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一代真龍海中生(1 / 2)

英雄志 孫曉 5970 字 2021-02-24

卻說伍定遠摔在湖水里,霎時全身火燒般地劇痛,跟著劇痛攻心,他看著自己的身子爛成一團,外皮爛去,內臟心肺竟爾裸露出來,冥海淹來,伍定遠雙目一痛,眼前一片黑暗,竟也瞎了。

這樣一位捕快,竟然落得如此下場

咑地一聲,冰涼的水滴落下,打在伍定遠的臉上。

萬籟俱寂中,他如同死屍,一動不動,仰躺在一處水池中。天頂紫光閃爍不定,光芒流動,竄成了兩行字:「神胎寶血符天錄,一代真龍海中生。」正中央閃爍著一個人面蛇身的圖樣,黑暗中隱隱生輝。

這里不是冥海,也沒有奸臣,只有一片幽暗寧靜。

良久良久,伍定遠一聲呻吟,終於睜開雙眼。他全身困乏,緩緩坐起身子,猛地見到自己肚腹皮膚早已爛去,五臟六腑竟都暴露出來,心臟正自不住跳動,腸胃也在蠕動不休。

伍定遠見了這殘酷至極的景象,心下大驚:「我……我當真死了」霎時放聲大叫,驚駭之下,又自暈去。

一股熱氣噴上了臉,伍定遠給這股熱氣一激,又再次醒來。

身周紫光流動,眼前一對炯炯雙眸凝視著他,那眸子幽綠森藍,說不盡的詭異。

伍定遠心下一驚:「閻羅王,閻羅王來了……」

黑暗中,忽地嘴里被人撬開,跟著喉頭灌來苦水,伍定遠心中大驚:「孟婆湯!他們要我喝孟婆湯!」想起自己身負仇怨,伍定遠縱聲大叫:「我不要喝孟婆湯!我要報仇!我做鬼也要報仇!」

昏沉之際,汁液灌入口中,卻讓他不得不吞落,汁水入腹,只覺惡臭無比,正想嘔出,猛地腹中一痛,那疼痛感從腹中竄出,緩緩上至胸腹,跟著急沖而下,循心、肺、脾、肝、腎五臟而去。劇痛攻心,伍定遠亂滾亂叫,全身如火煎熬,痛苦萬狀中,終於又昏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伍定遠做了一個又一個的夢,夢中自己有時回到家鄉,有時身在京城,但最多的時候,卻是在那燕陵鏢局的血案現場。

夢中他在眾多死屍中倉皇走避,一個又一個垂死之人不斷伸手出來,只想抓住他的腳踝,伍定遠掩面叫道:「不要抓我,我沒有辦法幫你們,不要抓我啊!」

忽然之間,無數死屍消失無形,自己身邊緩緩亮起,攏在紫光之中,天上好似傳下一個聲音,低低說道:「伍定遠……伍定遠……你被上天選中了,伍定遠……伍定遠……你不能忘了自己的抱負……」

伍定遠茫然望天,喃喃地道:「我的抱負抱負……」

忽然之間,伍定遠雙目睜開,已然醒了過來。

四下幽深黑暗,全無人聲,伍定遠一愣:「我在什么地方」他回頭看去,只見遠處一片黑沉,不只沒見到艷婷,連卓凌昭、江充、安道京等人都不見蹤影。想起先前自己墜入冥海,心下忽地一驚:「地獄,這里該不會是地獄吧」

念及一眾惡徒至今仍好端端活著,自己這個捕頭卻要掉入地獄,受那無窮無盡的苦難,只覺上蒼不公平之至,他心中一悲,抱頭痛哭,叫道:「老天爺啊!你的眼生哪兒去了閻羅王呢小鬼呢這里不是十八層地獄么你們快出來審我啊!」激動之間,只想對天上神佛傾訴心中的不平,竟有些癲狂之態。

過了良久,只聽遠處回聲不斷,卻無一人回答自己,伍定遠狂叫一聲,猛地站起身來,才一站起,便覺身上有些寒冷,低下頭去,只見自己全身赤裸,正站在一處寬廣至極的水池中,但身上完好如初,便連外傷也沒一個。

伍定遠呆呆看著自己的身體,想起先前自己內臟都已爛出,心中驚疑不定,想道:「我到底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

他看著腳下的水池,尋思道:「不管這里是人間還是地獄,先把情況搞明白了。」也是他一路受苦受難,早已豁了出去,不管等在前面的是閻王還是小鬼,反正總須見上一面,當下便要走出水池。

他腳下微微用力,只聽轟地一聲,水花不起,他竟已飛到了岸上。

這一驚直是非同小可,那水池有三丈長寬,誰知他輕輕一躍,竟能飛過寬廣的池面。伍定遠呆呆地看著自己的一雙赤腳,心道:「我……我是怎么了我這一跳,便是武林一流高手也未必能辦到,我……我怎會變得如此了得」

略提真氣,霎時一陣沸水般的熱流從丹田涌出,熱燙燙地流經四肢百骸,伍定遠大吃一驚,這內力強猛無比,遠勝自己過去所練的內功百余倍,一時心下駭然,暗想:「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我會變成這個模樣」

錯愕之中,伍定遠回思往事,那時自己本已跳湖自殺,照理早該死在冥海之中,卻怎地出現在這個奇妙至極的地方又怎會變成現下這個奇異模樣他尋思道:「究竟發生什么事了艷婷呢卓凌昭呢他們又到哪里去了」

他低頭望向水池,見池水色做淡紫,隱隱生出磷光,水池前立著一處石碑,上書「伏羲寶池」四字。

伍定遠尋思道:「原來這池子叫做伏羲寶池,卻不知與我身上的古怪內力有何關連。」

他左右看了一陣,自己身處一座巨大石室之中,室形五角,天頂渾圓,對面石壁上刻著大大的「仁之心」三字,伍定遠微微一奇,便往四下石壁看去,霎時只見各面牆上寫著「義之肝」、「信之腎」、「智之脾」、「勇之膽」等字,他細細思索:「伏羲寶池,仁義信智勇……這到底是什么地方……」

忽見池水隱隱有紫光反照,伍定遠抬頭看去,驀地見到洞頂隱隱有著紫光流動,正是「神胎寶血符天錄,一代真龍海中生」兩行字。

伍定遠一怔:「這不是神鬼亭里的那兩行字么我怎地又見到了」他張大了嘴,霎時之間,一個念頭閃過:「我不是在地獄里,我還活著,而且還是在神機洞中!」

心念於此,不禁大喜過望,想道:「太好了,我還沒死,我還沒死!」忍不住手舞足蹈,喜樂異常。

過了良久,伍定遠慢慢寧定下來,他撫摸自己的臉孔,見自己的身體完好如初,喜出望外之余,心中便生出熊熊求生火焰,只想生離此地,逃出眾多魔頭的毒手。

伍定遠望著遠處石門,心道:「我現下若要出洞,定會與江充他們照面,且讓我查上一查,看看有無別的出口。」當下恢復了捕快的機警靈敏,便走出室門,想把出口尋找出來。

走出門外,只見眼前一條長長的甬道,卻是一片漆黑,難以辨認方位。

伍定遠皺起眉頭,想返身去找火褶之類的物事,赫然之間,只覺甬道慢慢亮了起來。伍定遠呆了半晌,心道:「這是怎么回事怎地黑暗中忽然現出光來」

正驚疑間,只覺甬道里越來越亮,一切物事清晰可見,他回頭往石門內看去,霎時光芒耀眼,令他雙目刺痛難當。伍定遠猛地醒悟:「不是光線亮了,是我生了夜眼!」

他心下驚駭,不知自己的體質還有什么異常之處,一時心中忽生莫名恐懼,就怕自己已經變成妖怪,宛如夢中那只人面蛇身的怪獸般。

正走間,忽然背後一陣熱氣噴來,伍定遠吃了一驚,急忙回頭看去,背後一物昂首吐信,生滿金色鱗甲,赫然便是一條活生生的金龍!

伍定遠嚇了一跳,此地怪物極多,一見又有妖魔,猛地往前竄去,遠遠逃開。

他魂飛天外,奔了一陣,回頭看去,卻見那條金龍只停留原地,絲毫不見追來。

伍定遠心中驚疑不定,想道:「這怪物到底是什么東西,真是龍么」

那日他與卓凌昭在一處湖邊探查地形,便曾見過一只丈許長的蛇蟲,倒與這怪物有些相似,伍定遠想起江充說過的洞中機密,心中好奇之心大盛,眼看那怪物靜默不動,他便大著膽子,往前走上兩步。

走到近處,伍定遠凝目細看那怪物,只見這怪物約有十丈長短,頭做五彩赤紅,雙目更是粲然生光。看來只要裝上兩只鹿角,再給六只足爪,便要成了傳說的金龍。

伍定遠心下一醒,那羊皮上有記載,說這神機洞中向有四獸鎮守,那長右、蚌賊、肥遺都已見過,這怪物定是什么金鱗了。伍定遠吞了口唾沫,心想:「我昏迷時有雙眸子盯著我看,該不會就是這只妖怪吧」

正想間,那大蟒搖晃了一陣,竟快速絕倫地游來,轉瞬間便已行到面前。伍定遠又驚又怕,當下舉腳去踢,想將那蟒蛇嚇走。誰知那蟒蛇卻只昂首吐信,既不逃走,也不攻擊。

一人一蛇,面面相覷,都是一動不動。伍定遠滿面驚恐,想道:「這怪物到底要干什么莫非要吃了我么」

伍定遠緩緩退後,只想趁勢離開,誰知他稍一走動,那蟒蛇卻又往前游動,伍定遠吃了一驚,連忙停下腳來,那蟒蛇卻又停步不動,只昂首吐信,對著自己連連晃頭。

伍定遠料知有異,當下拱手道:「這位老兄,在下不是有意闖入貴寶地,還請高抬貴手,別再跟著我了。」說著往後退開兩步,哪知那金鱗大蟒又游動上前,絲毫不放自己離開,卻也不過來攻擊,只是搖頭晃腦,看那模樣,好似要他跟著走。

伍定遠心下起疑,暗道:「這蛇蟲有些靈異,莫非有人將它養馴了,用來看守山洞我可跟。」他咳了一聲,緩緩往前跨了一步,那蛇蟲彷佛大喜,便轉過身去,朝甬道深處移動,伍定遠亦步亦趨,跟在那蛇蟲之後。

每當伍定遠停下腳來,那蛇也就停步不動,直到伍定遠跟上為止,若伍定遠掉頭跑走,那蛇又追了上來,說什么也不放他離去。

伍定遠越看越是心驚,尋思道:「這蛇聰穎至此,絕非凡物,到底它要帶我去見的是什么人難不成是神仙么」

那時江充不停出言恫嚇,就是要眾人不得深究洞中的秘密,伍定遠現下人在洞內,如何不感好奇想起自己從西涼一路亡命京師,為了羊皮四下奔走,如今終於要找出最後的秘密,忍不住又是興奮,又是擔憂。

那蟒蛇行出百余尺,忽地靜止不動。伍定遠心下一凜,赫見前方一處石室,里頭似乎住得有人。他心下一驚,暗道:「這里住得是誰莫非便是讓江充食不落飯、睡不得安的那人么」

此處名喚「神機洞」,號稱牽連天下氣運,四險阻隔,四獸看守,所有神奇難解之處,都與此處石室有關。伍定遠想起「戊辰歲終,龍皇動世,天機猶真,神鬼自在」那四句話,忍不住全身發抖。

伍定遠站在洞口,大聲道:「有人在嗎在下西涼伍定遠,在此拜見前輩!」他喊了幾聲,不見有人出來,也沒人說話答應。

伍定遠此時全身赤裸,不便見人,但總不能這樣呆呆站著,他硬著頭皮,喊道:「前輩,你再不出來,在下只有貿然進去了!」當下伸手遮掩身體,扭扭捏捏地走向前去。

踏入室中,只見四下一片空曠,正中一處高台,旁邊有處石碑,上刻「女媧天台」四字,台上卻擺著一幅巨大的石棺,棺上隱隱有籃光照下,此外別無長物。

伍定遠走上高台,站在石棺之旁,身上也給映成一片湛藍,宛若蔚藍海水。他抬頭望上,只見洞頂鑲著一片琉璃,原來此處的藍光便是從上頭照下的,便如那「伏羲寶池」的紫光一般。

伍定遠低頭看著石棺,想道:「這口棺材好生神秘,里頭不知裝的是什么人」想要打開棺材,轉念又想此地怪異難言,一路走來,每多怪獸埋伏,又是長右,又是肥遺,棺中便有僵屍妖怪躲藏,那也毫不稀奇。

伍定遠搖頭苦笑,不敢再去碰那石棺,只得跳下高台,在石室繞行一圈,他看了良久,一不見有人,二不見有物,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發起愁來。自己多年流亡,辛苦倍嘗,一切都為那張羊皮而起,好容易九死一生,來到這最後秘密之所在,若還不能找出真相,卻叫他如何甘心他看著棺材,心道:「說不得,只有開棺來看了。」

雖說要開棺,但此處幽冥可怖,說什么也不能亂來,他先恭恭敬敬地下跪,向石棺喊道:「在下西涼伍定遠,只因機緣巧合,冒昧來到此地,絕非有意打擾,還請恕罪則個。」

他在公門當差,這些鬼神之事自是寧可信其有,雖說當年揚刀立約,豪情萬丈,但此時身在玄地,飽經妖怪驚嚇,自當執禮甚恭,就怕得罪妖魔一類。

伍定遠磕頭一陣,大著膽子,伸手掀開石棺頂蓋,棺蓋一掀,忙往後一躍,遠遠避了開來,就怕有什么僵屍鬼怪跳將出來。

過了許久,不見有任何怪物出來,伍定遠松了口氣,躡足走向石棺,大著膽子,緩緩湊過頭去。

一眼望去,只見石棺里空無一人,卻只有一襲黃衫。

伍定遠噓出一口長氣,想道:「還好沒有怪物。」轉念又想:「連這棺材里也沒東西,這可要怎么查下去」一時頗感失望。

他嘆息一聲,將那黃衫取出,他全身赤裸,不能沒有衣衫蔽體,心道:「說不得了,先借這套衣服一用吧!」想起這衣衫是由棺材里拿出來的,恐怕是死人的壽衣,忍不住心下發毛,但有衣穿總比赤身裸體強些,當下便套了上去。

伍定遠穿上那衣衫,只覺質料輕盈,通體舒適,不由得心下一奇,暗道:「這衣服料子剪裁非凡,那死人身分定是高貴無比,不知是什么來歷。」他就著藍光看去,猛見身上的衣服上頭綉著一只五爪金龍,伍定遠心下大驚,雙手不禁微微發顫。

這件衣服來頭非小,竟是皇帝的龍袍!

伍定遠滿面詫異,尋思道:「這……這衣衫是帝王所穿,難道這神機洞是古代陵墓么可這石棺里的屍身呢為何又不見了難道已給盜墓者帶走了嗎」

正自猜想不透,忽覺背後一陣熱氣噴來,伍定遠心下一驚,急急回頭,卻見那金鱗大蟒朝他游來,兀自張著血盆大口,似要往他咬下。這蟒蛇先前溫馴無比,此刻卻怎地變得凶猛無比

伍定遠心下醒悟,想道:「糟了,這蛇定是看守陵墓的守衛,它一見我盜取棺中的東西,便要過來咬我。」

只見那大蟒已到自己眼前,蛇嘴便往手臂咬上,伍定遠大吃一驚,厲聲道:「走開!」

那大蟒卻不理會,更是急速向前撲過,上下顎張開,伍定遠大吃一驚,眼見不能再拖,右掌一揮,登即劈出。

只聽啪地一響,這掌正中巨蟒腹部,那大蟒登時飛了出去,猛力撞上石壁。

伍定遠見自己掌力大的異常,心下也是駭然,他搖了搖頭,隨即朝那大蟒走了過去,只見那大蟒兀自在地下扭動,腹部腐蝕出一個大洞,好似被什么毒液浸染般,眼看是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