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歸去來(1 / 2)

說到愛(H) 花欲燃 2438 字 2021-02-24

顧嘉誠是被噩夢嚇醒的。

在夢里,他加入的醫療組接下了搶救在非沖突區被走火牽連的無辜平民的重任。

姑且算得上是設備齊全的手術室內,簡陋的擔架很快就將傷員運了進來。

顧嘉誠下意識掃一眼擔架上的人。

亞裔,女性,中等身材,傷口失血嚴重,需要輸血。

他有條不紊地指揮護士檢測傷者血型,動手將她滿是灰塵和血漬的頭發拂開以查看是否還有其他致命傷。當他看清傷者的那張臉時,原本已近乎於麻木的心忽然一滯。

……這是在做夢嗎?

為什么此時此刻出現在這兒的人,是王可?

訓練有素的護士很快就做好了手術前的輸血准備。

依舊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顧嘉誠也只得趕鴨子上架,以最快的速度調整好自己的情緒,拿起了一旁的手術器械。

這並不是一場漫長而細致手術。

但顧嘉誠卻頭一次有一種他在跟死神賽跑的錯覺。

將最後一步止血縫合完成,顧嘉誠看一眼一旁的儀器數據,病人各項指標正常,他一直高度緊張的肩膀終於放松下來。

他的唇邊剛剛揚起一絲苦笑,還未及脫下帶血的醫用手套,身旁的護士已經莫名笑吟吟地開口同他搭訕,「dr顧,你剛才很緊張?」

「是……」

顧嘉誠松一口氣,坦誠的跟她交談,「剛才的病人,是我的青梅竹馬。」

「青梅竹馬?……顧嘉誠,你還想要幾個青梅竹馬?」

蹩腳又帶點口音的英語忽然間換作了清脆又熟悉的中文。

顧嘉誠目瞪口呆得看著眼前的護士拉下口罩,露出了年少時百看不厭的王可的那張朝氣蓬勃的臉。

「小可?你怎么在這兒?」

「我怎么不能在這兒。」

王可鼓了腮幫子看他,還頑皮的沖他做一個鬼臉。

顧嘉誠扭頭再去看手術台上還躺著的病人,才發現那個人已經被當地臨時培訓的醫護人員重新抬了下去,正給她臉上蒙象征死亡的白布。

「等等!」

顧嘉誠沖上前去跟他們交涉。

「她已經完成了手術,各項數據都正常,為什么要給她蒙白布?」

不擅長英語的臨時工茫然的看著他,僵硬的同他用手腳比劃:傷員已確認死亡。

顧嘉誠堅持將白布從病人身上揭了下來,想要告訴他們如何不借助器械測量傷者的脈搏。

當他再度看清那個死者的臉時,已整個人傻在了當場。

「顧嘉誠你怎么了?」

王可不解的聲音自他身後不遠處傳來。

顧嘉誠看著死者的臉,只覺手腳冰涼,整個人都仿佛身墜冰窟。

擔架上躺著的人依舊是亞裔,女性,中等身材,失血嚴重到休克去世。

可,那張臉卻不再是身後活靈活現的王可的臉。

而是,他最想挽回的唐景瀟的臉。

「不!」

顧嘉誠大汗淋漓的從夢中驚醒,正在給他蓋毯子的護士被嚇了一跳,心有余悸的出聲問他,「這位先生,你還好吧?」

好?好什么好?

顧嘉誠苦笑著感覺自己的後背被冷汗浸透,整個人就像是剛從水里頭撈出來一般。

他接過毯子,同護士道謝。目送護士走遠後,他這才將毯子裹上,愣愣的盯著天花板,回想方才夢里的畫面。

王可活了,可唐景瀟死了。

為了救王可……他讓她死了。

顧嘉誠覺得自己仿佛喘不過氣來,每呼吸一下,胸口都撕裂般的疼痛。

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的他,要拿什么去跟唐景瀟談?

現實中,顧嘉誠的噩夢還遠沒有結束。

哪怕做好了萬全的心理准備,顧嘉誠也低估了王可在知道自己失去子宮後的情緒反應。

他依舊沒有放棄聯系她的家人。

可,哪怕打通了她父母的電話,說明來意,得到的永遠也是現在有事,一會兒再跟他聯系的冷淡反應。

易子楚那邊,顧嘉誠更清楚不過現在的王可在他眼里就跟路邊的雜草沒什么區別。

顧嘉誠在接到電話後再度趕赴醫院,得到的消息卻並不樂觀。

王可恢復了力氣之後,第一個舉動就是自殘。

院方建議顧嘉誠幫王可做轉院。

病人需要心理輔導,一直待在婦產醫院,並不利於病人的痊愈。

顧嘉誠客氣道謝,鼓起勇氣踏進王可的病房時,看到他那張臉的王可已經絕望的哭了出來。

「顧嘉誠……你為什么……!!顧嘉誠,你憑什么……」

顧嘉誠被問的說不出話來。

他不知應該如何開口安慰,可他卻不後悔自己在手術同意書上簽下的字。

「要不要吃點東西?」

他剛剛走近王可,想把盛滿了新做好的養身粥的保溫壺放在她病床邊的床頭櫃上。

一直在低聲啜泣的王可忽然朝他撲過來,瘋了一般的開始打他。

她那雙因為手術而被卸得干干凈凈的指甲毫不留情的在他身上用力亂抓。

顧嘉誠吃痛,伸手握住王可力量驚人的雙手,負責巡床的護士已趕了過來,協助他一起拉開哭得肝腸寸斷的王可,摁鈴通知其他醫護人員。

顧嘉誠摸了摸自己掛的下巴,看了眼自己手臂上被抓出來的長長血印子。

「小可你先休息……休息好了我再來看你……」

他嘆一口氣,站起身來,病床上的人已經撕心裂肺地沖他喊:「滾!」

顧嘉誠在停放在醫院地庫的汽車里呆坐了整整半小時。

他茫然得感受著四周的黑暗,雙眼看著不遠處因故障而不斷閃爍著的指示燈,第一次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出了對的選擇。

他愛王可嗎?

他捫心自問。

答案在心底呼之欲出。

那個曾經同他形影不離,占據他年少時整雙眼睛、整顆心的少女,已經慢慢脫離他的軌跡。

他想起她時,有見證一個生命成長的喜悅,有對年少相伴之情的不舍,有眼睜睜看著她被同窗用花言巧語欺騙的憤怒,更多的,或許是一種習慣。

習慣性照顧,習慣性容忍,習慣性偏袒。

習慣到……自認能決定她的生命。

他垂頭喪氣地把頭靠在方向盤上,自心底升起一種無法言說的疲憊。

他像是落入了沼澤里,不掙扎便下沉,越掙扎,便越下沉。

他的浮木被他親手推開了、摧毀了、舍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