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新官上任三把火(1 / 2)

英雄志 孫曉 13178 字 2021-02-24

卻說盧雲與顧倩兮乍得相逢,也是兩人依依不舍,顧倩兮這位官家小姐竟爾任性起來,只留了封書信交代,逕與心上人一同南下任職。

其實這回南下,別說盧雲擔心兩地相隔,便連顧倩兮也是暗自憂慮。先看盧雲做起事來那股執拗,卻要顧倩兮如何放心得下此番到任,攸關盧雲的宦海生涯,倘使他古怪脾氣發作,行事一個不慎,別要給地方豪門排擠了,定會惹上無數紛爭。也是為了這個理由,顧倩兮芳心意決,這才隨他過來,也好有個照應。

除此之外,顧倩兮自也有她女孩兒家的一些心事,那就不便明說了。意中人外貌英俊,官居知州,手握地方權柄,可又單身未娶,放著這等肥羊,江南地方不知有多少狐狸精垂涎三尺,就等著過來宰殺。偏偏盧雲又是呆頭鵝,全不會應付女人,一不小心留神,等返京述職之日,說不定帶個美貌的江南姑娘同歸,到時顧倩兮的面上可難看得緊了。也是為此,才來個亦步亦趨,也好就近監督一番。車行好不快速,這日已在德州運河渡口不遠,卻也巧了,這運河不是別處,正是當年盧雲落難逃亡之地。盧雲回想昔年往事,只想憑吊一番,便吩咐停車,自行站到高處眺望。

顧倩兮下車過來,輕聲問道:「怎么了」

盧雲望著來往南船,眼看景物依舊,自己卻從逃犯搖身一變,成為朝廷指派的知州大人。回思昔年往事,不免滿心感慨。他回首看著心上人,輕輕嘆道:「當年我從山東牢里逃出,便是從運河一路乘船南下,這才到了揚州,識得了你,唉…這兩年來,真不知發生了多少事……」

顧倩兮聽他言語喟然,當即安慰道:「你現在是堂堂的狀元郎,不日更要成了盧知州,何必還掛記那些不愉快的舊事呢」盧雲搖了搖頭,嘆道:「為人不可忘本,我盧雲出身寒賤,今日雖小有成就,卻絕不能安享富貴,卻把貧寒歲月的良知良心給忘了。」

顧倩兮聽了他這段話,登時仰頭看著他,滿面愛憐,微笑道:「盧郎,你可知道,為何我會這般歡喜你」

盧雲向如木頭,情場應對甚是粗疏,聽得顧倩兮忽出此言,不由微微一愣,道:「這……我……我……」他見顧倩兮笑吟吟地看著白己,想起當年燈會初次相遇的往事,便咳了兩聲,道:「該…該不會是我猜謎功夫了得吧」

顧倩兮啐了一口,面帶紅暈,道:「你猜謎厲害那日要不是我在場哪,怕你還猜不出那「鳥握掌中」呢!」盧雲聽她點破,當場干笑兩聲,左右張望,只想來個顧左右而言他。

眼見情郎神色不安,左顧右盼,顧倩兮伸手聒了聒了他的瞼頰,嫣然笑道:「你啊你,真不知自己的好處」盧雲咳了幾聲,干笑道:「我要知道了,那還不妥善利用,也來當個「風流盧知州」么」

顧倩兮聽他提起楊肅觀,心下微微一醒,低聲道:「盧郎,你還在意楊郎中的事么」

盧雲原本只是玩笑之言,待聽顧倩兮這么一提,眼前反而浮現出楊肅觀的那張俊臉,想起這位同儕的種種強處,不由得嘆了一聲,搖了搖頭。

顧倩兮見他微有醋意,忙握住了他的手,微笑道:「你現下可是堂堂的欽點狀元了,不管同誰相比,都是毫不遜色,怎么還嘆氣呢」盧雲聽了說話,卻只搖了搖頭,並不回話。

顧倩兮站到他身邊,兩人並肩望著運河,天藍若海,河上陽光閃耀醒目,時竟有些剌目。良久良久,顧倩兮輕聲問道:「怎么不說話了」盧雲微微苦笑,嘆道:「有什么好說的呢說起楊郎中,他真是人中龍鳳……我家世不及他,官品不及他,見識閱歷,容貌外表,無不甘拜下風。唉……我與他天差地遠,每回想起來,總覺得好生慚愧……」

顧倩兮聽他如此說話,似乎仍感自卑,她有意激一激心上人,便彎下腰去,仰頭望著盧雲,微笑道:「你這話沒錯。說起楊郎中,他確是人中龍鳳,文才武功,莫不威震當世。這樣的男子,很難不讓姑娘家傾心,你說是不是」

盧雲聽了這話,猛地想起當日茶鋪里楊肅觀與心上人說話的情景,一時心坎里酸溜溜地,很是難受,霎時間,撇開了頭,往後退開了一步。

顧倩兮見情郎吃醋的厲害,自悔失言,忙走了上來,凝望著盧雲,輕聲道:「說句玩笑話,你生氣了」盧雲低下頭去,搖首道:「倩兮,跟你說正格的。既然楊郎中人品這般好,又如此歡喜你,你為何要委屈自己,與我處在一塊兒」

顧倩兮柔聲道:「你有你的好處,他再強上十倍,也不關我的事。」

盧雲輕嘆一聲,他眺望運河上的來往帆影,怔怔地道:「倩兮,打識得楊郎中的那一日,我便沒想過要同他爭兢什么……我自小雖不認份,但那只是讀書人的硬脾氣,其余身外之物,總要學著勘破,唉……人生不如意事這般多,若不放開胸懷,卻要如何渡過呢」

顧倩兮聽他言語滿是感傷,當下微微一笑,仰頭望著他,道:「你不該這樣說話。即使爭的是我,你也要退讓么」盧雲一笑,那笑容略帶苦澀,卻是沒有回話。

顧倩兮往前走上一步,緊握住盧雲的手,柔聲道:「盧郎啊盧郎……楊肅觀是個高高在上的人物,風流瀟灑,溫文儒雅,就像是圖畫里走下來的人……可你盧雲卻是活生生的人,歷經人情冷暖,是個飽受風霜的真男兒。」說著緊挨著盧雲的身軀,將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上,低聲道:「我之所以對你難以忘情,正是因為你這身凜然傲骨。」

顧倩兮雖然行事大膽,從不拘泥世俗之見,但畢竟這兩句話吐露了自己的心事,一時間難以掩飾羞態,臉上滿是暈紅,說了這兩句話後,身子更是嬌柔無力。

盧雲啊地一聲,心下甚是感動,眼見顧倩兮面帶嬌羞,紅撲撲地甚是可愛,他內心情動,忍不住也伸手出去,環住了心上人的纖腰,將她拉近了一些。

兩人身子貼合,緊緊相擁,盧雲低下頭去,靠在她耳旁,輕聲道:「倩兮,盧某今生受你如斯見愛,真不知該如何回報。」

這「如何回報」四字一說,那是認了生,再聽「盧某」二字,倒像是道上弟兄結伙殺人時用的稱謂,真沒半分像是愛侶。顧倩兮聽他說的太也生份,不由得暗暗生氣,當場橫了他一眼,嬌嗔道:「你不必回報我了,只要你盧大人在我面前收起那幅牛脾氣,姑娘我就謝天謝地啦!」

盧雲「咦」地一聲,忍不住摸著自己的腦袋,心道:「她不是愛我的傲骨么怎么這會兒又不要我的牛脾氣了」他正自狐疑不定,忽見顧倩兮俏臉一板,將他推開一步,沈聲道:「盧雲,你可聽好了,你別以為我隨你南下,便要任你整治欺侮。我先分說明白了,要不是那夜你低聲下氣地跑來我家,還裝成老鼠的模樣躲在床下,我根本不會再理你這人,這你知道么」

盧雲心下大驚,顫聲道:「這……真…真是這樣」

顧倩兮哼了聲,道:「我還會騙你么」她側著臉蛋,伸出食指,輕輕抵在面頰上,皺眉道:「只是我一直猜想不透,不知你怎地開的竅,居然還懂得委屈自己,求姑娘原諒」

盧雲噓了一口長氣,尋思道:「還好老天有眼,若非仲海誤打誤撞,錯有錯著,把我藏在倩兮的床下,不然我這番相思定要付諸流水了。」

顧倩兮見他連拍心口,好似十分慶幸,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嬌聲道:「你啊你,堂堂一個狀元郎,連寫個情書也怕,還弄成什么「西南牌樓頌」的奇怪文體,把人家當成風景名勝似的,真是莫名其妙。」

盧雲慘然一笑,想起秦仲海的荒唐舉止,忙搖手道:「那……那是一場誤會……」

顧倩兮看了他心驚肉跳的神色,登時哼地一聲,嗔道:「什么誤會這「西角牌樓」該不會是什么風月之地吧那夜你和那姓秦的流氓躲在我家樓下說話,我一聽之下,就知道你已經學壞了……盧雲啊盧雲,你好的不學,盡跟那些流氓太保混在一塊兒,我不理你了……」說著纖足一頓,氣沖沖地掉頭而去。

盧雲滿臉尷尬,想道:「這西角牌樓害人不淺,需得早些拆除才是……」

顧倩兮官家小姐出身,性子難免強了些,盧雲算是第一次領教了。過去兩人在揚州相處,只因盧雲身份卑微,顧倩兮怕說話刺傷了他,反而事事遷就,從不敢發上一頓脾氣。但現下盧雲不再是小小書童,而是那百姓景仰的知州大人,若要她屈顏承歡,這可不是她顧倩兮行事的調子,當下便來個下馬威,日後也好方便管教。

盧雲倒是聰明乖巧,眼看顧倩兮為他離家出走,怎好再讓她不快便將昔日的狂傲收拾起來,一路上加倍體貼,不敢稍違。路程中每遇名勝古跡,好山好水,必定駐留良久,不帶著意中人賞景憑吊一番,絕不輕易離去。那小紅本對盧雲有些不善,待見小姐開心喜樂,對這位未來姑爺便也換上了一幅笑臉,平日噓寒問暖,甚是乖巧。

兩人興高采烈,輕車簡從,不一日便到長洲。

行到縣界,已是華燈初上。當地衙門的公人早已前來迎接,足足列了兩大列隊伍。盧雲見他們神色恭謹,可又想到當年自己曾被這群虎狼毒打的往事,情知公門中人面上一套,手下一套,他心懷戒慎,當下無喜無怒,只淡淡地道:「師爺是哪一位」

人群中行出一名中年男子,躬身道:「啟稟大人,衙門師爺今日有事,沒能前來。」

盧雲見這人容貌凶猛,便問:「閣下是誰」知州垂詢,那人急忙回話:「小人是長洲捕頭,姓洪,草字銘沖。」盧雲面色平淡,只微微點頭,道:「原來是洪捕頭。」

顧倩兮湊過頭來,低聲道:「有些不對勁。新任知州上任是何等重大的事,衙門里的師爺怎敢不到,莫非有什么隱情么」顧倩兮自年幼便隨父親四處上任,向來熟知這些排擠事端,此時便出言提醒。

盧雲心想不錯,若非師爺有不法情事怕給自己知曉,怎會不敢過來拜見只是自己方才上任,倒也不忙著點破,當下揮了揮手,道:「好了,既然師爺不在,咱們這就走吧!」

洪捕頭見這新任知州神色不善,心下暗自害怕,只垂手道:「是。屬下遵命。」

眾人進到城里,已是傍晚時分,卻見城門大剌剌地開著,全不見有人看守,盧雲曾隨秦仲海遠征西域,自是熟知軍務,此時見了城門未曾關閉,守城軍士更是毫無蹤影,心下不悅,沈聲道:「好一個長洲,軍務敗壞至此!一會兒我可得找來團練的教頭,向他問個明白!」

洪捕頭聽他一說,知道團練地方的蔡數頭要糟,他冷汗流了滿身:心道:「看起來這位知州不是個嫩角色,我可要小心應對了。」

一旁車夫問道:「啟稟大人,咱們這過關文碟怎么辦」盧雲哼了一聲,道:「既然沒人守城,咱們也不必繳驗,這就進去吧!」洪捕頭欲言又止,卻又怕挨罵,低頭領路,急急地往前走了。

車行人城,只見街上不少百姓行來往去,阻了去路,洪捕頭呼喝頻頻,要百姓回避讓道。盧雲皺起眉頭,掀開車簾,沈聲道:「咱們安安靜靜地進城,不許擾民!」洪捕頭嚇了一跳,心道:「慘了,來了個自以為清廉的長官,以後定有苦頭吃了!」他縮著頭,苦著臉,逕自在車旁行走。

顧倩兮等人都是第一次到長洲來,各人坐在車里,不住地往外探看,都想見識一下長洲的風土人情。只見遠處商家青旗招展,人來人往,四下一片熱鬧喧騰,端的是商業鼎盛。小紅笑道:「好一座長洲城,我本以為這兒很是荒涼呢,想不到這般繁華,好像花城一樣。」眾人見四下燈景緞帶,美不勝收,聽她用「花城」二字形容,都覺得極是貼切。顧倩兮伸頭去看,只見四下民房都已拉起彩帶,點上燈籠,將貧瘠的街景襯得美侖美奐,忍不住笑道:「真的好美啊!今日城里可是有什么喜事么」說著朝盧雲看了一眼,眼中蘊的全是笑意。

哪知盧雲最是不解風情,看了滿城燦爛燈火,不見贊嘆,卻只哼了一聲。他向洪捕頭一瞪,冷冷地道:「我上任只是衙門的事情,哪須張燈結彩,浪費公帑這是誰的主意」洪捕頭嚇了一跳,驚道:「大人明察啊!這不是我們干的!」

盧雲沈聲道:「不是你們,那是誰弄出的花俏」洪捕頭道:「這是城里一位歐陽老爺要做壽,這才把長洲點綴成這個模樣。」盧雲知道錯怪了人,卻只皺起眉頭,不言不語。洪捕頭不知該說什么,心下暗自戒慎。

顧倩兮是官家大小姐,向來熟悉世故,當即打個圓場,問道:「這位洪捕頭,您適才說城里歐陽家做壽,卻是怎么回事」洪捕頭見來了個懂人情的,松了口氣,又見顧倩兮端麗大方,與盧雲神態親昵,想必與這冷面知州關系匪淺,當下笑道:「這位姑奶奶好生高貴,可是盧小姐啊!」

顧倩兮聽他稱呼自己是盧家的人,一時芳心暗喜,忍個住害羞,饒她生平聰穎,也不知要如何回答。一旁小紅看了小姐的羞態,更是掩嘴偷笑。

卻聽得車里傳來一聲重哼,跟著兩道森厲目光射來,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盧雲這新任知州又來發威了,只見他板著瞼,森然道:「洪捕頭休要拉攏人情!這位小姐是我家親戚,你只管稱她做顧大小姐!」

洪捕頭哎呀一聲,心里慌不迭地叫苦,千百遍地詛咒盧雲:「連叫聲姑奶奶也不成,這知州真是他媽的怪物!」口中不敢違背,苦著老臉,低聲道:「卑職見過顧大小姐。」

盧雲故做儼然,點了點頭,道:「很好。」他裝了好一陣冷面,忽覺面皮緊綳,卻是有些累了,便轉頭望向顧倩兮,只見她轉頭向外,對自己全不理睬,那小紅更是滿臉沒好氣,翻著一雙白眼,對他直是視而不見。盧雲心下納悶,想道:「她主仆兩人這是做什么我頭一天上任,倩兮怎會忽然不高興」

盧雲自來既頑且硬,仿佛石頭一樣,要他如何懂得女兒家心事他稱顧倩兮是親戚,那是認了生,日後下人官差背後指指點點,都要說顧倩兮來歷不明,不守婦道,卻要她如何是好看這盧雲滿腹治國要旨,卻不懂人情事故,登把心上人給得罪了,這下真可要糟。

盧雲探頭探腦,兀自在那兒猜測不休,顧倩兮心下著實生氣,暗道:「盧雲啊盧雲,人家問我的來歷,你可以說是未婚妻啊,再不可以說是表妹,怎地用了個不痛不癢的親戚你要我日後怎么做人」想起自己離家出走,居然只得了這等待遇,只氣得眼淚都快滴下來了。但此刻外人在旁,臉上自不能露出氣憤模樣,只能強壓悲憤。

那洪捕頭卻遠比盧雲精明,他見顧倩兮心下不悅,自管眺望遠方,對盧雲不理不睬,心中便想:「這位姑奶奶定是知州大人的心上人,只是這盧知州是個臉嫩書呆,滿口白痴言語,這才惹她不快。看我來做個人情。」想起日後得罪盧雲之時,還要靠這位大小姐救命,忙向顧倩兮躬身哈腰,解圍道:「大小姐,方才您老人家問起歐陽老爺,可是要與咱們知州大老爺同去拜壽啊您吩咐則個,小人定去安排。」

果然這話一說,顧倩兮便已微笑頷首。自來拜壽祝賀,定是至親伴侶方能隨行,洪捕頭這話當真高明之至,不必刻意言明兩人之間的親昵,卻又能點明顧倩兮與盧雲間不尋常的關系,既不得罪大人,又能討好小姐,若無十年官場功力,決計說不出口。

聽了這話,顧倩兮大感喜樂,早把氣憤之情忘得一干二凈。她轉頭望向盧雲,笑道:「怎么樣咱們這壽宴去是不去」話聲未畢,卻見盧雲喝來洪捕頭,面色陰沈,冷冷地道:「這位歐陽老爺是何來歷可有作奸犯科的情事」

顧倩兮見了情郎無故發威、忍不住臉色慘白,她好端端問上一問,只想多認識地方人物,哪曉得盧雲又讓她下不了台。顧倩兮一時又驚又氣,已是淚水汪汪。

顧倩兮卻不知曉,這盧雲出身寒微,飽受富貴人家欺侮,向知地方官員與富豪人家同流合污的丑事,此時他若不查明歐陽家來歷,卻要他這個鐵面清官如何做下去

場面肅殺,洪捕頭見了知州的凶臉,更是暗暗哀號,他躬身拱手,慘然道:「啟稟大人,這位歐陽老爺是昔年朝廷敕封的「江南鑄造」,專在長洲打鐵,直到十多年前才歇業收手,這家人打的鐵遠近馳名,做的是正經營生,絕不是罪犯人家。」

盧雲哼了一聲,道:「他可有欺壓善良,逼迫百姓的豪門惡舉」

洪捕頭雙手連搖,道:「沒有,萬萬沒有!歐陽家世居長洲,乃是有名的大善人,平素接濟貧窮,造橋鋪路,大弟子更是咱們衙門的師爺,人人若不相信,只管查閱公文卷宗,找個窮苦百姓一問,那就明白啦!」盧雲聽他極力申辯,料知歐陽家當非土豪劣紳一流,他稍稍放緩臉色,又問:「咱們師爺與歐陽家有舊」

洪捕頭低聲道:「咱這位師爺名喚鞏志,端的是文武雙全,精明干練,咱們師爺所以沒來迎接大人,正因他是歐陽家弟子,只為打理師父壽宴,昨夜出城去了,這才沒來迎接您老人家。盧雲放下心來,點頭道:「原來是師父壽宴耽擱,須怪他不得。」原本盧雲甚是擔憂師爺私下為非作歹,只因心里有愧,這才不敢迎接長宮到任,聽得實情如此,便也松了口。

盧雲見洪捕頭滿面惶恐,想起自己一再提防於他,不覺有些過意不去,當下收拾架子,溫言道:「看來這位歐陽老爺非比常人,我明日是該去祝賀一番,也好向他請益地方民情。」洪捕頭聽他有意與歐陽家結交,不禁大喜道:「大人若肯駕臨,歐陽老爺定是歡喜無限。」

盧雲查明歐陽家行徑來歷,方才首肯祝壽,確是正直無私、愛民如子的心情,只是他全了這樣,便少了那處,這番做作,卻把心上人得罪了。果然顧倩兮心中氣苦,尋思道:「盧雲啊盧雲,你要東便東,要西便西,只管自己的面子:心里還有我這人么」她越想越悲,忍下住暗自啜泣。

盧雲俯下身去,輕聲問向顧倩兮:「倩兮,明日拜壽,你可願與我同去」

顧倩兮猶在生氣,冷冷地道:「我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親戚,如何上得了抬盤」

盧雲輕聲道:「你別這般說。你見多識廣,若能陪我同去壽宴,我也會放心許多。」

顛倩兮哼了一聲,一雙妙日只凝望著街景,卻是不置可否。

盧雲情場上果若木雞,當年保駕公主和親,每見她忽使小性,總當傷風來看。此時見顧倩兮沒來由的亂發脾氣,實不知該如何招架,他左右探看車外,只想找出解圍辦法,忽見街上懸著幾只花燈,心中登生一計,忙湊過頭來,柔聲道:「倩兮,你看哪兒張燈結彩的,多像咱們揚州的燈會」

顧倩兮依言往外探看,想起當年與盧雲初識的情景,心下柔情忽動,怒氣略略平息。

這招端是高明,稱為「老虎看花燈,自成病貓」,一切要旨,全在移心轉志,只想讓你舊情綿綿,怒氣全消,乃是楊肅觀的生平絕活,誰知盧雲妙法領悟,竟也無師自通起來。

盧雲見計策管用,登時打蛇隨棍上,握住了她的小手,輕聲道:「從京城到長洲,這幾百里路有你陪伴,當真好生快活。倩兮,這幾日我真是歡喜……」

這招稱為「明白人說夢話,要你發昏」,要旨便在口含蜜糖,逢機便吐,舉凡天下女子中了連篇夢囈,無不思維生礙,行止若癲,已有楊肅觀功力的七成火候。饒她顧倩兮秉性聰穎,聽了這等溫柔款款的說話,怕也要中蠱,

果見顧倩兮身子一顫,似乎大為感動。也是她生性溫柔,乍聽呆頭書生的心坎話,登即打動心中的百轉柔情。想道:「今日是盧郎上任的日子,他十年寒窗,好容易有了今日,我實不該發他的脾氣。」想著想,換上了愛憐橫溢的神色,她見盧雲兀自握著自己的手,忙道:「有旁人在,你快別這樣。」盧雲卻不縮手回去,只牢牢地抓著她的小手,一幅難舍難分的模樣。顧倩兮又羞又喜,早將氣憤之情拋到九霄雲外了。

小紅見了兩人的神態,只遮著雙眼,在那兒歪嘴吐舌,假作鬼臉。

洪捕頭從車窗偷看進去,見兩人和好如初,心中便道:「看我這張嘴多會說,三言兩語就讓他兩人笑吟吟地。嘿嘿!日後只要買動這位知州夫人,定有好日子過啦。」他陪笑道:「老爺夫人,不不,大人小姐,歐陽老爺這幾日做壽,城里著意布置,雖比不上揚川蘇州這些大城的風情,但與北方貧瘠縣分相比,那也是了不起的地方了。大人這幾日難得清閑,定要帶著小姐四下看看。」

盧雲點頭道:「你說的不錯,長洲是我治下之地,正該好好察看風土人情。」

洪捕頭嘻嘻一笑,心道:「買動夫人,老爺便是掌中物,看來這條鐵律准沒錯。」自古官場應對,全是同樣一套文章,不管是錦衣衛統領,還是御前侍衛,定須好好詳熟這套秘笈寶典,看這位洪捕頭如此精明,日後定要官運亨通了。

大車緩緩前行,盧雲與顧倩兮並肩而坐,心頭甚是恬靜。他看了一陣街景,又問道:「明日歐陽府壽宴,幾時開席」洪捕頭躬身道:「回大人的話,時辰早定好了,明日申牌開席。」

申牌尚未黃昏,僅在午後,未免有些早了,盧雲不禁微感奇怪,便問:「怎會這么早」洪捕頭答道:「此事大人有所不知。據鞏師爺說,明日傍晚時分,歐陽老爺便要趁著七十大壽的大好時光,重新讓鑄鐵山庄開業。只為挑個良辰吉時復業,他才選在申時開席。」

盧雲點頭道:「原來如此,既然歐陽家雙喜臨門,我可得早些過去瞧瞧。」

眾人行到衙門,駐守官差趕了出來,逕自在門口放起鞭炮來了。爆竹聲中,喜氣洋洋,盧雲眼望大門,想起昔年倉皇逃亡,不得平反,全是官府所害,誰知今日今時,自己卻能前來為官。他凝視衙門高懸的明鏡,內心打定主意,日後定須主持正義,為民除害,方不辜負這一身的抱負志向。

一行人匆匆看過衙門,便往宮邸而去,兩處地方相隔不遠,只在咫尺之間。眾人行到門口,洪捕頭吩咐官差取出鎖匙,誰知過了良久,竟是遲遲找不出來,前任知州早已離職,官邸已有半年無人住居,想來手下定是因此疏忽,這才把鎖匙弄丟。洪捕頭滿面尷尬,向盧雲一欠身,苦笑道:「慘了!鎖匙不見了!」他知這位盧知州脾氣下小,這下找不到鎖匙,定要重重挨罵。心驚肉跳之際,卻聽盧雲微笑道:「諸位莫慌,找不到鎖匙也不打緊,且讓我來應付。」

盧雲此時心情極佳,先前他擺著冷面,只是怕洪捕頭與衙門師爺欺瞞枉法,此刻既知實情,他生性溫和有禮,哪還會亂發火氣他見鎖匙不見,卻是絲毫不怒,向前一步,輕輕摟住顧倩兮的腰,微笑道:「倩兮,咱們一齊過去,你說好不好」

顧倩兮見他在眾人面前與自己親昵:心下又驚又喜,已是滿面嬌羞,尋思道:「這古板書生可是吃錯葯了,居然不怕靦腆」她還沒回過神來,盧雲已是哈哈大笑,摟住顧倩兮的纖腰,提氣一縱,霎時如飛鳥般躍過牆頭。顧倩兮人在半空,忍不住嬌聲驚叫,盧雲微笑道:「有我守著你,你可別怕。」他凝力屈膝,吐納真氣,將顧倩兮橫抱懷里,穩穩落下地來。

洪捕頭也是學武之人,眼見這牆有兩人高矮,誰知盧雲竟能一躍而過,手上還帶著一人,忍不住大聲贊好,高聲喝道:「知州大人好輕功!」

洪捕頭叫得聲嘶力竭,口中像是稱妙,心下卻是慘淡:「這下慘了,什么人不來,卻來個練家子當上司,以後他若整起我來,我這條老命定是死無葬身之地!」他從城門一路心驚膽戰地行來,從最早的「我有苦頭吃了」,一直想到現今的「我死無葬身之地了」,直被這新任知州嚇得全身發毛。

眾家丁雖未練過武功,但見這位新科狀元身手了得,心下自也駭然。小紅心頭害怕,想道:「原來盧公子武功如此高強,以後小姐要與他吵嘴打架,定會給這壞蛋欺負了。」她心下暗自發愁,卻不知她家小姐聰明絕頂,精擅馭夫之術,盧雲的武功便似寧不凡那般高絕,怕還是給顧大小姐整得服服貼貼、乖順似羊。

盧雲打開府宅大門,讓眾人進來,此時前任知州雖已離職,但宮邸里大小家具還是一應俱全,應有盡有。洪捕頭老練精干,眼見知州一行人面帶倦容,知道他們旅程勞累,便權做主人,命下人張羅酒菜,替他們安頓行李。

盧雲畢竟年少,眼見愛侶在旁,此時又有了自己的窩,只覺欣喜歡愉,大有何事不可為的氣概。趁著時候還早,他牽著顧倩兮的小手,四下探看廳房,兩人看了一陣,盧雲滿心歡喜,笑道:「以後這里就是咱們的家啦,你這個女主人可得多費些心思才是。」

顧倩兮瞼上微微一紅,道:「咱們還沒定媒娶親,我怎能做得你家的女主人」

盧雲笑道:「等我返京述職之日,我便要向顧伯伯當面求懇,請他老人家將愛女嫁給我。」

顛倩兮聞言大喜,卻不能稍露歡喜之情,當下低聲道:「爹爹要是不答應呢」盧雲笑道:「那我只好棄官逃亡,帶著你流浪天涯了。」顧倩兮握住了他的手,柔聲道:「不管你去哪兒,我都跟著你。」盧雲心頭溫暖,微笑道:「走,咱們便去瞧瞧房子該如何布置,好歹我這個知州得做個三兩年,總得把住處整頓妥善才是。」

兩人信步而行,一路看房觀廳,顧倩兮確實聰穎過人,每見一處花草房舍,便有別出心裁的主意布置,盧雲笑吟吟地聽著她說,心道:「老天爺待我真好,我盧雲能有今日,再多的苦難也算不上什么。」二人想到日後的美好日子,心中都是喜樂平安。

用過飯後,盧雲心懸公事,便與顧倩兮同進衙門察看、此時已在夜間,只見公堂上一片黑暗,盧雲點上了油燈,就著微光望去,那公堂四下收拾得干干凈凈,看來官差定是每日打掃,不敢有怠。

盧雲走上台階,從知州的位子放眼望下,只見視野寬闊,公堂里外鉅細靡遺,大小事盡收眼底。盧雲微微一笑,心道:「此地日後就是我審案之處了,可得好好干一番事業啊!」

滿面微笑間,自管探看四周,他望向一處角落,忽然之間,身子竟是一顫,仿佛幽暗之處,正跪著一名年輕人,那人儀表堂堂,卻又滿臉是傷,正用著激憤悲涼的眼神望著自己,好似要說些什么,卻又聽不真切……

往事飛入心頭,盧雲忍不住熱淚盈眶,竟爾怔怔墜下淚來。

顧倩兮見他好端端的,卻忽爾垂淚,忍不住吃了一驚,急急走了過來,輕聲問道:「怎么了身子不舒坦么」盧雲不願多說過去悲慘往事,當即伸袖拭淚,搖頭道:「我挺好,你別多心。」

顧倩兮扶住了他,柔聲道:「你快別瞞我了。要有什么心事,只管跟我說,別悶在心里。」

盧雲嘆了口氣,他眼望堂下,幽幽地道:「以前跪在下頭,心里只想,上頭坐的官老爺,心怎能那般黑、那般涼今日走上台階,真嘗了滋味,方才知曉了,原來這台子是那么高、那么遠……唉……老百姓跪在地下,官大爺高坐堂上,久而久之,誰不自以為高人一等坐得越久,眼越花、心越硬、嘴越刁……」他滿心感慨,轉頭望向顧倩兮,道:「我不想變成那樣,有生之年,我寧可窮死,我也不要變成那樣。」說著握住雙拳,身子微微顫抖。

盧雲面帶不忍,凝視堂下,一股悲天憫人之意,油然而生。顧倩兮見了他的神情,心中又是驕傲,又是愛憐,她走了過去,在盧雲頰上輕輕一吻,柔聲道:「傻子,你這牛脾氣永遠不變,便算死了,都是這模樣,決計改不了。」

盧雲喜道:「真的么一輩子都是這個牛脾氣」顧倩兮做個鬼臉,取笑道:「看你樂的,笨牛一條,又有什么好得意的」她見盧雲面帶尷尬,當下往他背上輕推,嫣然笑道:「先別說這些了,你去堂案坐下,讓我看一會兒。」

盧雲不知她所欲為何,依言端坐案後,問道:「像這樣么」顧倩兮微笑道:「再坐直點。」盧雲哦了一聲,把腰桿挺直了,他呆呆坐著,不知顧倩兮要做什么,待見她眼波盈盈,滿是頑皮之意,霎時心下恍然,原來她想看看自己做知州的威風。盧雲哈哈一笑,提起驚堂木一拍,喝道:「好一個大膽女子,居然敢戲弄你家知州!」

卻聽喀地一響,那驚堂木的聲音頗為奇怪,盧雲正自納悶,顧倩兮笑吟吟地走了上來,拿起一只木條,道:「這才是驚堂木,知州大人您拿錯了。」盧雲臉上一紅,心道:「那我拿的又是什么」他低頭一看,卻是只硯台,忍不住神色大窘。

他倆看過衙門,便在長洲城中四下溜達,也好見識一下此地的民情。

二人並肩走在長洲的路上,眼見偌大的街上滿是行人,有的是在此營生的攤販,有的卻是出門游玩的一家老小,人人臉上帶著歡容,好似趕集廟會一般,盧美頷首道:「今兒個是十三日,本不該有市集,想那歐陽家財大勢大,這才把這長洲城襯得如此熱鬧。」

顧倩兮笑道:「你明日不是要給人家祝壽么怎么都不擔心賀禮啊」盧雲雙掌一拍,叫道:「是啊!我怎么忘了這事!」說著掏出錢包一看,慘笑道:「這下槽了,我只帶了十兩銀子出門,等會兒能買什么物事」

顧倩兮笑了笑,伸手取出一疊銀票,塞在盧雲手里,笑道:「別發愁呢,先拿去用吧。」

盧雲慌忙搖手,急道:「這是你的錢,我怎好來使不成!不成!」說著伸手推拒,顧倩兮聽他言語見外,分了彼此,不由得俏臉生怒,嬌聲道:「你老是這般生份,不如我回北京去好了!」說著把銀票往盧雲手里一塞,跟著轉身便走。

眼看情人發怒,盧雲大驚,忙道:「倩兮,你別生氣!」說著拔腿去追心上人,慌張間,手上沒抓牢,那銀票竟爾落下了半疊,隨風飄去。盧雲大吃一驚,知道這些銀票百兩一張,全是顧倩兮的私房錢,自己怎可失落當下顧不得去追顧倩兮,運起輕功,刷刷刷地連抓了五六張下來,但仍有三張飛了出去,正要去抓,猛見一名獐頭鼠目的男子從路邊沖來,伸手一撈,已將銀票揣在懷中,跟著匆匆走了。

盧雲又驚又怒,喝道:「你干什么!」那人聽得叫喚,走得更急了,盧雲見那男子已然逃遠,當即使出輕功,沿著民房縱躍過去,他輕身功夫著實了得,煞那間便已攔在那人面前。

盧雲雙臂伸開,攔住道路,喝道:「小賊!快把銀兩交出來!」那人卻是個無賴子,只見他上下打量盧雲幾眼,冷笑道:「什么銀兩啊你這白臉的在說什么啊」說著掏了掏耳朵,好似聽之不清,聞之不楚,卻是一幅死皮賴臉的神氣。

盧雲高聲喝道:「大瞻刁民!我是此地新上任的盧知州,你偷盜錢財,居然還敢狡賴快快把錢兩拿出來了!」那人打了個哈欠,道:「什么知州知府的,你爺爺我還是皇親國戚哪!」盧雲見此人滿面刁頑,一幅有恃無恐的神色,忍不住心中一嘆,暗道:「我恁也背運了,以前是民,專門遇上貪官虎狼,現下是官,又專遇這些刁民鼠輩,唉……我的命好苦哪!」唉聲嘆氣之余,忍不住自憐自傷起來,

那人見盧雲兀自不走,冷笑道:「你給閃開點,爺爺我要過去了!」說著便要從盧雲身邊擦過,盧雲如何能放他走,將他一把揪住,沈聲道:「拿人錢財,便是罪犯。你若還知錯,那便早些交出,本官自可將你從輕發落。」

那人狂笑道:「攔爺道路,便是該死,你若還識相,那便早些滾開,本爺還可以留你性命吃飯!」這人好生狂妄,卻是學著盧雲的語氣說話。盧雲嘿地一聲,道:「你這刁頑小賊,一會兒有你苦頭吃了!」那人喝道:「放你媽的狗屁!」登即舉腳踢來。

盧雲這些時日忙於公事,雖不曾勤練武功,但他授業於陸孤瞻,拳腳豈是常人能比哼了一聲,使出「無雙連拳」,一拳便把那人打倒在地,跟著將他扯了起來,喝道:「快把錢財交出來!」那人沒料到盧雲一個白面書生,竟有這等武藝,不免又慌又怕,正想乖乖就范,忽見路上行人極多,更有不少人往自己看來,他心念一動,陡地狂叫道:「救命啊!殺人啦!強人打劫啊!」

這叫聲凄厲之至,好似給重刑拷打,一旁百姓聞言大驚,立時圍了過來,待見盧雲抓住了那人,忍不住驚道:「怎么好好一個白面書生,卻在這里打人」一名老者勸向盧雲道:「這人是黃販子,只是地方上的窮人物,沒什么油水好撈,你快快放開他了!」眼看無數人群出言指責,盧雲忙道:「這人偷盜錢財,理當究辦,我怎能將他放走」

黃販子怕眾人相信盧雲的說辭,張口欲叫,盧雲知道此人舌尖嘴滑,若要任他信口雌黃,不免招惹事端,他手上發勁,內力到處,直往黃販子經脈竄去,黃販子吃痛不過,登時哀號不已,嘴上自也不能言語了。

盧雲喝道:「還不把錢財交出!」黃販子慘嚎道:「我交!我交!」說著從懷中取出銀票,乖乖送在盧雲手上。盧雲數了數銀票,見一張未少,登即喝道:「現下跟我走!」說著便要押他離開。黃販子哭道:「這位大爺啊!錢已經給你了,求求你饒我一命,別再押我走啦!」說著只是不依,盡在地下打滾求饒,其狀甚哀。

盧雲哼了一聲,道:「早些拿來不就沒事了,現下才知悔悟,不覺遲了么」

耳聽黃販子哭哭啼啼,盧雲又是滿口狠話,眾人心生惻隱,幾名老者急道:「快來人啊!土匪當街行搶啊!還要把人押走啦!」十來名年輕人見義勇為,霎時連聲呼喝,當場便要開打。

盧雲見群情嘩然,醒起自己身在嫌疑之地,難免讓他們有所誤會,忙道:「諸位朋友!我真是新上任的長洲知州,這人偷盜錢財,逼得我親自出手來抓,你們可誤會了!」眾人喝道:「什么知州!擺明是騙人的!」盧雲嘿地一聲,道:「諸位看清楚了,這是朝廷交付的印信。」他入懷去摸,那知州印信卻放在行李之中,不曾隨身攜出。

眾人見盧雲掏摸半天,卻拿不出半樣印監信物,又看他年紀輕輕,貌不驚人,不信他便是知州,一時叫嚷的更凶了。幾名年輕力壯的大踏步地向前走來,立時便要出手教訓。

盧雲練有「無絕心法」,精通「無雙連拳」,當年曾在西域大戰羅摩什百合,出入戰場,如同家常便飯,怎會怕幾名鄉民只是這些人都是地方良善,總不能個個都打上一頓吧盧雲嘆了口氣,頗感煩憂,那黃販子見有機可趁,立時往地下一趴,哭道:「這位大王,求求你把銀兩還我吧!那是小人娘親的看病錢啊!」

原來這黃販子平日有個外號叫黃蜂子,平生最愛使順風舵,還有個順竿子往上爬的絕妙功夫,他見眾人都有懷疑盧雲之心,當下便來個苦肉計,也好讓眾人毒打他。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盧雲生性聰穎,飽讀詩書,戰場上遇到了汗國國師,武林好漢,無不能妥善對付,便在廟堂之上,也是一派從容。但他生平最怕這等潑皮無賴,這些人要錢不要臉,死皮賴臉起來,種種無恥法門使出,直是叫人難以置信。

四周人群見了苦情戲碼,紛紛中計,一見黃販子如此可憐,更是激憤無比,都要找盧雲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