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鈴般的笑容。
────他陪她在樹下練舞,她天資很高,卻分外刻苦,終於練成紅艷牡丹一般的驚鴻姿態,他曾經不明白,她如此拼命是為了媚惑誰?
────她雙劍折背,她練習馴馬,她拼命讀書,女兒家該學的,不該學的,統統往腦子里塞,他甚至怕她噎著,噎到累死。
────她第一次被教坊嬤嬤教習著,學習房中術的時候,滿臉通紅,抱著畫冊將下唇咬出了血。卻終究還是倔強的把自己關入房中,幾日不出房門。等她再次現身的時候,回眸一笑間魔性頓生。
他曾經以為這些記憶並不深刻,哪里知道這樣的雪夜,背後是晉侯府邸大火,他卻一樁樁,一件件都回憶的清晰無比。
這個時候才懂得,他那麽愛她。
那麽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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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是白的,地是白的,天也是白的,伶仃的白,他也是那樣單薄那樣白。
旁人都道鶯兒隨著大火一道死了,可他不信。
冷月浮在山崗上,人們拾了晉侯一府的灰燼,埋在亂墳中。
他不同意,冒險前去挖墳────她怎麽能和晉候府的人葬在一起?
她不是江燁的人,她不屬於晉候府,她不愛那個男人,不可以。
所以即使頂著這麽一片蒼茫大雪,冷風刮得人眼睛發酸,他也要救她出來!
手指上落滿了雪,冷的如同十根冰棍,他的指頭早就已經發木了,凍得有些燙熱,卻毫不猶豫的一點一點挖掘著手下的土。
雪下的土,被凍得比鋼鐵還要硬。
挖開了墳墓,他並沒有看到她燒毀的骨骼,那墳墓只是一座衣冠冢,葬著她的一套衣裙和銀鐲。
銀鐲子結了冰,他挖出來,戴在自己的手上,然後起身離開。
風中傳來輕笑,眼前仿佛出現了她的身影,紅的象是風雪里翩舞的火焰。
他的指頭卻始終按著胸口,跳動的那個部位疼得火燒火燎,一點心間業火,燒灼著他的血液,從此心甘情願墮落,不願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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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了畫館的細軟和銀兩,他再也不駐留京城,只身前去途州。
他不缺金錢,一路走,一路給人畫畫。侍童一直跟著他,伺候這個清雅的白發男子。
他在途州的荒草中找到了那一座被火焰燒焦的府邸,那是她曾經的家,無人打理,磚縫里都滲著焦黑的血。
他用掉了所有的錢,找來最好的老工匠,只求能想盡辦法把這座府邸恢復成原先的模樣。
每一磚,每一瓦,都細細琢磨。
他有的是時間,即便要用掉一輩子,他也要為她重新恢復這個家,這是她唯一還存有溫暖的地方。
……他就在這里等她好了。
風中,似乎傳來她逝去親人的嘆息。
當年聽聞過柳家慘案的親戚鄰里們時常路過,看到這個秀雅溫文的男人如此不遺余力的修葺老宅,都紛紛勸他────別等了,那個姑娘性烈如火,只怕早就葬身火海,陪親人去了。
他含笑搖頭,孤身站在恢復好的空盪柳家祠堂里,輕聲說著:
「如果連我都不等她,這世上就沒有人會等她了。」
所以,要一直一直等下去。
春來春往,桃花紅了又謝,人面不知何處。
他看桃看柳看春風,一年年想著,回憶著那個紅衣艷麗的姑娘,一個回眸,笑盈盈的露出雪白貝齒────「你叫畫蘭?奴家閨名柳雲鶯。」
柳雲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