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部分(1 / 1)

第二十幕 未知 6468 字 2021-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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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大多數當母親的一樣,雲緯娘也總是認為自己的女兒還是個孩子,不願正視她已長大成人,直到有一天她發現女兒腰上沒有圍著自己用五色棉線為她編的那條褲帶,而是扎著一條男人的黑棉線腰帶時,她才大吃一驚,才急忙追問,這才知道女兒已早和來收綢送絲的尚家兒子好上了。南陽這地方一些偷偷相愛的男女,在交換信物時交換的不是尋常的絲帕和煙荷包,而是系褲子的腰帶。交換這種信物的主動權通常在女方手里,它表明女方已決心把自己的身子許與男方,解除了通向自己身子最隱秘部位的關卡。男女雙方只要交換了這種信物,剩下的便只有一件事好做:准備成婚。當初,當雲緯滿面羞紅地把自己那條五彩棉線腰帶放到達志手里時,達志歡喜得說話都結巴了,他哆哆嗦嗦地去解自己的腰帶,許久都沒有解開。雲緯娘原指望給女兒招一個上門女婿,把盛家的門戶再撐持起來,如今見她和尚達志好上,心中自是著急:尚家就這一個兒子,又有絲織家產要承繼,他會做上門女婿?唉,看來我該早動手為她把親事定下,現在該咋辦?攔住不讓他倆再見面?可她又曉得女兒的脾性,攔出個三長兩短咋辦?那么就應下這門親事?尚家是個大戶,和咱門不當戶不對,聽說他們的家規又嚴,雲緯嫁過去會不會受欺負?就在雲緯娘猶豫為難的當兒,城中通判老爺晉金存府上派來的媒人就登了門。一聽完那媒人說明來意,雲緯娘更是驚得目瞪口呆:老天爺呵,俺就這一個寶貝閨女,怎么可能送給人去做小婆?而且還是個三房?虧你們能想得出?雲緯娘以當時心里的那份氣惱,是真想罵那媒人一頓的,可她知道晉家的勢力,這樣的人家可不敢得罪。她只能把驚慌和氣惱壓在心底,強作笑顏地對那媒人回話:很感謝晉老爺高看俺們盛家,小女若能進晉府服侍晉老爺,那是她的福分,只是她年齡尚小,還未長成,談婚論嫁還有些嫌早,敬請向晉老爺轉達俺們的歉意……雲緯娘也是大戶人家出身,當初嫁到盛家的時候,盛家也是擁有五台絲織機的大機房的主人,只是後來家道敗落成了普通機戶,雲緯娘見過世面,所以說起場面上的話也還是有板有眼。那媒人自然要說些早進晉府早享榮華富貴的話,但都被雲緯娘用軟話擋了回去。那媒人最後走時,要把帶來的兩匹綢緞和十兩銀子放下,雲緯娘哪敢收這禮物,堅持著把那些東西又放到了媒人手里。送走那媒人之後,雲緯娘慌忙把女兒喚進屋內,向她說了這位媒人的目的,雲緯一聽也嚇得臉色發白,撲到娘的懷里說:娘,我死也不會去給誰當小婆,我這輩子除了尚達志,誰也不嫁。雲緯娘當時拍著女兒的肩膀嘆口氣說:都怨娘沒早點給你把親事說定,才惹來了這些麻煩。也罷,既是你鐵了心要跟達志,娘也就成全你們,不提撐持盛家香火的事了。雲緯見娘這樣表態,嚇白的臉上才又有了喜色。接下來,雲緯娘因怕夜長夢多再生枝節,就捎信給尚家的媒人,說她應下了這門親事,要是尚家想早使喚媳婦,擇下喜日子來娶就成。事情這樣定下之後,雲緯的心也算安定下來,每天照過去那樣j叫三遍起床,洗了手臉之後,先做早飯,把早飯做好溫到鍋里,再緊忙上機織綢,待娘起了床洗漱罷,雲緯一般都能把一梭子上的絲織完了。雲緯十二歲之前過的是大家閨秀的日子,那時父親在世,家中開著大機房,爹娘有足夠的銀錢讓她讀書、學琴、練字,按大家閨秀的標准來培養;十二歲那年,父親暴病去世家道敗落以後,雲緯逐漸適應了窮困生活,開始和娘靠當機戶給尚家織綢掙錢過日子。眼下,因為娘身子不好,常病病懨懨的,家里的生活擔子其實是由雲緯來挑著的。雲緯那幾天白日里忙著織綢,到了晚上,就拿出平日儉省下來的一塊白細布縫制內衣,悄悄做著出嫁的准備。有時一邊縫一邊想象著d房夜里自己穿上這新內衣時的情景,想象著達志用手指解這新內衣扣子的模樣,想象著這內衣一旦被達志脫掉自己該怎么辦,直想得頰起紅雲心如鼓響渾身燥熱,想得上了床躺下半天也毫無睡意。有天晚上,眼見月光已溜進窗隙爬到了雲緯床上,時辰已過半夜,她還在床上左右翻身,娘就在另一張床上輕聲問:「咋了,是身子不好受?」「就是睡不著。」她聽見娘問,索性掀開被子,穿著胸衣短褲的身子在月光下雪樣地一晃,便跳到了娘的床上,哧溜一下鑽進了娘的被窩。「羞不羞,這樣大了,還來跟娘睡?」娘捏了下她的臉蛋,嗔道。「娘,你看!」雲緯拿起娘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左胸上,「覺出了吧?我的心跳得太急太快,咋也睡不著。」「我知道,那是因為你高興!」娘淡了聲說,「想出嫁的姑娘差不多都這樣。」「你當年也這樣嗎?」雲緯湊近娘的耳朵,悄了聲問。「傻丫頭!」娘用手指點了下雲緯的眉心,「你想咋高興就咋高興吧,女人一生也就是這個時候和成婚頭半年高興,過了這段日子,上天給女人的高興就不多了!」「瞎說,娘,我的高興還在後頭哩,我一生都會高興,你想,我和達志成了婚,俺倆天天相守在一起,他親我愛,我們還不要高興一輩子?」「這世上沒有會高興一輩子的人,孩子!」「可是我和達志會!」雲緯堅決地反駁娘,「我一輩子愛他,他一輩子愛我,俺們有一碗飯分著吃,有一件衣裳伙著穿,俺們憑啥不可以高高興興過一輩子?」「你可以一輩子愛他,把心全放在他身上,他不一定就一輩子愛你,把心全放在你身上。」「娘,你憑啥這樣說?」雲緯在被窩里抓緊了娘的手,不高興地瞪大了眼睛。「傻孩子,因為這世上可以讓男人愛的東西,除了女人之外,還有好多別的,比如權勢、金錢、家族的榮譽、世人的尊敬等等,很少有男人一輩子都把心思用在愛一個女人上。」「可是達志會!」雲緯堅決地說,「娘,別給我說那些嚇人的話吧!」雲緯把身子偎進了娘的懷里,臉緊貼在娘那干枯的胸上。老人摟緊了女兒,喃喃說道:「娘從心眼里巴望你和達志能高高興興過一輩子,娘只擔心上天不許,上天很少給一對夫妻一輩子的高興,他總是把苦和樂,把喜和憂攪拌在一起送給你,但願上天能夠開恩,格外照顧一下我的女兒,我的緯緯……」潛進室內的月光,被老人的喃喃聲所驚,悄悄退了出去。睡夢到底來到了雲緯身邊,她發出了輕微而平穩的呼吸……就在這個夜晚逝去之後的那個白天,當太陽將近頭頂的時辰,一乘四抬官轎出現在了百里奚村雲緯家的院前,轎後跟著兩個侍女模樣的姑娘,官轎上寫著一個大大的「晉」字。雲緯和娘由於正在屋里忙著織綢,一開始並未注意到這頂官轎的到來,等她們聽到村人的喧嚷出門觀看的時候,官轎已經在她們的門前落地,通判老爺的大夫人正矜持而傲然地走下轎來。一看到官轎上的那個「晉」字,雲緯和娘的心里就都咯噔一響,立時明白麻煩來了。母女倆愣怔之間,就聽那晉金存的大夫人高了聲問:「這可是盛雲緯的家?」「是的,是的。」雲緯娘一邊示意女兒躲進卧房一邊急忙應聲迎出門去。「噢,」那大夫人瞥了一眼雲緯娘,拉長了聲音問:「你是——」「我是雲緯她娘。」「喲,你生了個漂亮閨女,很了不起吶!」「謝謝夫人誇獎,小女哪里說得上漂亮?!」「我前些日子派了個媒人來,聽說你把她趕走了?」大夫人的目光冷冷掄過來。「你派媒人來,是給俺們這小戶人家的榮耀,俺們高興還高興不過來哩,哪會趕她走呀?俺那天是給她說明,小女年齡太小,談婚嫁還早。」「啥叫年齡小?不都十六歲了么?想當初我是十五歲就出閣了。你那閨女我見過,都已經長成了嘛,身個、乃子、p股,都已經有模有樣了,要不我們老爺會看中?!」「夫人,俺們娘倆過日子,我實在是想留她在我身邊多住幾年——」「你這當娘的可是想不開,俗話說,女大不中留,你強留到身邊,她思春思出了事可咋辦?還是讓她早出閣吧,她只要到了晉老爺身邊,有她享的福也有你享的福,不愁吃不愁穿不愁住的日子總比你如今過的日子好吧?」「夫人,俺們——」「好了,咱們不羅嗦了,俗話說,有女千家求,我這是奉晉老爺之命來求娶你的女兒;我聽說城里尚吉利大機房的掌櫃尚安業也想把你女兒娶過去當兒媳婦。這兩家的情況想你也都知道,尚家不過是靠織賣綢緞賺有幾個錢罷了,可我們晉府是要啥有啥。這兩家誰輕誰重估計你心里也能掂量出來!來人吶,把晉老爺讓帶來的聘禮給盛家送上!」那夫人說著,手一揮,兩個轎和兩個丫鬟便捧著一包銀子,幾匹綢緞和j、鴨、魚、r、四色糕點向盛家院子走去。雲緯娘慌得急忙去攔,可哪里攔得住?大夫人走到最前頭,雲緯娘也不敢硬攔,只好苦著臉眼看著他們把那些東西放進堂屋里。「哎呀,我說雲緯她娘,你這房子可是舊了,」那大夫人看著盛家母女簡陋的住屋誇張地嘆息著,「待雲緯過門之後,我催晉老爺撥錢派人來給你蓋幾間新房!」「夫人,這些禮物,俺們實在不能收。」雲緯娘賠著小心懇求。「啥叫不能收?既是給你送來了,你就把它吃了、穿了、用了,至於嫁女兒的事,你自己拿主意,你真要不願讓女兒嫁到晉府,晉老爺也不會硬著你,更不會來搶親,他是朝廷命官,又清廉一生,不會胡來的!」那夫人說罷,轉身出門,對轎礪們一點頭:「咱們走!」官轎就在轎礪們的一聲吆喝中離了地面,顫顫悠悠地遠去了。瘦弱的雲緯娘只有木呆呆地站在門口。雲緯這時從卧房里沖出來,瘋了似的把晉家送來的東西全扔到了院子里,邊扔邊叫:滾滾滾!扔完,才撲到娘懷里哭起來。娘什么話也沒說,只是用一只手輕拍著她的後背,把怔怔的目光放到牆角里。咋著辦?把這些聘禮再送回去?那不等於打晉金存的臉嗎?他會善罷干休?他可是跺跺腳南陽城都會晃動的人物,你一個小家小戶敢得罪他嗎?那只有收下?可收下了這些聘禮就等於默許了這門親事。一想到自己的女兒要去給幾十歲的晉金存做小,她的心就疼起來。「緯兒,究竟咋著辦,娘沒主意了,你說吧,你說咋著辦好?」雲緯在娘懷里抽抽噎噎地哭得更加傷心。雲緯的哭聲把娘的心揉成了碎片,老人最後一拍膝蓋,叫道:「緯兒,娘豁出去了,明兒個不是該尚家來送絲收綢了嘛,是達志來更好,不是達志來,就捎信給達志,讓他家盡快來把你娶去,娶你的花轎前腳走,我後腳再把晉家這些聘禮送回去,我不怕他們,他們最多是把我打死,我這條老命也不想要了,活著也是受罪……」娘兒倆那晚上都沒吃飯,和衣上床躺下,兩雙眼睛都直直地望著黑暗中的屋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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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達志在那個早上興沖沖地走進百里奚村時,一點也不知道盛家這些天發生的事情。他猜想,雲緯這會兒一定在織機上一邊織綢一邊羞笑著等他。他背著絲包,幾乎是跑進雲緯家的,一進屋看見雲緯和她娘都紅腫著眼睛坐在椅上,才吃了一驚,才忙不迭地問:「出了啥事?」雲緯聽問,哇一聲撲到了他的懷里,哭得全身都在打顫。雲緯娘見狀,抬了腳走到院里。雲緯在抽噎聲中,斷續地把晉家嫁的經過講了一遍。達志聽得牙關緊咬雙拳緊握。狗東西,做這等傷天害理的事!「別怕他!」達志一邊替雲緯擦著眼淚一邊說,「我立馬回去把這事給我爹講明,我爹會拿主意的。」雲緯娘在院里聽達志這樣表態,就走進來叮囑道:「達志,你回去見了你爹,就說我願意你們立馬來把雲緯娶走,咱不講那些擇日子送喜帖擺喜宴的規矩了,你們先把雲緯平平安安地娶過去再說。」達志聽雲緯娘這樣說,也很感動,就轉身叫道:「娘,雲緯過去後,你也到俺們家住,我會給你養老送終!」雲緯娘擺擺手:「先不說這些,你快回去和你爹商量來接雲緯的事吧。」尚達志這才又慌慌張張地往家趕。他估摸爹知道了這事也一定會同意雲緯娘的辦法,先把雲緯娶過來再說。雲緯一旦成了我的媳婦,晉金存大概也就會死了心。既然雲緯娘有了「你們立馬來把雲緯娶走」的話,這件事最好今日後晌就辦,越快越好!不就是雇一頂轎請幾個轎礪嘛,東街劉家的那乘專門出租娶親的花轎不是在閑著嗎?去給他說一聲就成。轎礪更好找了,鄰居小伙子們哪個不願幫忙?四個人夠了吧?四個人不夠就請六個人,六個人不夠就請八個人!抬轎去時不聲不響,免得引人注意惹出麻煩,轎到門前時要放幾掛鞭炮,這時放鞭炮也不怕了,量他們也不敢公然來把人搶走。雲緯進屋後還拜不拜花堂?到時候看爹怎么安排吧,他說讓拜,我和雲緯就拜,他說不讓拜,我就把雲緯徑直送到新房。可惜新房來不及好好收拾,雲緯,你多原諒些,實在是來不及,不過後晌我會讓媽大致上收拾一下,新褥子、新被子、新枕頭家里都有,你會睡得很舒服的。一想到雲緯今晚上就要做了他的新娘,一大群歡喜就又爬上了他那聚滿慌張的額頭上了。他跑到家時已是氣喘吁吁。爹和娘正在堂屋里間從紫草中提取染料,尚家制取提純染料的過程一向保密,不僅不讓外人參與,而且場所也多選在內室,工作時門窗皆閉。達志哐一聲撞開門叫道:「爹,不好了!」尚安業和達志娘扭臉驚望著兒子,「看你這個慌張樣子,啥不好了,慢慢說!」尚安業雙眉立衑起來。「府衙里的晉金存要把雲緯娶去當小老婆!」達志抹著臉上的汗說。「呃,知道了。」尚安業淡淡地應了一聲,又去忙手中的活。爹的淡漠令達志十分意外,他原以為爹聽了這個消息後會大吃一驚,會立馬和娘商量辦法。「爹,這事得趕緊想主意!」「能想出啥主意?」尚安業回頭瞪了一眼兒子,「人家通判老爺要那樣辦,我們能攔得住?」「志兒,剛才你菊乃乃來說了這事後,我和你爹也都在著急,可有啥辦法?人家是當官的。」娘這當兒接口道。「那依你們說就眼睜睜看著晉金存把雲緯搶走?!」達志也瞪起了眼。「那你說有啥子辦法?」尚安業再次扭過臉來,「咱在通判老爺面前敢不低頭?罷了,咱認輸,讓晉家娶去吧,爹再給你說別的姑娘,天底下的好姑娘多的是!」「我不!」達志猛地梗了下脖子,「除了雲緯我不要別的女人,我有辦法來對付晉金存!」「啥辦法?」尚安業白了一眼兒子。「咱先抬乘轎去把雲緯娶來,搶在晉家的前頭,雲緯和她娘都同意這樣做,雲緯她娘還給我說,越快越好!要是你們同意,我這會兒就去借轎,後晌就把雲緯抬來,人一到了咱家,晉金存肯定也就死心了!他——」「說的全是p話!」尚安業跺了一下腳,「你以為你把盛家姑娘抬過來就算完事了?你把通判老爺要娶的女人奪走,他能饒了你?他不要跟著朝你、朝我、朝咱們的大機房下手?」「他咋著下手?咱又不犯王法!」達志依舊梗著脖子叫。「你不犯王法他就不能治你了?他下手的借口多了,說你少交了稅銀,說你上市的綢緞匹重不足,說你收絲時壓價坑了蠶民,說你織機噪聲太大擾了街鄰,說你哄抬綢價,他可以用這些罪名罰你銀錢、抓你進監、封你大門,到那時咋辦?咱一家人還活不活命?咱尚吉利大機房還開不開下去?咱尚家的絲織祖業還要不要?」達志被爹的話驚住,呆立在那里。「干啥事都是退一步天寬地闊,晉金存不是想娶盛雲緯嗎?咱就退讓一步,不跟他爭,爹再給你說別的姑娘,咱這家庭,說個媳婦還不容易?」「我不!」達志再次跺腳。「啥叫『不』?你已經是十七歲的人,馬上就要當家執事了,連這點道理都想不開?究竟是盛雲緯重要還是咱的絲織祖業重要?你給我掂量掂量!我曉得這樣辦你一時心里不好受,不過日子一長,慢慢就好了。」達志雙腿一軟蹲了下去,滿懷的希望被爹轉眼間捏碎。咋著辦?雲緯還在焦心地等著我哩。不,不能照爹的話辦,我不能退讓,我愛雲緯,雲緯也明明愛的是我,我憑啥要讓晉金存這個老東西把她奪去?爹不准迎娶,我就另想別的辦法,啥辦法?跑?也只有這個辦法了,帶上雲緯先跑到外邊住些日子,然後再回來,到那時雲緯已經是我的老婆了,他晉金存又能咋著?對,就這樣辦!今夜就帶了雲緯跑,我這會兒得先去給雲緯說好,讓她做些准備。想到這兒,他又呼地站起往外走。「去哪里?」尚安業喊住他,「今兒個你心神不定,別的事就別做了,到染房去幫幫忙吧。」「爹,我好歹得去給雲緯和她娘說一聲吧,她們還在等著我哩。」「唉,也好,去一趟吧,只是要把話說得婉轉些,別太傷人家的心。」娘在一旁接嘴。再見到雲緯時,達志沒有說爹對這樁婚事的態度變化,只說爹怕晉金存對尚吉利大機房下手報復,不同意立馬迎娶,但支持他先帶雲緯跑到外地躲一段時日,而且越快越好,最好今晚就走。雲緯和她娘聽罷,都愣了一霎,雲緯是鐵了心要跟達志,在一愣之後就說:「行,你上哪兒我就跟到哪兒,跑到啥地方都行!」雲緯娘遲疑了好久,才嘆口氣道:「也罷,既是你們有這膽量,就走吧。只是要把落腳的地方選好,看到這邊平靜了,就回來。唉,達志,我可是把雲緯交給你了!」達志當時自然感動,撲通一聲跪到老人面前說:「娘,你放心,我不會讓雲緯吃苦,我總有一天會把雲緯再領回來,讓她堂堂正正做尚家的媳婦……」達志從雲緯家回來,就開始悄悄做跑的准備。他計劃頭一步先跑到襄陽,那邊有一個絲綢牙行,那牙行的掌櫃過去來進綢緞時同達志認識,他估計找到那牙行掌櫃,讓他幫忙租間房住下應該沒有問題。眼下要緊的是准備衣物和銀兩,衣物好辦,弄個包袱皮把自己平時要穿的衣服偷偷包起來就成;難辦的是銀兩,家里的銀錢一向是由爹經管,而且他管得很嚴,達志自然不敢向爹開口要銀子,那樣爹勢必要盤問清楚,爹知道了那還能走得了?達志從雲緯家回來已是太陽西斜時辰,眼見得天就要黑,沒有銀錢晚上可怎么走?慌急當中,達志想到了自家臨街的綢緞零售店,那店里有一個雇來的老頭,負責零售,每天零售所得的錢在當日晚飯後由老頭交給尚安業。能把他今日零售的錢弄到手也好。達志於是來到零售店,對那老頭說:「有點急事,爹讓我來把你今日零售的銀錢取回去。」那老頭見達志這樣說,就拉開抽屜,那日的零售額挺大,抽屜里總有二十來兩銀子。達志見狀暗喜,就接過來銀子揣到懷里,在零售的賬簿上簽了名字表示收訖。晚飯達志吃得心不在焉,一吃完飯他就回到了自己的屋里。他知道爹平日吃完飯總要到織房里查看,媽則要到灶屋里洗碗,他決定趁這個時辰背上包袱離開家。他已經和雲緯約好,兩個人在武侯祠大門前聚齊,爾後沿宛襄大路向南走,他估計走快一點,天亮以前就能過鄧州城了。也是合該出事,正當尚安業放下飯碗預備往織房走時,對面開茶館的秦掌櫃敲門進來,說有點急事想借三兩碎銀,明日就還。尚安業知道秦掌櫃有償付能力,便很痛快地點頭說行,跟著就叫綢緞零售店里的那個老頭,讓他先拿三兩碎銀過來,那老頭聞喚跑過來說:你不是已經讓達志把銀子取走了嗎?尚安業聞言一驚,但他聲色未露,很快進了自己卧室,拿出銀子把秦掌櫃打發走,這才快步過去推開了達志睡屋的門。可憐達志那刻已經把包袱背上了肩頭,做好了一切走的准備。見爹猛推開門進來,一時傻在了那里。尚安業一眼就看明白了原委。但他沒有發火,只是淡了聲問:「是想和那雲緯姑娘私奔吧?」達志沒有回答,只是呆了似地盯住爹的嘴巴。「主意不錯呀。」尚安業嘆了一句,一邊在達志的床邊坐下一邊從口袋里摸出白銅水煙袋點上,呼嚕呼嚕地吸著。「爹,我和雲緯——」「你跟我來一趟。」尚安業起身朝達志招了一下手,達志只得隨爹來到外間。在外間那張擺有一排先輩牌位的條案前,尚安業燃了香叩了頭,然後開口道:「列祖列宗在上,今日家門出了不幸,達志說定的媳婦被官人看中要強娶過去為妾,達志不忍心丟棄,打算拋下祖傳的絲織業和那女人遠走他方,安業對此事猶豫再三不敢決斷,今日當著你們的面,就讓達志自己說說他的心思吧。」「爹——」達志一聽這話有些慌了,望著那些牌位連連退了幾步。「說嘛,你就說你已經長大成人,如今遇事能自己拿主意了,在要媳婦還是要祖業振興這兩件事上,你選擇了要媳婦,說女人比尚家的聲譽、榮譽重要多了,說——」「爹,人是要緊吶!」達志絕望地看著爹說。「甭對著我說,對著祖宗們說!你個狗東西,你可真膽大,竟要為一個女人丟家舍業往外跑了,養你這么大,就是為了讓你找女人去尋快樂是吧?我教你讀那么多絲織的書,就是為了讓你把它們扔到腦後嗎?你天天早上讀完書發那誓是真是假?你不怕違了誓言水淹雷劈你么?你個不忠不孝的孽種,你竟要背著爹娘偷拿銀錢打個包袱去跟那女人私奔了?你想沒想過你走了之後我和你娘咋辦?想沒想過通判老爺會對尚家下手?想沒想過尚家的祖業會遇麻煩?」尚安業罵了一陣,又朝那些祖宗牌位叩了兩個頭,喘息著說:「列祖列宗,安業養出這樣的兒子,對不起你們吶,你們要生氣了就懲罰我吧,讓我早死了也好!……」達志惶恐地望著那些牌位,那些牌位仿佛霍然間都動了起來,並漸漸幻化成了一張張白發白須的面孔,那些面孔一齊冷然看定達志,一陣帶著威壓的聲音分明響在達志耳旁:女人要緊?真的女人要緊?傳了多少代的絲織祖業,你就忍心為了一個女人扔了它?要女人不要祖業,不肖子孫呵!敗家子呵!尚家還從沒有出過你這樣的逆子,沒有過!沒有過!沒有過!……達志的雙膝像扔進鐵匠爐里的鐵絲,慢慢軟了下去,在他雙膝著地時,一句微弱的呻吟從他的唇間飄了出來:「祖業要緊……」尚安業聞聲慢慢抬起了頭,一向冷峻的臉上浮了感動的神情,他起身走到兒子身邊,哆嗦著用手摩挲兒子那柔軟的頭發,口中喃喃說道:「我的好兒子,天下女人多的是,爹一定給你再娶一個,再娶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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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世紀的最後一年,帶給南陽鄉下種田人的,是一連串的災害。先是春天的突降酷霜,庄稼十成被凍壞七成;再是夏天的大水,白河水像瘋了一樣四處漫涌,兩岸的土地被沖毀無數;再是秋天的一場大旱,五十八天滴雨不見,秋庄稼大多被旱死在田中。這些災害給二十世紀第一個春天的南陽鄉間帶來的後果,便是大批人外出討荒。卧龍崗西落霞村的栗溫保所以還在村里堅持著沒有外出討飯,除了老婆在坐月子不能走路之外,是因為他還有一個打兔子的本領,不時會有一只野兔被他的鐵砂槍打中。他就靠打野兔賣錢買吃的,總算把涌來的日子一天一天打發走了。但野兔也越來越難打到了,時值春天,草木旺發,兔子的影蹤變得越來越難追尋,兩天來他一槍未發,今兒個晌午家里可就沒有了下鍋的東西。太陽已經爬上了天頂,大約因為自身爬行變熱的緣故,灑下的光也變得分外和暖,貓和狗都懶散地躺在牆根曬著太陽;遠處的武侯祠那琉璃瓦的屋頂,在陽光下也熱得發亮。可坐在自家草屋門前的栗溫保,卻絲毫也沒感到那日頭的熱力,仍覺著心里一陣陣發冷,又高又大的身子蜷縮著,頭發蓬亂的腦袋垂放在兩腿之間,雙眼直直地盯著地面。咋辦?家中面盆里的最後一點面,剛才給坐月子的老婆草絨做了碗溜鍋面讓她吃了,坐月子女人一天應該吃五頓飯的呀,可下一頓我再拿啥東西去給她做?面盆空了,糝瓮空了,盛紅薯干的草簍空了,裝紅薯的地窖空了,家里再也沒有可以讓生孩子沒滿月的女人吃的了!咕嚕嚕。栗溫保聽見自己的肚子又在討要吃食,只好無奈地伸出大手去摸摸肚皮。他還是早上起床喝了兩碗用野莧菜煮的清湯。得趕緊想個辦法!他用手拍了拍額頭。「保哥,吃了沒?」一聲親熱的問話響在耳畔,溫保抬起頭,見是同村的好友鹽販肖四手拎一個小面袋站在跟前,便急忙起身招呼。「昨兒去城里走了一遭,多少賺了點,剛剛聽孩子她媽回去說,你這兒又斷頓了,呶,拎來這點雜面,先吃吧。」肖四邊說邊在他對面蹲下,把面袋放在了溫保手邊。「四弟,」溫保的眼角有些發潮,「我曉得你也不寬裕。」「分著吃吧。」肖四點起旱煙,「不過離收麥的日子還長,咱們得想個長久些的法子才行。」「我也正在這想吶,可想來想去,法子也沒有,」溫保拍了一下自己的頭,「有時我就異想天開,想著自己要是在一夜之間當上了大官那該多好!我要是當上了官,下的第一道令就是打開官倉分糧食,讓天下的窮人都能吃飽,都能一天喝上兩頓面條!」「甭說空話,咱說實在的,」肖四把旱煙袋嘴從口中拔出,兩個眼仁一竄一跳,「我倒是有個法子,就看你敢不敢干了!」「啥?」溫保的雙眼一亮。「曉得百里奚村的盛家嗎?」「曉得呀,早先盛家也開著一個織綢緞的機房,後來不是敗落了?」「知道他家有一個閨女么?」「閨女?那是小字輩,記不得了。」「盛家的閨女叫雲緯,是百里奚村也是咱這四鄉八庄長得最漂亮的姑娘。」「她漂亮不漂亮與咱們有啥——?」溫保被肖四的話弄得有點摸不著頭腦。「聽我往下說呀,」肖四狡黠地眨著眼睛,「就在前些天,那姑娘讓城里的晉老爺碰上看中了,晉老爺非要娶她做小不可,派人給她家送去了好多聘禮。」「哦?」「聽說那聘禮中有銀子、綢緞、吃食、首飾——」「你是說——?」溫保有些聽明白了。「把那些聘禮弄過來,我估摸著就夠咱兩家撐持到割麥吃新糧了。」「可那不是搶嗎?」「你不搶,人家能雙手捧給你?」「搶人家的聘禮是不是有點太那個?人家養女兒養到大不易,再說盛家如今也是窮苦人家,下這手是不是——?」「盛家和晉老爺一連上親可就不是窮人了!你想,這姑娘一到了晉府,那晉老爺肯定要看成寶貝疙瘩,她要啥還不是有啥?這點聘禮在晉老爺看來,也就是一個芝麻粒罷了,丟了也就丟了,他會立馬再給盛家補上。咱這樣干,不是欺負弱小,是正經地吃大戶,吃晉金存的大戶!媽那個毛的,憑啥子讓他們吃得白白胖胖,有錢娶小老婆,而讓咱們餓得要死要活!」「這搶聘禮的事,神靈們會不會怪罪?」「你要再這樣嗦我可就走了!」栗溫保再一次摸摸自己的肚子。好像為了催促他下決心,屋里突然傳出了他那沒滿月的女兒響亮的哭聲。「那就干吧!」栗溫保發狠似地握起了拳。老天爺,你該看明白,我栗溫保這樣做也是不得已,俺總不能讓俺的老婆孩子餓死吧?……對盛家的搶劫進行得十分順利。栗溫保和肖四是半夜時分翻過盛家低矮的院牆進入盛家院子的。他倆原來對這次搶劫可能遇到的麻煩作了多種分析和准備,肖四甚至讓栗溫保把獵槍也拿上了,但這些應付抵抗的准備最後都沒有用上,盛家母女基本上沒作什么抵抗。母女倆顯然從沒想到還會有人來搶劫她們,當臉上抹著鍋底灰的栗溫保和肖四用小刀撥開她們的門閂突然出現在她們屋中時,雲緯娘所做的唯一動作就是抖索著手把油燈點上,而雲緯只來得及叫了半聲:救命——嘴隨即就被肖四捂住了。接下來只穿著內衣的娘倆雙腳、雙手都被捆上,嘴里被塞了破布,眼睛被手巾勒住。只能憑耳朵去聽兩個男人在屋里的一舉一動。那批聘禮就堆放在屋角,似乎還沒有動過。裝銀子的紅紙封根本沒撕開,捆綢緞的帶子也沒解開過,各樣吃食就原箱原籃原盒在那里放著。溫保和肖四在微弱的油燈光下看到那批東西時真是心花怒放,他們不用再費別的力氣,只需把那些東西往胳膊上挎、往懷里塞、往肩上扛就行。整個搶劫過程進行得有條不紊,第一次干這種事的溫保和肖四一上來還有些緊張、害怕,到後來也變得不慌不忙從容不迫了。臨走的時候,溫保心里忽然涌上來一股對不住這對母女的歉意,就低了聲說:「對不住你們,好在你們日後可以向晉老爺再要,他家有的是——」肖四沒讓他再說下去,拉上他就出了屋門。走前,肖四吹熄了屋里的油燈,把屋門又輕輕關上。兩個人興高采烈地向院門走去,眼看搶劫計劃就要全部完成,不想這時出了點意外:原來溫保的老婆草絨從肖四老婆的嘴里知道了丈夫和肖四今晚要搶盛家的事,不顧產後還沒滿月,竟也摸著找來了。草絨那刻喘息著站在盛家院門口,看見丈夫和肖四出來,立刻壓低著嗓門叫了一句:「他爹!」「嫂子?!」黑暗中肖四最先跑過來,「你咋會來了?」溫保那高大的身軀緊跟著晃了過來,急切地責怪:「你還沒滿月,萬一招了風咋辦?」「死了也比看見你們做這傷天害理的事——」草絨一句話沒說完,嘴便被丈夫的手捂住了,「我的祖乃乃,別大聲說話,萬一讓村里人聽見——」「快把你們搶的東西給人家放回去,咱就是餓死也不——」草絨努力扯開丈夫捂她嘴的巴掌,喘息著說。但溫保知道事已至此不能反悔,而且這不是久留之地,沒等她說完,把手上的幾樣東西塞給肖四,雙手把老婆一抱便快步向黑暗里走去。「老天爺會懲罰你們的……」溫保在妻子的詛咒中向天上看了一眼,但願上天能夠寬恕俺們。俺們也是沒有辦法,俺們實在是餓極了,有一點填飽肚子的東西俺們也不會來干這種事。俺們知道這有點傷天害理,有點壞良心,可別的還有什么法子呢?老天爺,你能眼看著讓我和我的老婆、女兒餓死嗎?這世上為啥不能興起一個規矩:有福同享、有禍同當?有吃的大伙勻著吃,有磨難大家勻著受,那該多好!但願上天開恩,能讓俺們人間人人平等,大家平等干活,平等分吃的,平等分穿的,平等分住的。再沒有壓在人頭上著向俺們種地的要錢要糧的官府!即使有官府,這官府也不能欺壓人,只能帶著人們一起去種糧、織布、蓋房子,讓人們有吃、有穿、有住的。人活在世上圖個啥?就是圖個吃得飽、穿得暖、住得好。是男人的話,就再圖一個可心的女人;是女人的話,就再圖一個可心的男人。啥時候能讓人們圖的這四樣東西都有了,這社會這世界就保准太平、安寧了,就再不會出這夜里搶劫的事了。老天爺,你要真為今夜這事怪罪真要降禍的話,就怪罪就降禍給我吧,別去碰我的老婆和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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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雲緯後來是在一個太陽初升的早晨坐上晉府來迎娶的花轎的。和達志遠走他鄉的計劃因為達志的變卦而未能實現,晉家送來的聘禮又被悉數劫走不能原樣退回,在此情況下只有答應嫁進晉府了。當然也還有另外兩條路:遷居他處與死。可遷居他處談何容易?哪來遷居的錢?遷到何處才能避開晉金存的糾纏?死倒是容易,只是自己死了娘咋辦?誰來養活她?娘這一輩子吃的苦夠多了,我怎能丟下她不顧?罷,罷,罷,我認命,晉金存你個老東西,我就嫁給你,但我從今以後要天天咒你,老天爺要是有眼,他就該早點讓你死!雲緯乘坐的花轎沒有嗩吶伴送,轎前沒有迎親的人馬,轎後也沒有送親的隊伍——這是雲緯在答應嫁到晉家時與晉家講定的條件。她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她屈辱的出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