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2)

英雄志 孫曉 6621 字 2021-02-24

很久以前有一只公雞,它喜歡吃米。

東邊一顆碎谷糠,西邊一點殘米渣,公雞咯咯歡喜,拼命去啄。它的眼力特好,別的雞看不著的米,它總是能瞧見。在人家餓肚的時候,它總能吃得喙滿翼肥。

有一天,雞兒們餓得火了,也忽然開悟了,大家發瘋也似地跟著公雞去跑,只要看它低頭去找吃食,雞兒們一涌而上,把地下的米糠搶先啄去。

公雞吃不到東西,越來越餓,越來越瘦,後來它也懂了,它不再費力去找吃的,管他滿地碎谷糠,只管隨著雞群守候,一切都好辦了。

咦,看那邊啊!有個笨蛋低頭去啄米,大家快上啊!

江充的嘴邊泛起了微笑,嘴角邊沾著一粒米。

對面的黑衣人咳了一聲,面罩下的雙目生輝,伸手朝江充的嘴角一指,江充哦了一聲,伸手往嘴邊一抹,把白米放入嘴里,舔嘴咂舌間,猶在回味白米滋味。

誰知盤中飧,粒粒皆辛苦,世人多以為江充奢豪糜爛,其實他是個苦過來的人,也只有他這樣的人,才知餓肚子的苦楚。

黑衣人再次咳了一聲,道:「江大人,深夜匆匆傳喚,究竟有何指教」

江充嘴角泛起獰笑:「柳征北的奏章,嘿,皇上照准了。這事你知道么」黑衣人聽聞大事,卻是不動聲色,只淡淡地道:「柳昂天早有意試探我父子。這是遲早的事,沒什么大不了。」江充嘿嘿一笑,道:「可不是么,劉敬垮得這般快,柳昂天再笨十倍,也要疑心身邊另有敵人窺伺。這些日子你可得小心了。」

聽了劉敬垮台一事,黑衣人只閉目養神,不多理會,彷佛此事與他無關。

江充見他氣定神閑,登時冷冷一笑。都說朝中江劉柳三大臣何其了得,其實眼下這人之狠之辣,恐怕還在三大首腦之上。江充咳了一聲,瞅著眼前的黑衣人:「不說這些閑事。我問你一句,這回柳昂天保舉你兒子,你打算如何應變」

黑衣人將手攏在袖中,淡淡地道:「無須驚慌。凡事以不變應萬變,自有折沖之道。」

江充抓到了上風,登時取笑道:「兒子是你的,可不是我的,當前反逆氣勢已成,絕非易與。到時一個不巧,皇帝親下聖旨,硬要砍掉小朋友的腦袋,你難道不心疼么」

黑衣人斜覷江充一眼,道:「江大人,天下最惹人厭的,莫過幸災樂禍之徒。」

江充放聲大笑,所謂虎毒不弒子,一個人要是連兒子的米也啄,那還算是人嗎他江充雖然狠毒,這等事情卻還做不出來。他笑了一陣,道:「罷了,罷了,到了這田地還不求我,你這做爹的也真嘴硬。這樣也好,我便等著看少林寺的手段,說不定英雄出少年,真能給小朋友殺出一條血路,那也說不定啊。」

江充笑得好生快活,直是意氣風發,只是任憑他狂笑嘲弄,黑衣人依舊默默無語。

面罩下幽幽暗暗,黑衣人雙目精光閃爍。會吠的狗老是張牙舞爪,如何咬得到人那安靜無聲的石頭,往往才是砸死人的凶器。看著吧,誰才是當朝最可怕的權謀術士,即將分曉……

群豪迎回青衣秀士,兩大軍師已到其一,五虎上將得其四,再加上「密十一」首領止觀、雙龍寨教頭郝震湘、「火眼狻猊」解滔、「九命瘋子」常雪恨,以及煞金的三萬兵馬,山寨直可說是聲威大振,比起當年的盛況,也僅一步之隔而已。

有了楊肅觀與少林寺作保,三人便自從容離庄。少林寺既已出面邀約,定了來月在嵩山會面,四大家族雖然暗恨在心,卻也不便當著靈智方丈的面翻臉動手,便只忍氣吞聲,目視三人離開。

正走間,一名大胡子奔了過來,笑道:「他奶奶的,老子這把火燒得雞飛狗跳,真他媽的過癮。」這人滿口污言穢語,自是常雪恨來了。他見了青衣秀士,登時奇道:「這位就是右鳳大軍師么身上怎么沒有羽毛」

秦仲海笑罵道:「你奶奶的,什么羽毛屁毛,咱們快去和二娘會合吧。」常雪恨笑道:「是啊,你老婆擔心你給人家宰了,這當口別哭得淚眼汪汪,那可難看了。」

兩人哈哈大笑,勾肩搭背而去,背後青衣秀士聽得「二娘」兩字,卻是全身一震,他深深吸了口氣,問道:「二娘已回山寨」項天壽頷首道:「是啊。秦將軍那時重傷垂危,便是二娘帶他去找方老師的,她待秦將軍情深義重,當真羨煞人了。」

青衣秀士聽了「情深義重」四字,更是全身大震,面色鐵青。項天壽見他欲言又止,忍不住咳了一聲,道:「唐軍師,可有什么奇怪的么」

青衣秀士嘆了口氣,幽幽地道:「上天捉弄,劍王行文天下,卻沒提到這件事……算了,生死名節,老天自有安排……」眾人聽不懂他在說些什么,都是一頭霧水。

說話間,樹林四周傳來低響,眾人側耳傾聽,只聞林間隱伏著呼吸聲響,聽來約有十來人,個個呼吸悠長,料來內力不弱。項天壽皺眉道:「兔崽子又來找死了,先殺幾個再說。」

秦仲海暗暗冷笑,這些人不忿青衣秀士投上山寨,料來不殺他們不能甘心,當下招來項天壽,低聲道:「看在少林寺的面子上,不必殺人。大家兵分兩路,你先帶著掌門回去山寨,我和常兄弟去找二娘碰頭。」項天壽與秦仲海動過手,知道他的武功不在方子敬之下,不論局面多難,都能來去自如,頷首便道:「如此有勞將軍了。」

商量未定,便聽樹頂殺聲四起,林中竄出十來名好手,各朝眾人撲來,只見祝康、宋德光等人都在里頭,料來他們不忿老太太受人侮辱,趁著敵人未曾遠走,便率眾過來報仇。

秦仲海喝道:「大家分頭行事!走!」項天壽手持飛石,當先開路,青衣秀士知道自己是眾矢之的,便不正面交鋒,只讓項天壽保著自己,朝林外奔出。幾人想去追趕,卻給秦、常二人擋住了。

晚風吹拂,林間蟲鳴鳥叫,吹在身上頗有涼意。秦仲海把袖子拉上,露出了粗壯的臂膀,笑道:「你們是要單打獨斗,還是一塊兒上啊」眾人包圍成圈,互望一眼,同聲吶喊發招。常雪恨拔刀出鞘,正要御敵,秦仲海卻將他拉開,口中哈哈大笑,鋼刀往前一劈,怒喝道:「倒下!」

鋼刀斬出,刀風自是雄烈難言,眾人先前便曾見識過火貪刀的威力。祝康見這刀當頭劈來,別要把自己燒成了乳豬,他嚇得魂飛天外,慌忙間滾倒在地。只是他這么一閃避,包圍陣式已然被破,眾人既驚且餒,發一聲喊,腳下往後退開一步。

祝康咬牙切齒,大聲道:「眾家弟兄,大伙兒再上!」宋德光大起了膽子,奮力向前沖殺,秦仲海老神在在,待他近靠三尺,再次舉刀威嚇,宋德光吃了一驚,眼看後頭同伴大呼小叫,喊得十分賣力,卻無人隨自己上前殺敵,慌張之下「虛空斬」絕技已到眼前,宋德光面色慘淡,只得著地滾開,恰恰巧撞著了後頭的祝康,兩人滾倒一地。

秦仲海見他們如此膿包,登時眯眼笑道:「好啦!既然你們一心要帶我回家,老子也不客氣了,這便去找祝老太太磕瓜子啦!」當下提刀暴吼,領著常雪恨,便朝祝家庄的方位殺去。

祝康嚇得面色慘淡,驚道:「大家快退!退啊!」

眼看眾人跑的一個不剩,秦仲海與常雪恨登時哈哈大笑。常雪恨笑道:「趕跑了賊子,咱們可要追上項堂主他們」秦仲海沉吟半晌,搖頭道:「宋神刀與高天威還在左近,咱們先避上一避,等天色全黑再走。」宋公邁武功高超,高天威也不是易與之輩,自己既然脫身,便無須與他們正面開戰,當下在樹林里找處地方,狠狠睡上一陣再說。待得天色全黑,再與言二娘、陶清兩人會合。

仲夏晝長夜短,待到夜幕低垂,已在酉牌時分。秦仲海睡得飽了,搖醒了常雪恨,兩人這才懶洋洋地離開。

先前言二娘奉命奪馬,已在城郊南麓等候。秦仲海怕給人認出來了,路上便找了黑泥抹臉,又偷了兩頂鄉農斗笠遮掩。此時天色昏暗,料來除非正面朝相,否則應無人能察覺他二人的身分。

秦常兩人沿道入城,直往城南而去。只是他們怪模怪樣,打扮既不似僧侶,也不似乞丐,一路不免引人側目,天幸沒曾欲上武林人士,否則少不了又是一場好打。

走到一處饅頭鋪,只覺香味彌漫,常雪恨道:「他媽的,餓得很了,吃些東西吧!」秦仲海頷首,心道:「二娘是北方人,喜歡面食,買些給她吃吧。」當下取出錢銀,叫道:「店家,給拿幾個白肉饅頭過來!另再撿幾個花卷!」

這幾日江湖中人聚集祝家庄,那店家早已看得慣了,雖見兩名斗笠怪客在門口呼喊,倒也不覺得害怕。趕忙答應了一聲,拿過兩只油紙袋,便讓他們從蒸籠中自行挑撿。

秦仲海與那店家算過錢銀,忽見一名小乞丐沖了過來,往常雪恨手上一奪,抓著袋子狂奔而去。常雪恨是江洋大盜,哪知有人敢太歲爺頭上動土,忍不住吃了一驚,道:「他媽的,這不是活膩了」

秦仲海見那店家張口欲叫,便拍了拍肩頭,道:「沒事,幾個饅頭而已。不必慌。」

那店家搖頭嘆息:「世風日下,現下的乞丐們,可真越來越不成話了,居然敢當街行搶。唉……真不知王法上哪兒去了」常雪恨嘿嘿冷笑,道:「不打緊,王法不濟事,便看土匪的手段。強盜遇上賊爺爺,這小乞丐要糟了。」那店家驚得面色慘白,顫聲道:「您……您方才說……說什么……」

常雪恨不去理他,徑自提氣奔出,秦仲海也緊隨在後,兩人跟隨那小乞丐,要等行到無人之處,再來好好教訓一番。

秦常二人一路跟隨而去,只見小乞丐東躲西藏,竄入了一條無人小巷,常雪恨嘿嘿冷笑,揮舞拳頭,便要上去揍人,秦仲海知道他出手不留分寸,可別無端打死人了,當下微微一笑,道:「不忙,讓我來吧。」鐵足一點,直直沖天而去,霎時間已然攔住去路。

那小乞丐大驚失色,沒料到會有人過來追趕,他退開一步,登時掉頭就跑。

常雪恨哈哈大笑,道:「小雜碎,搶了爺爺的饅頭,還想跑哪兒去」雙足一跨,攔在小乞兒面前,小乞兒沒料到竟有兩人攔路,慌張間右足在牆上一點,竟爾飛上牆頭。

秦仲海暗暗心驚:「這孩子身法不俗,他是什么人」常雪恨哪容他走脫右臂暴長,抓住了小乞丐的背心衣衫,嘶地一聲,竟將衣衫撕裂了,那小乞丐尖叫一聲,便給他硬扯下地。

那小乞丐拼命反抗,口中大聲叫罵:「不要臉的東西!無恥下流!你快快放開我!」

秦仲海聽他口音甚嬌,又見她背心肌膚白細柔嫩,光可鑒人,實在不像個乞丐。他心中微微一動,急看而去,只見那小乞兒臉上雖臟,卻生得一張鵝蛋臉,臉上帶著甜甜的兩個酒渦,這哪里是個乞兒正是九華山的娟兒!

秦仲海吃了一驚,這娟兒是青衣秀士的高徒,常雪恨可別下手不知輕重,竟爾打傷了她,忙叫道:「常兄弟,放開她!」常雪恨咦了一聲,手上略松,娟兒一脫桎梏,急忙逃竄出巷,她怕後頭怪人追來,慌慌張張地躲入人群,矮著身子跑了一陣,就怕再次給人抓到。

連過了兩條街,娟兒驚魂甫定,氣喘吁吁地朝後望去,她見追兵已給甩開,忙拍了拍心口,喘道:「好險哪!差點給瘟神撞著了。」忽聽前頭一人道:「唉……明擺的是五路財神,卻給你當作是瘟神,老子真是難過啊!」

娟兒抬頭急看,一人齜牙咧嘴地對著自己猛笑,不是那斗笠怪人是誰她啊地一聲尖叫,又往後頭奔去。

她運起師傳輕功,全力向後奔逃,路上行人見她一個小乞丐,卻在滿街亂跑,都是為之側目。跑了半晌,娟兒急急回頭,就怕秦仲海追來,天幸沒見到他的影子,瞧來應是放過自己了。

她正自回頭探看,一個不小心,猛地撞上一人,她連忙定神,跟著福了一福,道:「對不住,撞了爺台。」那人笑道:「沒關系,不疼的。」娟兒聽他話聲好熟,抬頭一看,又是怪人來了!

娟兒驚叫起來,大聲道:「救命啊!搶人啊!」這女孩兒做賊喊抓賊,秦仲海聽在耳里,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當下牢牢揪住了,掩上櫻唇,娟兒年歲雖稚,但此時身形逐漸發育,已算得十分動人,給人這般拉住了,料來定遭侮辱,她又驚又怕,奮力便往秦仲海手背咬落,秦仲海筋肉縮緊,那手臂自是硬如鋼鐵,娟兒這么惡狠狠地一咬,只疼得淚眼汪汪,貝齒生疼,忍不住號啕大哭起來。

秦仲海滿臉尷尬,心道:「他媽的瘋婆子,什么招式都來。」他把斗笠解下,附耳過去,低聲道:「別哭了!我是秦仲海,不是壞人。」

娟兒正在大哭大鬧,聽了秦仲海的說話,急忙抬頭去看,果見眼前這條大漢英風爽颯,好生面熟,正是當年西疆一同歸返的朝廷將軍秦仲海。

陡見故人,娟兒痴痴望著秦仲海,兩眼一紅,登時縱身入懷,大哭道:「秦大叔!」

娟兒芳齡十六,秦仲海今年三十好幾了,說來兩人相差十多歲,叫聲大叔也是應該,只是秦仲海給這么一喊,不免覺得自己當真老了,他干笑兩聲,待見娟兒滿臉泥灰,身上衣衫破爛,忙安慰道:「先別哭,告訴大……大哥,你怎么會弄成這模樣」

娟兒泣不成聲,悲聲道:「秦大叔,我師父被壞人抓走了!我和阿傻沒地方去,只有躲到城里來了,我們沒錢,也沒東西吃,只有去偷東西了……嗚嗚……嗚嗚……」

此時常雪恨也已趕來,低聲問道:「這小姑娘是誰」秦仲海嘆道:「她便是青衣掌門的小徒弟,名喚娟兒。」

秦仲海聽她說起別來情由,登時了然。先前青衣秀士給人圍在祝家庄,身邊只見艷婷一人相陪,卻不見娟兒的蹤影,原來這小孩已然逃下山去了。可憐她一個女孩兒,少了師父師姐在身邊照護,縱然平日是個小精靈,這關頭卻也沒了主意,終於淪落成小乞兒,鎮日偷搶維生。沒想卻招惹了常雪恨這個魔頭,才讓自己見到了她。

娟兒抽抽噎噎,道:「師父要我帶阿傻去一個地方,叫做什么怒蒼山,可我也不認得那是什么地方,問了幾個路人,也沒人聽過,你……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怎么走……」常雪恨哈哈大笑,道:「小姑娘問對了,咱們正是怒蒼山的人!」

秦仲海微微一笑,心道:「好一個青衣掌門,原來他早已料到會有今日之事,已然吩咐過徒兒了。可憐小姑娘人面不熟,繞來繞去,還是在陝西省境打轉。」

娟兒拉著秦仲海的手,茫然問道:「你們是怒蒼山的人秦將軍,你不是住在北京么」常雪恨正要解釋,秦仲海打斷他的話頭,拉著娟兒的手,微笑道:「你別多想什么。一會兒先把肚子填飽,再找衣裳換上,打扮得干凈整齊,咱帶你去找師父。」

娟兒聽他要帶自己去找師父,忍不住又驚又喜,道:「你……你知道師父在哪兒」秦仲海哈哈笑道:「這個自然。咱倆是好朋友,以前在華山見過面的,我還會騙你這小丫頭么」

娟兒破涕為笑,揉了揉眼珠,道:「大叔,謝謝你。」

秦仲海過去見到這小姑娘,總見她天真爛漫,此刻聽她楚楚可憐地向自己道謝,那是前所未有的事,想來這段時日如此煎熬,竟讓她一夕之間長大許多。

秦仲海聽了道謝,心下更起愛憐,伸出衣袖,替她擦去臉上污泥,柔聲道:「先別說這些了,咱有個朋友在城南等著,你這便跟著大哥,快快過去會合。」他前腳邁步,正要離開,娟兒卻拉住他的手,道:「大叔等一下,阿傻還在破屋里。我要回去找他。」

聽了「阿傻」二字,秦仲海忍不住哦了一聲,想起華山上見過的那名瘋漢。登時笑道:「阿傻便是那位瘋瘋癲癲的老兄吧」娟兒鼓著腮梆子,面帶不悅,道:「大叔不許笑他。」

秦仲海見她生氣,當即微微一笑,道:「老……老秦說錯話了。你別見怪。」

娟兒拼命點頭,道:「阿傻人很好的,你可不能欺侮他。」攜著秦仲海的手,從大街穿過,便去尋找阿傻。

三人施展輕功,快步行走,走不數步,常雪恨已然湊過頭來,取笑道:「你這怪物狂嫖爛賭,什么時候疼起小女孩兒了可是想要老牛吃嫩草啊」秦仲海鐵腳踢去,怒道:「去你媽的!滿腦子邪念,早些去死吧!」常雪恨閃躲開來,臉上卻還掛著一幅奸笑。

路上東轉西繞,行入一條狹窄陋巷。只見四下爛屋破瓦,黑沉沉的甚是怕人。正看間,娟兒已朝一處破屋奔入,那地方斷壁殘垣,也不見門板遮掩,實在簡陋得很。秦仲海暗暗搖頭:「虧得這個小姑娘了。帶著一個瘋漢東奔西跑,這苦頭可吃大了。」

秦仲海跨門入戶,眼見常雪恨也要跟入,忙擋開了他,搖頭道:「你這家伙性子暴躁,給我等在外頭。」常雪恨口中哈哈,笑道:「嫩草香得很,老哥慢慢吃啊。」

秦仲海呸了一聲,斜目瞪了他一眼,便往里頭走去。只聽屋內傳來一個輕柔的聲音,低聲喚道:「阿傻、阿傻,娟兒姊姊找來吃的了。你快快出來啊!」

她語氣溫柔,好似把阿傻當作了孩童,哪知叫了兩聲,卻不見有人回答,娟兒皺眉道:「糟了,阿傻該不會又跑出去玩了」那阿傻性好賭博,只要找著良機,定要作怪一番,秦仲海搖了搖頭,房里昏暗,他正要以火貪功勁照亮屋內,忽聽角落傳來一聲呻吟,似有什么野獸隱伏。

秦仲海吃了一驚,把娟兒拉到背後,沉聲道:「什么人」那娟兒卻不覺得怕,從油紙袋里取出一個饅頭,搶前道:「阿傻,你看姊姊給你帶了什么回來白饅頭呢!」

話聲未畢,黑暗中一個巨大的身影站了起來,這人威武昂藏,身形高壯,足與煞金、陸孤瞻鼎足而三。秦仲海心下暗暗贊許:「這人如此壯碩巨大,當是萬中選一的先鋒良才。」

娟兒見了那高大黑影,反而迎了上去,笑道:「你可是睡著了叫了半天都不應。」

那人打了個哈欠,沒精打采地道:「娟兒姊姊可回來了。阿傻睡了又睡,頭疼、肚子疼,全身都疼呢。」娟兒嘻嘻一笑,拿起了白饅頭,便想交給阿傻,待見他兩手骯臟,便撕開饅頭,提起腳跟,塞到阿傻嘴里。

阿傻身形實在高大,娟兒雖然提起足跟,仍構不上阿傻的嘴邊,她示意阿傻彎腰,這才把半只饅頭送到了他的嘴里。阿傻眯眼微笑,扎巴扎巴地吃了起來。

娟兒喂了他幾口,秦仲海覺得房里氣悶,便掀開窗邊雜物,讓清涼晚風透入。星光點點,映入了屋內,秦仲海上下打量阿傻,那日華山上匆匆一會,不曾細看這名男子,此時近望之下,這人雖然衣衫襤褸,滿面泥灰,但他輪廓深刻,臉上污塵再多,卻也不能盡掩英氣,星光下目朗生輝,英挺過人,雖然有些年紀,仍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秦仲海知道娟兒腹中飢餓,但她滿面柔情,只在喂著阿傻吃食,自己卻不動手上饅頭。秦仲海微微一笑,想道:「看這小丫頭的模樣,定是對阿傻動情了。這老小子好生了得,擺明瘋子一個,居然還能引動芳心,真可與咱們楊郎中一較長短了。」

娟兒見阿傻吃得歡喜,便在他的大臉上吻了一下,道:「你今天很乖,沒有到處亂跑。」

秦仲海看在眼里,心中更是狂羨,想道:「他媽的好艷福,下次老子也裝白痴好了。」他心生艷羨,臉上便也露出痴呆神情,張開大嘴,似等娟兒過來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