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奉天翊運(1 / 2)

英雄志 孫曉 14432 字 2021-02-24

推誠武臣「你……叫什么名字」

天神問話了,就在佛殿里,王一通哭了起來,眼看四周盡是凶神惡煞的兵卒,趕忙又擦拭淚水,換了涎臉來陪笑。

可憐復可悲,也許自己那把怒火不夠旺,也許天生沒有做我看強盜的命,總之沖向山門的王家主人沒有搶到一文錢,反而給紅螺寺的和尚一腳踢翻在地,當場扭送法辦。

紅螺寺里眾官雲集,非只旗手衛都統在此,連刑部趙尚書也在這兒。王一通給人扣押起來,就近送入寺里審訊,他跪倒在地,仰首畏望,但見面前坐了一名大官兒,他生了張四方國宇臉,年紀比自己大得多,瞧他右手戴了個鐵手套,望來斑駁銹痕,與高宮身分大大不稱。

「。你……」大官兒俯身過來,鐵手輕輕撫王一通的背:「叫什么名字」

大官再次開口,王一通垂下頭去,眼角偷偷瞄了人家一眼,只見鐵手男子的目光並不寒涼,好似是他那早已過世的爹爹,正自望著做錯事的可憐兒子,既憐憫、復擔憂……

「大膽頑匪!快快從實招來!」小王正自發呆,忽然臉頰給人狠狠抽了一記,他驚醒過來,慌道:「大爺饒命啊!咱的老婆小孩還在等我回家,您快快放了我……」

「放屁也得有個味兒!」旗手衛都統跳了過來,他氣得眼冒金星,怒道:「你還弄不懂嗎你已經完啦!一輩子都完啦!i正統十一年正月十五傍晚時分,紅螺寺殺出了一名歹徒,他一不蒙面、二無同伙,手持鋼刀,便這樣單槍匹馬下手搶錢,此人不僅公然行搶,搶得還是出家人的香火錢,這豈止是觸罪,簡直是造孽!瘋狂歹徒世所罕見,只驚得四周百姓全數跳了起來,聯手痛毆之下,差點沒把他打死。看這人少說得在牢里蹲個十年八載,居然還想著回家

聽了自己的犯由,王一通悔不當扨,自知再也見不著妻小老母了。他掩面痛哭,悲聲道:」對不起!對下起!我知道錯了,你們饒了我這回!小人再也不敢了!「刑部趙尚書打了個哈欠,搖頭道:」這小子當真煩人,休跟他羅唆,你們打他一頓,讓他早些畫押。「

刑部尚書號令一下,但見官差如狼,衙役似虎,諸人橫眉豎眼,正要下手毒打,卻聽一聲斷喝,鐵手男子站起身來,抖睨了趙尚書一眼,冷冷地道:」忘了我在這兒么「

身穿寶藍鑲黃袍,腰系四爪金龍帶,胸口綉獅,龍目生威,鐵手男子將官袍抖開,展現了權臣風范,也嚇退了書齋一眾虎狼官差。

身穿黃袍的大權臣、自開國來只兩個姓氏能夠,一個姓宋,一個姓江,現下又多了一個新姓兒、一二三四五,伍子胥的伍,定工山的定,遠小人的遠。伍定遠,當今正統朝的大都督,西北討逆軍的最高統帥,不過把眼兒瞪在趙尚書的臉上,便嚇得他臉色劇變,趕忙揪住身邊的陪審宮,厲聲道:」豬一樣的徐主簿!本宮三令五申地告誡,命你們不可再動私刑!怎么老毛病又把啦「

那徐主簿原本雙眼半眯半睜,只在打著瞌睡,哪曉得竟給人當作了代罪羔羊他臉上青-陣,紅一陣,趕忙揪住身邊另一人,厲聲道:」豬一樣的王押司!你這家伙不好好問口供,卻來忙著打人你還配做朝廷命宮么「

姓王的都很例楣。那王押司張大了嘴,茫然四望,眼見下屬逃得老遠,只得舉起手來,奮力自抽耳光,暍罵道:」豬一我百~萬\小!說齋樣的王押司,像條豬……一樣!「

宮場如戲場,台上誰是紅角正主兒,誰是白鼻子四丑兒,含糊不得,眾官成了猴兒,自把王一通逗得呵呵笑了。只是他笑沒半晌,轉念想到自己的處境,不由我百~萬\小!說齋又嗚嗚地哭了起來。」別哭……「正要伸手拭淚,那鐵手已然伸了過來,拍背安慰:」有我在這兒,你一定能公正受審。「鐵手男子形貌忠直,體如御貓展南俠,貌似龍圖包大人,料來定是正派人物,聽得他的安慰,王-通眼巾含淚,用力點廠點頭。」來人。「鐵手男子使了個目光,兩名軍官快步搶出,送了一只包袱過來,王一通低頭來看,只見那包袱裹著油布,密密實實、層層疊疊,卻不知里頭收得是什么東西,他心里害怕,正想啟齒來問,鐵手男子已然取過包袱,柔聲道:」別怕,乖,我只是要你仔細瞧瞧這東西……來……不怕、不怕……「

一層又一層的油布解開,最後里頭散出了光芒,油布包里竟然睡了一柄刀,它靜靜的、恨恨的,像具死屍般一動不動,只等主人過來認屍。

王一通颼颼發抖,不敢吭氣,那鐵手拍了拍他的肩頭,柔聲道:」來,我只是要你認認這柄刀,來,仔細瞧瞧……這是你的東西么「

誠懇溫和的語氣,反而讓王一通更加難受,他雖想開口否認,卻又不想欺騙鐵手男子,猶疑惶恐間,終於還是垂淚招認了:」回大人的話……我……我認得這柄刀,這就是我……我……搶劫時拿的那柄……那柄……「王一通雙手捧面,還沒說完話。,卻見趙尚書隨手抓起供桌上的木魚,當作驚堂木重重一摔,厲聲道:」來人啊!人證物證俱全,不容狡賴!速速逼他畫押!帶入囚房!「王一通魂飛天外,本以為誠實至上,誰想開口招認後,卻成了坦承犯行,當場大哭道:」不對!不對!我話還沒說完哪!那柄刀不是我的東西啊!我是給冤枉的!i聽得刁民改口了,趙尚書怒火沖天,暍道:「胡說!你行搶時用的是下是這柄刀說!」王一。通哭道:「是啊、是啊,可是……可是這柄刀真不是我的東西……」趙尚書越聽越煩,大怒道:「胡說八道!一下是你的!一下又不是!分明是狡辯!來人!大刑伺候!打得他招!」刑具正要拖出,小老百姓人哭人叫,-片吵鬧間,猛聽一聲鼻哼:「嗯」

大都督目光威嚴,環視全場,嚇得眾官噤若寒蟬。王一通哭哭啼啼地爬過來,對著鐵手拼命磕頭:「大人,請你務必相信我!這柄刀真不是我的,我是被人家陷害的,相信我…拜托相信我…」

刁民屢屢糾纏,煩不勝煩,趙尚書嘖道:「爵爺啊,別聽這小民胡言。好容易人證物證俱全,咱們還是早些結案吧……」大都督淡淡地道:「你以為他是胡說么」趙尚書干笑兩聲,還未說話,大都督隨手將鋼刀抄起,逕我百~萬\小!說齋朝趙尚書面前扔來。

飛刀射來,嚇得趙尚書魂飛魄散,正要凄厲尖叫,卻見鋼刀無故旋轉飛起,跟著筆直而落,咚地一聲輕響,刀頭下偏下倚,正正插到了案上,卻也讓趙尚書看了個明白。

直至現下,眾官方才用心觀看這柄刀,只見它長達四尺半,厚背窄刀,份量極沉,單手幾乎拿它不住,以份量觀之,這柄刀絕非是下廚用的菜刀,它殺得是比雞鴨更大的東西。

比雞鴨還大的東西……是牛是羊是豬還是……還是……

一片悚然間,鐵手伸了過來,朝著握柄處點了點。卻也讓眾人見到了環形護柄。

什么樣的刀需要護柄趙街書啊了一聲,顫聲道:「這……這是軍刀。」

須要護柄的刀,殺得不會是砧板上待宰的東西,而是會反抗的東西。不消說,這柄刀殺得是人,唯有人……才會竭力反抗。

直至此時,眾人方我看才曉得五軍大都督日理萬機,卻為何會親自過來察看賺犯。這案子本身並不尋常,它不只涉及刑事,怕也涉及了軍事。一片寧靜間,大都督又蹲到小民身邊,柔聲道:「告訴我,這柄刀打我看哪來的是不是偷來的」

軍刀不是菜刀,百姓決計買不到,大都督無愧捕頭出身,第一句話便問到了關鍵處。王一通拼命搖頭,哭道:「大人!小民哪有膽子去偷刀這柄刀不是我的,是別人送給我的啊!嗚嗚……」大都督安慰道:「別哭。我看這刀是誰送給你的還記得么」

「記得!記得!」王一通大聲道:「這柄刀是一條大漢丟給我的,他頭發白了大半,眉毛吊得白睛虎似的,還有……還有他的左腳像是假的,熟鐵打的……」

「是他!」眾官差聞言,無不嚇得跳了起來。眾人懼怕不已,鐵手男子卻無驚惶之意,他只眯起了眼,淡淡問道:「你是在哪兒遇上他的」

王一通低頭下去,哽咽道:「便……便在紅螺寺的山門口。」

陡聽此言,趙尚書第一個爆出凄厲尖叫,當場鑽入供桌底下,便與徐主簿撞個正著。兩大長官爭奪地盤,其余官差也是東奔西跑,各自尋找掩蔽。

王一通也吃了一驚,顫聲道:「怎……怎么那個鐵腳怪人是……是成吉思汗么」

成吉思汗早已死了,威名卻永存中原。是以小老百姓每每含及魔王威名,脫口道北的便是這四個字。可此時此際,場內將士聽得蒙古戰神的大名,卻只微微苦笑,好似他們寧可與成吉思汗對敵,也不要合鐵腳怪人撞個正著。

成吉思汗可怕么上過西北前線的都明白,此人不過是兵馬厲害,實則並不足懼。孫武有言:「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成吉思汗再怎么武勇,至多懂得伐兵攻城,可他的大炮能轟垮中國的長城,卻永遠也轟不破中原百姓的心防。只消華夷之分一日猶存,百姓心里的長城猶在,縱使真實的長城垮了,朝廷也不會垮。

不同於成吉思汗,「怒王」之所以可怖,絕非是武功凶猛、兵馬厲害,此人之所以難纏,純是因為他身上染有一種「病」,縱使讓戰神成吉思汗遭遇了,也得退避三舍。

大約是八年前,那怪病首度發生。當時朝廷第一回揮軍西北,百萬大軍會戰潼關,打得怒匪潰不成軍,其後各路兵馬陸續增援,一車又一車的食糧征調出來,一個又一個百姓派做軍夫,到得後來,竟已調動了四百萬壯丁充作兵卒,軍容之盛,前所未見,全軍便算一個噴嚏打出,也能震死群賊。結果也在同一年,天候轉涼之時,也許是噴嚏打得太多,甘肅全境真個爆發了怪病。

正統二年秋,八月十七日,怪病悄悄來臨。說不出來那是什么病,只曉得它蟄伏起來很靜,爆發之勢卻極猛,當時染病的全是民夫,他們靜靜聚集軍營前,望來模樣正常,一不咳嗽、二未傷風,外觀上不見分毫症狀,可朝廷命他們跪下時,卻驚覺他們的膝蓋全壞了,無論官兵怎么打,硬是跪不下來……最後他們哭著喊著,發瘋似的撲向帥帳,全力奪回朝廷征走的食糧,軍營化為一片火海,潼關以西也在三日內陷於敵手。書齋

自這場大戰後,普天下的名將都懂了,原來世間最高明的兵法不在伐謀,也非伐交,甚且以多勝少也未必是制勝之道。因為怒王如斯昭告了天下眾生……「兩軍對決,攻心為上」!

十年下來,舉凡鐵腳過境之處,孽毒四散,怪病播流,奴仆染病了,便下手打主子,罪犯染病了,便動手殺獄卒,連柔弱的妾婢一旦得病,也敢持刀砍了老爺的命根。最後瘟疫越散越廣,怒匪越殺越多,逼我百~萬\小!說齋得朝廷下達禁令,嚴禁百姓提及「怒王」、「跛者」等妖名,否則這場大戰永遠也打不完……

「救命啊!」想起秦仲海的恐怖,殿上官差奔跑呼救,好似老虎沖入殿來。朝廷命官失態,便只能瞧正統軍的作為了,但聽軍靴踏響,一名參謀跨步而出,厲聲道:「欲破正統朝,先得擊垮誰」

「正統軍!」眾將抖擻了精神,仰天大吼。那將官雙目環睜,厲聲道:「欲敗正統軍我百~萬\小!說齋,先得擊垮誰!」眾將暴吼一聲,同刻喊道:「一代真龍!」「諸君!」那參謀凜然道:「只要我正統軍總帥坐鎮在此,縱使來敵是成吉思汗,吾等何懼之有」此言擲地有聲,登讓眾將官士氣大振,。一時大聲答諾、要想打垮正統朝,便得擊破賜號「頑忠」的正統軍,而要讓七十萬的正統軍煙消雲散,則得打垮全軍心頭的正旗標竿,「一代真龍」。秦仲海要想讓天下大亂,便得闖過這一關。

眾將官追隨大都督,早已視死如歸,無怨無悔,如此堅定意志,自不怕怒匪的心戰。眼見下屬們昂然立地,宛如鋼鐵雄獅,伍定遠身為西北掃逆軍統帥,自須出面說話。他深深舒了口氣,吩咐道:「熊俊、焦勝。」

「屬下在!」軍靴踏步聲大作,兩名軍官應聲而出,抱拳行禮,模樣頗見精神。伍定遠解下了正統之令,道:「你二人持我令牌,速去勤王軍大營借調三千鐵騎,每人配發鐵盾一面,沿紅螺山駐營。」號令一出,熊俊、焦勝快步離去,伍定遠又道:「鞏志,你即刻去通知皇上的隨扈我百~萬\小!說齋,請他們即刻調出火槍隊,嚴密保護皇上。」

火槍隊團團陣列,怒王縱使要直闖禁地,怕也要給打成蜂窩。大都督既已做出調處,殿內復又寂靜。那趙尚書,徐主簿從供桌底下爬了出來,慌道:「爵爺,這……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們……你們不是才在襄陽打勝仗了么」伍定遠搖了搖手,道:「別伯,我會處置。」他將凶刀交給了下屬,便又蹲到了王一通面前,靜靜瞧著他。

面前的小我百~萬\小!說齋老百姓很無助,他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可正因為他的卑微瘦小,所以他的一舉一動、一思一念,都我看足以昭顯天下億萬百姓的心靈歸向。

身為西北討逆軍的統帥,伍定遠比誰都清楚,朝廷怒蒼這場十年大戰,爭得不是西北西南的地盤,勝負也不在三個五個關隘。雙方所恃只在一個「理」字,誰的道理「正」,誰便能贏得天下人心,打贏這場十年大戰。

大都督怔怔無語,像是在替小老百姓操心。王一通不禁又生出了希望,顫聲道:「大……大人,我可以回家嗎」王一通又在異想天開了,那趙尚書滿腔火氣沒處發,一聽這歹徒還在嚷著回家,便要開口痛罵,大都督卻攔住了,他靜默下來,目含憐憫之光,輕聲道:「於情,我想放你。」

王一通一聽此言,自是大喜過望,趙街書則是慌不迭地叫苦,兩人還不及搶話,大都督卻又嘆了口氣,低聲道:「於理……你持刀行搶,國法不容……」王一通如中雷擊,悲聲道我看:「國。法不容……那……那我不就……」大都督低聲道:「對不起,我沒法子幫你。」

聽得大都督如此言語,王一通下禁淚如雨下,老趙則是拱手笑道:「都督英明!」

治國之道,首在公平。面前的王一通模樣雖然可憐,可他持刀搶劫,那便不可徇私縱放,倘使大都督自己不守法,來日消息外傳,人同此心,宮同此理,國家法政豈不動搖守法良民豈下怨聲載道

眼見大都督默然垂首,小王自知無幸,只是低頭哭著,趙尚書提起中氣,暴吼道:「來人!將這小子押人大牢,明日一早,開堂定罪!」眼見官差嘿嘿冷笑而來,大都督猛地舉起鐵手,咬牙道:「等等、再等等,再讓我想想。」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合稱三法司。伍定遠捕頭出身,熟知律法,自也知王一通押入刑部的下場。

聚眾上山,死;挾暴動財,死。王一通持刀行搶,犯的是重罪,一旦進了公堂受審,輕則流配邊疆,一世為奴,重則拖出狗頭鍘,當庭開鋼處斬。「治亂世、用重典」,旨在防患於未然。此乃本朝定下的嚴刑峻法,伍定遠公門數十年,自也深明道理。

怎么辦現下不必多談什么治國大法、救民偉業。眼前場面再簡單不過了,王一通只要進去牢里,十之八九會死。可他該死么伍定遠眯起眼兒,他望著那痛哭嚎啕的小老百姓,一時鐵手撫鐵面,只在咬牙苦思。

若要開脫王一書齋通,不難。只消一句話說出,學著江充的官場技法,趙尚書定會賣他個面子,其余官差自也會乖乖聽話。若不想敗壞法政,他還有卓凌昭的冷酷做榜樣,只消將眼皮閉起,對哭聲充耳不聞,來日殺死王一通的是三法司,與自己無關。

怎。么辦怎么辦該拿宮職來壓呢還是……還是要置之不理

年輕時官職卑微,遇上不平事,只管義憤填膺、破口大罵頭頂奸臣,可十年過後,頭上那個姓江的早已不見了,輪到姓伍的當家作主,方書齋知其間的為難。

公門之中好修行。伍定遠先前指揮若定,明快至極,可此時目光卻顯得茫然,他一會兒望著升斗小民,一會兒閉眼躊躇。那王-通自知命運全在人家的一念之間,只手擦紅眼,不住飲淚。其余官差則是面色鐵青都在等候都督裁判。

「於情,我不想抓你,於理……我又不該放你……這情理之間……情理之間……」

元宵花月夜,靜謐無聲的佛殿里,但見鐵手拿起放落,放落拿起,饒那「天山傳人」貴為真龍之體,這幅肩擔卻也似萬斤之重,委實難以承擔。

「爵爺大人啊……」也不知過了多久,趙尚書率先苦笑:「照您這般磨下去,到明年元宵也沒個了結啊……」

伍定遠怔怔愕然。他將鐵手舉起,掩上了額頭,卻也遮住了目光。

「來人啊!」大都督棄守,老趙隨即開工:「將此人押回刑部!明日開室定罪!」

「不要!下要!」凄厲哭喊中,大批我看宮差涌了過來,立時抓住了王一通,聽他尖叫道:「饒了我!饒了我!我不能死啊!我的孩子還小啊!啊呀呀!饒命呀!」小王給拖了走,口中卻在高聲悲號,伍定遠聽的「孩子」二字,忽地雙肩一震,喘道:「慢……」大都督再次開口,想來又要變卦了。趙尚書苦笑道:「侯爺!您算了吧!這可是趙某刑部的案子,不關您的事兒啊!」大都督不理不睬,他行到王一通面前,咬牙忍淚:「我……我還沒問你,你好好一個良民,為何要下手行搶」

「三兩銀我百~萬\小!說齋!」王一通聽得此言,登時放聲大哭。他雙膝跪地,抱住了大都督的腿,凄厲悲叫:「三兩銀!我只求三兩銀!可整個北京就是沒人理我啊!嗚嗚!嗚嗚!」

大都督眼眶泛紅,他望著王一通,低聲下令:「來人!取我正統軍的糧票來:」人群分開,掌糧官緩緩行出,他從懷里取出一疊糧票,交到上司的鐵手里。

「五軍大都督府通令各州縣街所,本票抵白米一石,見票兌糧,偽造我百~萬\小!說齋者斬。」

我看

這些票券出自五軍都督府,通行於正統軍營寨之中,只消找處衛所,隨時能依價換米書齋。大都督取過糧票,如數塞入小民掌中,輕聲道:「待你家小探監之日,記得將票子轉給他們。」

王一通慌忙來數,待見手中糧票竟多達三十張,不由驚呼出聲。當時白米昂貴,一石米折銀三兩二錢,這整整三十張票子賜來,等同百兩白銀到手。

賺了,王一通手捧恩賜,心里很高興,此番放手博命,總算替家人掙回了大錢,一家四門節衣縮食,足抵幾年開支了、他呵呵笑著,正想向好心的大都督道謝,可莫名之間,兩行淚水卻下聽使喚,已然滾落面頰。

心里很明白,拿到了錢,也是該死的時候了。自今而後,妻子沒了丈夫,兒女失了爹爹,白發老我百~萬\小!說齋娘更要為兒子送終。王一通怎么也道不出那個「謝」字,他只能親吻著糧票,淚水撲颼颼落下,弄濕了票子上的精致印花。

「帶走!」場面悲戚,大批軍官涌了上來,將王一通拖走了,臨別之際,小老百姓用力回過頭來,大聲尖叫:「大人!謝謝!我代一家老小謝謝您!您是天下最好、最好的大好人!」

還是說了那書齋兩個字,謝謝。一通終究是個老實人。大都督不願去看他的容情,只將臉面轉向照壁,無言無語。哭聲漸漸隱去,歹徒總算給押走了,眾官松了口氣,正要說話,卻聽殿內傳來一聲嗚噎,依稀是伍都督所發,眾官紛紛去瞧,看那伍爵爺面向照壁,寬厚雙肩不住顫抖,那鐵手更是緊緊揪住額發,不住拉扯。想來他的額頭便是這樣禿的。

趙尚書驚道:「爵爺,您……您還好么」他躡手躡腳,緩緩靠到大都督身邊,正要去看他的容情,猛聽一聲悲嘶,都督咬緊牙關,如此悲愴吶喊……

「八十三!」

八十三莫非還有八十四、八十五眾官滿心訝異,面面相觀,卻不知此言有何奧妙。場面益發不妙,趙街書第一個醒覺。過來,忙道:「諸位,下官還有點私事,得先走一步,一會兒祈雨法會再見……」大事不妙,誰敢多看大都督一眼,趙尚書是個聰明人,自要溜之大吉,腳步才動,冷不防一名參謀拉住了他,附耳道:「大人,方才鬧出來的事兒,請您務必……」

眼見參謀豎指唇邊,做了個噤聲手勢,趙街書心下一凜,自知怒蒼魔頭行蹤不明,卻似在北京出現了,萬萬張揚不得。忙道:「行、行。趙某一定守口如瓶。」趙尚書走了,眾官也一一告辭,我百~萬\小!說齋偌大的殿上只余都督一人坐著,其余幾名參謀陪侍在旁,聽他口唇喃喃,依稀又說了幾個字,卻也聽不明白。

大都督總是如此,他武功卓絕,性子沉穩,縱使戰地里四面楚歌,他也能冶靜以對,帶領下屬殺出一條血路。可每當他返回京城,踏入「三法司」的轄地之時,他總似打了一場大敗仗,半天抬不起頭來。眾參謀從軍已久,自是深知上司的脾氣,一時勸也不是,下勸也不是,只能在這兒唉聲嘆氣了。

眾所周知,龍手都督麾下有四名參謀,「掌糧官」名叫岑焱,「掌旗官」喚做燕烽、另還有位「掌令官」高炯,這三人各有所長,有的能調兵這將、有的擅長奇謀獻策,但要說列出言勸慰上司,卻還遠遠構不上邊。書齋見得大都督心情不佳,卻也只能苦苦罰站。

正煩惱間,卻聽腳步聲響,一人從殿外行來,眾將見得那人面貌,莫不大喜而呼:「鞏爺!您可回來了!」

正統軍四大參謀之首,便是長洲鞏志。他才一進來,猛見殿內風聲蕭蕭,官差衙役溜得一個不剩,僅余上司一人孤坐著,鞏志心下一凜,忙道:「怎么那小民給收押了」鞏志心細如發,三目兩語便猜出梗概。眾參謀自也苦笑兩聲,全都點了點頭。鞏志長嘆一聲,道:「麻煩了……」確實麻煩了。兩軍對決,攻心為上,若想打垮「一代真龍」,絕不能單憑拳腳功夫,而是要抓緊他的性子,只消逼得他心生茫然,不知為何而戰,這場仗自也贏了一半。

秦仲海是個狡猾的人,過去十年來,他不知多少次迷惑大都督。想起王一通指證歷歷,眾人擔憂起秦仲海的動向,自是滿心煩惱。高炯附耳道:「鞏爺,萬。一秦仲海真來了……大都督可有法子制住他」鞏志嘆了口氣,道:「先別說這些了。燕烽,去打盆水來。我來服侍都督洗臉。」那燕烽在四參謀里年紀最小,外號「四火兒」,一聽老大哥吩咐,便已諾聲而去。

空曠的大殿上,只余伍定遠孤身坐著,看這人打少年起便不健談,如今年紀長了,一旦靜默下來,形象只有更加嚴肅,讓人不自覺害怕。眾參謀心下發寒,一齊朝鞏志望去,盼他趕緊上前相勸。

正統軍里人人出身沙場,唯獨鞏志不是。他以前是個衙門師爺,不曾帶過一天兵,不解軍務,不識兵法,可也因他的出身如此,每回出征在外,總要擔負最要緊的功課,兩軍對決、攻心為上,他必須鞏固正統軍的心防。從大都督到小卒,無論誰心生迷惑,使得。瞧首席參謀的作為了、鞏志自知苦差難免,先上下整理了衣裝,這才行到上司身邊,躬身道:「都督,卑職回來了。」伍定遠眼光仍瞧向地下,卻沒應答。眾人心知肚明,以「天山傳人」武功之強。,怎可能聽不到鞏志的說話不消說,此時他哀莫人於心死,他什么都不想管了。

眾參謀暗暗叫苦,就怕連鞏志也勸他不動。高炯附耳過來:「鞏爺,我看都督神色不對,不如我看我去請夫人過來,讓她勸勸都督。」鞏志搖了搖頭,悄聲道:「先別驚動夫人,到時他夫妻倆一言不和,反而害得都督心里更煩。」

艷婷脾氣如何,正統軍上下自是明白,眼看高炯不敢再說了。鞏志只得沉吟了說詞,他慢慢挨近兩步,道:「都督,且聽鞏志一言,好么」他見伍定遠不言不動,當下大著膽子,將手搭上了上司的肩頭,細聲道:「都督,咱們正統軍誰都可以迷失,唯獨您不能。倘使總帥自己都迷失了,這場仗也不必打下去了……」

此言並非危言聳聽,秦仲海打通了陰陽六經,正教中人別無抗手。唯賴伍定遠的「真龍之體」方足相抗。倘使大都督斗志全消,一旦與怒工正面交鋒,無論單打獨斗,抑或整軍出戰,都將一敗塗地。

鞏志苦心勸諫,饒那伍定遠心境再差十倍,此刻也須應答。他睜開了眼我看,低聲道:「我很好,也沒有中誰的陰謀陷阱,我只是……只是覺得自己……自己……」

鞏志聽他自稱「很好」,說話時卻不住搓弄額發,料來一點也不好。他大著膽子,握我百~萬\小!說齋住了上司的鐵手,低聲道:「都督,您要有什么心事,何妨說出來吧讓大家替您參詳著。」

鞏志細心問候,大老板仍是低頭不語,仿佛心事重重。過得半晌,他終於嘆了口氣,幽幽地道:「鞏志,你能否告訴我……這些年來,伍某人……伍某人……」他目光望向遠方,茫然道:「做得」對「么」i耳聽上司問了怪話,眾參謀登時發起喊來了:「都督!您再對也沒有了!您沒見方才那小民感恩戴德、歡喜離去么您與怒蒼激戰十年,為國為民,上對得起朝廷、下對得起萬民,您還會有錯么您一百個對、一千個對、您是開天辟地、古住今來最善良的官兒了!」

正統軍四大參謀,有的管食糧,有的管布陣,卻無人善於攻心。果然他們說得口干舌燥,卻多是千篇一律,伍定遠毫下理睬,僅將目光定在鞏志臉上,想來只要聽他說。

這下輪到鞏志苦惱了,身為首席參謀,他不似岑焱、高炯那般務雜,他只有一個使命,那便是看好老板的心思,正因如此,他的職責也至為重大。眼見大都督一臉殷切,他連嘆氣也下敢。了,只我百~萬\小!說齋能垂下頭去,細細推算上司的心情。

大都督為何痛苦呢一個人武功強到他這個境界,那是想殺誰就是誰,隨時我看能將心目中的壞人一網打盡。可有了這般隨心所欲的武功,為何他還是、心存茫然呢莫非他賺自己的官職不夠大,所以遂行不了心中的正義可一個人坐擁一百四十個衛所,手掌七十萬雄軍,權勢大到他這個地步,難道還嫌不足

麻煩不在武功不夠高、也下在權勢不夠大,相反的,大都督之所以。痛苦,正是因為焉他太高太大,所以他才想弄明白八個字……

該怎么做……

才是對的。

鞏志想通了都督的心事,冷汗卻也淋漓而下,看大老板這幅模樣,他豈止迷失了他從頭到腳每一寸都在動搖。想到復辟來發生的無數大事,朝廷里或生或死,或走或叛,鞏志真不想說話了。畢竟那地獄里的哭嚎聲聲哀戚,字字冤屈,大都督身為本朝武人首腦,他敢全數推稱不知正懼怕間,殿上。腳步聲響,那燕烽總算打水回來了,在眾參謀的注視下,鞏志趕忙迎了上去,自取毛巾打濕,先替自己擦去冷汗再說,正蒙混間,高炯咳了一聲,道:「鞏爺,說句話吧。都督在等著。」岑焱也催促道:「是啊,鞏爺,您別不吭氣,咱們可是一家人啊。」

鞏志想蒙混,人家卻不讓他蒙,他苦笑兩聲,自知無法拖延,當下單膝跪倒,朗聲道:「啟稟大都督!什么對與不對,卑職從沒想過!打鞏志跟隨您的第一天開始,便從是非里豁出去了!」聽得鞏志的言語,眾參謀自是大感意外,正統我看軍號稱仁義之師,十年來鏟奸除惡,解民倒懸,可首席參謀卻怎地說出這等話來眾人又驚又急,紛紛喊道:「鞏爺!您說得是什么話咱們正統軍十年來流血流汗,為國為民,難道還有錯么」

鞏志靜靜搖頭,道:「對不起,我不知道。」眾人大驚道:「為什么」鞏志嘆了口氣,低頭道:「我只是個參謀官,不是朝廷的史官。什么是非對錯,我不想多談。」

參謀談的是輸贏,史官論的卻系是非、二者所求不同,自不能一概而論。

一片愕然。間,卻聽伍定遠嘆了口氣,道:「說得好……說得非常好…似我這般人,本就沒資格談什書齋么是非。」說著說,馱下雙肩我百~萬\小!說齋,神氣極為蕭然。眾參謀大感驚慌,一時急使眼色,都盼鞏志說上幾句好話,別再廢話連篇,存心折騰老板。

鞏志如此說話,其實自有用意。他蹲到上司身邊,柔聲道:「都督,非是卑職有意頂撞您,實在是才德有限,不配談那些大道理。可卑職心里明白一件事……」他神色轉為鄭重,緊緊握住了上司的鐵手,附耳道:「倘使今日……」

「盧大人在此……」

陡聽此言,伍定遠情下自禁仰起臉來,面上筋肉不住顫動,鞏志貼住了上司的耳孔,輕聲道:「卑職心中書齋堅信,盧大人他啊……」

「也不會責怪您一句……」

聽得鞏志的安慰,伍定遠嘴角下彎,猛地滾落了兩行熱淚。

天下最得寵的幕賓,絕非什么奉承拍馬之徒,而是一位真正的貼心知己之士,鞏志追隨上司已久,自知他的心結聽在,區區三言兩語說來,便已點破了老板的心事,卻也讓他墜十廠英雄淚。眾參謀見老板哭了,一時惶急無比,便要圍攏搶話,鞏志搖了搖手,示意他們退開,跟著將毛巾交了過去,輕聲道:「都督,洗臉吧。」

伍定遠將毛巾掩住了臉,他壓抑聲息,上身前傾,渾身不住抖動。鞏志也默默守在一旁,任憑老板宣泄心中苦悶。

「讓你們擔心了……」也不知過了多久,伍定遠慢慢收了淚,雙手抱胸,腰挺背直,便又恢復得剛毅穩重。。他見眾將望著自己,便揮了揮鐵手,低聲道:「都過來吧,」眼見老板恢復了,眾參謀自是大喜過望,雖不知鞏志使得是什么神奇辦法,卻也佩服得五體投地。

劈劈啪啪……廟里頭傳來鞭炮聲,遠遠聽來,更襯得殿里的寧靜。伍定遠此時身在山門殿,他聽得殿外鞭炮聲不絕於耳,想起這一年夾發生的大小事,驀地之間,竟是面露倦容。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有三天是上元,今年好容易在襄陽打丁一場勝仗,方得快快樂樂返京過節。誰曉得昨晚三更才把行李放下,天沒亮便給兵部召回,上繳「走馬符」。之後首輔午宴,下午再去威武軍營聽取軍機,臨到晚間,卻還有場祈雨法會等著自己。

伍定遠縱是鐵打的,也該休息了。他打定了主意,無論這幾日發生了什么事,都得在家里陪著老婆小孩,他拿起了毛巾,狠狠擤了擤鼻涕,便道:「你書齋們還有什么公文,這會兒趕緊拿來用印吧。我這幾日都不去衙門洽公了。」聽得大都督想歇息了,眾將趕緊翻開隨身卷宗,全都忙了起來。

正統軍下轄一百四十個衛所,公文之繁、政務之廣,幾與京城半數衙門相涉。除兵部外,尚有工部的軍器器械、太仆寺的牧馬,吏戶兩部的用人與銀餉……是以每回伍定遠返京述職,總有看不完的公文卷宗。伍定遠昨晚半夜才回家,黎明即起,自是沒睡安穩,正閉目養神間,聽得岑焱笑道:「都督,我的本子來了,請書齋您過目吧。」

伍定遠眯出眼縫去瞧,只見面前捧來了小山高的帳本,轟地一聲,全都堆到了老板腳邊,嚇得伍定遠張大了眼,險些從凳子上掉落下來。

岑焱身為掌糧官,率先捧出了山高帳本,自讓伍定遠煩心不已。帶兵打仗不光是騎馬吆喝而已,馬要吃草,人要吃糧,小兵小卒也下能白打仗,縱是富豪之家,卻也供養不起三千兵馬。伍定遠雖是儉省之人,可我百~萬\小!說齋平日里卻只懂得勒緊褲帶,說起管帳學問,自是一竅不通,眼見帳本堆得老高,只得勉強翻了翻,奈何面有卷色,雖把帳目看入眼里,卻是一二三四五,神仙盡跳舞。鞏志看入眼里,便道:「今兒都督累了,你改日再呈上吧。i岑焱慌道:」不行啊;這些都是去年的款子,戶部不及撥。全仗夫人代墊了。我這個月再不去戶部核銷,以後便請不到款了啊。「這岑焱昔門是柳昂天帳下的小卒,專在居庸關押糧,之後隨著定遠南征北討,管帳資歷已達二十余年,便做商號帳賣也成了,鞏志雖是首席參謀掌印,管帳功力卻遠遠不如岑焱。聽他如此說,只得將帳本接下了,喊道:」下一個。「

話聲甫畢,這回上來的卻是」掌令官「高炯,看他奉上的冊子薄薄一本,卻不知作何之用。伍定遠不喜歡看帳,卻喜歡讀書,眼見本子甚薄,便也翻了翻,這回里頭沒了煩瑣數字,卻多了十來個人名,見是」劉星火「、」虎大熾「、」張照煜「……全是些不相識的人名。下由我看蹙眉道:」這是干什么來著「

高炯忙道:」回都督的話。這幾位都是江湖上的成名豪傑,均盼精忠報國,追隨都督帳前。「伍定遠聽得這些人是成名豪傑,便叉低頭翻看名冊,可反來覆去問,卻還是認不出入來。只得啟齒來間:」這個「書齋劉星火」是干什么的我怎沒聽過他「

高炯忙道:」這「劉星火」是個川佬,本名叫「劉世珍」,因專使流星錘的功夫,便改叫「流星火」,順口說、方便記。「聽得」劉世珍「三字,這會兒便讓大都督認出人了。頷首道:」原來是川中四傑的劉世珍。我看他本來的名兒很響亮啊,為何要無端改名「

話才出口,卻見高炯干笑,燕烽強笑,岑焱則是嘻嘻哈哈地竊笑,轉看鞏志,卻早已背轉身去,故。做不知。伍定遠心下醒悟,自知失言了,只得揮了揮手,沉聲道:」下一個。「

大都督坐於凳上,面前參謀一個個照輪而來,模樣好似我百~萬\小!說齋大夫看診,這回輪到燕烽來了。看他動落利落,才一跨步行出,上身前傾,單膝觸地,跟著從懷中取出一道公文,凜然道:」啟稟大都督!太仆寺卿來報:西域使臣進貢天房神馬二百匹,為免王公大臣搶先來占,還請都督早下公文,將天馬留作戰地之用。「

聽得天馬送來,眾將官喜出望外,饒那軍紀嚴明,卻還是歡呼了起來。

怒蒼鄰近西域,多年基業之下,諸將各我百~萬\小!說齋得神駿座騎。每回與朝廷野戰,自要大占上風。其中兩匹玉聰體態雄大,座鞍離地丈許,便交給兩大元老來騎。一是石剛的」黑象大驪「,另一匹則是陸孤瞻的愛騎」綠爪玉驥「,皆可拖五百斤重的火炮。余將或乘皇馬」烏雲帶雪「、或書齋乘戰馬」雲里騅「,或擁長力、或好沖撞,不一而足。看這同托了西域使臣的福,天房名駒送來,或能扭轉劣勢也末可知。

難得好處自行飛來,眾將自是摩拳擦掌,誰都想檢上一匹千里名駒。伍定遠曉得他們的心情,自也點了點頭,正要接過公文,卻見鞏志口唇欲動,好似有話要說。

二人我看默契非常,伍定遠稍稍點頭,鞏志便已附耳過來,低聲道:」都督,那匹赤兔馬……可一路跟上來……「天下第一名駒現身,伍定遠自是心下一凜,忙壓低了嗓子,輕聲道:」你是說……那匹馬兒跟菁進京了……「鞏志點了點頭,附耳道:」趕不走,抓不到……從襄陽城一路跟著北上,就是眼著囚車……「

犬馬戀主,不忍與主人分離,總教人不勝唏噓。眼見大都督嘆了口氣,鞏志輕聲又問:」都督……這事可要告訴娟小姐「伍定遠一臉煩亂,只提起了鐵手,撫面道:」再說吧,能拖我看就拖……夫人那兒,你也別露口風……「

兩人交頭貼貼耳一陣,眼見眾將都在等候,便也各自住口了。伍定遠將本子上下整齊了,又問鞏志道:」你的本子呢「鞏志搖了搖頭,卻是無本送呈。岑焱訝道:」鞏爺,夫人上回不是吩咐過你,要你添些新兵器回來么你都沒交辦下去書齋啊「鞏志聽得此言,卻只搖了搖頭,一語不發。

伍定。遠眉心微蹙,一支軍隊要能出征,-需糧餉、二須用人,三則須馬匹兵械,缺一不可。看鞏志是鑄鐵山庄首徒,若要采買兵器,自是熟門熟路,可這幾年每下見他貢獻所學,多少有些可惜了。他搖了搖頭,道:」來人,奉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