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天亮時,林方生醒來,就見閻邪一雙清亮黑眸正定定凝視,和暖帶笑,卻也氣色良好,神采奕奕:「方生哥哥。」
二人竟赤身交纏而卧,過了一夜。
正是呼吸相聞,耳鬢廝磨。
林方生將他推開,也不答話,徑直去了靈泉處清洗。
閻邪眼角柔色未褪,目送他離開。
又推開窗戶,接過一只紙鶴,細細看過之後,手掌一翻,便將那紙鶴化為幾點灰燼,往窗外一揚就失了蹤跡。
幾許柔情,卻已化作冰冷肅殺,又從指尖書寫幾個繁復符紋,在半空黑氣凝聚,盡數沉入一張符紙之中,再將那符紙折疊成紙鶴,送出窗外。
眼見那紙鶴消失在神識之內,這才去梳洗完畢,出了廂房。
林方生已換了一身素凈白衫,坐在會客間內,逗弄炎夜。
那小狼崽睡得沉,任林方生如何揉他耳朵,撓他肚皮,只伸出短小白絨的爪子撥開,卻是眼睛也不肯睜一下。
如此沉睡多日,倒叫林方生擔憂起來。
林方生見閻邪出屋,就將炎夜入馭獸牌中,道:「我將去馭獸門一趟。」
閻邪微愣,復又笑道:「自與哥哥同去。」
「你傷勢才好,不可擅動,且在房中休息……」林方生才說一半,就見閻邪少年蓬勃的表情,黯然失色起來。
「我如今……自然不敢拖累方生哥哥。」閻邪隨即又坦然自若笑道,「無妨,我便在這院中玩耍,哥哥早去早回。」
林方生看他知情識趣,又隱忍自持,反倒不忍,起身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一眼,微微皺眉斥道:「還等什么,跟上。」
閻邪喜出望外,竟連動作都失了分寸,跳起來追逐林方生出了客房。
林方生見他如此不掩真性情,不覺也是一腔柔情,嘴角掛上溫和笑容。
二人這就離了客棧,先是尋了僻靜之處施個小法訣,改變容貌,林方生化作個中年修士,閻邪化作跟隨身邊的小廝,這才一道往市集行去。
馭獸門於各處安置鋪面,做的是妖獸買賣、馴化和醫治的生意,就連靈力全無的凡人,也樂意購上幾只低階妖獸豢養賞玩。
大淵城中珍品薈萃,就連馭獸門接待客人的鋪子,也比別處大上一倍。
二人行至鋪前,見這地乃是三層樓閣,門廊柱子皆為灰褐色銅木,堅固結實,裝飾亦是朴實厚重。大廳里有三處櫃台,分別懸掛售、診治、馴獸的牌子。
林方生就帶閻邪,前往懸有診治字樣處,將炎夜昏睡不醒的症狀說了,那櫃台後的小廝也是恭敬回道:「不知仙師寵獸修為幾階?鄙門看診用,按妖獸品階取,診療葯另計。」
林方生就見他身後牆上,清清楚楚列出診,一階下品靈石十枚,二階下品靈石二十枚,三階下品靈石五十枚,不一而足。
他沉吟片刻,卻不知炎夜品階。
就聽閻邪道:「那小畜生雖是寒狼,卻還年幼,靈智未開,除了賣萌耍賴,百無一用,最多算個一階妖獸。」
小廝卻聞之色變,恭恭敬敬將二人請入雅室,又奉上兩杯上好靈茶,道:「寒狼素來稀少,我在馭獸門二十多年,卻也只有耳聞,未曾見識過,請二位仙師稍坐,小的請榮長老前來看診。」
這般慎重,卻讓林方生二人警惕起來。
不過片刻,就聽雅室門外有一道洪亮聲音響起:「那寒狼在那里?速與本長老瞧瞧!」
而後大門打開,一個紅袍身影旋風一般闖了進來,卻是個中年男子,國字臉、卧蠶眉,滿面紅光,一派武夫模樣。
他見了林方生二人,方才生生止住腳步,行禮道:「敢問客人,那生病的寒狼在何處?」
林方生見他神色焦急,躍躍欲試,雖是急切萬分,卻並無貪婪之色,反倒有幾分如同法修論法,劍修試劍的狂熱。
林方生倒是因此對這人生出幾分好感來,將炎夜自馭獸牌之中召出,放在房屋正中一座青玉台上。
那自稱長老的馭獸門男子立時雙眼放光,躍躍欲試,立時就小心翼翼,檢查那小畜生周身,自鼻尖到尾巴一一查探之後,又細細詢問寒狼平日里作息吃食,林方生也一一作答。
閻邪卻是百無聊賴地呵欠起來。
那長老又用一雙有力手指,壓在寒狼周身穴位輕輕按摩,輔以輕微靈力,竟把那小崽子按摩得周身舒適,睡得四肢松散,舌頭也吐了半截在外面。
又過了盞茶時分,長老才戀戀不舍將炎夜放開道:「道友勿需緊張,寒狼幼崽生機微弱,若是離了母狼喂養,十有j□j活不長久。這一只卻是好造化,先有上品仙丹吊命,如今又吃了偽蛟,性命已是無礙了,再睡上幾日自會醒來。只是日後進階,怕是艱難……」
林方生便笑道:「我本劍修,外力於我並無助益,與這小畜生也是一場緣分,就算靈智不開,我也養了他便是。」
那長老亦是露出感動神色,忽而又面色古怪,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