著,一步步往巷里走去,行了片刻,賣面郎忽道:「好了,我們從這兒下去,一路可以通到香山寺。」

伍定遠張目望去,只見那賣面郎指著一個孔穴,下頭正傳出一陣濃烈至極的惡臭,卻不知是什么奇怪所在。伍定遠低頭看了一陣,驚道:「這……這是什么地方」

賣面郎道:「這是王府胡同倒污水、傾大糞的地方,這溝連通永定河,除了幾處開口外,整條溝都在地底。我們從這逃脫,料來不會被人發現。」

伍定遠望著那處孔穴,只見里頭滿是糞便,不知更深處有多污穢,光想想就要作嘔了,何況要跳將下去他頭皮發麻,顫聲道:「老天啊呀!難道……難道沒有別處可以逃生了嗎」

賣面郎正待回答,忽聽巷中腳步聲輕響,顯然有高手潛入巷里。伍定遠審度厲害,一聲輕嘆,咬住銀牙,閉緊雙眼,當場便往糞孔跳下。只聽撲通一聲,大糞混著污水淹過口鼻,奇臭難言。

伍定遠拼死忍耐惡臭,卻聽腳步聲越來越近,忙低聲道:「快下來!有人追來了!」

這下倒輪賣面郎苦惱了,伍定遠連聲催促,那賣面郎捏住鼻子,霎時也是一跳,伍定遠正自張口,那賣面郎落下孔道,糞水登時濺入口中。伍定遠哀嚎一聲,慘然道:「老兄,你下來時不會打聲招呼嗎」

賣面郎苦笑一聲,伍定遠呸了幾下,兩人便往溝渠深處游去。

卻說昆侖山四處找不到伍定遠,只氣得卓凌昭面色慘白,眾門徒心驚膽戰,一行人翻遍大小巷,就是找不到這兩人。

卓凌昭臉色凝重,沉聲道:「這伍定遠倒底跑到哪去了你們誰有主意快快稟來!」

眾門徒彼此相望,都沒有說話。

卓凌昭哼了一聲,道:「找不到伍定遠,大伙兒也不用回昆侖山了。」

眾門人見掌門大發脾氣,心下擔憂,都是低下頭去。

錢凌異幫腔道:「是啊!我們身受江大人重托,豈能空手而回大伙兒快想想辦法!別讓掌門人操心!」

卓凌昭哼了一聲,道:「錢師弟,莫說別人,你自己有沒有主意」

錢凌異尷尬一笑,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剛才好像看到兩個人往那條窄巷奔去……」

說著胡亂朝一處小巷一指。

屠凌心不待眾人說話,當即往窄巷奔入,偏有這么巧,錢凌異胡謅亂指,居然指到了伍定遠逃脫之路,果然屠凌心大聲叫道:「這里有條小溝,他們定是從此處逃脫的!」

昆侖山眾人連忙奔近巷內,人人聞到滔天惡臭,無不掩住了口鼻,待見了那處糞孔,更是駭然出聲,連那「劍神」也是面色鐵青。

過了半晌,眾人只是盯著糞孔瞧,不知高低。卓凌昭皺眉道:「錢師弟果然了得,這么多人都找不到這個機關,多憑你細心謹慎,不然我們又要栽了個觔斗。」

錢凌異面有得色,說道:「這也不全是我一人的功勞,大伙兒不都有出力嗎」他還待嘮嘮叨叨的說下去,屠凌心皺著一張丑臉,低頭看著糞孔,說道:「錢師弟,這次抓到伍定遠全是你的功勞,沒人敢跟你搶,你下去吧!」說著朝下頭一指。

錢凌異見那糞孔里滿是黃白之物,臉上變色,嚅嚅嚙嚙地道:「這……這光聞就不得了啦!哪……哪能下去啊!」

卓凌昭面色沉重,說道:「錢師弟,偏勞了,本派這次東來能否大功告成,全在你這一舉。」眾人一齊望向錢凌異,臉上都是敬佩的神色。

錢凌異臉上冷汗直流,說道:「他媽的,我……你……我……」

錢凌異正自害怕,忽然屁股上挨了一腳,他立足不定,便自摔落糞坑,昆侖山眾人一起驚呼,紛紛閃躲濺出的糞水。

錢凌異摔跌下去,頭下腳上地插在糞孔里,弄了個滿臉屎尿。他大怒欲狂,急忙翻身站起,暴喝道:「操你奶奶雄!是誰踢你老子的!」

正凶惡間,卻見眾門人掩嘴偷笑,一人緩緩走了過來,掩鼻道:「四師弟,你好好干,回頭本座會大大獎賞你。」錢凌異見這人神情儼然,正是掌門卓凌昭,看來適才那腳定是他踢的。

錢凌異神色慘澹,不知要如何推搪,又聽那屠凌心笑道:「老四,你可快點游水啊,姓伍的他們要走遠了!」

錢凌異見他幸災樂禍,只感氣憤至極,但掌門站在一旁,卻又不敢多說,只狠狠地白了屠凌心一眼,咬住了牙,自往深處游去。

卻說伍定遠與賣面郎兩人急速在黑暗的糞渠中爬行,幸好時節已然入秋,天候漸寒,這臭味也不至加重,兩人走走嘔嘔,不顧身上有傷,瞬間游出里許路,倆人正游間,忽聽後頭有人大呼小叫:「他媽的,一群死人,自己不會下來啊!偏要我干這苦差事,老子操你祖宗!」

伍定遠認出是錢凌異的聲音,忙道:「昆侖山的人追來了,我們快走!」

兩人又游出里許,前頭忽有微微星光,賣面郎歡聲道:「出口在這兒了!」便與伍定遠相互扶持,爬出溝渠。

出得糞渠,只見滿天星辰,已然到了近郊香山寺附近,賣面郎道:「今兒是十五,香山寺里必然香客雲集,咱們躲到那里去。」

兩人連忙往香山寺奔去,他們自知全身大糞極是駭人,便從小徑悄悄入廟,誰知今夜香山寺著實熱鬧,到處都是善男信女。眾人參拜間,忽地聞到一股惡臭,其腥其腐,在所難言,眾香客訝異無比,不知哪里飄來這股駭人怪味兒。

眾人正自驚疑不定,猛見兩個骯臟至極的乞丐挨著牆角,正想跑入偏殿。一名香客驚道:「那是什么東西!可是鬼么」眾香客大吃一驚,紛紛閃躲開來。只留了伍定遠與那賣面郎呆呆立在偏殿門口,神態尷尬之至。

廟中一名和尚急急奔了過來,大聲道:「你們這兩個人,鬼鬼祟祟的在這里干什么!」

伍定遠與那賣面郎暗自叫苦,兩人身上有傷,走路已是不易,這般奔馳後已是全無體力,登時被人攔住,那幾個和尚見兩人滿身黃白,倒也不敢真的碰他二人,只大聲喝道:「你們這兩個乞丐,快快給我滾出廟去!」

兩人此時心力俱疲,只蹲在地上不住喘氣,哪有氣力回話,一名和尚拿出掃把,往他們背上掃去,喝道:「快走!快走!別在這嚇人了!」

伍定遠以往是威震西涼的捕頭,什么時候受過這種委屈,只是背上傷口火燒般的疼痛,全身擠不出一絲力氣,只好蹲在地下挨打,一旁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人人掩鼻笑看。

兩人正挨打間,忽然有一人推開眾人,走到那群和尚身邊,說道:「你們這是做什么,這般打兩個乞丐。」

一名和尚道:「我們也不是要欺侮這兩人,只是他們身上臭得不成話,不趕出去不行哪!」

那人身著家丁服色,瞄了伍定遠與那賣面郎一眼,掩鼻皺眉道:「大師父說的也沒錯,確實臟臭得緊。」他搖了搖頭,又向和尚們道:「我家夫人最有善心,見不得這種可憐人挨打受委屈,我這里有十兩香火錢給幾位大師父,快帶他們去沐浴換衣。」

眾和尚合十贊嘆,紛紛住手,那家丁頭也不回的走了,一名百姓問道:「究竟是哪家的夫人,這般的好心啊」另一人道:「啊呀!你連這都不知道啊!那位貴婦哪,就是當今兵部尚書的夫人,才從揚州上來沒多久哪!」說著往一處指去。

伍定遠抬頭看去,只見遠處家丁圍繞,簇擁著一個衣著華貴的中年貴婦,那貴婦圓圓的臉蛋,氣質高雅,一看便知出身名門。

那賣面郎原本趴在地下,忽地全身一震,直往那中年貴婦看去,好似痴了一般。和尚們笑道:「好啦!你們兩個家伙真是幸運,遇上活菩薩啦!」說著將伍定遠與賣面郎托起,帶去沖水換衣,那賣面郎卻似呆了,雖給人拉著,目光卻始終不離那中年婦人。

過不多時,兩人換上粗布衣衫,活脫是廟里的火工,伍定遠道:「兄台,我看咱們暫且躲在此處,也好歇息一陣,你說如何」

那賣面郎若有所思,魂不守舍,直待伍定遠把話說了兩遍,這才嗯了一聲,道:「也…

也好。「

伍定遠見他神思不屬,倒也不以為異,料來適才廝殺定是太過激烈,才讓他心神不寧。

當下兩人便混在香客之中,掩人耳目,料來不要與追兵正面朝相,當不至被人認出。

過不多時,忽聽眾香客大聲驚叫,紛紛奔逃,伍定遠吃了一驚,不知發生何事,忙轉頭去看,只見廟門口一人滿身糞便,渾身惡臭,兀自大搖大擺地走進廟來,只聽他口中還不住喝問:「喂!你們這些人,有沒有看見兩個全身糞便的人跑進廟來!快說!有沒有!」神態凶狠,旁若無人,活脫是個惡霸。

眾香客聽他問的粗魯,無不掩嘴偷笑,那人怒道:「笑什么快快回老爺的話,有沒有見到兩個渾身糞便的人快點說!」

一名百姓嘻嘻笑道:「有啊!」

那人大喜道:「快說!在哪兒」

那百姓笑道:「兩個倒沒瞧見,一個卻在眼前,老兄你去找面鏡子照照,那便找到兩個啦!」

那人怒道:「他媽的,居然消遣你老子!」

廟中和尚見又來了一個骯臟無比的乞丐,紛紛大怒,提起棍子沖了出去,對著那人就是一陣亂打,那人狂怒不已,登時和廟中和尚毆斗起來。

伍定遠見那人正是昆侖山高手錢凌異,他忍住了笑,知道昆侖山好手立時便要趕到,趁著廟中和尚纏住了錢凌異,非得趕緊逃走不可。

伍定遠回頭一看,那賣面郎卻不知去向,他連忙在廟中四處找尋,忽見一人呆呆的站著,面帶愁容,正是那賣面郎。

伍定遠伸手拉他,低聲道:「有人追來啦!快走吧!」

賣面郎卻似痴了,只是恍若不覺,伍定遠只好連扯帶拉的把他拖走,急速從後山逃走。

大殿之中一眾和尚們兀自叫嚷不休,料來錢凌異也不敢在京城胡亂殺人,只得莫名其妙的給人拖住亂打。

兩人往後山小徑亂竄,他們身上帶傷,走走停停的趕了幾里路,伍定遠指著一處破廟,說道:「我們上那兒歇歇。」

兩人甫進廟里,忽地下起大雨,稀哩哩的落將下來。二人各自找了塊干爽的角落坐下,稍事歇息。

伍定遠一邊包扎傷處,一邊喘氣道:「這可真險,差點就給他們抓著了,今夜全靠兄台救命,在下感激萬分。」那賣面郎點點頭,卻不言語。

伍定遠見他心事重重,歉然道:「都是在下連累兄台,害得你跟我四處逃亡,實在過意不去。」說著站起身來,深深一揖。

那賣面郎忙道:「些微小事,何足掛懷。」

伍定遠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豈能說是小事一件總之在下欠你一份情,日後必當圖報。」

賣面郎搖搖頭,看著黑夜中落下的雨滴,沉默不語。

伍定遠見他愁眉不展,便打話道:「我與兄台亡命一場,卻不知彼此姓名,說來實在難為情。」他哈哈一笑,自道姓名,說道:「在下姓伍名定遠,不知兄台如何稱呼」

賣面郎嘆了口氣,說道:「小弟名叫盧雲。」

這賣面郎就是那落第秀才盧雲。他自離開揚州後,一直在江湖漂盪,每日以賣面糊口,四海為家。閑暇時習練武藝,日子雖不寬裕,但比起給人輕視笑罵的日子,已然強上許多了,只是他始終斬不斷心中的情絲,明知和顧家小姐難有了局,還是每日郁郁。

幾個月前他到了京師,就此長居下來,哪知剛巧不巧,遇上伍定遠過來吃面,只因他性格易於激憤,一時沖動出頭,便陰錯陽差地卷進這檔事情里。

伍定遠見盧雲面有愁容,還道是為了他的事發愁,便道:「盧兄大可放心,我明天就要離開京城了,到時不會再連累你,可別再煩惱了。」

盧雲一怔,忙道:「伍兄誤會了,小弟是為了旁的事煩惱,倒不是憂心日後處境。」

伍定遠一奇,暗道:「這人還真是奇怪,這當口還有什么事比性命更要緊的,他居然還有心思去想旁的事。」他細細打量盧雲,見他三十歲不到的年紀,雖然衣衫襤褸,但那一身濃濃的書卷氣還是透了出來。

伍定遠問道:「盧兄弟,我看你年紀輕輕,一表人才,怎么會淪落到賣面的地步」

盧雲微微苦笑,說道:「亂世文章不值錢,能保住一條性命吃飯,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說著搖了搖頭,無奈中卻有三分自謔。

伍定遠聽他自嘲,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好一個亂世文章不值錢,兄弟果然是個讀書人!」他笑了一陣,問道:「盧兄弟日後有何打算就這樣一輩子賣面嗎」

盧雲搖頭道:「走一步算一步了。倒是伍兄以後要如何度日那些人還會繼續追殺你嗎」

這回輪倒伍定遠沉默不語了,王寧大人已遭革職,天底下無人能救得了自己,血案沉冤,無一得報,饒他精明強干,這時也不禁惘然。

黑暗中兩人各自懷著心事,不約而同的嘆了一口氣,兩人相互凝視,又不約而同的大笑起來。

伍定遠哈哈大笑,朗聲道:「天下無難事,我就不信我一輩子便這么倒楣!總有我西涼伍定遠出頭的一天!」

盧雲見他臉上滿是光輝,便點頭道:「伍兄面相堂堂,絕非凡人,自當有出人頭地的一天。」

伍定遠聽他這般說,自也微微一笑,道:「不瞞盧兄弟,我以前住在西涼,得罪了一批歹人,這才給人一路追殺,淪亡到京城來。」他自知仍是逃犯,便不願明說自己的身分,以免嚇了盧雲。他頓了頓,又道:「不過仗著我身上還有一樣法寶,未必不能替自己平反。大家走著瞧吧!」

盧雲一愣,奇道:「法寶什么法寶」

伍定遠自知羊皮茲事體大,知道的越少,便多一分好處,當下只含渾地道:「我手上有這幫賊人作惡的罪證,來日遇上了清官,自能以此平反了。」

盧雲哦了一聲,頷首道:「原來如此。伍兄帶著要緊東西,難怪會被人追殺了。」

兩人說了一陣子話,便把供桌拆了,取過地下的舊蒲團,分當床睡。二人面對面躺著,經過這夜的同甘共苦,忽然有了知己知心的感覺,伍定遠以往只有下屬圍繞,難得有什么真正的好友,他嘿了一聲,說道:「盧兄弟,想不到我在患難潦倒之際,還能結交到你這樣的好友,真是天意啊!」

盧雲點頭,轉頭看著門外飄下的雨絲,輕輕地道:「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伍定遠默默念著這兩句話,一時觸動心事,眼眶忍不住紅了。

兩人累了一夜,聽著瀟瀟冬雨,各自在廟中安歇。

第二日兩人起了個早,廟外雨勢轉大,望出去水蒙蒙的一片,伍定遠深怕昆侖高手旋即趕到,自知越早離開京城,越是安穩妥當。他沉思半晌,想道:「聽說東北人煙罕至,倒是個避禍的好所在。看眼下情勢,只有逃到關外,先住個一年半載再說了。」

他心念篤定,便問道:「盧兄弟,我現下別無去處,只有逃到關外避禍了。倒是你有啥打算可要回去京城」

盧雲聽了這話,只低下頭去,霎時前塵往事,一一飛入心中。驀然之間,一股孤寂襲上心頭,只覺人生蕭索無奈,一時竟是滿心寂寥,不由得嘆了口氣。

滿心無奈間,盧雲苦笑一聲,抬起頭來,正要說話,忽見伍定遠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他眼神中竟隱隱有著期待之意,盧雲心下一醒,想道:「看這伍兄嘴上不說,其實心中屬意,卻是要我隨他一行。」

想起世上還有人如此期待自己,盧雲忽地有些開心,他嘴角泛笑,便道:「我這面販出手劫人,怕也有些名氣了。若要明目張膽地回到京城賣面,恐怕三兩天便要出了亂子。」他望著伍定遠,微笑道:「我看這天子腳下,我也是待不住了。」

伍定遠聽了這話,只感又驚又喜,忙道:「聽兄弟的意思,可是要與我同行」

盧雲笑道:「盧某身無長物,連面擔子也沒了,還有什么地方不能去」

伍定遠大喜,此行路上有個人作伴,那是不愁沒人照應了。他正要哈哈大笑,忽地想起路行危險,別要讓盧雲與靈音、李鐵衫等人般,也給陷了身家性命。他搖了搖頭,嘆道:「盧兄弟,眼前你待我如此,伍某更不能害你。這趟逃亡非比尋常,可說凶險萬分,唉……你我還是分道揚鑣好了。」說著說,只低下頭去,臉上神情滿是沮喪。

盧雲搖了搖頭,笑道:「伍兄莫說見外話。盧雲爛命一條,便算死在路邊,也不必誰來收屍。這區區生死又有什么好怕的」說話間走向廟門,跟著回過頭來,就等伍定遠同行。

伍定遠見他如此豁達,心下自是感動無比,心神激盪間,只想日後逃脫性命,定當好好補報盧雲一番。

此時雨勢轉大,但性命危急,二人顧不得大雨傾盆,便即趕路。

行出數里,只見大批官差把持要道,盤查來往行人,伍定遠是捕快出身,官場道理明白,自知江充與東廠已各自調兵遣將,這下不只江湖高手追殺,還有官府全力查緝自己,他不敢再走陽關大道,便改走山間小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