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采衣只覺得手指連握起來的氣力都沒有,雙手趴在冰涼的於是地磚上,降低了身體緩緩將額頭抵在地上,任憑一旁的嘉寧怎么叫喚,也不起身。
心頭泛起的感覺除了苦澀還是苦澀,堆在胸臆間,是讓人哭喊不出來,攪得五臟六腑難受的酸楚。
她其實不太懂得朝堂上的風起雲涌,但她知道,以慕容家的胃口,能夠如此乾俐落的放了她,其代價絕對值得讓皇上的頭疼上一疼。
終究,終究,她讓他付出了這樣的代價。
她這樣一個居心叵測,為了復仇而來到他身邊的女人,在他懷中汲取了那樣多的溫暖之後,又給他帶來了那樣多的麻煩。
這是頭一次,江采衣產生了退縮的念頭。
一剎那她不想復仇,就算江采茗死,就算宋依顏死,她的妹妹,她的母親,也都不可能從幽冥之地回到她的身邊。
如果這樣,如果這樣,她還要為他添這些麻煩么?
這樣想著,身體就一層一層的冷下去。
眼前的光影朦朧起來,竹葉上反射的日光涼津津的,足下初生的青草萌生出一點綠意,淺淺的足履聲傳來,草地上的露珠搖滾而落,有種纏綿柔和的銀色。
陛下回來了,衣角猶然帶著微微的血氣,周福全招呼著眾人張羅沐浴,另一隊宮人則捧著鍾鼎魚貫而入竹殿,飯食的香氣彌散在空氣。
茫然間,江采衣模模糊糊聽到周福全湊過來小聲交代,「娘娘,皇上一聽御花園出事兒,拔腳就趕去雍合殿了,直到這會兒連膳都還沒用過,娘娘心疼心疼皇上,快去服侍皇上用膳吧。」
說罷居然在她手塞了一雙筷子。
江采衣有些無措的看著手的文犀烏金筷,她還跪在地上,皇帝已經進殿去了,這……
她咬著嘴巴,以跪地的姿勢微微抬起頭看去,沉絡站在九枝梅花黃梨桌前,幾個宮人圍在帝王身邊替他更衣。
宮女們袖殷勤,素手玉鍾之間柔軟輕折的來回。
一件一件的佩飾和外衫遞上去,一件一件的舊衣換下來,清涼的竹骨撐上掛著雲霧白的蟬翼紗,竹殿映著朦朧清冽的綠,皆似化在春水中一般,遠處太液池煙波縱橫,連光線都透亮起來。
「過來。」沉絡揮退了服侍的宮人,嘴咬著一根極細的素色犀角琥珀發梳,長長的頭發散散挽在肩頭,從素錦紋路上輕緩流瀉,最終用發梳別過固定住。
江采衣起身,拿著筷子起身走至桌前,然後又低頭跪了下去,觸目間是他衣袍的下擺。
他穿著常服,不同於正冠袍服的麗,僅僅是在衣袍一角繪著婉轉蒼勁的花影暗紋,衣是素色,花是素色,只有發澤烏黑優雅,順著他坐下的動作而輕輕搭了幾絡在椅上。
沉絡抽走她手的筷子,定定放在桌上,「吃飯。」
江采衣粉唇蠕諾,聲音比蚊蚋還低,「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