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血戰通天塔(1 / 2)

英雄志 孫曉 8668 字 2021-02-24

正教武林,四雄四強。

武林門戶何止千萬,然以正教八派最為著名,「四雄」分為少林、武當、昆侖、華山,「四強」則為九華、崆峒、點蒼、峨眉。天下四大宗師,三人出身八派,足見四雄四強領袖群倫,地位非凡。

只是奸臣獨大,正教武林未必全受制約,景泰三十三年初,寧不凡退隱,景泰三十三年底,卓凌昭戰死京城,昆侖、華山兩派首腦分與奸臣反目疏遠,從此江充對八大門派心生猜疑,再不願加以重用,四雄四強不復往日風采。

朝廷育養天下萬民,王座之下能人無數,豈華山之傾、昆侖之覆便能折損天威

王鎮天下,撫遠四大家!

景泰十五年,朝廷敉平怒蒼,當今聖上感念群臣功勞,除賞賜正道門戶以外,另以爵位追贈死傷慘重的四大家族,太史列冊如下:

「山東宋神刀,淮西高天將、河北祝鐵槍、嶺南趙醒獅。」

忠烈英魂,靈位供於宗廟,受後世萬民景仰。

四家功臣僥幸未死者,皆封百里侯,另賞千畝良田,免子孫賦役,赴省縣衙門賜坐。

今番怒蒼再起,江充急急傳書四家後人,祝家庄、天將府已然卷入戰火,撫遠四家是否聯手出征,自然備受矚目。

大風起兮雲飛揚,或許四方猛士重出江湖之日,已在不遠……

怒蒼群英深夜趕路,直往祝家庄而去,眾人想起正教好手必然雲集,己方只秦仲海、項天壽、言二娘、陶清、常雪恨等五名好手。除秦項二人之外,其余諸人武藝有限,若與對方宗主過招,怕連一柱香也撐不過去,眾人想起局面為難,心下不免惴惴。

路上問起祝家庄的來歷,項天壽道:「將軍久在朝廷,當知「河北祝鐵槍」的名頭。當年神鬼亭大戰,四大家族聯手征討,祝家三兄弟自也奉命出手。不意祝家大哥、二哥都已戰死,只小弟祝弘一人逃脫大難。前些日子聽止觀大師說道,這祝弘心中郁悶,回家不過兩年便已自殺,僅留孫兒祝康一條血脈。祝老夫人傷心之余,索性遷居陝北,不再涉足江湖。」

秦仲海嘆了口氣,心道:「當年朝廷與爹爹激戰,兵凶戰危,雙方死傷都極慘重。」

想起日後山寨要雄距天下,不知得殺死多少英雄豪傑,到時舊友牽涉進來,自己可沒退路走了。秦仲海想著想,不免有些煩悶。言二娘知道他的心思,當下挨了過來,附耳道:「你莫要煩心,你那些朋友多是正直之輩,不會與咱們交手的。」

但願如二娘金口,若得如此,那是萬事不愁了。秦仲海輕嘆一聲,只是沉默不語。

行出十里,已至破曉時分。盛夏黎明早,寅牌天光已現,但見道上行人漸多,這批人腳程頗速,顯是身懷武功。秦仲海不願與武林人物朝相,便率眾躲入長草叢中,等他們行過再說。

群英縮身觀看,半個時辰過去,已過百來行人。這些人個個攜刀執劍,服色不一,看來各有統屬,眾人心下暗自忌憚,已知祝家庄的約會非同小可,若想救出青衣秀士,恐怕難上加難。

曙曦曉霧中,忽見道上一名老者快步行來,這人眉蹙臉沉,身形矮小,兩旁行人見了他,卻都慌忙讓道,神態甚是恭敬。秦仲海心下一凜,忙問道:「項堂主可識得這老人」

項天壽見了這人的身影,身軀竟是微微一顫:「連高天威也來了,四大家族可別再次聯手,那情勢就有些麻煩了。」

常雪恨伏在兩人中間,聽了這話,卻絲毫不顯得怕。只聽他嘻嘻一笑,道:「項老哥啊,什么天將府地藏府的,咱們雙龍寨上個月過去鬧場,打得他們灰頭土臉,你未免太膽小啦。」

項天壽卻不反駁,低聲只道:「但願如你所說,敵人不堪一擊,能讓我們全身而退。」

項天壽行事穩重,此時這般說話,情勢必然緊張,常雪恨哼了一聲,雖然裝得漫不經心,卻也暗暗留上了神。

又過小半個時辰,路上已無行人過來,眾人從草叢穿出,秦仲海見局面不利,此役敵眾我寡,須以奇兵制勝,沉吟便道:「陶兄弟、二娘,你們一會兒別進庄里,煩請你兩位到城郊准備百匹快馬,在城南三里外相候。」陶清吃了一驚,道:「百匹馬為何要這么多」

秦仲海沉聲道:「一會兒咱們若能救人出來,大批追兵必然出門追殺,百匹快馬分八方逃竄,或能略分敵眾。」陶清聽他言出有理,趕忙答應了。言二娘卻走到秦仲海面前,兩人四手交握,只怔怔地望著他。

秦仲海知道她擔憂自己,當下環住她的纖腰,柔聲道:「二娘莫要害怕。八大派雖然人多勢眾,但他們死了個卓凌昭、那寧不凡又已退隱,好手盡去,余下崆峒、點蒼、峨眉那幫人沒啥本領,看你老公打得他們落花流水,要他們這伙賊自討沒趣。」

言二娘聽他說笑,臉上卻沒有絲毫笑意,她握住秦仲海的大手,輕聲道:「仲海……仲海……你答應我……不管發生了什么事,你都能傳訊給我。」

秦仲海在她臉上親了親,將她一把抱入懷中,微笑道:「我秦仲海出馬打仗,一向都能活著回家。別擔憂,我不是小呂布,絕不會一去不回。」

言二娘嘆了口氣,她原本甚是靦腆,但此刻眾目睽睽下給秦仲海抱住,卻無不適之感,她閉上了眼,倚倒懷中,彷佛兩人再不親昵溫存,此後便再無機會了。

秦仲海撫摸她的秀發,心中隱隱生出煩悶之感。適才他提了峨眉、點蒼、崆峒這些門派,卻獨獨漏去少林二字不提,自不想二娘替自己憂慮。

此番硬戰,倘天絕神僧率眾親赴祝家庄,與那四大家族聯手圍攻,恐怕自己這條命也難保住了。

秦仲海吩咐下去,要言二娘、陶清安排退路,余下三人遮掩本來面貌,一路緩緩行去,不久便至祝家庄。眾人停下腳來,從道上遠眺庄內,黎明時分,但見庄院四角燈籠尚未熄滅,晨煙燈暈,更顯出祝家的闊氣來。

走近百尺,已聽人聲喧嘩,門口人潮絡繹不絕,看來足有數百之譜。秦仲海嘿嘿冷笑,道:「他媽的,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倘若今日是青衣秀士的壽宴,恐怕來的人連一半也不到了。」這話雖然難聽,卻也是實情無疑,九華山富可敵國,尋常武林人物早已眼紅,此時有現成便宜可撿,如何不來湊這個熱鬧適才那謝七遠從江南趕來,便是其中之一了。所謂人情冷暖,總到寒冬時才嘗得出滋味。

秦仲海四下看了一陣,見庄外每隔三丈便放一只水缸,里頭盛滿了水,這陳設與京城一模一樣,料知陝北天干物躁,這些水缸專防祝融之災,以備不急之需。秦仲海心生一計,吩咐常雪恨道:「常兄弟,你一會兒溜到庄里後院,等我訊號一起,便向馬房、主宅下手縱火。火頭越狠越好。」常雪恨大喜,知道他要趁亂救人,當下嘿嘿一笑,道:「放心吧。殺人放火這檔子事,找九命瘋子就對了。看我不燒幾只烤乳豬出來,便跟他媽的祝老龜姓豬。」

秦仲海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頭,眼見常雪恨賊恁兮兮地離開,他便率著項天壽,兩人直朝庄內行去。

秦仲海此番兵分多路,用意再明白不過,敵方高手太多,全是當今武林的頂尖兒人物,雙方若要正面開打,言二娘、常雪恨武功有限,必然礙手礙腳,除了自己與項天壽兩人,其余同伴全無能力自保,只因這樣,便找個因頭把人支開了,以免出手時還要分心保護他們。

行到門口,只見場內人頭黑壓壓的,項天壽低聲道:「怎么樣咱們要混進去么」

秦仲海搖了搖頭,他出身朝廷,正道人物多半與他熟識,若在人堆里打轉,三兩下便給人認出了身分,他抬頭四望,尋找可供藏身的地方。忽見庄院圍牆高聳,約莫丈許高矮,黃瓦朱檐,格局寬闊,當容自己隱伏,當下急急招呼項天壽,兩人便自閃身出庄。

二人沿牆行走,待見牆外別無看守,急忙翻身上牆,隱身在朱檐之上。

兩人躲穩了,忽聽場內傳來一個陰冷的聲音,道:「青衣掌門,按著咱們的約定,你這局通天塔若要敗了,便須與我們回去京城,永世不得為賊匪設謀,你可不能違背承諾。」秦仲海聽了說話,急忙探頭出去,往場內望過,此地居高臨下,場中眾人一言一行,盡收眼底。

但見廣場正中搭了處台子,高約五尺,形如戲棚,台上兩名男子對面站立,相距五尺,左首那人頭戴書生巾,身穿黃袍,臉上笑眯眯地,卻是峨眉掌門嚴松。

這嚴松曾幫著卓凌昭,在華山爭奪武林盟主之位,算是個厲害人物,秦仲海見了這人,登感不妙,他往右首看去,果見那人寬袍大袖,面帶人皮面具,正是九華山掌門青衣秀士。

只見兩人腳旁各擺一只大鐵箱,里頭放滿了骨牌,卻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嚴松微笑道:「青衣掌門,這局你玩是不玩」

青衣秀士嘆了口氣,轉頭往台下一名女孩看去,搖頭道:「我還有得選么閣下請吧。」

嚴松聞言,登時哈哈大笑,他從鐵箱里拿出大把骨牌,雙手一松一合,只聽嘩啦啦聲響不絕於耳,無數骨牌在他手中飛舞,猛聽啪地一聲,數十張骨牌合為長長一條,嚴松提聲喝道:「通天塔第一局,站!」

他口中呼嘯,雙手便往地下一摜,猛聽一聲大響,赫見地面現出了一座牌塔,這塔由數十張骨牌層層相疊,豎立在地,已有半人高矮,想來便是他口中的「通天塔」了。台下眾人見了這手絕技,登時鼓起掌來,峨眉弟子更是大聲喝彩。秦仲海卻是不明究理,看這嚴松行止好生奇怪,彷佛在疊積木一般。他與項天壽對望一眼,心下都感茫然。

正猜想間,場內傳來嚴松的聲音,說道:「青衣掌門,我派門人精擅「通天塔」,所傳已有百年,您若想棄手認輸,也無不可,沒人會來笑話你的。」青衣秀士嘆道:「嚴掌門見笑了。在下雖然不才,但為了九華命脈,卻也不能勉力一試。」

嚴松扔了一枚骨牌過去,笑道:「掌門可別小看通天塔了。疊木雖為小技,其實也有機心學問,我可提醒在先了。」青衣秀士伸手接住,他凝望嚴松放立的牌塔,頷首道:「輸贏勝負,自有天定。一會兒在下若能贏得此局,還盼掌門信守諾言,不可再騷擾我山。」

嚴松自信滿滿,微笑便道:「掌門放心,嚴某自來說話算話。」

秦仲海與項天壽聽了對答,登即恍然大悟,才知他們兩人正以「通天塔」為賭局,以來一決勝負。

所謂「通天塔」,乃是峨眉獨傳的戲法,以骨牌為戲,參賽者輪將手中骨牌放落,落手處須在下方骨牌上面,一人一回,便似疊積木一般,直到弄垮天塔為止。除此之外,參賽者起手後記數三下,天塔若能不倒,便該下一人出手,當然也不能觸碰旁人放過的骨牌,其它別無規矩。

前些日子恰逢端午,傳聞端節正午那一刻,世間雞蛋可以豎立起來,山寨好漢喝酒歡飲之余,也曾以雞蛋立地,秦仲海試了幾次,只因手粗腳重,便都沒成功。眼看台上骨牌薄薄一張,約莫一指長,半指寬,厚僅三枚銅錢交疊,說來十分單薄,哪知嚴松卻能讓它們層層相交,垂直立地,說來大大不易。想來這人若非技藝驚人,便是練有什么作弊技法。

項天壽嘆道:「峨眉山武功偏向陰柔一路,門派里的女弟子猶精刺綉,讓嚴松玩這通天塔,那是再妥切不過了。」秦仲海聽了這話,心中便想:「難怪這姓嚴的家伙會以「通天塔」為注,看他這么精道,根本是穩操勝卷。這人當真奸詐不過了。」

嚴松這局雖稱賭注,其實只是幌子,他熟門熟路,憑仗天下罕見的陰柔內力,要令骨牌交疊立起,那是易如反掌的事了,說來絕無失手之理。賭局雲雲,只是拿來堵天下人悠悠之口,免得有人說名門正派以多欺少,恃強凌弱。

秦仲海見青衣秀士行止如常,身上穴道並未受制,以他的蓋世輕功身法,自可從容離去,卻不知為何要做這險惡賭局他撇眼看去,待見艷婷坐在台下不遠,登即恍然,想來正派高手人數雖眾,卻難以攔下輕功高絕的青衣秀士,此番定以艷婷為質,若非如此,也不能強逼青衣秀士留在場中了。

雙方已做約定,青衣秀士便不再多言,他拿著一張骨牌,思索自己該要如何放置。

天塔搖搖欲墜,若有風吹草動,不免坍塌,秦仲海等人都替他捏把冷汗。旁觀眾人多是名門正派的弟子,眼見青衣秀士遲遲不出手,登時轟然大叫:「快快投降吧!你斗不過嚴掌門的!」吵嚷聲中,青衣秀士卻絲毫不受打擾,只在低頭思索,對這些叫聲充耳不聞。

良久良久,只聽青衣秀士嘆了口氣,道:「嚴掌門,我有一事相詢,不知閣下能否回答」嚴松勝卷在握,神色甚是輕松,點頭便道:「只要無關於朝廷正義,青衣掌門但問無妨。」

青衣秀士望著高高立起的牌塔,嘆道:「在下二十年前出家,身分來歷一向隱密,你們這回聯手圍捕我,卻是從何得知的消息」嚴松哈哈一笑,正要回話,忽聽一人道:「青衣師兄,你莫要責怪旁人,你身分外泄,正是我山掌教真人元清師兄所為。」

青衣秀士撇頭看去,只見說話之人滿面歉意,卻是武當山的元易。

秦仲海見了元易到來,心下不免一驚,暗拊道:「武當高手也到場了,難道少林人馬也已齊聚」他急看場內,赫見台下站著幾個熟面孔,赫見崆峒邢玄寶、點蒼七雄的海川子、赤川子、玉川子,以及先前見過的高天威等人都在其中,一時卻沒見到華山、嵩山兩派人馬。

眼看少林門人不在場中,秦仲海稍感放心,只是天下第一大派的首腦未到,眼前的陣仗還是異常為難,一會兒雙方若要打斗起來,憑著怒蒼山區區兩名援軍,未免太過自不量力。秦仲海武功雖高,但在大批高手圍攻之下,恐怕也難以脫身,至於項天壽,那是更加沒有指望了。

當年華山之會,元易便曾代表武當出言發難,指責卓凌昭不公不義,哪知現下居然自承武當山是泄密元凶青衣秀士搖頭嘆息,道:「元易師兄,我倆算是有些交情的,你卻為何拆我的台難不成九華山有何對不起你武當之處么」

元易搖了搖頭,拱手道:「掌門錯怪我們了。這回元清師兄透露閣下身分,用意絕非要對你不利,更不是覬覦九華山的財寶。只因怒蒼再起,天下將亂,正衰邪長之間,本山掌教真人擔憂您再次誤入歧途,才會出此下策。還請見諒。」

青衣秀士淡淡一笑,道:「這般說來,元易師兄是為我好了」

元易頷首道:「道兄多年修為,已成正果,切莫如我那秦師……咳……那般無法自拔。」

元易原本說話平穩,哪知提了個秦字,便急急打住,好似口吃一般。場中眾人聽了這話,自然納悶不解,這廂秦仲海心下卻是了然,想來元易一時口快,差點把秦霸先的事說了出口。此間正道人士多不知秦霸先與武當的淵源,若要傳揚出去,不免惹出無數紛擾,便是為此,元易才急忙改口。

青衣秀士聽了元易的一番話,便只淡淡一笑,他轉頭望向高高一疊骨牌,不再多言。

此時場內眾人鴉雀無聲,都在等著青衣秀士放落骨牌。他沉吟不語,伸出指甲,在牌上畫了幾條線。過了半晌,他將手中骨牌舉起,緩緩下落。這回卻不將骨牌直立,僅橫面向下,要將之攔腰平擺,放在下頭骨牌的上方。

一片寂靜中,兩只骨牌一橫一直,緩緩靠近,隨時都要相接。青衣秀士的手掌彷佛凍結,僅一分一毫地落下,霎時之間,直橫兩面相接,下方牌塔受了外力,登時激盪搖擺,隨時都要倒下,眾人驚叫聲中,青衣秀士把手一撤,那平擺的骨牌搖搖欲墜,便如兒童嬉戲的翹翹板一般,左右晃盪不已。

一陣搖晃中,嚴松開始計數,只聽他念道:「一……二……」三字出口,那平擺骨牌終於安定下來。只見它左右重量相稱,恰以下方骨牌為基,穩穩托住中線重心。場內眾人見了這等神技,雖說都是嚴松這邊的人,卻還是爆出了一聲彩,那艷婷坐在一旁,一看師父脫險,慘白的臉上登時現出紅暈,情勢如此驚險,也難怪她心驚肉跳了。

秦仲海暗贊在心,這回青衣秀士能夠脫險,靠得並非什么奇妙武功,而是過人的算術心法。他先用指甲去畫木塊橫面,便是要找出重心所在,反復探看豎立骨牌,更是在細細計算基座是否安穩,看他如此神機妙算,真不愧是「御賜鳳羽」了。

嚴松見他脫險,登時哈哈一笑,道:「聰明、聰明,閣下不愧是天下爭奪的大軍師,片刻之間,便讓你找到「通天塔」的關鍵所在。」

輪到嚴松出手,場面卻輕松許多,他提起一只骨牌,再次以垂直之姿放下,正擺在青衣秀士放落的骨牌上,看他舉輕若重,手起牌落,直是穩扎穩打,視天塔如無物。這峨眉陰勁輕緩巧妙,果然是非同凡響。

嚴松笑道:「青衣掌門,又換你了。」青衣秀士微微頷首,道:「嚴掌門當真好功夫,實在讓人大開眼界。」他從木盒中取出骨牌,這回也是以橫為面,放在嚴松的骨牌上,有了上次的試練,此次下手便快了許多,只見天塔新加三牌,底橫、中直、上橫,絲毫不讓嚴松專美於前。

萬籟俱寂中,兩人相互比試,毫不相讓,不過一盞茶時分,骨牌橫直交陳,已疊得比人還高,足足有四十來條,看這骨牌陳疊得通天而起,倒真似一座通天塔了。

斗到酣處,已過辰牌時分,骨牌早已疊近丈許。放落骨牌時更須提起腳跟,晨光映照之下,「通天塔」搖搖欲墜,好似隨時都要崩坍,望來極是詭異。

嚴松提起腳跟,小心翼翼地放落手上骨牌,笑道:「青衣掌門,又換你了。」青衣秀士抬頭去看,幾十根骨牌參差擺置,已比自己高了兩個頭不止,此時若要把骨牌放上,定須縱身躍起,但天塔稍受激盪,便會坍塌,說來局面大為險惡。

青衣秀士手執骨牌,深深吸了口氣,過了許久,仍是不見動手。

台下眾人鼓噪起來,大聲道:「青衣秀士!你快快投降吧,不要拖延了!」吼聲如雷,更讓人掩耳皺眉,青衣秀士卻只不言不語,僅在低頭沉思。

便在此時,一名男子奔了出來,怒道:「別讓這種奸滑之徒拖延時光,他再不動手,咱們一刀殺了他徒兒!」說話之人神態憤然,胸口又扎著綳帶,正是前些日子給青衣秀士打傷的宋德光。他心懷不忿,一心只想殺害九華山師徒,此刻見了良機,便自出面吆喝煽動。兩旁眾人聞言起哄,叫道:「是啊!少看他玩把戲,快快殺了他!殺了他!」

艷婷聽了雷動一般的巨響,心下只感害怕,淚水滾來滾去,幾要墜下。但她生性堅毅,當此逆境,只是拼命強忍淚珠,絕不在敵人面前示弱。

正忍耐間,忽聽身邊一個聲音道:「別怕,有我在這兒,沒人敢動你的。」

這人說話聲音十分稚氣,恰從艷婷背後傳來。他彎下腰身,側面望著艷婷,看他油頭粉面,打扮得十分入時,正是先前在山上給師父擒住的那名少年。不過這祝康來頭不小,祖母正是祝家庄的宗主,說來也算半個主人,若想保住艷婷的性命,倒不是沒有可能。

祝康笑了笑,眼看艷婷臉頰羞紅如火,一時心中動情,竟爾低下頭去,在她臉頰上輕輕一吻。

艷婷給他親吻,登時尖叫一聲,把身子縮了縮,祝康見她害怕,伸手便摟住了肩頭,笑道:「你別怕我,我不會害你的。」

若非師門大禍,艷婷好好一個名門正派的首徒,哪會給人擒在這里,動彈不得艷婷淚水盈眶,只把手中一塊令牌牢牢握住。那令牌鑲著「兵部職方司」五字,正是楊肅觀在長洲土地廟送給她的。她全身顫抖,上下排牙齒含在舌頭上,一會兒倘有人過來侵犯身子,她便要當場嚼舌自盡,絕不苟活在人世間。

徒兒連番受辱,說來是九華山的奇恥大辱,只是青衣秀士臉戴面具,旁人自也瞧不出他是驚是怒,過了良久,忽聽青衣秀士一聲清嘯,霎時提起真氣,便往天塔頂端飄去。

天塔比人還高,若想放落骨牌,便須縱躍跳起,只見青衣秀士足不沾地,彷佛盤天神龍,越飛越高,他在半空旋轉一圈,終於把骨牌放在天塔之上,這才落了下來。眼看青衣秀士滯空如此之久,真如長翅一般,正教中人目瞪口呆之余,竟連贊嘆也忘了發出。嚴松自也驚詫難言,心道:「這人輕功天下第一的傳聞,果然無虛。我可要處於下風了。」

正詫異間,忽見青衣秀士上前一步,拱手道:「嚴掌門,承讓了。」

場內眾人聞言,無不「咦」了一聲,同聲道:「你說什么」青衣秀士拱手依舊,卻不言語。嚴松皺眉道:「青衣掌門,天塔雖高,卻不能拿嚴某奈何。你可別小覷峨眉。」青衣秀士搖頭道:「嚴掌門莫要動氣,還請下場吧。」

嚴松冷笑一聲,更不打話,便走到牌塔之旁,嚴松身形高瘦過人,玩這「通天塔」時大占居高臨下的便宜。只是此刻牌塔已高,若想提起腳跟放落骨牌,不免有些為難。他哼了一聲,拔出腰間長劍,往地下用力一摜,跟著飛身站上劍柄,他身高八尺三寸,劍長四尺,便又高過了天塔,當下提起骨牌,又要往上安置。

劍刃柔軟,劍柄僅寸方大小,嚴松卻能站立其上,這下輕身功夫一露,眾人都是暗暗頷首,只是先前他們見識過青衣秀士的騰空神技,此刻再見嚴松的輕功,卻也覺得不過爾爾。眾人之中,只有峨眉男女弟子大聲贊嘆,在那兒稀稀落落地叫好。嚴松臉上一紅,心道:「這青衣秀士好生猖狂,一會兒定要讓他心服口服,否則峨眉的臉面往哪兒放去」

當年嚴松學這「通天塔」,本意只在煎熬耐心、鍛煉柔勁,哪知越玩越覺奧妙無窮,待得後來苦心鑽研,更覺當世無敵手,豈知今日與人同台較量,竟有人敢輕視自己。嚴松自知若要敗了,日後武林地位必定一落千丈,想到江充對他的期待,更是滿心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