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覺得心驚。
細細思考,這麽多年來,瓦剌和北周邊疆摩擦不斷,互有挑釁,而皇上從來不曾計較於一座城池或者土地的得失,他,始終在牢牢把控著戰爭的節奏。
由於邊疆不安寧,因此各省各部都不得不將對付瓦剌作為第一要務,源源不斷的官軍援兵如同流水一般涌入旭陽,在無數不大不小的戰役中被消耗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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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字在腦海中從無數訊息中跳出來,無比鮮明────消耗!
對了,就是消耗。
世族們除了把控北周財權外,還在不遺余力的花錢出力培養自己的府兵,而皇上在不斷抽調戍邊援軍的過程中,把這些府兵一批又一批的送上戰場,將他們被名正言順、無聲無息的消耗掉。
所以現在,沒有一個世族能夠形成足夠和皇帝對抗的軍閥勢力,包括權傾京都的慕容家。
皇上親手扶植了一個外敵,這個外敵不太強大,卻也不太弱小,足夠他隨心所欲的掌握勝敗。
有了這個外敵,北周許多門閥世族的目光都被牢牢吸引了過去,瓦剌,是北周公認的頭號大敵。
而正是這個頭號大敵,轉移了所有人的目光。
瓦剌人消耗著世族們的府兵,使得任何世家都沒有坐大為軍閥的實力,皇帝連削藩的事兒都省了。
如果沒有這個外敵,世族和皇權的矛盾和利益沖突只會立刻激化,皇帝就需要以一人之力和這些百年根基的氏族大姓撕扯拉鋸,陷入循環不斷的利益爭搶中,甚至要防著居住在外省的世族家臣們裂土分疆。
所以,眼睛看到的敵人,或許是朋友。
北周軍早就具有將瓦剌一擊斃命的實力,皇上卻硬是拖著,不斷蠶食消耗著世族們囤積的兵糧和金錢。
世族府兵們被消耗的差不多了,可是蘇傾容屯在兵部的玄甲軍卻被保護的好好的,一根毫毛也沒掉過,仿佛一柄磨礪好的新劍,無聲無息的擱在了世家們的脖子上。
思緒峰回路轉,終究又回到了那四個字,霸業,天下。
雷宇晨呼吸著旭陽關外近乎於刺骨的空氣,睜大了眼睛。
百萬里河山,峰巒疊嶂,都是皇上一個人的霸業,都是他一個人的天下。
難道這樣還不夠麽?
皇上還要想要什麽樣的霸業,什麽樣的天下?
雷宇晨猜不透這個君王,猜不透他的任何一個表情。
這個傳說中被幽閉於蕭華宮整整十載,被丞相蘇傾容拱立上位,在攝政丞相懷抱中成長起來的少年,仿佛艷麗火紅的華貴紅龍,壓碎了前朝北周腐朽和輕浮的空氣,卻在所有人眼前蒙了一層朦朧的霧,讓人看也看不清。
這個美貌君王的真情流露,雷宇晨只見過一次。
那年梨花白雨,少年扯著丞相的衣袖,說,蘇傾容,別那麽快。
別那麽快,我要追不上你了。
皇上的所有感情,或許早已半分天下,半分埋葬在那片梨花煙雨中。
────還有什麽抵得過逐鹿天下的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