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堯出獄的那一天是陰天,陰雲積壓,好像隨時會下暴雨一樣。
周梟坐在床上翻著他那本破皮的黑色筆記本。
沈燙閉眼靠在床鋪上假寐。獄警走進來,手中的電擊棒敲在鐵欄桿上,發出令人厭惡的噪音,「徐堯!」
徐堯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他還是如同四年前進來時一樣,寬大的囚衣平整的沒有一絲褶皺,袖口洗的發白,干凈的沒有半點污漬。
徐堯走出來的時候,獄警下意識的後退一步。
「你和我出來。」獄警說。
徐堯沉默的走了出來,眼鏡下的目光沉靜的沒有波瀾。
獄警是有幾分畏懼他的,卻還是壯著膽子說,「走吧。」
鐵門重新落鎖的聲音。
沒有任何一句告別的話,甚至趴在角落里的趙宇還根本不知道徐堯這一次離開是因為什么。
腳步聲越來越遠,周梟抱著筆記本嘆了一口氣。
「怎么?」沈燙問。
周梟嘴里就蹦出兩個字兒,「羨慕。」
「很快我們也會出去的。」
說完這句話,牢房里又陷入了寂靜中。
出獄的手續很簡單,監獄長將蓋章的文件到檔案里,原本按照慣例還要對釋放的囚犯進行思想教育,但是對象是徐堯,這些都可以省去。
徐堯站在監獄門口的時候,已經有了一輛車專程在外面等他。
車里面出來兩個穿著黑西裝的男人,「老大。」
「嗯。」四年的監獄生涯半點都沒有改變徐堯。
「那邊的接風宴已經准備好了。」兩個男人臉上都帶著喜色,「就等著老大過去了。」
徐堯彎身上了車,沒有再看身後矗立的監獄一眼。
四年時間,其實已經改變了很多。例如,心境……
接風宴設在皇都酒店,席上已經坐滿了,徐堯已經換了一身衣服,除去那短刺刺的頭發,整個人可以稱得上是儒雅。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向他招了招手。
徐堯走過去叫了一聲,「賀爺。」
賀寒已經是四十多歲的年紀,看起來卻比同輩的人蒼老許多,「徐堯,這些年委屈你了。」
徐堯垂著眼睛不說話。
賀寒咳嗽兩聲,他身後站著的一個青年馬上遞了一張手巾過去。
賀寒掩著嘴巴咳嗽好一陣才平復下來,拉著身後那個青年道,「賀昭,叫徐叔叔。」
賀昭向著徐堯頷首,「徐叔叔。」
「這是賀爺的兒子?」徐堯看著賀昭。
「嗯。」賀寒應了一聲,「以後就要靠著徐堯你多多提攜了。」
「賀爺這話說的可就生分了。」
賀寒的手按在扶手上,「回來就好,回來就是個喜事。」站起身來,一只手抓著徐堯的胳膊,「來,入席。」
其實徐堯知道,賀寒在忌憚他,至於那個賀昭,藏著掖著這么多年,也不過是怕他暗地里做什么手段。
敬酒的人都是笑意滿面,徐堯亦是起身相迎。
歡宴間的氣氛慢慢冷卻下來,觥籌交錯間,賀寒因為身體的緣故退席了,賀昭站著給徐堯敬酒。
徐堯看了他一眼,仰頭將杯中的酒喝光。
「許叔叔,爸爸在我面前經常提起你。」賀昭放下酒杯。
徐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嗯。」
因著徐堯不咸不淡的一個字,氣氛又僵滯下來,最後還是一個會說話的人打了圓場,這宴席才繼續的下去。
宴席散盡的時候已經是凌晨時分了,賀昭也因為醉酒退席了,席位上只有五六個人,都喝的面色通紅。
「老大,這賀爺做的太過分了!」喝的熏醉的人站了起來,拍著徐堯的肩膀。
徐堯只是臉上有了層薄紅,伸手將那只搭在肩膀上的手推開,「你喝醉了。」
「本來就是!」大著舌頭的男人嚷嚷著,「這賀家的江山不都是你打出來的?賀爺不講江湖道義,說是洗白,最後居然把你賣給條子。」
徐堯不說話了。
更多的人開始吵嚷。
「那賀爺身體看著也不行了,叫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子管我們,真是……」打了一個酒嗝,「我這些年,就服賀爺和徐哥兩個人,別個我都不服!」
「你們喝醉了。」徐堯的聲音還是沉靜的。
「沒醉,我們心里都清楚著!」
徐堯懶得喝這些爛醉的男人說話,他起身走到天台上抽煙。
方才他也喝了不少酒,酒氣燒的他臉上通紅,但他的腦子卻是清明的。
這些年,他爭的太多,鋒芒露的太過,才有了那四年牢獄的教訓。現在他是該清醒一些了,清醒的去拿那些屬於他的東西。
天台上的空氣都是濕潤的,因為下過一場暴雨,到處都是滴滴答答的滴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