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歃血(1 / 2)

英雄志 孫曉 2855 字 2021-02-24

濃重的喘息聲,急促、慌亂,聽來讓人倍感驚懼。一名老者咬著牙,狀似痛苦難忍,只聽他嘶啞著道:「你……你說……武英皇帝真在那洞里」

一名方臉漢子端坐一旁,回話道:「正是。屬下曾在洞中見到一幅石棺,一身龍袍,想來皇帝真在洞里待過。」

那老者吞了唾沫,倒抽口冷氣,顫聲道:「那先皇呢你親眼見到他了」

那方臉漢子搖了搖頭,道:「屬下沒見到。不過洞里景象太過怪異,照屬下看,皇帝斷無可能獨活,十之八九已然死於非命。屍骨多半給劇毒侵蝕,或被什么野獸咬爛了,這才找之不著。」

方臉漢子正自述說,猛聽一聲哽咽,跟著淚水灑落,那老者竟在掩面痛哭。

「侯爺,您怎么了」方臉漢子極為詫異,連忙站起身來。

昏暗的斗室中,柳昂天低頭垂淚,他怔怔地看著手上的羊皮,哽咽道:「錯了……全錯了……我從頭到尾都錯了……霸先公,我對不起你……」說著抱住了頭,咬牙切齒,好似悔懊至極。

斗室中另坐兩人,這兩人身著朝服,方值少壯年紀,其中一人面貌俊美,正是楊肅觀,他平日模樣清雅,但此刻面色卻蒼白無血,想來是被兩人的對答嚇壞了。另一人模樣更見緊張,那人身高體壯,生了一張四方國字臉,此時卻低首不動,額上冷汗不住落下,連袍子也給浸濕了,正是伍定遠。

耳聽上司痛哭,伍楊二人對望一眼,心中十分擔憂。

過了良久,柳昂天緩緩抹去淚水,他望著窗外,時值午後,窗外天色陰霾,似要落下傾盆大雨。他將手上羊皮放了下來,低聲嘆道:「事已至此,一切都是命。」他看了楊肅觀一眼,問道:「此事有多少人知道」說話間,又已恢復雍容器度。

楊肅觀道:「此事只我和定遠二人得知。其他別無他人知曉。」

柳昂天微微頷首,轉頭看向伍定遠。伍定遠心下一凜,急忙回話:「屬下自離天山以來,始終守口如瓶。方才是第一回提起此事。不論是秦將軍還是韋護衛,沒人知道內情。」

柳昂天松了口氣,道:「那就好,那就好。」他點了點頭,從幾下摸出一柄匕首,跟著手腕一揮,刀刃竟向伍定遠割來!

伍定遠大吃一驚,左掌一揮,已將匕首擋住,他顫聲道:「侯……侯……爺,你……你……要……」驚駭之下,竟連話也說不清了。一旁楊肅觀也是駭然出聲,全身顫抖,想要出言相勸,卻也不知該當如何。

匕首給人擋住,柳昂天只搖了搖頭,他猛地將刀刃抽回,轉朝自己手臂刺去!

眾人驚呼聲中,柳昂天已割破自己的手臂,只見鮮血涌出,柳昂天取過一只茶碗,讓赤紅的血水滴落碗中。跟著將匕首擱到案上。

伍定遠至此方知,原來柳昂天不是要殺他,只是要他手臂上的血,卻不知是做何之用。

滿心擔憂之間,只見柳昂天彎下腰去,從桌下取過一壇烈酒,拍開封泥,一股濃濃的酒香飄了出來,看來是壇百年難得的陳年好酒。柳昂天更不打話,只提著酒壇,把濃郁瓊漿倒入碗中。三人心事沉重,那香氣便再濃郁十倍,也難讓他們展眉。

斗室中一片寧靜,除了酒水入碗的嘩嘩聲響,就只聽得柳昂天沉重的呼吸聲。過了良久,柳昂天將酒壇放下,跟著將酒碗端起,高舉過頂,神態庄嚴肅穆。

伍定遠見柳昂天行徑異常,心下甚是害怕,忙向楊肅觀望了一眼,只見楊肅觀低頭不動,長眉糾結,臉上神情凝重,似也在沉思什么。

萬籟俱寂中,柳昂天緩緩跪下,雙手端著酒碗,朝北方拜了幾拜,肅然道:「臣征北都督柳昂天,今日權以此酒向天發誓,柳昂天有生之年,誓死效忠當今天子,永世不生貳心。」他頓了頓,回首望向楊伍二人,大聲道:「柳昂天若違今日誓言,柳氏一族滿門抄斬,全家死無葬身之地!」語聲激昂,赫見森厲。伍定遠聽這誓言如此惡毒,心下直是震驚難言。

柳昂天喝了酒水,起身望著楊伍二人,淡淡地道:「你們一起過來,照我的模樣起個誓。」

伍定遠恍然大悟,心道:「侯爺怕我卷入朝廷的爭端里,這才要我立誓效忠皇上。」滿心混亂之間,想起「披羅紫氣」記載的一段話,照那書上所言,自己身負真龍之體,須得扶持先皇回歸正統,可是只要自己喝了這碗酒水,那就萬事俱往矣。

柳昂天轉頭望向伍定遠,將匕首遞了過去,似在等他動作。伍定遠驚疑之下,遲遲不敢來接。一旁楊肅觀卻霍然站起,他走了過來,自行接過刀子,凝目來望柳昂天。

只見楊肅觀目中生出異光,霎時便將手指劃破,鮮血涌出,直落碗中。

柳昂天點了點頭,甚是嘉許,道:「楊賢侄,為了朝廷平安,你現下立個誓。」

楊肅觀雙眉一軒,取過酒水,跪地道:「臣楊肅觀,今日權以此酒向天發誓,臣必效忠吾皇,為所當為,永不猶豫。若違此誓,楊肅觀天地不容,死於至親摯愛之手。」言畢,喝了口血酒,跪地拜了幾拜。

楊肅觀站起身來,與柳昂天一同凝視著伍定遠,似在催促他快些發誓。伍定遠吞了口唾沫,心道:「說不得了。現下武英皇帝已死,卻要我怎么效忠他我便想完成那位前輩的心願,也沒辦法可想。」他見柳昂天的臉色隱隱帶著焦慮,心中又想:「侯爺對我有救命之恩,我若不照他的心意辦事,未免對不起他。」

心念於此,再無猶豫,終於取過匕首,劃破了左掌掌心。鮮血滴入酒中,慢慢暈散,燭光照映之下,望來倍感凄絕。

柳昂天輕聲道:「定遠,為了朝廷,也為了你自己,忘了神機洞里的事,也別管這段故事的是非黑白,從今之後,咱們專心效忠當今天子。知道了么」說話時語氣蕭索,好似有什么傷心事,卻又讓他莫可奈何。

伍定遠深深吸了口氣,他從楊肅觀手中接過酒碗,學著柳昂天樣子,將酒水高舉過肩,跟著雙膝跪倒,朗聲道:「皇天在上,後土在下,臣伍定遠向天發誓,今生今世,永遠忠於當今天子,絕無貳心。若違此誓,若違此誓……」說到此處,心下忽感戰栗,他頓了頓,眼看柳昂天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猛地一咬牙,大聲道:「若違此誓,叫我伍定遠天打雷劈,全家男盜女娼,死於非命!」

柳昂天神色大慰,將伍定遠扶了起來,溫言道:「有你這番話,天下一定太平。」

伍定遠抹去臉上冷汗,正要回話,猛見窗外閃過一道閃電,遠處雷聲隱隱,竟是下落了淅瀝瀝的春雨……

「啟稟江大人,人都到齊了。」

一名身著勁裝的男子全身濕透,正在門口叩首稟告。書房里一名中年男子低頭批閱奏章,他聽了說話,卻是頭也不抬,逕自道:「快快有請。」

那男子急急答應一聲,快步行出。

京城太師府,執掌當今朝廷最高權柄的處所,深夜大雨,蒙蒙水霧之中,更見肅殺之氣,今日不知是什么日子,一眾下人早早被喝退,大批錦衣衛高手紛紛進駐,好似有什么大事發生。

書房寬闊,地鋪虎皮,梁繪龍鳳,江充輕袍緩帶,手提朱筆,自坐案後,左右兩人護衛在側,左是羅摩什,右是安道京,堂下擺著七張空椅,卻不知是給什么人坐的,望之神秘無比。江充放下筆來,回首看向羅摩什,微笑道:「羅摩大師,今夜是咱們江系的大會,平常很難見到。你日後要做我的智囊,可得多看著點。」

羅摩什心下一驚,忙垂手道:「屬下知道。」自四王子叛變失利之後,羅摩什便轉赴中國,投奔江充麾下,此次密商是他第一回與聞大政,他見氣氛凝重,更是不敢多置一詞。

過不多時,一名黑衣人當先走進,後頭跟著六人,分作兩列,個個頭戴黑罩,身上都被大雨淋濕。羅摩什心下了然,知道這幾人便是江充全力拉攏的七名盟友,這七人若在關鍵時刻發難,非但能夠輕易推倒劉、柳兩大派,尚足以一舉控制京畿,也是為此,這七人的身分自須百般保密。料來若把這七人的頭罩掀開,定會引發一場驚天動地的斗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