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漁陽鼙鼓動地來(1 / 2)

英雄志 孫曉 13971 字 2021-02-24

「啟稟提督,平涼先鋒張方蒙被殺,賊匪約百余人,至今據山不離。」

傳令回報軍情,陝甘提督本營戰將雲集,各人聽得戰況,並無一人驚慌,只等上前獻策。

一人霍地站起,只見他身穿官袍,面上神色極其肅殺,正是提督江翼本人。他坐定案前,提筆揮毫,霎時寫就了一張字條,吩咐左右道:「即刻飛鴿傳書回京,稟報太師此間情況。」傳令跪地接過,急急去辦。

江翼不言不語,低頭走出帳外,只見曠野間滿是將士,望之足有五萬之數。大軍此際業已拔營,人人神情肅穆,只等著提督一聲令下,便要發兵征討敵山。

夏夜燥熱,江翼望著夜空,忍不住有些煩亂,景泰十四年來江家富貴滿門,穩若盤石,如今魔火卻再次飛騰。江翼久在朝廷,熟暗政事,深知覆巢之下無完卵的道理。此戰當勝不敗,唯此,方不負當今聖上栽培江家一脈的恩情。

江翼寧定了心神,望著下屬,朗聲說道:「諸君!怒蒼再起,我等忠君報國之士,絕不能坐令戰火蔓延!今番出兵進討,諸君定要奮不顧身,斬殺敵酋,方不負吾皇所托!」

慷慨激昂的說話中,大軍只是靜靜聽講,無一人敢任意言動,足見軍律之嚴整。江翼微微頷首,方才安下心來。他召喚心腹諸將,旋即定奪戰策,當下軍兵三路,分東西南三方,全面包抄怒蒼。

深夜時分,月光灑下,眾人聚在峰頂觀看,朝廷軍馬已在山下十里扎營。眼看各路兵馬絡繹不絕,分從四方趕來會合,依陣形計算,約有五萬軍馬之譜。看那張方蒙只是前鋒而已,江翼兵馬才是真正的圍山主力。

項天壽看了一陣,搖頭便道:「真是荒唐,說來咱們不過百余人,朝廷何須動用大軍圍山那不太大驚小怪了么」止觀道:「這也怪他們不得。怒蒼山名氣太響,趁著星星之火尚未燎原,他們自要一股作氣,趁勢撲滅咱們。」眾人聞言,各自沉默不語。看來江充對怒蒼山真個心存忌憚,稍有風吹草動,便要風聲鶴唳地對付。

言二娘見眾人神情凝重,她有意鼓舞眾人,大聲便道:「大家別怕!朝廷這些家伙不過人多一點,又有什么了得的他若敢過來,咱們照張方蒙那般辦理,來一個,殺一只,來兩只,殺一雙,何懼之有」

止觀、項天壽、陶清等人俱為謀略之士,見了山下的陣仗,自知萬萬不是對手,聽了言二娘的說話,一時無人答腔。此時山寨上不過百余人,山下卻有五萬精兵合圍,再看江翼精明干練,麾下猛將如林,謀士如雨,先前計謀瞞得住張方蒙那蠢才,卻怎地瞞得住人家

秦仲海曾是朝廷猛將,自也知道厲害,他低頭沉思,過了半晌,卻想不出什么救命良策,開口便問:「當前局勢困難,恐怕難逃一死,各位可有法子挽救局面」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搖首嘆息,並無一人能獻出半條計策。秦仲海情知如此,當下嘆息一聲,問道:「止觀大師久聞軍機,可知山上有什么密道脫身」止觀搖頭道:「不曾聽過。」

其實以秦仲海的武勇,只要給他五千軍馬,決計能保著眾人殺向山下,但此時山寨方舉,萬事尚未就緒,連一千之數都湊不出來,卻要如何擠出五千軍士諸人沮喪之余,只是嗟嘆不已。

言二娘見諸人面色黯淡,立時大聲道:「大家嘆什么氣大不了便是死在一起,咱們當年早該追隨龍頭大哥於地下,現下苟且偷生了十八年,難道還嫌不足么」這幾句話擲地有聲,甚是激亢,四座盡皆動容。

項天壽暗暗點頭,心道:「二娘真是女中豪傑,平日雖然優柔寡斷,但遇到真正的大關頭,卻是把持的住。」便道:「言家妹子說得是,人生自古誰無死咱們能為忠義而死,也不負生平結義的豪情了。」眾人聽了此言,都是大聲叫好。

眾人視死如歸,秦仲海聽在耳里,便是一聲苦笑。李鐵衫見他愁眉不展,當下拍了拍肩頭,笑道:「老弟啊,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那些家丁弟子也都是鐵崢崢的好漢,你可別看他們不起。」他轉頭看向眾人,喝道:「大家都死在這兒,你們怕么」陶清、哈不二、歐陽勇等人也都豁了出去,登時大聲喊叫,以振軍威。

秦仲海聽了眾人的說話,心中更感煩亂,尋思道:「若是爹爹在此,他會如何退敵唉……別提爹爹了,只要昔日兵馬任一只在山上,我又何必怕他江翼」當年他在柳昂天麾下,盧雲、李副官等人相隨,也曾在西域以寡擊眾,大戰叛軍百余合,只因手握兵馬部眾,便不感惶惑,只是現下強弱之勢實在太過懸殊,卻不能不讓他感到煩心惶惑。

黎明將至,殘星曉月,冷咧的山風吹來,備覺凄清。眾人望著山下的嚴謹陣式,料知天色一明,江翼便要下令攻打山寨,到時便是死路一條了。止觀微笑道:「秦將軍,此間兄弟,多是高義之輩,便算明日便死,那也不過是求仁得仁而已,何苦之有呢」

秦仲海苦笑兩聲,心道:「怒蒼山是守不住了,不過好歹召回了幾名弟兄。這番舉事倒也不枉了。」他嘆了口氣,又想:「現下可得想條計策,至少讓大家能夠脫身,至於爹爹留下的這處山寨,只好任憑朝廷接管了。」

他細看山下布局,江翼分三面圍山,東西南三方全給敵軍包圍,北面一路卻是江翼本寨,若要正面沖撞上去,定死無疑。秦仲海細細思量,見地下有著許多繩索,卻是用來捆綁干柴的,他想著想,忽地心生一計,提聲便喝:「項天壽、歐陽勇何在」

項天壽趕忙向前,聽命道:「將軍有何示下」

秦仲海將繩索拾起,道:「請項堂主與歐陽兄弟率領鐵劍山庄的弟子,即刻將馬匹連疆串陣,陣長十列,每列十匹……」話未說完,眾人已然吃驚低呼,紛紛來問:「將軍要組連環馬陣」

秦仲海微微頷首,略做解釋,道:「這馬陣以繩索將眾多馬匹連起,以之進退攻守,無往不利。我昔日曾在北強用過。眼下咱們武功高手眾多,恰是施展連環馬的良機。說不定能殺出一條血路!」

連環馬陣,專用在平原沖鋒交兵,秦仲海長年與北方蠻夷作戰,自知伎倆,敵軍每以連環馬陣殺來,己方防守陣地便要大亂,同樣的十匹馬,倘若連串一氣,共同沖鋒,往往比分散御敵強上十倍不止,此時敵眾我寡,局面大大不利,秦仲海便想了這條計策突圍。

秦仲海眼望眾人,微笑道:「人家呼延將軍以二十四匹連環馬名震千古,我們便來個百匹良駒闖江湖,看看誰高誰低!」眾人雖都抱著必死決心,但人生在世,能多活一日,便有一絲希望,聽得秦仲海的計謀,盡皆歡呼起來。

只是連環馬陣雖然厲害,卻也有些缺陷。百匹連環馬一組,陣式不免龐大,調遣極為不易,尤其駕馭之人非只需精湛騎術,尚要腕力過人,方能一次駕馭數十匹快馬。只是秦仲海這廂高手眾多,人人腕力驚人,再加上鐵劍山庄與止觀弟子俱都身懷武藝,此節倒是不足為慮。

眾人先前從張方蒙手下奪來數十匹馬,加上寨里本就養了一些,當下從馬群中挑出良好未傷的,便由歐陽勇制作器械、項天壽架疆置鞍,組為馬陣。秦仲海召集余人,細說陣法,要眾人記熟了號令。此陣應左實右,應右實左,停為攻,攻為停,凡事都掉轉來說,更能讓敵人措手不及。

日頭東升,漸漸天色已明,江翼隨時發兵來攻,大戰已在眼前。局面險惡,別無逃命法子,唯有埋頭下山,硬殺一條血路出來。項天壽取出弓箭兵刃,交予眾人,各人守在陣旁,只等號令傳出,便要一齊上馬。

此時山上弟兄未滿百人,連鐵劍山庄的家丁弟子在內,總計不過七十三人,只是人數雖少,卻都是當代菁英,此陣沖鋒威力十足,開路、斷後兩者最需高手領陣,眾人中以秦仲海、李鐵衫二人武功最高,當下便由「火貪一刀」秦仲海當頭開道,「五虎上將」李鐵衫居尾斷後,項天壽當左,止觀居右,言二娘率陶清、歐陽勇、哈不二等人,暨止觀、李鐵衫弟子居中策應,何處情況危急,便即出手救援。

晨光映照,已在炎夏時分,秦仲海提聲道:「諸位,今日我等下山殺敵,轉進他方,來日若有良機,再行奪山回寨,各位可有異議」眾人抖擻精神,大聲答應,秦仲海微笑頷首,正待下令上馬,忽聽一聲嬌叱:「且慢!」

秦仲海回過頭去,說話之人正是言二娘。他微微一奇,問道:「二娘有何話說」言二娘大聲道:「秦仲海!你為什么把我放在陣式中間你又當我是女流之輩么」

秦仲海忙道:「沒有的事,咱們四方各一主將鎮守,中間需得一人策應,只有勞煩二娘……」言二娘打斷他的說話,大聲道:「你別說了,讓我和你一塊兒打頭陣,你若死了,我也不要活!」說著說,眼眶已然紅了。

這話一出口,等同將兩人的情意當眾宣出,但生死當前,言二娘想起當年小呂布的慘禍,如何放心得下已然打定主意,倘若秦仲海有何不測,她也要一同戰死,絕不再孤零零地一人活下去。

秦仲海心中感激,卻也不便多言,點了點頭,轉而吩咐陶清:「請陶兄弟居間策應,二娘與我並肩開路。」陶清跪地答應:「將軍放心,陶某雖死不降。」

眼看言二娘喜孜孜地奔了過來,率先躍上馬背,秦仲海便也翻身上馬,兩人共乘一騎。

大敵當前,雖說生死由命,但美人香軀在抱,豐腴柔臀坐正前方,秦仲海這等酒色狂徒,自不免坐懷大亂。只覺發絲陣陣拂面,更讓人心神俱醉。秦仲海臉上一紅,心道:「干柴烈火搞下去,一會兒先來個欲火焚身,哪還能烈火焚城可別弄死自己了。」鐵腳一點,翻身躍上鄰座馬背,不敢再坐美女身後。言二娘奇道:「你跳來跳去的,卻是做什么」

秦仲海干笑道:「肉蒲團傷身,肉馬鞍敗腎,我這是在修身養性。」言二娘聽不懂他的骯臟心事,只在摸頭發呆。

說話間,山下號角鳴響,五萬兵卒緩緩分開,分三路蔓延上山,正中一只兵馬策應,卻是江翼本寨。過不多時,山道大火焚燒,竟是要將怒蒼群豪逼將出來。

秦仲海見事不宜遲,須得急速離山,當即喝道:「眾將官一同上馬!」眾人坐上馬背,將兵刃盾牌分派了,秦仲海深深吸了口氣,縱聲長嘯,率軍直朝山下沖去。

此時朝廷全面圍山,每路萬余兵卒,陣長里許,望之如同兵海,連環馬陣若要沖入敵軍之中,實如飛蛾撲火。秦仲海心中了然,此刻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搶先殺出血路,否則朝廷軍馬合圍,眾人定會動彈不得。心念於此,更是加緊吶喊,眾人手提韁繩,全數催促馬匹急奔。

隆隆馬蹄聲,馬陣已至山腳,與東首先鋒部隊正面遭遇,那軍馬正在道間放火,忽見馬陣殺下山道,轉瞬便撞至眼前。帶頭將領吃了一驚,尚不及回防,刀光閃過,腦袋已被砍落。

雙邊正面交戰,秦仲海舉刀狂斬,提聲下令:「眾將官聽命,有擋者,殺!」百人吼聲如雷,漫天血海中,秦仲海狂刀斬出,如同虎入羊群,立時為馬陣開出血路,一旁敵軍想以弓箭暗算,都被言二娘的鋼鏢料理了。此時連環馬已然深入敵陣,兩邊全面短兵相接。

怒蒼山群雄武功高強,絕非尋常軍士可比,敵我雙方緊臨交兵,秦仲海等人自是大占上風,一時刀鋒斬落,所向披靡,七十三人協同出手,馬陣好似一只奔跑兵刃,直直插入敵陣中央,登讓敵方大亂起來。

連環馬沖殺一陣,已離山腳半里,此時前後左右都是敵軍,各路兵馬受本營調遣,皆來捕捉秦仲海等人。只是東首第一路兵馬與秦仲海正面沖撞,陣式被破,軍心已亂,已是潰不成軍,但此間合圍兵馬全是朝廷精兵,主將雖死,副將仍能從容指揮,他見秦仲海等人武藝嫻熟,料知抵擋不過,當即鳴金退兵,要將兩邊距離拉開,重新立定陣式。

秦仲海知道己方全仗沖鋒威力,雙邊相距一遙,敵軍仗著人多,再加弓箭之利,自能立於不敗之地。當即喝道:「大家別放過他們,快快沖啊!」眾人急急駕馬,已在全力奔馳。

蹄聲震地隆隆,緊追不舍,敵兵多是步卒,又是倒退緩撤,如何撇得開秦仲海等人,給他們連著沖撞幾次,已然屍積如山,死了千人之眾。敵軍副將急急傳令,要部隊各自尋找掩蔽,陡然間一只長矛雷電般飛至胸前,已將他定下馬去,秦仲海大喜,回頭看去,這長矛正是李鐵衫所發。無怪如此准頭。

敵軍正副將皆死,說來已無戰力,秦仲海等人只要沖過亂軍,便能從容離山而去,眾人急催韁繩,正要突破重圍,猛地左前方馬蹄飛馳,一路騎兵趕了上來,箭矢急飛,側面攻打連環馬陣,十來名家丁登給當場射殺。項天壽大驚不已,連放飛石去擋,但敵眾我寡,局面大為困難。

秦仲海側目急看,只見來軍將領虎背熊腰,正氣凜然,卻是當年的宮中同儕,官拜金吾衛都統的鞏正儀。秦仲海吃了一驚,心道:「連他也給調出宮來了,朝廷此次出兵,定是名將雲集!」

鞏正儀帶著騎兵放箭滋擾,不時沖撞左右兩翼,逼得連環馬陣搖擺繞行,又過半晌,只見他取出火炮,向天扔出,碰地一聲炮響,只見大批步卒如潮水般涌上道路,足達萬人之數,列陣長達里許。秦仲海吃了一驚,方才知道鞏正儀的用意在出兵擾敵,只要能阻擾連環馬一時半刻,步卒便能從容布陣,看來朝廷竟有意活捉怒蒼群豪。

秦仲海又驚又怒,急急眺頭去看,只見大批步卒相鄰如牆,人人手舉盾牌,每面皆有兩人高矮,已如柵欄般守住道路。秦仲海轉看四方兵卒,前後左右各有盾牌陣靠近,時候一久,盾陣合攏之下,己方再無生機,當下提聲叫喊:「大家別怕!沖過去!」

回山之路已封,前頭又有無數軍士攔路,除了硬碰硬一途,再無別的法子活命,眾人發一聲喊,便隨主將向正前方沖鋒。

四百只馬蹄踐踏,黃沙漫天飛揚,連環馬全力飛馳,已距盾陣不遠,止觀軍機出身,向來行事謹慎,眼看兩軍即將對撞,他留神四遭,赫見前方地下有些隆起,模樣頗不尋常。

止觀心下大驚,霎時急叫道:「將軍小心,前頭有絆馬索!」

秦仲海嚇了一跳,急忙探頭去看,便在此時,一條鋼索從地面升起,離地約莫六尺,上頭布滿鋼荊,看模樣真是絆馬索,乃是對付馬陣的頭號利器。秦仲海面色灰敗,知道第一列馬匹若撞了上去,定會慘嘶翻倒,前方一倒,後頭馬兒撞了上來,全軍都要被殺。秦仲海冷汗狂流,喝道:「二娘!准備鋼鏢!把持索軍士殺了!」

絆馬索長約二十余丈,左右兩邊各有十名軍士拉扯,言二娘嬌叱連連,提鏢狂射,她准頭奇佳,當先持索兵卒中鏢倒斃,死傷狼藉。但敵軍人數太多,死了一人,立時又有人搶上,項天壽見情勢不妙,也以飛石幫著出手,一時竟是殺不勝殺。

眼看馬蹄已在索前不遠,只要絆上了,全軍定然覆滅,秦仲海咬緊牙關,心道:「爹爹啊!您定要保佑大家生離此地!」他右足落地,左右兩手各托一匹馬腹,憤然道:「起!」

在言二娘的驚叫中,第一列馬兒飛身躍起,居然跳過了絆馬索,秦仲海大吼連連,接二連三出力去托,眾人歡聲雷動,連環馬陣居然穿過了絆馬索,逃過了生死關卡。

馬陣踐踏而過,秦仲海縱然神功蓋世,但此番給亂蹄踏過,不免全身疼痛,只在原地喘休不止。馬陣一過鋼索羈絆,便要遠揚而去,朝廷兵馬又是緊追在後,已近三尺遠近,轉眼秦仲海便會陷入敵陣。李鐵衫身為陣後主將,自不能任憑少主給人俘虜,他伸出鐵劍,湊到秦仲海面前,喝道:「上來!」

秦仲海舉足往劍身一踏,身子離地飛起,心下大喜:「有這位鐵劍大叔做幫手,當真無往不利。」後頭騎兵見秦仲海落單,便要趁機暗算,李鐵衫鐵劍掃出,烈風所至,敵軍紛紛慘死,一時無人敢近十尺之內。李鐵衫高聲喝道:「秦將軍!你到前頭開路,這兒有我守著!」秦仲海答應了,馬背上幾個縱躍,便又回到陣首。

快馬飛馳,前有盾陣,後有追兵,端的是險惡至極。言二娘見他回來,急急便叫:「前頭盾牌密布,咱們要怎么辦」秦仲海冷笑道:「他媽的,還能怎么辦」他提聲暴喝:「陶清聽命!列長矛陣!」

陶清居中策應,聽得叫喚,自是高聲答應,當下取過長矛,率著家丁眾人,紛紛趴到馬背上,十根長矛整整齊齊地凸在前方,隨馬向前急飛,勢頭厲害無比。

盾牌已在前方十尺,兩邊立時便要對撞,秦仲海暴喝道:「大家伸出左手,肩搭著肩!」人人提聲答應,右手舉矛,左手搭住同伴肩膀,便連言二娘也是一般。眾人屏氣凝神,猛聽秦仲海怒聲狂嘯:「龍火噬天!」

眾人全身火燙,強悍內力沿著同伴左手傳到身上,火貪一刀使動,果然威力非凡,眾人的長矛附上秦仲海的渾厚內力,赫將竹藤所制的盾牌撞裂碰翻,長達里許的盾牌陣登時被破,眾人大聲歡呼,連連催促馬兒,便向東方奔逃。

正要逃出生天,忽見一人快步追來,這人腰上掛著兩只金瓜錘,身攜重物之下,腳法卻靜寂無聲,奔跑間更是塵煙不起。眼看他勢道如飛,轉眼便追至馬陣之後,眾人見他武功遠超尋常,一時甚為駭異,不知何方高人駕到。

李鐵衫見來人武功奇高,當下提聲怒吼,喝道:「退開!」他提劍去砍,烈風撲面而去,那人知道鐵劍威力奇大,不願正面抵擋,側身繞路,閃開了李鐵衫的攻勢,只是他腳下絲毫不緩,往前縱出丈許,霎時便至止觀座騎之旁,飛身隨馬奔馳,半點不見墜後。

止觀吃了一驚,叫道:「薩魔!」看這人形貌如鬼,身形又極高大,果然便是蒙古怪漢薩魔!

薩魔冷笑一聲,一掌便向止觀打去,止觀慌忙欲接,豈知敵人狡猾陰險,身影微轉,雙足飛起,竟已翻身躍入馬陣之中,他出手好狠,轉眼便打死兩名家丁,屍身失了憑借,立時墜到地下。止觀又驚又怕,急忙叫道:「大家小心,敵人溜入陣中了!」

薩魔潛入馬陣,只在馬背上奔跑,眾人全力抵擋,止觀在右、歐陽勇、哈不二居中,眾人急忙出力去殺,但薩魔武功好高,高大的身子在陣中翻滾,眾人居然打他不到,他拿起金瓜錘打下,卻是要往馬兒腦門打去,只要砸死一兩匹,連環馬陣不能貫連,陣形定破無疑。

秦仲海身在陣中,豈能任憑宵小作祟他怒吼一聲,身形拔起,半空一個倒翻,霎時已到薩魔面前三尺,鐵腳更如雷霆般踢出。薩魔卻不驚慌,只聽他怪笑一聲,使出摔角技法,拉住秦仲海的鐵腳,兩人便一同滾落馬陣。看他好生卑鄙,卻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用心只在擒拿主將一人。

此時連環馬已然沖出盾陣,說來早已脫險,哪知主將卻忽爾墜落馬下,言二娘大聲尖叫道:「大家停步,秦將軍掉下去了!」秦仲海是怒蒼少主,眾人不願自行逃生,當下勒韁定繩,只在等候主帥。

此時情況險惡,朝廷軍馬全力掩殺而來,鞏正儀率軍在左,薩魔近身纏斗在右,後頭更見無數追兵趕將過來。秦仲海驚道:「你們快快走啊!我一會兒自能脫身」他雙手連連揮舞,示意言二娘等人離開,但諸人心懸秦仲海的安危,如何願意離去,反而回軍過來,要將秦仲海接應過去。

秦仲海嘖了一聲,發足急奔,便要與眾人會合,薩魔哪能放他過去,舉起金瓜錘,只在死纏爛打,便在此時,鞏正儀也已率軍沖殺而至,局面登時大壞。

當此逆境,秦仲海放聲狂吼,全身神功發動,一招「貪火奔騰」,身形如同著火,反朝敵軍沖入,只聽慘嚎之聲不絕於耳,「火貪九連斬」絕技使出,第一排兵卒叫他連人帶刀砍做兩截,連薩魔這等內力,虎口也被震得破裂流血。

左右軍士見他武功高強,便遠遠避開,改以弓箭對付。此時連環馬陣也已過來接應,言二娘攀上馬頭,上半身前傾,左手拉住韁繩,右手伸得長長的,大聲道:「仲海!你快快上馬!」

秦仲海二話不說,一招「火貪虛風斬」,逼開身前兵卒,拉著言二娘的手,便如大鳥般飛上馬背。

就這么一緩,朝廷騎兵軍分三路,再次將馬陣包圍。

鞏正儀知道秦仲海武功厲害,自知短兵相接情況不利,便只率著屬下隔空放箭。弓弦連響,箭如雨下,箭勢忽高忽低,秦仲海刀法俐落,一刀一箭,已將無數箭頭砍落,箭羽無鋒,入肉僅是一痛,不曾傷了筋骨,躲在後頭的人眾自都平安。但言二娘與他並肩御敵,得不到秦仲海照拂,閃閃躲躲之間,全無擋架之力,轉瞬間肩頭便已中箭。

主將尚且如此,何況言二娘背後的家丁門人滿天飛箭落下,霎時慘叫連連,十來人中箭受傷。

秦仲海見狀不好,急忙舉刀護住了言二娘,替她撥開箭雨,言二娘疼得面色慘淡,喘道:「你走開,別來護我。」秦仲海嘿地一聲,正要再說,鞏正儀哪容他分心,一聲令下,十名騎兵挺起長矛,直直沖向前來,秦仲海暴吼一聲:「大膽!」從後頭家丁手中接過大刀,霎時雙刀齊下,左護言二娘,右斬賊官軍,眨眼間連殺十人。

鞏正儀見秦仲海武勇非凡,知道不能硬拼,當即召旗一揮,喝道:「大家避開前鋒,朝左右兩翼沖殺!」秦仲海聞言大驚,左右兩翼是項天壽與止觀護陣,不知他們能否抵擋,當下急急回頭去看。

只見敵軍主力重新布陣,轉朝己方兩翼殺去,項天壽守住左翼,只見他武功精強,一面以飛石殺人,一面以單刀御敵,雖在敵兵沖殺下,仍是游刃有余,絲毫不露敗象。秦仲海松了一口氣,正要轉頭,卻聽得右翼傳來幾聲慘叫,他心下一驚,急急望去,只見止觀連連遇險,右翼陣式已然松動。看來止觀功夫遜於項天壽一籌,大軍殺來,無力招架攻勢,情狀已甚危急。

秦仲海眼看不妙,這止觀只要一倒,連環馬陣便會被破,他虎吼一聲,從馬背躍起,猛朝右翼撲去。他人在半空,一招「貪火奔騰」,火熱烈焰殺去,當先官軍慘叫不斷,身上紛紛著火。

秦仲海躍到右翼殺敵,雖然解開止觀的危厄,但言二娘那邊少了護持,局面大見困難,只見大批敵兵趁勢沖上,無數長矛戳來,卻要言二娘怎么抵擋只聽一聲尖叫,言二娘腰眼中了一槍,登時摔下馬去,左右慌忙拉住,這才保住性命。

主將一倒,陣式立即大亂。朝廷兵卒發一聲喊,全力朝馬陣掩殺,秦仲海大驚,慌忙間又跳到前方,舉刀亂砍,替言二娘解圍。秦仲海見她腰上那槍傷勢沉重,血流不止,忙將她抱起,往中軍送入,吩咐哈不二道:「你們看好她了!」言二娘只是不依,兀自尖叫道:「我還能打!你不要管我!」

秦仲海不去理她,自行躍到前頭開路。只是少了言二娘幫手,鐵劍山庄的家丁登時死傷慘重,不少人被弓箭射中,轉眼間便死了十余人。

局勢一片緊張,言二娘受傷、止觀遇險,項天壽也僅能勉強自保,無一不是大見為難,眾人中只有李鐵衫仗著武藝淵深,無論長矛飛箭,無一能奈他何,全然不須旁人支持,在他的帶領下,歐陽勇、陶清等人並力殺敵,這才保住後方陣式不亂。秦仲海看在眼里,心下暗暗佩服:「此人不愧是昔年五虎上將之一,能得他出手相助,實是天幸!」

眾人且戰且走,斗得筋疲力盡,秦仲海刀法雖精,但殺了數百人後,刀口也已卷起,眼看敵兵仍是蜂擁而至,不知還有多少人攔道,秦仲海又累又氣,已感凶多吉少,正想法子救命,忽見一人立馬後方,觀賞己方的困獸之斗,看這人神態瀟灑從容,正是陝西提督江翼本人。

秦仲海心下大喜,想道:「擒賊擒王,我若能一舉殺了此人,必可扭轉局面!」他咬住銀牙,提聲大叫:「李庄主!換你去前頭開路!我來斷後!」李鐵衫答應一聲,高大的身影躍起,便從眾人頭上飛去,兩人換位,秦仲海甫到後方,立時從馬背上翻身而起,看他在一名敵兵頭上踩落,竟從人群中穿了進去,徑朝騎兵副將沖過。

那副將見他如飛將軍般地趕到,只嚇得面無人色,驚道:「快來人啊!」此言未畢,秦仲海已然提刀斬落,霎時將那副將斬為兩截。余下士卒震撼之余,全數逃散開來,敵軍不知前方有變,後頭兵卒卻仍源源不絕搶上,兩相對撞之下,陣式登即大亂。

秦仲海不待眾人自相踐踏,立時朝敵軍沖入,用心只在江翼一人。李鐵衫見他孤身殺回敵陣,驚道:「秦將軍!你做什么」

秦仲海大聲道:「我要擒拿主帥,你快帶著大伙兒逃命!」

話聲未畢,秦仲海已然著地滾落,舉刀掩殺,無數士卒都給他砍斷雙足,滾倒在地,他任憑兵卒在地下翻滾嚎叫,卻不忙著結果性命,只想以此擾亂敵方攻勢。果然敵軍見自己人倒在地下,追趕的勢頭便自緩歇,秦仲海趁此良機,更是見縫插針,左沖右突,往江翼方向殺去。

江翼見他勢如瘋虎,無人可擋,忙道:「快放箭!」左右親兵舉起弓箭,急急朝秦仲海射去,秦仲海半空抓起一名副將,擋在面前,自己卻縮起身子,只將那人當作了盾牌。那人連中數百箭,轉眼便成刺蝟一只,死得慘不堪言。

秦仲海將那刺蝟人丟出,壓倒當先幾名士兵,跟著嘶吼一聲,身子沖天飛起,便往江翼撲去,江翼大驚失色,轉身往後方逃去,左右護衛齊來抵擋,秦仲海鐵腳踢出,右手揮刀,轉眼便將他二人了帳,他大叫一聲:「姓江的!今日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秦仲海身影閃動,左手疾探,便往江翼背後抓去。只要能捉住此人,局面定能逆轉。

便在此時,一柄刀砍了過來,招數頗見精奇,秦仲海心下一凜,凝神還了一招,只見來人身穿錦袍,陰側側地看著自己,正是錦衣衛統領安道京。江翼面色慘白,急急躲到他背後去了。

秦仲海冷笑道:「好啊!你這混蛋也來了!」安道京哼了一聲,道:「過去看你賊頭賊腦,本官早在疑心有鬼,果不出所料,你這小子真是賊出身!」

說話間,安道京舉刀搶攻,秦仲海有意速戰速決,正要出招將他了帳,忽然背後風聲緊急,又是一刀砍下,這刀力道雄渾,來人武功竟是不弱。秦仲海急急舉刀擋住,只見這人一臉正氣,凜然地看著自己,正是金吾衛統領鞏正儀。這人素來足智多謀,一見秦仲海殺向主帥,便知他有意挾持人質,此刻早已趕來護駕。

秦仲海搖了搖頭,這人過去是自己的同儕,一同在紫禁城辦事,算是有些交情,誰知現下卻成了陣前大敵他大喝一聲:「老鞏,劉總管一死,你便成了江充的走狗么」鞏正儀鐵著一張臉,舞刀狂攻,卻不打話。秦仲海見他神情郁悶,全不敢與自己說話,料他擔憂閑言閑語,這才佯做不識。

秦仲海左擋鞏正儀,右抵安道京,根本無力去管江翼,反而身陷重圍。他急於脫身,登時罵道:「兩個打一個,要臉不要!」

安道京冷笑道:「便是十個打一個,那也稀松平常!」秦仲海喝道:「無恥!」當下提刀便砍,安道京斜肩閃開,運起「九轉刀」的招式,也朝秦仲海攻去,兩人叮叮當當地連過數招,鞏正儀見安道京抵擋不住,急忙出刀來救,他怕江翼疑心自己不忠,使的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秦仲海此刻武功大進,雖在安道京、鞏正儀的圍攻下,兀自占著上風,但他要提防身邊軍士暗箭偷襲,便不能不留力自保,忽在此時,後方吼聲連連,不少兵卒給扔走踢開,只見一員虎將提著金瓜錘,急速趕來助陣,卻是那蒙古凶神薩魔!秦仲海適才與他過招,情知此人武功非俗,功力遠在安道京之上,著實是個勁敵。

三大高手聯合出招,猛攻不止,一旁兵卒幫著戳槍放箭,一時險象環生。

情勢雖然不妙,但秦仲海神功已成,戰況越是不利,越能發揮潛力,那日他以殘廢之身,尚且攀上萬仞高峰,此時身懷絕技,焉有懼怕之理安道京見他越斗越勇,心下暗自驚駭,想道:「這小子武功怎么高成這樣以前倒不曾聽說啊。」

安道京每接一刀,虎口便是一痛,當下暗暗留力,不與秦仲海硬拼對招,把大半攻勢都留給薩魔、鞏正儀兩人去擋。鞏正儀雖知安道京弄鬼,但人家是江充愛將,如何是自己能比一時只得拼死出力,纏住了秦仲海。那薩魔卻是個殺人狂徒,哪管這些無聊心機,一時間殺個淋漓盡致,不時還順手打死幾名朝廷步卒,神情好似鬼怪一般。

秦仲海看自己打不開局面,轉頭便往李鐵衫等人望去,只見江翼逃過自己的暗算,此刻早已掉轉大軍,全力朝連環馬陣攻去,敵軍密密疊疊,如螞蟻般一波波涌上,馬陣全憑李鐵衫、項天壽二人支撐,其余眾人氣喘吁吁,或傷或倒,無一能戰。

秦仲海心里涼了半截:「完了!完了!咱們沒救了!」那止觀身中數箭,言二娘奄奄一息,兩人掛在馬背上,死活不明。止觀倒下,遺下的防守重任便由歐陽勇接去。陣式後方本有歐陽勇、哈不二、陶清三人抵擋,歐陽勇一走,只余二人防守,更是險象環生,大見危急。

朝廷大軍接連沖擊,只等歐陽勇、哈不二等人一倒,陣式便要被破,到時李鐵衫便再武勇十倍,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了。

秦仲海驚急彷徨,眼看己方人馬支撐不住,陣式隨時都會給人沖破。他把心一橫,暗道:「便算要死,咱也和兄弟們死在一塊兒!」大叫一聲,躍起身來,在一名軍士頭上一踩,便從萬軍頭頂飛奔而過,只聽腳下兵卒驚嚎不斷,長矛大戟亂揮,卻哪里傷他得到

江翼早已縮身陣後,他見秦仲海如鬼如魅,在己方陣地飛來縱去,如入無人之境,一時氣得連連跳腳,罵道:「安道京!鞏正儀!你們兩個廢物是干什么吃的,快給我殺了他啊!」

安道京與鞏正儀二人暗暗羞愧,當即舉刀躍起,學著秦仲海的模樣,一路從軍士頭上奔跑而過。那廂薩魔狂吼大叫,把步卒一個個舉起扔出,也在人群中緊追不舍。

眼看秦仲海便要回陣,朝廷軍馬更是加緊攻勢,直朝連環馬陣撲殺,弓矢飛射,刀槍齊揮,長矛大戟茂密如林,李鐵衫吼叫一聲,鐵劍從左到右急砍而過,立將前方十七八名兵卒腰斬。江翼看在眼里,心下自是大驚,尋思道:「怒蒼群匪當真了得,不提那秦仲海,便這白發老頭武功也是深不可測,無怪二哥這般懼怕他們。」

李鐵衫武功太強,敵軍不敢正面硬攻,便全力往最弱的歐陽勇殺去,一時又是長矛、又是飛箭,歐陽勇只憑單刀抵擋,如何擋得下這許多攻勢過不多時,只聽他「啊」地一聲慘叫,已然中箭落馬。

哈不二、陶清等人守在陣後,一見歐陽勇墜落馬下,霎時紛紛哭叫:「鐵牛!」哈不二心神略分,竟也被飛箭射中,陶清大叫一聲:「兄弟!」雙手抱出,將哈不二接住,兩人一起摔下馬去。

右翼守將倒地,後頭兩員將領也已不支,連環馬已然被破。其實怒蒼群豪以百騎沖殺敵軍數萬,能支撐到這一刻,已算難能的壯舉了。秦仲海虎目含淚,知道己方覆滅在即,心中直是悲痛難忍。江翼則是哈哈大笑,喝道:「來人啊!把這些人殺光了!」

一名將領縱馬上前,提刀便往歐陽勇砍去。李鐵衫、項天壽等人自顧不暇,秦仲海又給安鞏二人纏住了,都是難以上前解救。

大刀砍落,歐陽勇死在頃刻,陡聽一聲斷喝:「中!」

吼聲如雷,一柄鬼頭刀飛來,刀刮勁風,慘聲大作,一時鮮血四濺,秦仲海、李鐵衫、項天壽等人紛紛別開頭去,不忍再看。

猛聽敵方驚惶大叫,似有什么變故生出,秦仲海吃了一驚,急急探頭去看,這一望之下,卻讓他也呆了,只見江翼手下大將早已慘死馬下,身上還插著一柄鬼頭刀。

鬼頭刀重達二十斤,哪知竟有人能當暗器扔擲,秦仲海心下大喜,情知有人出手援救,他揮刀逼開安道京,閃過薩魔揮來的金瓜錘,提聲大喊:「來將何人」

遠處一條大漢飛馳而來,他抽起敵人身上的鬼頭刀,跟著將歐陽勇攔腰抱起,喝道:「某乃「蛇鶴雙行」郝震湘!特來解救貴山之圍!」

安道京聽得「郝震湘」三字,登時面如死灰,向後退開一步。

江翼大怒,喝道:「不過來了只孤魂野鬼,大家怕什么再殺!再殺!」

眾軍發一聲喊,又往郝震湘撲去,颼颼幾箭射來,當先軍士摔落馬下,頸子上都插了只血淋淋的箭桿,江翼心下大驚,回頭急看,但見遠處人潮洶涌,竟有大批軍馬殺來,轉眼便將郝震湘接應過去。

只見這路軍馬好生剽悍,蹄聲激昂,大軍掩殺,左路一人手持大弓,箭無虛發,正是「火眼梭猊」解滔;右路那人手提鋼刀,見人就殺,卻是「九命瘋子」常雪恨。兩人沖到郝震湘身邊,三人混作一路,齊聲喝道:「大膽奸臣!江東雙龍寨全伙好漢在此,要借你的頭顱一用!」大軍猛攻疾沖,霎時便向朝廷軍馬正面沖殺。

江翼傻住了,喃喃地道:「這是何方反賊從哪兒冒出來的」

來軍兵馬嫻熟,身穿重甲,已與朝廷大軍全面混戰,後頭部隊源源不絕趕上,保著正中一名儒將,但見左右高舉兩面大招,左首那面寫著「江東太湖雙龍寨」、右首那面大書「馬軍上將陸孤瞻」。卻說是什么人這般了得原來是怒蒼山五虎上將之一:「江東帆影」陸孤瞻大軍開到!

李鐵衫得見故人,自是放聲大笑:「老陸啊,你終於趕來啦!」遠處傳來一個清越的聲音,笑道:「怒蒼山狼煙重燃,陸孤瞻忝為舊將,焉敢不至」

秦仲海早知「江東帆影」陸孤瞻的大名,想不到卻在此處見面,他大喜之下,急朝來路奔去,便要與眾人會合。安道京上前阻攔,喝道:「大家把這小子攔住了!」

安道京呼嘯一聲,便與鞏正儀、薩魔聯手出招,將秦仲海圍在圈內,口中冷笑不休:「賊小子,江大人一心要你的命,你想大搖大擺過去會合,哪有那么容易……」

他正說得高興,猛聽背後傳來一聲悲涼怒吼:「奸賊!你還記得我么」

安道京回頭一看,登時嚇得魂飛天外,只見亂軍中奔出一條虎樣大漢,領著數百軍健殺來,正是昔日錦衣衛的槍棒教頭郝震湘。

安道京當年做了虧心事,一見此人之面,不免全身發軟,顫聲道:「郝教頭,你……你還活著」郝震湘駕馬狂奔,手中大刀閃動,怒吼道:「奸賊!你還有臉和我說話么」

安道京一來心下有愧,二來武功不及,慌忙間不敢抵擋,便想朝後頭竄逃。郝震湘哪容他從容走脫,一時接連猛攻數刀,怒聲便道:「安道京,你為了一己榮華富貴,卻把自己手下活生生害死,某今日要挖你心肝,看看是啥顏色」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當年郝震湘出生入死,全力替錦衣衛開創局面,最後卻給安道京一刀捅落,落了個肝膽俱裂的下場,此刻再見這名奸徒,自是咬碎銀牙,只想將安道京碎屍萬段,以泄心頭之恨,鬼頭刀下鬼神泣,只殺得當今錦衣衛統領險象環生。安道京料知抵擋不過,趁著鞏正儀過來協防,急急滾落馬背,跟著抱頭鼠竄,竄回了大軍之中。任憑江翼百般怒喝,都是打死不出。

原本三人聯手圍攻秦仲海,此刻少了安道京援手,對方又多了一名好手助陣,鞏正儀與薩魔料知討不了好,便也往本營退去。

雙龍寨好漢天外飛來,戰況急轉直下,軍心已見渙散之象,江翼驚怒交迸,罵道:「你們怕什么不過是幾千人,何足道哉!大家快加把勁,把他們全數殺了!」怒吼之下,軍分三路,又往秦仲海等人全力包抄。

郝震湘見大軍圍攏,無暇多做打斗,他召集了屬下,向秦仲海道:「敵軍將至,請將軍隨我沖殺出去,與陸爺會合再說。」秦仲海哈哈笑道:「成!還請老哥開路。」

郝震湘更不打話,鬼頭刀使得潑水不入,當下破陣殺出,秦仲海跟在他背後,給雙龍寨好漢緊護核心,反而無所事事。自十八歲上戰場算起,哪回大戰不是殺得滿身大汗,何嘗有這般清福享用一時之間,竟有些不習慣了。

江東兵馬反撲而來,數千之眾奮勇向前,已將秦仲海接應回陣。秦仲海哈哈大笑,大聲道:「哪位是江東陸爺秦某這里拜見了!」正喊叫間,一人緩緩駕馬向前,拱手道:「秦將軍,在下陸孤瞻。」

秦仲海凝目去看,只見陸孤瞻須長三尺,面如冠玉,雖在大軍廝殺之間,氣度仍是雍容華貴,絲毫不見奔忙之情。秦仲海一見此人,心中便生好感,大聲道:「陸爺高義援手,仲海終身不忘!」陸孤瞻微笑頷首,道:「陸某身為怒蒼山五虎之一,聞得山寨重建,焉有袖手之理將軍此言,可把我當外人了!」

此時戰場廝殺,雖有雙龍寨好漢救援,但敵眾我寡,兩邊人數相差十倍有余,情況仍見緊迫。陸孤瞻沉吟道:「賊寇勢大,平原作戰不易取勝,咱們先回山寨,占據險要再說。」秦仲海早有此意,當即哈哈大笑,喝道:「正是!咱們一起殺上山去!」

李鐵衫等人士氣大振,齊聲高喊,陸孤瞻舉旗一揮,提聲道:「眾軍聽命,轉進怒蒼!」手下三千兵馬暴起怒吼,全數轉進,直朝山上道路行去。

己方士氣松動,漸露敗象,江翼想起親兄長江充的囑托,自知承擔重責大任,絕不能任憑猛虎歸山。他不顧局面險惡,登時飛馬上前,高展軍旗,提聲喝道:「我朝將士聽命!某奉太師號令,勒令諸君上前殺敵!有斬敵軍一名,重賞黃金百兩,擒殺敵將一員,官升六品參將!諸君如戰死,本官上奏朝廷,保你封子庇蔭,滿門衣食無虞!」

眾官兵戰場辛勞,為的不過是一口飯吃,聽得千載難逢的重賞,諸人歡聲雷動,便又上前堵住道路。

秦仲海見敵兵頑強無比,運起絕招「龍火噬天」,直從馬背上撲起,如火球般殺向敵軍,刀光火光輝映一片,轉眼便殺十余人。陸孤瞻頷首微笑,向李鐵衫望了一眼,道:「年輕人了得,咱們兩個老的也不能丟份了。」兩人一執鐵劍,一提銅鞭,也朝敵陣沖入。

此際不比先前縛手縛腳,秦仲海、李鐵衫、陸孤瞻合力出招,聯袂殺敵,這三人武功罕逢敵手,鋼刀、鐵劍、銅鞭,任一樣兵刃都有石破天驚的威力,聯手沖鋒之下,直是所向無敵,幾名大將過來攔阻,撐不過三合,便給當場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