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第四章江海夜歸人(1 / 2)

英雄志 孫曉 3705 字 2021-02-24

卻說楊肅觀走後,伍定遠沈吟不決,只在考量去留,盧雲有心做東道主,便誠意相邀,請他留在府里療養。伍定遠見盧雲心誠,倒也不便推拒,這幾日便都留在長洲養傷。

那艷婷一來受了師父囑托,二來念及伍定遠相救自己的恩德,這幾日便留下陪伴,伍定遠傷勢雖重,但畢竟體質不同常人,歇息數日,功力便已恢復了五六成,傷口更已慢慢凝合,料來再過半月,便無大礙了。

這日陽光普照,伍定遠見氣候甚佳,又嫌房里待得氣悶,便想出門走走。這幾日艷婷沒聽他提起往後打算,索性也不再問,免得他又疑心自己別有居心。她見伍定遠興致甚高,直嚷著出門,不似前些日子那般凶霸霸的,倒也樂意相陪,兩人便一塊兒出門。

伍定遠行出府邸大門,門口家丁識得他,知道他是知州大人的好友,一見他要出門,忙問道:「伍大爺要出門可要小人替您備車」艷婷側目望向伍定遠,微笑道:「要坐車么」

伍定遠見日頭暖和,只想多走幾步,活活筋骨,他兩手叉腰,深深吸了口氣,卻不打話。艷婷明白他的心意,便向家丁搖了搖頭,跟著攜了伍定遠的手,便往街上行去。

伍定遠自從大發脾氣之後,對艷婷已不再存有什么奢想,他知道此女對楊肅觀愛慕甚深,兩人實在沒有婚姻緣份,自己若要痴心,反倒讓人看輕了。他見艷婷握住自己的手掌,舉止頗為親昵,忍不住眉頭皺起,只想伺機將手抽出。

兩人一路默默無言,一來伍定遠並非健談之人,二來艷婷與他年歲相差甚多,伍定遠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只管低頭疾走,若非艷婷攜著伍定遠的手,兩人便似全然無關的路人。

走了好一陣,行到一條岔路,艷婷抬頭問道:「伍大爺,現下該走哪條路」

伍定遠給她這么一問,竟是回答不出,他一路低頭想著自己的心事,倒也不知該往何處去,他微微苦笑,道:「咱們隨便走走吧。」

艷婷思了一聲,正要回答,怱見大批鄉民過來,諸人各拉板車,上頭載滿鋼鍬鐵鏟,不知有何用途,伍定遠微感好奇,攔住一名漢子來問,那人笑道:「咱們知州大人傳令下來,說要找些耕地家伙來用,我也不知要做什么。」

伍定遠聽了之後,登時哦了一聲,艷婷望著伍定遠,問道:「盧大人是伍大爺的好友,你可知他要做什么」伍定遠笑道:「盧兄弟做事一向出人意表,誰也不知他心里的主意,左右沒事,咱們不妨過。」艷婷頗感好奇,二人便隨鄉民而去。

行出數里,已到城外,只見江水浩盪,此地正是運河與婁江相會之處,碧波萬頃中,江水蜿蜒,朝一處湖泊匯入,那湖泊水面寬闊,卻不知是長盪湖,抑或是陽城湖。

艷婷眺頭看去,只見大批鄉民正自群聚,聽著一人派令,那人長方臉蛋,劍眉星口,正是盧雲。艷婷心下奇怪,見洪捕頭遠遠走來,便叫住了他,問道:「你們這是在做什么怎地聚集這許多人」

洪捕頭識得艷婷,知道她是知州府上的賓客,看她如此貌美,可別又是知州的心上人了,忙陪話道:「回姑娘的話,咱們大人前些日子過來運河巡查,他見河水太淺,不能行船,須得大批纖夫拉纖,便起意建造一處水閘,把婁江大水引入運河之中,一來方便行船,二來灌溉田地,可說好處多多呢。」

伍定遠與艷婷聽了這話,都是大為驚奇,伍定遠走到高處,眺頭遠觀,只見婁江水位比運河高了一些,若能將江水引入運河,再以水閘開關,確可調節水位,日後商船來往,自當方便許多。

艷婷見此地頗多纖夫苦力,不禁皺眉道:「盧知州工程一開,這些纖夫平素拉船維生,往後少了營生,要他們如何度日」洪捕頭笑道:「姑娘多慮了,那日盧大人過來視察,一看纖夫生活辛苦,當場就掉了眼淚,直說要替他們找個好營生。聽知州大人說,他要纖夫出力挖河道,衙門出錢蓋水閘,兩邊各出一半氣力,待竣工之後,便讓這幫苦力維護水閘,向來往商船收些錢銀,所得一半歸朝廷,一半歸他們所有,以後再也不必過苦日子了。」

艷婷恍然大悟,頷首道:「盧知州果然是個好官,這么體恤百姓。」

兩人說話問,怱聽一人遠遠叫道:「定遠、艷婷姑娘,你們也來啦」

眾人轉頭去看,只見盧雲脫了上身,手上拿著鏟子,正自快步行來,艷婷見他赤裸上身,忍不住滿臉羞紅,當下別過頭去,不敢多看,心中想道:「原來盧狀元膚色也那么白,倒不輸楊郎中了。」她滿面嬌羞,不敢望向盧雲,過不片刻,卻又好奇難忍,忍不住又偷瞄了一眼,臉色更見暈紅。

伍定遠見盧雲過來,立時滿面微笑,奔上前去,拉住了他的雙手,笑道:「做這么大事業,卻不要哥哥幫忙,你可太見外了。」盧雲道:「你卧病在床,怎好要你做這些粗活否則伍兄那么高武功,難得過來長洲,想我會放過你么」

兩人相顧大笑,盧雲當下領著眾人,朝江邊行去,此時工程已到緊要處,大批苦力正在河道中費力挖掘,只等將運河婁江兩端鑿開,江水便能一涌而入了。

盧雲提起鐵鍬,躍人河道之中,檢視運河這端情況,此刻工程將峻,只等鑿開一尺厚薄的上牆,便能打通河道。盧雲吩咐鞏志過去婁江那端察看,只要兩邊同時鑿通,引江入河的壯舉便將大功告成。

盧雲站在溝里,提聲叫道:「怎么樣鑿得通么」遠遠傳來鞏志的聲音,只聽他叫道:「有塊大石擋在道中,一下子鑿不穿!」

盧雲聞言,不由得吃了一驚,這幾日眾民工都在挖掘河道,卻沒聽他們回報此節,當下急急奔去,待見巨岩深藏泥土之下,不由扼腕嘆息,道:「這可糟了,頑石擋路,難不成要另掘河道么」鞏志道:「這石頭如此巨大,那是鑿不穿的,看來只要繞道一途了。」盧雲嘆了一聲,雖知此舉定要大費人力,但當此情勢,也只有如此辦理。

兩人正自商議,忽聽一人笑道:「區區頑石,豈能令天下英雄束手盧兄弟,讓我來吧。」

眾人聽這聲音滿是自信,急忙回頭去看,只見一條大漢緩緩行來,這人身高膀粗,一臉浩然正氣,正是伍定遠。盧雲知道他身上帶傷,不能使力,忙搖手道:「使不得,定遠你好容易身子好轉,哪能干這些粗活……」

伍定遠不去理他,自行將上衣脫去,只見他胸肌隆起,筋骨雄壯,上身雖然包著綳帶,卻絲毫無損男子氣概,一眾男子見他虎背熊腰,更是心下稱羨。

艷婷怕他傷勢末愈,正要上前勸阻,伍定遠卻已解下鐵手,自行躍入河床,向盧雲擺了個手勢,大聲道:「盧兄弟,你自管去運河那頭,這頭有我守著,咱們一起打通河道,」

盧雲見他自信滿滿,心下大喜,便親持鐵鍬,行到河道另一端,只等兩邊同時動手,便要打破河壁,讓江水涌人道中。

盧雲提聲喊道:「定遠!可以動手了!」吼聲如雷,遠遠傳了過去,他提起內勁,力灌鐵鍬,轟地一聲巨響,已將泥牆砸開,一時間水勢奔騰,登從缺口涌了進來。

盧雲見大水沖來,已至面前,當下伸足朝兩旁上壁一點,已如飛鳥般躍起,鞏志怕他被水沖走,急忙伸手來拉,兩人手掌相握,半空畫過一個弧形,盧雲便穩穩落了下來。

運河大水已入河道,伍定遠那邊卻遲遲不動手,只見他守在泥牆之前,雙掌成圓,似在凝運氣力,眼見大水將至,盧雲急忙喊道:「定遠!快些動手了!」

此時大水沖來,若將河道淹沒水底,再想打通江河兩側,必是難上加難。

岸上眾人各有惶惑之意,艷婷更是俏臉慘白,她見水流湍急,深怕伍定遠重傷之下,無力逃脫,正想躍下接應,忽聽伍定遠大吼一聲,一掌重重擊落,右臂仗著毒性猛烈,登時將大岩腐蝕出一處深洞,便在此時,嘩啦啦水聲激響,已朝伍定遠背後涌來。

眾人目瞪口呆,不知高低,只見伍定遠不急不徐,雙掌貫通,按在岩石腐蝕處,猛地斷喝一聲,掌力發動,那腐蝕處瞬即裂開,身後水流沖來,直朝裂縫灌入,伍定遠接連發勁,那裂縫越變越大,只聽轟隆一聲,那岩石竟爾向後翻倒,滾入了婁江之中。便在此刻,婁江大水朝著伍定遠面前沖來,背後運河大水也是洶涌急至,已將伍定遠四周包圍。

艷婷又驚又急,半空一個縱躍,便要入水去救,陡然間一個身影從江中躍起,摟住艷婷的腰間,將她帶回了岸上,這人身法如此快疾,還能是旁人嗎自是伍定遠出手了,眾人驚喜交集,無不大聲歡呼,盧雲等人急急上前,向他問候致謝,伍定遠向眾人頷首,示意不必多禮,跟著向艷婷一笑,道:「艷婷姑娘,你別貿然下水犯險,你師父要是知道了,可會怪死我了。」說話神情自然,絲毫不見往日的扭捏。

艷婷望著伍定遠那張風霜老臉,忽覺心頭有些異樣,忙低下頭去,竟是有些害羞。

此刻數百人圍在伍定遠身邊,都在稱頌他的武功膽識,忽然一名孩童搶了上來,手上拿著一只鐵手套,大聲道:「大叔!你的東西!」

這鐵手正是伍定遠適才拋上岸去的,沒想給這孩子撿了起來。伍定遠隨手接過,將手套戴起,他見那孩子仰頭看著自己,神色滿是崇敬,不禁微微一笑,伸手撫摸那孩子的頭頂,道:「多謝你了。」那孩子聽了稱謝,一時大為興奮,兩只手指糾著,好似得了皇帝的聖旨一般,直是喜形於色。

一眾鄉民圍著伍定遠,只在那問東問西,卻讓他脫不了身,盧雲見狀,便趕了過來,笑道:大家別圍著他!咱們的英雄肚子也會餓呢,讓他去吃飯吧。」眾人聞言,都是笑了起來,盧雲便拉著伍定遠,直往岸邊一處棚架行去,只見里頭人聲鼎沸,不少鄉民拿著碗盤,就地蹲食,一名美貌少女帶著幾名家丁打理伙食,卻是顧倩兮。

伍定遠吃了一驚,沒想這位官家小姐還能開伙煮食,忙問盧雲道:「怎么顧小姐能燒飯」盧雲附耳過去,低聲道:「面是我煮的,她只是做個樣子。」

伍定遠聽罷,竟是連拍心口,好似頗為驚險。艷婷一旁聽著,不由得啐了一口,道:「你們背後這般損人,一會兒我跟顧小姐說去,看你們怎么交代。」盧伍二人相視苦笑,神態甚是尷尬。

眾人來到棚架,洪捕頭替眾人安排了桌椅,顧倩兮攜著盧雲的手,笑道:「你們可辛若了,這便吃飯吧i盧雲頷首微笑,道:「你先招呼朋友們坐下,我來盛面。」

伍定遠聽盧雲與顧倩兮說話,言語雖然平淡,但話中不分彼此,已如夫妻一般。看他倆情感如此深厚,旁人便想另生波折,也是萬萬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