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信仰(正文完結章-干爹篇)(1 / 2)

佳年僖事(H) 艾米蘇 1969 字 2021-02-24

小房間里鬧哄哄的,桌上是大酒大肉,獨眼龍沈青的身子高壯,穿著一件無袖汗衫,聳然的肌肉恬不知恥的鼓的不行,他已經很有些醉態,臉頰通紅,有些癲狂的哈哈笑鬧。佳僖看他,覺得他的臉很有些丑,一般人難以接受的那種爛肉扭曲,可是他的神非常美。從她識的干爹起,這個沈大哥就一直伴在他的身側。

再旁邊是位姓程的,近兩天才知叫程子卿,頭一次見面在南市的八仙橋上,一身靛藍色灰長袍,無聲無覺的端坐在臨水的窗邊,一個人坐一張桌子,一個人喝口查,俊臉蒼白年紀不大,卻相當的靜默沉穩,見過一次就很難忘。再越過幾位面生的,他們一起吃菜喝酒,更多是喝酒,酒杯高高的舉起,臉上洋溢著激動的暢然的笑,酒水噗出來也不管,端是把嘴往那里一送,用嘴巴吸取酒水。

張嘯天仍舊剌剌的窩在角落,兩腿岔開,左手直直的撐在大腿上,察覺到佳僖的目光,便偏過頭來,朗然的送了她一道微笑,曬成黑炭似的厚皮,為了方便清洗,理著簡單粗糙的寸板頭,這寸板頭還是佳僖理的,近兩年的時間的,張嘯天坐在寨子院內的大木樁上,佳僖拿著推子給他推頭發,已經數不清做過多少次。

最後的最後,便是高坐於身側的程老板。干爹是這里所有人的主心骨,是他們拋頭顱灑熱血的對象,跟著他從平凡到富貴,再從富貴跌落泥底,一路刀槍劍雨的從大都市輾轉到密林里來偷生。

房里是個快活無邊的情景,實際上,明天一大早,吃過一次早飯,飲下一口血水,這些人就要奔赴異國他鄉,跟野獸和危險打交道。

也許過了今晚,這里的人會一個個的消失,也許是總也死不了的沈青,也許是刻意讓自己沒有存在感的程子卿,也許是張大哥,更或者,是她,或者是干爹。

沒有人表現戀戀不舍,刀里來,火里去,就是他們這些非良善之輩的最後歸途。

酒會總有散場的時候,大多人喝的酩酊大醉,勾著肩搭著背,踉踉蹌蹌的找地方睡覺,有些人實在走不動了,張嘯天肩膀上抗一個運上去,過一會兒,再運一個上去。瘦猴個子特別小,醉的哭起來,不曉得嘰里呱啦的說什么,嘯天迫不得已的拽了他的腳腕,把人拖出來,奉送了一個貼心萬分的公主抱。

佳僖靠在欄桿邊,想幫忙也幫不上,程老板同她隔著一寸的距離,同樣是靠著站住,一手撐在竹欄上,一手夾著香煙,深深地噴出一圈又一圈的濃煙。

他抽了兩口,撇過臉來,黑眉不動,一雙黑沉的眼珠烙在眉骨之下,力度藏在漫不經心的側視中,他的手一伸,把煙嘴遞到佳僖的唇邊:「想抽就抽吧。」

佳僖用牙齒咬住,狠狠的咬了一口,接著發動著肺腑之力,重重的吸了一口。搭在一旁的手被人牽住,程老板帶著她沿著長廊走,廊下的燈光仍舊漂亮,燈泡在悶熱潮濕的空氣里滋滋一閃,路過大廳側門時,她看了一眼,里面七倒八歪的躺著不少人。

佳僖心下納罕,干爹全程一直在喝,起碼在她看來,簡直沒停下過,現在還能如此清醒,這酒量也太海涵了。

她驟然發現了自己的愛意,無論如何,無論哪里,她都喜歡干爹,總能看到他迷人的一處。她真想跟他說,程老板,你可知道我一直對你有些痴,痴迷的痴。佳僖抓了程老板的手,送到唇下,仰頭看他的臉,柔唇貼上手背,親了又親。人的一輩子能活多長呢,活多長才叫有意思呢。

現在就很有意思,這就夠了。

一向干脆利落的程老板很是頓了一下,他看著前頭的黑夜,碩大的芭蕉葉落在更深的影子,他窺測到九分的粘滯,這份粘滯計來自於偏遠地區緩慢的時間流速,也來自於他不是很適應的熱帶天氣,兩人的腳步聲趨向於同步,一個咚咚的沉重一些,一個倒是輕便許多,像是敏捷的夜行動物落在屋檐上。

當然,不僅僅是這么簡單。那份粘滯越來越稠,稠地像血,來自於一個瀕臨死亡之人的軀殼。軀殼越弱,血越濃。

他不弱,他是儒將,同時也是悍將,是匪類,也是披著聞人皮囊的吃血之人。

他需要帶著身邊的人,重新再殺出一條血路來。

原來他一點都不老,身體不老,心更不老,離老還有十萬八千。

佳僖以為要回去睡覺,沒料跟著干爹越走越遠,遠離了最後的喧囂文明,遠離屬於文明的世界的燈光。一旦離了電光,鑽進密林里,便能輕易的發現月光之明亮,白白的一片從頭頂潑下來,砸在茂密的葉片上,再從樹同樹的空檔里飛下。

佳僖緊了緊同程老板交握的那只手,程老板偏頭道:「不要怕,這里我來過。」

佳僖嗯了一聲,她不是怕,兩人手心里都冒了好多熱汗,很有些滑膩,她是怕自己的手從他手里滑開了。

「他們喝那么多,明天能起的來嗎?」

「該起來的時候,抽死都能起來。」

佳僖嘿嘿的笑了一聲,腦海里想的是干爹如何拿皮帶抽那些昏睡的人。

程老板用左手撥開前頭的大片葉子,身子一彎,鑽過灌木,接著兩手還住佳僖的腰,將人一把抱了過去。

這是一處被密密麻麻的枝葉圈起來的小空地,方寸十來個平方,腳下是厚厚的枯枝落葉,正前方竟還有面一人高石頭,她忍不住往近了看,程老板攏著一團火苗過來,原來這並不是石頭,而是三面水泥牆築起來的神龕。里面空間小,一塊圓形的基石上獨坐一尊銅像。單腳獨立,三眼四首,形態美妙似舞似停,臉也是個笑面臉。半閉著眼睛,唇線微揚。

程老板避著風,把兩邊的燭台點上。

佳僖沒有信仰,此刻卻生了敬意,雙手合十著弓腰拜了一下,拜完後問程老板:「這是什么神?」

程老板一手插進褲兜,壓下上半身,把半邊臉送到燭台上點了根煙,眼風在燭火下投過來:「濕婆。」

佳僖奇怪:「濕婆?這邊的人好像不信濕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