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她不知道心底怎麽那麽委屈,自卑和酸楚交織著,想要重新依靠回去,卻又被推開。
「翠秀,軍里還有許多事,你怎麽這個時候哭?不懂事!去照顧爹娘,我先走了。」他不耐煩的推開她的手,轉身大步走開,不顧妻子在身後小跑步的追趕。
「夫君……夫君……」
翠秀扶著破敗門框喘氣,看著韓燁的背影,慢慢滑坐在門檻上,虛弱無力。
夫君,你可知道,我每日為宋小姐細心烹煮吃食,自己卻從來都沒有吃飽過?
夫君,你摸摸我的手,它們已經如同白骨一般,在風中干裂成沒有肉骨的棍棒?
夫君,我每日看著血淋屍首,我替大夥兒包扎傷口,將犧牲的弟兄們埋葬,我唱不出宋小姐那樣的歌,但我心頭的痛苦一點不比她更少。
夫君……宋小姐一汪眼淚就得到你溫柔以對,可是為何,我落淚的時候,你卻如此不耐煩?
青梅竹馬,十幾年淡淡時光,小時候,你曾牽著我的手說,哥哥以後會一輩子愛護你。
「夫君……」
咽下喉間的硬塊,翠秀坐在門檻上,閉起了微紅的眼眶。
夫君,你可知,你是翠秀最重要的家人,翠秀也有脆弱的時候,只要一個擁抱,一聲鼓勵就夠,讓我知道,你的心里沒有別人。
想起幼時,她梳著雙環髻,淘氣爬上青磚小院兒的桃花樹,越過低矮牆頭看下去,還是個男孩的韓燁揮舞著竹子做的劍,帶著虎頭帽。清明雨紛紛,他在狹窄的巷子里大笑著奔跑,讓她挪不開目光。
長大後,每個春天他都會在山後為她摘滿滿一捧山花爛漫,璀璨奪目,她只覺得自己是鎮子里最幸福的姑娘。
翠秀,哥哥會永遠愛護你。
他說過的。
那個時候,雨落在身上怎麽那麽甜。
許多許多,現在看來,好像恍若夢中,不過幾個春秋,竟然已經無法觸及。
「韓家嫂子,讓一讓。」
有人氣喘吁吁的聲音驚開她的眼皮,翠秀看去,來她家的是和韓燁一個軍營的小王。
「韓家嫂子請讓一讓,韓大哥在鎮里的鋪子好容易找著了幾本琴譜和詩冊,讓我來送給宋小姐呢!」
小王年輕的臉上帶著大大的笑,認真抱著懷里那一大摞舊書。
翠秀看著他,默默起身,讓開門口,引他去宋依顏的房間。
小王累的彎腰,搖搖晃晃踏進來。
這小夥子是個性格活潑的,一面呼哧呼哧的喘氣一面還興致勃勃的跟翠秀聊天,「韓家嫂子,據說宋小姐長得可漂亮了,是不是?」
翠秀興致不高,淡淡的嗯了一聲。
小王毫無所覺,「大夥兒都對小姐很上心呢!翠秀姐,韓大哥這麽忙,還特地跑去書鋪子里找書呢!書鋪子早就被瓦剌人燒毀了,我們四五個人陪著他,好不容易從灰里爬出來幾本,韓大哥就坐在地上,點燈把斷了背脊的書一頁一頁拼回去,好送給小姐!」
「……是麽。」細弱的聲音仿佛一個幽魂,淡淡散在夜里,翠秀淡淡的微笑。
小王將一滿懷的書往懷里緊了緊,最上頭一竟然本歪了歪,掉落下來。
翠秀彎腰撿起,書冊在風中翻開,里面竟然夾著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