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參與商(1 / 2)

英雄志 孫曉 13274 字 2021-02-24

「讓路!讓路!金吾奉旨捉拿刺客!著令閑雜人等一律讓道!」雪霧里奔出一隊兵卒,腳步聲整齊劃一,轟轟作響,帶頭之人卻是一員金甲大將,看他面貌俊美,旗號卻是「金吾」二字。

金吾衛統領到了,此人威武出眾,官威嚴整,正是「玉面游龍」游天定,只見他領著兵馬,一路殺到了大雄寶殿,喊道:「刺客何在」寶殿下又是兵卒、又是和尚,另還有幾個太監,眾人。聽得問話,霎時舉起手來,向寶殿頂上一指,喊道:「跑到上頭去了!」

游天定哼了一聲,把頭一抬,驚見佛殿屋脊極高,離地至少十丈以上,不由微微一凜:「這這刺客是怎么上去的」眾人齊聲道:「蹦的一下,便飛上去了!」聽此言,那寶殿更顯得高了,仿佛直通極樂世界書齋一般,游天定顫聲道:「還還有誰在上頭」眾僧合十道:「阿彌陀佛!少林方丈追上去了!」

游天定大大松了口氣,曉得自己看得明日的太陽了,霎時把嘴一歪,暴吼道:「來人!圍住了大雄寶殿!若有膽怯退後者,本將立斬不饒!」

屋檐下喧嘩吵鬧,圍得水泄不通,寶殿的黃瓦上卻是寂靜無聲,靈定深深吸了口氣,腳下卻慢慢退後,只在打量這名不速之客。盧雲也是暗自忌憚,。一時舉袖遮面,左手卻撕下一塊衣襟,蒙住了臉,以免靈定認出自己。

兩大高手相互對峙,誰也沒動手,靈定暗暗猜測盧雲的身份,沉吟道:「尊駕可是怒蒼山的人」話聲未畢,猛聽殿下傳來喊聲:「聖上有旨!誰也不許和刺客說話!」

盧雲聽這嗓聲書齋尖銳,轉頭朝殿下去看,正是小福子來了,聽他喊道:「方丈大師!您趕緊將他活捉下來,萬歲爺一會兒要。親自審問這人!」

聽得此言,盧雲不由心下大驚:「難道那字條已被皇上看到了」

正感毛骨悚然間,猛聽「喝」地一聲,靈定半空一個回旋,左腳斜踢,方位變換,正是少林七十二絕技之一:「佛座孔雀」。盧雲反身跳起,使出了陸孤瞻親授的「回風蹬腿」,靈定卻早已變招了,腳下不再是「佛座孔雀」,而是「蓮坐菩提」。砰地一聲,盧雲胸口挨了一腳,腳下已是跌跌撞撞,連退十來步。

我百~萬\小!說齋看人挑擔不吃力,昨夜盧雲隔山觀虎斗,眼看哲爾丹被靈定打得潰不成軍,還想這「漠北宗師」不過爾爾,直至此刻下場接招,方知這老僧淵博如海,實有驚人藝業。

盧雲深深吸了口氣,暗嘆道:「糟了,這靈定功力如此深厚,我我該怎么脫身」還在思忖間,突然面前金風微拂,靈定又是一掌推來,盧雲也是二話不說,提手便架。

雙方掌力相觸,盧雲腳下一晃,手臂更是大感酸麻,這才知道靈定掌力有異,勁道吞吐間,緩急相濟,竟能將幾道不同內勁揉而為一,極難化解。正要退開,靈定又是第二掌推來,盧雲也嘿地一聲,雙掌排出,硬碰接下了這招。

雙掌相擊,這回不同於先前,兩人都已用上了全力,猛聽嗡嗡金響,如鑼鈸相擊,盧雲耳鼓刺痛,膝間更是一軟,險些倒了下去,殿檐下立時傳來喝彩聲:「好。!」

盧雲勉強保住身形不倒,口中卻是呵呵喘息,霎時雙掌發出了氣勁,正是「昆侖劍蠱」。

此刻不只盧雲暗自心驚,其實靈定心中的震驚更遠在盧雲之上,先前他與盧雲過招,第一招便被摔了個大筋斗,這是藝成來前所未見的大事,是以第二掌發出,便已不再是慈悲為懷的「大力金剛掌」,而是少林書齋第一強霸掌勁功:「安禪制龍掌」,豈料硬碰硬之下,這蒙面人只是晃了晃,渾若無事地接了下來。這份內力之厚,怕已不在當年的天絕神僧之下。

雙方各有忌憚,亦有所持。盧雲深我百~萬\小!說齋深提氣,運起了「昆侖劍蠱」,正要硬闖過去,猛見屋瓦亮書齋起了幻彩,光芒變化,似仙非仙,大殿居然多出了一個人影,卻是適才見過的那名白眉老人!

盧雲叫苦連天,靈定卻是心下大喜,忙道;「阿彌陀佛,峨嵋山白雲天白老前輩降臨,小僧不勝之喜。」說話間嚴松也已縱身而上,看他手提長劍,身藏鶴形,雖比兩名前輩稍弱,卻也不容小覷。

高手一波接一波趕到,嚴松附耳道:「師叔,方才你察覺的那名宵小,便是此人么」白眉老人道:「是。」聽得靈定說話,盧雲方知這老人原是叫做「白雲天」,這老人心機與武功一般厲害,適才樹林里欲擒欲縱,險些逮到了盧雲,此刻更已趕了上來,將他團團包圍。

眼前情勢非同小可,盧雲全身冷汗涔涔而下,我看三大高手卻又慢慢縮小了包圍,他自知討不了好,慢慢朝後挪步,堪堪又退後了幾尺,忽覺背後氣流急轉,躍上了熊虎一類的大家伙。

「伍侯爺!」小太監們群起吶喊,好似見到了救星,盧雲自知不能在拖,看准了最弱的嚴松,奮勁於腿,轟隆隆地狂奔而出,屋瓦飛散間,嚴松大驚失色,趕忙拔劍自衛,一招「金頂見日」,疾刺而去。白雲天、靈定怕他抵擋不住,各出一掌來救,正要沖將過去,忽然一股氣流來勢奇快,後發先至,已近背後三尺,掌力尚未及身,盧雲背心已大感疼痛,不由心下震恐:「幾年不見,定遠練到了這個地步」

你強我更強,你高我更高,盧雲半空轉身,運出了「正十七」心法,以圓帶切,盼能卸掉眾高手的掌力。

轟隆一聲巨響,四大高手功力相接,一是少林方丈,一是峨嵋耆老,還一個是武名崇隆的「一代真龍」,盧雲以一敵三,又得躲避嚴松的劍招,卻是如何下場嗡我看嗡耳鳴中,眾人身子微微一晃,盧雲則是眼前一黑,四肢百駭渾渾欲散,身子宛如騰雲駕霧一般,越飛越高,一路飛過了大雄寶殿,這才直墮而下。

砰隆大響,盧雲撞破了一處房頂,掉進西院齋房里去了。眾太監驚喊道:「刺客又跑了!快追啊!」一片驚惶吶喊中,聽得游天定大喊道:「讓開!這人是咱們我百~萬\小!說齋金吾衛抓到的!誰都不許搶!」當即率領部下,便朝西院霎了過去。

廣場鬧哄哄的,寶殿上卻是寂靜無聲,只見靈定低頭喘氣,白眉老人雙眉挺起,伍定遠則是默然沉思。良久良久,還是嚴松第一個開口了,低聲道:「方才那人使的是什么武功,你們瞧出來了么」此問一出,無人能答,諸大高書齋手面面相覷,誰也說不出個道理來。

在場均是當世第一等人物,峨嵋洞天、少林佛門、便是嚴松自己,誰不是通博古今孰知合四人之見識,尚且看不出那刺客的武功來歷。過得半晌,聽得靈定沉吟道:「這人武功很玄、似屬武當一路、又似昆侖一派」嚴松皺眉道:「昆侖那不是劍神的本宗么」

聽得劍神二字,白眉老人沉聲道:「是誰自號劍神」嚴松低聲道:「是個狂人,姓卓名凌昭。」白眉老人森然道:「此人現在何處」嚴松忙道:「怕讓師叔失望,這人早沒了。」

白雲天哼了一聲,追問道:「怎么沒的可是讓人打敗的」看這老人年事已高,卻仍爭強好勝,嚴松怕惹出事來,便支吾幾聲,假作沒聽到,自問靈定道:「方才方丈到得最早,可曾看清那人的長相了」靈定搖頭道:「不曾。」雙手合十,轉問伍定遠:「伍施主呢是否見得那人的樣貌」問了幾聲,伍定遠都是置若恍聞,嚴松道:「侯爺,方丈問你話。」

眼看伍定遠仍是低頭不語,靈定朝他肩膀輕輕一拍,道:「伍施主。」一掌拍落,伍定遠宛如大夢初醒,嘆了口氣。

靈定蹩眉道:「伍施主,您怎么了」伍定遠什么也不說,把手一拱,提氣撲縱,便如神鷹般掠下寶殿。,大踏步走了。

這手輕功一露,嚴松不由低咳一聲,大有佩服之意。白眉老人卻是視若無睹,道:「罷了,刺客既然走了,大伙兒這就鳥獸散吧。」望殿外凌空一踏,輕飄飄走下去,仿佛半空有座隱形梯子,讓他一路行下,。殿下眾人見了,莫不激動喝彩,嚴松冷汗直流,自知見到了本門至高的輕功心法:「凌虛御風」。

伍定遠如蒼鷹掠地,白雲天則是隨風而去,殿上之剩靈定與嚴松。兩人對望一眼,嚴松咳一聲,正想跳下大殿,靈定卻搶先一步,只見他縱身而起,身子如陀螺般回旋盤升,越飛越高,轉眼不復蹤影,殿下喝彩聲如雷,自都在為聖僧叫好,嚴松低頭苦笑,卻也不想賣弄了,只管趴到了屋脊旁,暴喝道:「兀你那小和尚!快快搬張梯子來,道爺要下去了!」

三大高手登場,刺客仍未捕獲,這會兒便輪禁衛兵馬出場了,只見「羽林衛」到了、「府軍衛」到了,轉眼一員大將率眾抵達,大喊道:「都讓開!讓開!這是咱的地盤!」

來人歪嘴斜眼,奮不顧身,正是游天定,當下領著兵馬,轉眼便將西院包圍。

紅螺寺房舍極多,這幾日為著祈雨法會,多半住得有人,或是一品閣員,或是兵部大臣,個個都能通天。游天定來到門前,正要朝大門踢去,忽然心念一動,想到了鞏正儀的故事,忙放落腳來,敲了敲門,輕聲道:「有人在嗎」

喊了幾聲,院子里都無人答應,游天定敲了敲門,細聲又道:「金吾衛奉旨拿人,著百官家眷、無關人等稍加避讓,不是有意得罪啊。」喊了幾聲,門都不開,正苦惱間,一名兵卒上前稟道:「大人,正統軍到了。」

游天定早在等這句話,霎時振作了精神,槍在手,刀在腰,躲在門旁埋伏,砰地一聲,正統軍官行上前去,將門板一腳踢破,還沒來得及怒吼,游天定已然搶到前頭,奮不顧身,吼道:「大膽刺客!出來受死!」

門板一開,只見屋里全是番人,身穿白衣,趴倒在地,手中還拿著經書,直朝西方膜拜,不知在干些什么。眼看此地並無朝廷要員,游天定自是大大松了口氣,便道:「傳令下去,這是金吾衛的地盤,誰都不許進來。」幾名太監忙道:「且慢,咱們是東廠的人」

「滾!」眾兵大呼小叫,便將正統軍、東廠全轟了出去,游天定整理了儀容,自知要升官了,便行向番狗,驕傲道:「你們是哪兒的蠻子為何在此跪拜」說了幾聲,無人理睬自己,游天定不高興了,便揪住了一人,怒道:「問你話哪!」

「加里拉歪我看拉歪兒!」那番狗突起暴吼,凶狠異常,游天定嚇了一跳,正要搧打耳光,幾名白衣番人卻圍了過來,各握刀柄。眼看情勢不妙,大批兵卒趕忙往向門外:「正統軍!快來啊!」兩邊各拉幫手,正要群起械斗,卻聽屋里傳來沉靜嗓音,道:「都退下。」

番狗想旁退開,正中現出一條魁梧大漢,看他持身端坐,雙手抱胸,滿頭黑發如水銀瀉地,灑到了肩膀上,極是威武氣派。眼看稱頭的來了,游天定哼了一聲,當下歪嘴回正,恢復了天朝神將的儀表,沉聲道:「閣下何人、報上名來!」那人淡淡地道:「在下汗國使臣,帖木兒滅里便是。」

聽得來人是汗國使者,游天定便又哦了一聲,打起了官腔:「聽好啦!本將是天朝金吾衛統領天將游天我百~萬\小!說齋定,奉旨追拿刺客在案。請使臣退出院外,免干我看未便。」

滅里點了點頭,便以汗語道:「大家出去,給人家一個方便。」白衣武士齊聲答應,各自退到廂外,游天定也不客氣了,朗聲道:「來人!兵分三路!全力搜查刺客下落!」

眾我百~萬\小!說齋兵卒都是宮里頭的人,平日皇糧吃慣了,脾氣自也不小,霎時沖入房中,翻箱倒櫃,踢床踹門,游天定則在一旁喝茶納涼,正哈欠間,三路兵卒齊來回報:「啟稟將軍,沒見到刺客。」書齋

游天定森然道:「沒見到」眾兵卒道:「每間房都搜過餓,真沒見到。」游天定沉吟半晌,霎時醒悟過來,大喊道:「來人!把那群汗國武士扣下!不許走脫一個!」

喊聲一出,院外便傳出喝罵聲,也是靠著正統軍英勇,已將汗國武士團團圍起,雙方互相推擠,各自叫罵,卻聽帖木兒滅里道:「大家都站好,給天朝將軍一個面子。」眾武士乖乖低頭,游天定則是大步而出,來到滅里面前,冷笑道:「鈞座!可知窩藏欽犯是何罪名」

滅里淡然道:「窩藏欽犯敢問誰是欽犯」游天定冷笑道:「還裝傻適才有個刺客逃入西院,你見到了么」滅里搖頭道:「沒見到。」游天定扯住他的衣領,森然道:「小子,勸你識相點,這歹人行刺聖上,意圖不軌,別讓我發覺是你指派的,那兩國間可是一場大戰。」

滅里道:「統領明鑒,下官是汗國使臣,為求敦睦邦誼,不惜跋涉千里,只求朝拜天朝皇帝,又怎會窩藏什么要犯更何況廂房已讓您派兵搜了,卻不知統領還有什么不滿」

游天定哼了一聲:「多說無益,鈞座有無窩藏人犯,待本官搜過便知。」把手一揮,暴我看吼道:「把這些番使都帶上來,本官要一一問話!」白衣武士群情聳動,門口的加里拉歪歪兒我看,滅里把眼色一使,眾人只能勉強忍耐下來,便讓兵卒押著,一個個帶到跟前。

游天定生平受盡了無數閑氣,如今總算威鎮中外了,一時外嘴怒罵,連審數十名武士,奈何番人不解漢語,無論問什么,都只答一句「

加里拉歪歪兒」,再看人人大胡子、個個大肚子,頭上沒刺著「刺客」二字,誰知有何古怪也是不明所以,只能找來了滅里,冷冷地道:「使臣名冊呢本官要核對書齋姓名。」

滅里從懷里取出冊本,雙手奉書齋上,道:「名冊在此,奉呈將軍鑒核。」

游天定哼了一聲,把名冊奪過了,細細點了點,見是六十五人,計算白衣武士人頭,卻也是六十五,一個不多、半個不少。待要一一唱名,卻見番文彎彎曲曲,誰知道寫了些什么滅里雙手交叉胸前,欠身道:「將軍還有什么指示末將伏乞旨喻,俾便遵行。」

游天定又惱又恨,看這番人居然還跟自己打起了官腔,正光火間,忽然衣袖讓人拉住了,聽得一名兵卒道:「將軍,那兒還有一個。」游天定回頭一看,只見一名白衣大漢背對自己,低頭疾走,不是刺客是誰霎時飛奔上前,吼道:「抓住他!」

我百~萬\小!說齋養家糊口靠自己,升官發財由天定,眾兵卒見老天賜下了大禮,一時飛奔吼叫,便將刺客撲倒在地,游天定更是一馬當先,舉腳踩住了歹徒,隨即將之揪了起來。

「吼!」面前現出一名大胡子,七竅生火,張口怪叫,宛然便是殺豬的活張飛。游天定嚇了一跳,顫聲道:「好家伙,長得這般凶狠」捏住那人的嘴,大吼道:「快說!你叫什么名字」正逼問間,忽聽背後有人顫聲道:「太子千歲!」游天定冷笑道:「太子千歲太子還沒立哪!」

「汗國太子千歲、喀拉嗤親王在上!」回首去看,背後不知何時來了大批文員,為首之人正是宰輔閣揆何大人,另一個年歲較輕,卻是禮部侍郎胡志廉,二人直向番狗拜倒,神色驚惶。

游天定吞了口唾沫,眼看自己還揪著番狗的胡子,便偷偷放開了手,順便替人家清了清衣杉,正想悄悄溜書齋走,眼前卻來了兩個白衣武士,持刀冷笑,待要後轉逃跑,番狗太子卻又瞪在那里,至於自己的下屬,卻已逃得一個不剩。正害怕間,何大人已然沉聲喝道:「來人!將這狂犬拿下!移送大理寺候審!」

「救命啊!不要抓我啊!」游天定歪嘴大哭,便讓人拖走了。

養家糊口靠自己,升官發財由天定,金吾衛又出事了,自前任都統鞏正儀打掃大街後,游天定也被捕了,罪名是冒犯友邦、唐突使臣,料來性命不久長了。眼看場面清靜了,何大人趕忙召來樂舞生,自向太子請罪,滅里則行到角落,朝一名白衣武士道:「盧參謀,沒事了。」

白衣武士松了口氣,解下喬裝的大胡子,頓成了英俊小生,正是盧雲。他舉袖擦了擦面汗,欠身道:「多承將軍援手,感激不盡。」

卻說盧雲怎么能逃過一劫原來是滅里助其一臂之力了。先前盧雲與眾高手互擊一掌,那力道如排山倒海,以「正十七」運力之巧,也無法盡數消解,這便墮到了西院里,恰好喀啦嗤書齋親王行駕在此,滅里便為盧雲換了件白袍,易容喬裝,果然便蒙過了追兵。

滅里道:「盧參謀,你怎會到了我百~萬\小!說齋紅螺寺」想到方才那份奏章,盧雲不由苦笑搖頭:「不好說,也不能說。」滅里明白他有些難言之隱,便也不追問了,徑道:「你沒受傷吧」盧雲嘆了口氣,活動了筋骨,正要說話,忽聽院里穿來結結巴巴的話聲:「伍伍侯爺」

盧雲心下一凜,立時背轉身去。滅里回頭張望,只見大批兵卒開入西院,正我百~萬\小!說齋中一條天塔般的大漢,五十歲不到,額發稀疏,腰系紅帶,右手一只斑駁鐵套,卻是「龍手大都督」大駕光臨。

「威武侯」親臨西院,三名參謀陪同在旁,一是「掌旗」燕烽、一是「掌糧」岑焱、一是「掌令」高炯,卻沒見到「掌印官」鞏志。胡志廉忙迎上前去,引薦我看道:「太子爺,這位便是我朝第一武人,伍定遠伍大都督,您倆多親近親近」

在場都是尊貴要員,一是閣揆首輔,朝中極品;一是汗國儲君,喀拉嗤親王。各。有大批隨從,把院子里都站滿了。那親王想必也聽過伍定遠,一經通譯,便「啊」了一聲,忙依了中原禮數,拱手說了幾句話,伍定遠雖然聽不懂,也知是「久仰山斗」、「聞名不如見面」一類客套話,當下也不找通譯了,提起官袍,按晚輩之禮拜了下來。

那汗國太子大驚失色,忙嘎嗚嗚的回書齋拜,何大人、胡志廉等自也倒了一排,相互跪拜不休,卻於此時,大批隨扈行入院來,又是「太仆」、「太書齋常」兩寺卿到了,諸人見得此地有頭可磕,那還不趕緊跪下一時院子里占滿了地方,便跪到了門外,轉看伍定遠,卻早已起身走開了。

伍定遠無意應酬,反正早磕頭、早了事,把腦袋向地下一砸,也省得滿嘴廢話、說不盡說,何大人見他走開了,忙追了過去,道:「伍侯爺,等等老夫啊!」

伍定遠東張西望,似在尋找什么人,何大人拉住了他,喘道:「定遠、定遠,皇書齋上召見你了么」伍定遠置若恍聞,待他問了兩遍,忽道:「何大人,方才刺客騷亂,可曾抓到了」

「刺客什么刺客」何大人呆了半晌,想他是一品閣臣,胸前補子上綉了一只仙鶴,好曰宰輔,正所謂「處大官者,不欲小察」,聽得問話,仍是一臉茫然,只能大喊大叫:「來人!」

一名部員慌忙來迎我看:「閣老,卑職在此。」何大人傲然道:「方才有個歹徒,已經抓到了嗎」

來人身穿四品雲雁袍,也是個在空中飛的,便轉頭大喝道:「來人!」話聲一畢,奔來一只八品黃鸝小吏人,慌道:「大人何事召喚」那部員沉聲道:「歹徒現在何處說!」小小黃鸝鳥受了驚嚇,急忙飛出西院,一個我百~萬\小!說齋追問一個,問到了後來,遠方終於傳來說話聲:「回大人的花,歹徒姓游,已經移送大理寺了。」

何大人儼然而笑:「定遠,見識了吧咱們六部辦事何等利落,可不像外傳那般無能吧」

雲從龍、風從虎,伍定遠乃是武將,胸前綉獅,當屬猛獸一類,自書齋然咬不到這些天上飛的。聽得刺客被捕,便也點了點頭,不再追問,只是眼光仍在院里察看,似仍愛找著。什么人。

都說禮尚往來,先前伍定遠問過了花,這會兒便該何大人問了,忙將伍定遠架到一旁,細聲道:「定遠,皇上到底見了你沒」

伍定遠滿面疲憊,無言以對,何大人驚道:「什么,你你還沒見到皇上他曉得西郊的事了吧」高炯陪在一旁,忙道:「回何老的話,西郊之事,兵部馬大人清早便上疏了,只是御批始終沒下來,咱們也不知皇上心意如何。」

何大人松了口氣:「不怕,不怕,至少奏章進去了。」他取出手帕,擦了擦汗,低聲又道:「定遠,不是老夫說你,你方才在殿上胡鬧什么還把羅漢像都砸了害得老夫到處替你賠罪,一會快去向陳二輔、牟大人請個罪,別把大臣都開罪完了。」

伍定遠嗯嗯應了幾聲,不置可否,何大人低聲道:「好了好了,國事談完了,也該談談咱們兩家的家事了我百~萬\小!說齋。」拉住了鐵手,又道:「定遠啊,你見過我女兒凝香么」

伍定遠還在院中左顧右盼,便只嗯了一聲,又聽何大人嘆息道:「說來難為情哪,小女凝香,年方十七,正值情竇初開的時候。這幾日不知犯了什么怪病,居然落得茶不思、飯不想,至今已有兩天兩夜不吃飯了老夫實在沒法子,當此國難之時,也只能厚著臉皮求你幫忙了」

伍定遠本在發呆,此刻總算有了知覺,忙道:「閣老要我做些什么」何大人笑道:「聽說令郎崇卿英雄少年,大有父風,咱倆這做爹的,是不是該書齋替兒女打算啦」

眾人吃了一驚,沒料到何大人起意安排女兒的婚事,竟是要招伍崇卿為婿了伍定遠咳嗽頻仍:「何老,犬子的性情有些有些剛烈,恐怕」何大人笑道:「性情剛烈,那好啊,那不跟老夫的脾氣一模一樣來來來,老夫跟你說說」

正要過來咬耳,伍定遠卻溜得快了,趕忙行到院中,左右張望間,忽地咳嗽一聲,道:「這位將軍是」眾人聞言轉頭,霎時便見了一條大漢,長發及肩,正是「帖木兒滅里」。

自古英雄惜英雄,這帖木兒滅里高大魁梧,昂然有好漢之風,果然便把同類引來了。他明白伍定遠比自己長了十二三歲,便依著中原習俗,按年甲下拜敘禮,朗聲道:「卑職帖木兒汗國金帳武將,帖木兒滅里,拜見天朝大都督。」

我百~萬\小!說齋

伍定遠點了點頭,正要伸手扶起,一旁的何大人卻又附耳過來,補充我看道:「侯爺,聽說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煞金汗。」高炯、岑焱、燕烽大感驚奇,紛紛圍攏上前,只是鼻梁極高,眼眶深陷,依稀又與西域人有幾分親近。兩邊見過了禮,聽得伍定遠道:「將軍是第一次來朝」

滅里道:「卑職此行陪同親王來華,一是向天朝大皇帝問安,二來與天朝臣民互通貿易,順道采買些絲綢,運回西域。」伍定遠點了點頭,回頭去看,果見那汗國太子已得分不開身,「太仆寺」欲買馬,「織造局」欲買絲,那胡志廉領著樂舞生通譯,不免忙得舌頭都打結了。

這西域自古便是人文薈萃之地,中原絲綢、大食香料、波斯織物,彼此互通有無,只是怒蒼盤踞西北之後,來往商旅莫不受害,商人們為求自保,往往繞道嘉峪關、雁門關,絕不敢擅入西北,說來這回兩國官員洽商,還是正統朝的頭一遭。

眾人說了一陣話,帖木兒書齋滅里也在打量這位「一代真龍」,看他好大的個頭,胸膛厚實,比自己還高了數寸。再看高炯、岑焱、燕烽等人也是身形高大,可憐何大人擠在中間,仿佛小雞闖鶴群,不見天日,只能大喊道:「退開些!老夫要說話!」

眾鶴向後退開,露出一只雞,何大人咳了咳,捋書齋須微笑:「滅里將軍,聽說你是西域第一勇士,咱們伍侯爺卻也是打遍中原無敵手,你倆比比功夫,卻是誰高誰低啊」

滅里拱手道:「威武侯胸襟廣闊,以德服人,末將自嘆弗如。」何大人笑道:「好個以德服人,老弟的德行不如伍侯爺,武功便強過他啦」伍定遠微微一笑,想他身份已高,自不會和後進爭強奪勝,便拍了拍滅里的臂膀,正要嘉勉幾句,忽然微微一愣,目望院中,道:「將軍,那人是你的手下么」

滅里道:「此人是我的馬夫,不暗漢語,也沒。有見過世面,唐突幾位大人,沒敢讓他過來拜見。」說了幾句番話,卻是要那人退下,那武士低著頭,正要離開,卻聽伍定遠道:「且慢。」滅里忙道:「侯爺有何指示」伍定遠道:「你這屬下可是漢人」

伍定遠是捕快出身,目光何等厲害書齋,雖沒見那人的臉面,但單憑背影來瞧,已見那人發直色黑,背影瘦高,全不似色目人的蜷發黃毛,

這便動上了疑心。滅里怕說漏了嘴,只能咳嗽幾聲:「侯爺果然眼光不凡,我這手下確實不是色目人,不過他也不是漢人。他其實是個契丹人。」

聽得此言,眾人都是大感驚奇,要知契丹覆滅已久,數百年前便已亡國滅種,沒想還留了這么一個在世上何大人笑道:「原來是契丹人,那可真稀奇啦。」正瞧間,忽又見到了滅里的長相,忍不住又愣了:「將軍,你你自己是哪里人樣貌也很不同啊。」

滅里道:「家父韃靼,家母康里,末將乃是兩族混血。」何大人驚道:「原來是雜雜那個許多種啊,失敬、失敬。」滅里聽他自承失敬,卻不知道「敬」些什么,忍不住哼了一聲。便朝那手下喝道:「還不快退下!」

那武士應了一聲,正要離去,卻聽伍定遠道:「將軍,我生平沒見過契丹英雄,不知是否有緣,能為我引薦一番」伍定遠何等身份,居然用了引見二字,真算給足了面子,果然滅里難以回絕,只能咳嗽道:「你你等等,我這就過去問問。」

何書齋大人驚道:「什么還要過去請示到底你是馬夫,還是他是馬夫啊」

那白衣武士自是盧雲了,先前伍定遠一來,他早已起意走避,只是高炯等人來個太快,脫身不及,只能勉強留了下來。豈料伍定遠一眼望來,便已瞧出破綻。滅里行了過去,低聲道:「盧參謀,你要見他么」盧雲低頭默然,輕輕地道:「還是不要吧。」

正統朝已經復辟了,什么都算了。兩人勉強見了面,卻該說些什么是要問他柳昂天的葬禮是否風光楊顧兩人的喜酒是否盛大還是與「伍大都督」聯袂出城,把災民殺個一干二凈,再一起向正統皇帝三呼萬歲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盧雲嘆了口氣,正要踏步離開,突聽伍定遠喊我看道:「且慢!」正要追上,滅里卻擋了過來:「侯爺,我這手下天性怕生,就讓他退下吧。」何大人也生氣了:「天性怕生那還讓他出使異邦、晉見天子快叫他過來磕頭!你們汗國是怎么挑選使臣的」

滅里無法自圓其說,索性也不說了,只管雙手抱胸,霸住了道路。伍定遠黑地一聲,繞過了滅里,正要擋住盧雲,滅里卻伸長了右手,攔住了路。伍定遠沉聲道:「將軍,伍某並無惡意。」滅里道:「我曉得。」伍定遠有些急了:「那你何不讓開」

滅里淡淡地道:「我說過了,我這屬下害羞,見不得外人。」伍定遠不再理他,左手向前一推,欲將滅里架開,哪知這番人武功著實不弱,一推之力,居然耐此人不得

伍定遠沉下臉去,道:「將軍,請退開。」說話之間,手中多加了一成力。

伍定遠是天山傳人,真我看龍之體,這一成力便是數百斤,果然滅里承受不起,上身斜彎,腳下跌跌撞撞,正要退讓一旁,突聽滅里道:「爵爺,得罪了。」

我百~萬\小!說齋滅里左臂揚起,竟然出手反擊了。伍定遠哼了一聲,上身後仰,輕而易舉便讓了開來正要將此人一舉推開,忽覺拳頭刮出了一道烈風,臉上火辣辣的甚是疼痛,不覺腳下一挫跌,向後退開了小半步。

眾人吃了一驚,沒料到滅里居然逼開了「一代真龍」伍定遠深深吸了口氣,道:「也好,咱倆較量較量。」提起右臂,慢慢亮出了那只「鐵手」。

伍定遠要真打了,岑焱、高炯全呆了,看雙方沒來沒由的打殺。起來,卻是想干些什么紛紛上前勸道:「都督,咱們軍務在身,也該走了吧」何大人卻是幸災樂禍,吟道:「蟬鳴空桑林,八月蕭關道,莫學游俠兒矜誇紫騮好。」卻是勸滅里莫要恃強,以免成了一具死屍。

雙方各自僵持,那背影卻書齋越走越遠,慢慢離開了西院,伍定遠咬住了牙,鐵手一揮,便朝滅里狠狠推去。滅里左拳陡然緊握,剛力所過之處,血我看脈賁張,筋肉暴漲,眾人眼皮還不曾眨動,一股烈風便已席卷而來書齋。

高炯、岑焱等人莫不大驚失色:「這這番人的拳怎能這般快法」

伍定遠向以身手利落見長,出手總比敵人快些,下手亦比別人重些,可滅里的拳頭卻是神佛所賜、先天成就,伍定遠知這人拳力有異,索性也不躲了,哼地一聲,身影化為灰蒙蒙的一片,便朝滅里欺了過去。卻於此時,聽書齋得一人道:「爵爺。」腳步聲響,伸手便朝伍定遠背後拍去。

眾人全神貫注,誰也沒發覺院里多了一名文官,看他身穿大紅朝袍,行色匆匆,卻是大理寺卿胡志孝,高炯心下大駭,張口欲叫,燕烽也是伸長了手,便想去拉,但這電光雷閃的一瞬,誰能來得及救人

伍定遠的身影灰蒙蒙的,胡志孝、何大人等文臣看到眼里,還以為自己犯了老花,其實伍定遠看似未動,實則渾身上下無處不動,正因身法快得超乎眼力所及,身上便像朧了一層霧,此刻胡志孝伸手來拍,便似將手探入狂濤漩渦之中,運氣好些,整個人滾跌書齋飛出,運氣差些,手臂立時絞斷,端看他觸到什么地方。

此刻欲要救胡志孝,方法無他,便是伍定遠得停下不動。

滅里的拳很重,仿佛一柄八十斤重的鐵斧,破石穿山;滅里的拳又快,如四兩飛鏢般一閃即逝,足以削皮裂骨,現下朝身上打來,伍定遠若是凝身不動,這一拳挨下,縱有「真龍之體」護身,怕也要身受重傷,看眼前多少軍國大事等著他,一旦受了內傷,誰來為百姓抵擋怒蒼

書齋高炯、燕烽張大了嘴,連聲音也發不出了,滅里雖想撤拳,可臂力已發,這雷轟電閃的事,誰還能救一片慘然間,忽聽「啊呀」一聲,胡志孝兩腳朝天,摔到了地下,轉看伍定遠,卻已移形換位,站到了滅里背後。

何大人咦了一聲,先是揉了揉眼,覺得伍定遠跳躍了,正眨眼間,突然又見到了胡志孝,不由笑了起來:「老胡啊,什么時候來的怎還躺在地下」胡志孝坐了起來,提起腳來一看,不由咦了一聲,只見靴底不見了,露出了一只湊臭襪子。

伍定遠心下一凜,已知有人出手相助,左右張望間,只見院中一角釘著一枚銅錢,錢銖上還冒著絲絲熱煙,原來是這枚銅錢削去了胡志孝的靴墊,讓他仰天摔了一個大跤,全身無處不疼,卻也只能自認倒楣,嘆道:「唉沒事,死不了,活不久哪」

北京胡家近年交了霉運,胡正堂、胡志廉、胡志孝,各有倒楣事,堪稱一門三傑,眼看胡志孝長吁短嘆,何大人撿起了破鞋墊,笑罵道:「瞧你胡大人,平日省吃儉用,這可連鞋兒也掉啦」伸手朝他背後一推:「去去去、你弟弟人在外頭,還在陪太子說話,快去打個招呼吧。」

胡志孝嘆我看道:「免了,下官不暗番話,去了也是啞巴神像一尊,擺著好看,還是別礙著人家議事了。」行上前去,拍了拍伍定遠,道:「爵爺,可否借一步說話」

伍定遠若有所思,直待胡志孝把話說了兩遍,方才醒覺過來,忙道:「大人大人有事找我」胡志孝低聲道:「鄙人是為徽王爺而來。」這話一說,眾參謀莫不心下一凜,伍定遠也深深吸了口氣,念及徽王已死,別說此刻心煩意亂,便算親爹復活、親娘再生,也得往後延個半晌,便道:「岑焱、燕烽,去找住持借間廂房。我與胡大人喝茶。」

二將連忙答諾,正要離開,卻聽何大人笑道:「借什么廂房老夫就住在菊院里,那兒就有間現成的。走、難得二胡皆在,老夫那兒又有新采的茶青,剛巧泡來喝!」

胡志孝忙道:「何老別忙,我和侯爺談的是去歲的開支用度,怕要耐心對帳,一會忙玩後,再找您說說話吧。」

何大人冷笑道:「怎么,定遠老弟也學著打算盤了我百~萬\小!說齋歲支對帳,人家自有岑焱代勞,還犯得著他費神」推開了胡志孝,笑道:「親家公啊,方才我不是和你提凝香的事兒么來,我跟你說啊」說著猛拉鐵手,咬耳不停,想來在說女兒的好處,一旁胡志孝自是苦笑不已,卻。也不知該如何脫身了。

好容易眾人都走了,滅里也總算沒了事,這便走出院門,正要尋人喊叫,樹林里已傳來說話聲:「將軍,我在這兒。」回頭一望,果然見到了盧雲,忙道:「盧參謀,方才多虧你了。」

盧雲嗯了一聲,卻是若有所思,滅里會思方才的場面,低聲便問:「盧參謀,你為何不肯見伍都督你倆以前不是好友么」

書齋盧雲嘆了口氣,滅里當然不會明白,他不是柳門中人,自不知「觀海雲遠」彼此的往事。兩人沉默下來,盧雲不願多言,只拱了拱手,說道:「此番多蒙兄台照護,咱們就此別過。」正欲離開,滅里卻拉住了他,道:「盧參謀,你現下要去何處」

乍聽此問,盧雲心里竟是茫茫然的,看此行本是為了顧倩兮而來,可適才見瓊芳灑淚,卻有險些惹出災殃,一時之間,竟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他眺望漫天雪花,輕聲道:「我還是回去山門吧。」滅里道:「你在等人」盧雲並未回話,別開頭去,正要邁步離去,忽聽滅里道:「盧參謀,你這幾日若無處可去,何妨與我一道」

盧雲道:「不了,這幾日我得弄明白一些事,一個人自在些。」滅里道:「如此也好。那讓在下送你到山門吧。我有汗國庇護,至少保你一路平安,省得被那幫天兵天將追著跑。」

雪勢實在大,兩人不過說了一會話,身上便積滿了白雪,宛如雪人也似。滅里抖落了身上雪塊,搭著盧雲的肩,便已離開。

兩人並肩而行,一路避開大雄寶殿,只撿小徑來走。忽聽滅里道:「盧參謀,你見過林先生了吧」盧雲道:「見了,他扮成了茶博士,倒是嚇了我一跳。」滅里微微一笑:「林先生很看重你的。昨晚說了好多你的事。讓在下好生佩服。」

盧雲嘆道:「他怎么說盧某」滅里道:「他說觀海雲遠之中,惟有盧先生是仁人君子,智勇兼備,時時以天下蒼聲為念。」盧雲微微嘆氣:「他是過獎了。盧某的仁,實乃是婦人之仁,盧某的勇,是匹夫之勇,實非做大事的料子。」

滅里微笑道:「大人怎么突然消沉了可是遇上了什么事」盧雲嘆了口氣,想到先前那份奏章,看那「余愚山」貌似忠臣,肚里卻懷鬼胎,自己險些做了他的殺人之刀。一時之間,只覺得人生什么都是索然無味,反倒不如回去大水瀑,釣釣魚、睡睡覺,還落得清閑。

放眼望去,滿山的枯枝白雪,見不到一分春意,眼看盧雲滿心喟然,滅里又道:「盧參謀,我一直沒問你,等此間事情一了,你有什么打算」盧雲淡淡地道:「此間事情將軍的意思是」滅里道:「我是說朝廷怒蒼書齋之戰。等這場仗打完了,你想去哪兒」

盧雲搖了搖頭,道:「有朝廷,就有怒蒼,只怕他們永遠也打不完。」滅里笑道:「盧大人太過灰心了。來,你看那兒」兩人居高臨下,盧雲順著他的指端去看,卻又見到大雄寶殿,聽得滅里道:「看看殿前,看到了什么那片大樹棚」

盧雲凝目遠看,只見寶。殿前生了幾株大樹,雖在大寒冬日,枝葉仍見茂密,便如一座大棚子,遮蔽了殿前廣場。那樹棚之下,正是立儲大會的場子。滅里道:「盧參謀可知這大樹棚的來歷」盧雲頷首道:「那叫紫藤寄松。是紅螺寺三景之一。」

滅里點了點頭,道:「正是紫藤寄松。我來寺時聽僧人說了,這世間松樹只消讓藤蔓纏繞,必定枯死,從無例外,可你看看這株大樹,縱然藤蔓寄生,卻依舊枝葉旺盛,活得越發越精神,你說這是什么道理」盧雲沉吟道:「將軍是說朝廷怒蒼或能共存」

滅里微笑道:「這我也不敢說,可若真有那么一天,你我的身心都能重得自我看由,您說是吧」盧雲低聲嘆了一聲,道:「將軍,方才你問盧某欲往何處,你自己呢日後有何打算」滅里道:「我想回家。」

盧雲頷首道:「是了,此間事情一了,你也該回汗國去了。」滅里搖頭道:「大人誤會了。我這趟東來,一是為護送公主,二是為了找到自己的故鄉。」

「故鄉」盧書齋雲茫然道:「你你的故鄉不在西域。么」滅里道:我百~萬\小!說齋「不瞞你說,我的身世有些不同,打我出生的那天起,我就沒有了國,這輩子所存的一點心願,便是希望找到自己的家鄉。我口中的回家,亦即在此。」

盧雲微微一奇:「你你這話是」滅里道:「我是契丹人,故而生來無國。可我始終找不到自己的同伴,所以也沒有家。」

這話打動了盧雲,他仰眺灰蒙蒙的雪花,咀嚼滅里的話中三味,不由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