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絡一刻都不願意多呆,說完話扭頭就走。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了最後,忍不住奔跑起來,一頭扎進帝輦!
沈絡將頭埋入膝間,許久才抬起來看著自己的手,指甲一點點蜷緊,將掌心的肌膚掐出了血。
只覺得掌心一陣疼痛,心里一陣無法形容的悸動。
蘇傾容。
他朝夕相處的丞相。
……就在剛才蘇傾容伸過手來的一剎那,他竟然反射性的不想碰!
那只手仿佛帶了魔力,碰觸之後,就會墮入無底深淵。
那只手曾經握著他的手習字練武,曾經牽著他指點江山,那只手他撫摸過無數遍,磨蹭過無數遍,熟悉的一如他自己的手。
可是,就在方才,他竟然如同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孩子,連情人的肌膚都害怕觸碰。
枯澀的情感也從身體接觸的每一個細胞注入進來,如同熔岩也如同毒葯,一點點注進他的身體,在平靜的外表下掀起巨浪。
這麽些天的焦躁是什麽,期待是什麽,失落又是什麽,沈絡終於懂了。
騙誰,也騙不了自己的心。
在蘇傾容走過來時,心口烈火狂燒一般的劇烈跳動。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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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鉤淡月天如水,映屋檐斜照木格子窗。
寢宮的宮人們驚訝的看著他們國色天香的絕色帝君,自從相府回來之後,就將自己關在了御書房,任憑誰也不許進入。
三天之後,沈絡打開了門。
他的身影斜斜投射在潔白的玉階上,拉成一道長長的影子。
靜水流深,滄笙踏歌。
沈絡靜靜的走入御花園里的梨花樹影,遠處燈火星星,人聲杳杳。
周福全大氣也不敢出,遠遠跟著少年帝君,只覺得,他腳下的那條小徑便是一條一條寂寞的路,展向不知名的地方。
沈絡撥開一支又一支的梨花,可是這冷月幽香,怎麽都安撫不了他心底的煩躁。
「哎呀。」
幽幽樹影里面,有一個人影仿佛是無意一般,驚訝的回過身來,小聲叫出聲。
沈絡默然,看著陰影處跪著一位長發垂肩的男子,他正在集梨花花瓣,將它們埋入樹根的泥土。
「皇、皇上……」
這種巧遇,沈絡每天也不知道要遇到過多少回,無數邀寵的宮女都試過這一招,一次兩次算是驚喜,多了只會讓人味同嚼蠟。
那男子有幾分秀色,看到沈絡之後慌忙跪倒,卻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頭上發簪脫落,一頭烏發猛然流散而下,一絲一縷的鋪開在沈絡腳邊。
沈絡猛然就想起來,那些蘇傾容抱著他在燈火下練字的日子。
那時候蘇傾容嘴角帶笑,把著他的手,燭火下,一頭青絲如同流泉,側側蜿蜒,幽涼順滑。
似乎有什麽劇烈的痛楚襲上心頭,一節一節壓迫著脊椎,讓他連呼吸都發疼。
蘇傾容,蘇傾容,沈絡念著這個名字,火燙灼熱的壓著唇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