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順立在樓閣之上，遠遠望著從地牢爬出來的大赤鬼實驗體。&p&

一襲白袍僧衣加身，頭戴一頂蓮花冠，手中盤著紫檀念珠，眉目寧靜平和，如超脫凡間的神佛。&p&

第一眼望去，任誰人都得被這賣相唬住。&p&

只要不張嘴，你就是明天早上屎價最貴的小和尚！&p&

然而仔細看去，卻能發現道順和尚嘴角那絲隱隱的笑意。&p&

「師父......師父......」&p&

「你看見了嗎」&p&

「我做到了。」&p&

道順低著頭呢喃著，聲音卻是略微顫抖，語氣猙獰中帶著一絲發泄似的嘶吼，卻又立刻恢復平靜，繼續那副一塵不染的出世相。&p&

隔著他薄薄的白色僧衣，一張人臉鐫刻在道順和尚心口。&p&

光禿禿的老臉仿佛能透過衣服看到外面，如疤痕般自道順胸膛裂開的嘴角微微顫動，發出極輕微的聲音。&p&

「我看到了。」&p&

「你做的很好。」&p&

「果然，我們拋棄葦名，選擇內府的道路是對的。」&p&

「如果早點這么做......如果道玄也和我一起，那我們現在早該長生不死了吧。」&p&

「哈，多虧上人提點。」&p&

語氣帶著些微諷刺。&p&

然而，人就是如此復雜的生物。&p&

哪怕共用同一副身軀，師徒二人的心意也難以互通。&p&

將自己最後的生命，用這種苟延殘喘之法寄托在徒兒身體上，只為看到自己研究一生之結果的道策，並沒能看到，道順低下的面龐上，那扭曲而瘋狂的表情。&p&

聲音卻是依然如此溫潤。&p&

「是啊，多虧了上人提點。」&p&

道順連連附和著師父。&p&

大赤鬼在葦名城中心橫行霸道，波及無數平民，場面無比慘烈血腥。&p&

然而不過百尺之隔，身為始作俑者、真凶實犯的師徒二人，卻依舊在望樓上談笑風生，沒有絲毫愧疚。&p&

愧疚&p&

什么是愧疚&p&

對道順與道策這種研究瘋子來說，無法滿足自己的求知欲才是罪孽，無法填滿自己無窮盡的好奇心才是最大的慚愧。&p&

為此他們可以犧牲，以及已經犧牲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了。&p&

信譽、信仰、人性、理智、尊嚴，甚至是生命。&p&

若無瘋魔之心，哪得瘋魔之作。&p&

如果這世上沒有他們這些渴望長生不死，並將其兌現為現實的瘋子，世界上怎么會出現變若之水這么美妙的產物。&p&

自己，又怎么會......&p&

活著。&p&

道策默默在心里感慨。&p&

道順與道策二人，都是當年仙峰寺上的僧侶，不過早在他們入寺之前，仙峰寺就已經變成了一座名副其實的生化實驗所，大部分高級僧侶都已經通過蟲附之法，獲得了真正不死的生命。&p&

壽命最長的建寺僧人仙峰上人，甚至已經活了整整八百年。&p&

看上去依舊是一副五六十歲的樣子，身手敏捷堪比當年。&p&

在無數與群體引導的引誘下，他們漸漸變成了自己不認識的模樣。&p&

不過，在仙峰寺里，還有保持清醒的人嗎&p&

當然是有的。&p&

道策如疤痕般烙印在道順胸膛上的眉頭皺著。&p&

當年他的師兄道玄，以及他的一眾徒弟，就是仙峰寺中少數堅持佛法與人性的僧人。&p&

在得知自己要開始研究新的不死產品之後，道玄便帶著堅持佛理的僧人離開了仙峰寺。&p&

而仙峰寺中活下來的大部分不死僧人，都因為變若之水或是變若之淀的副作用，開始變得瘋狂，沒有理智。&p&

這樣的人顯然是不足以為謀的。&p&

道策渴望的，並不是這樣的不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