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部分(1 / 2)

最後的情人 未知 6203 字 2021-02-25

功能 和功能!趕出來。老漢看見模樣像總管的男子奔出來,似乎是來接他進去的。不過他跑著跑著就跌倒了,怎么也到不了自己的身旁。衛兵伸出粗大的手臂向他一掃,他便連人帶炭跌倒在宮門外的台階上。他模模糊糊地聽到里面有人在叫「皇上駕到」。當喬的思路停留在那y沉沉的台階上之際,有人在外面敲了兩下門。喬沒有答理,眼睛繼續停在書頁上,因為書頁的左面有一幅小小的c畫,畫的是一只貓,這只貓不是非洲貓,有點像f國的土貓。多年前喬去那個國家的時候見過,因為這種黃眼睛的貓真是太多了,一群一群地從地縫里鑽出來,去那里的旅游者很少有不同它們遭遇的。那么f國的土貓,同故事開頭這個送炭的老漢之間是什么關系呢?敲門聲更重了,門鈴也被拉響了,為什么這個家伙不打電話預約呢?喬無可奈何地將書放進抽屜里,過去開門。

第一章喬和他的書籍(6)

「文森特!出什么事了?」

喬驚駭地看著老板。

「還好,只不過是麗莎患了妄想狂,我就是到你這里來躲她的。天哪,你把自己關在這里頭想些什么呢?」

他像是問喬,又像是問自己。

「我?我喜歡胡思亂想。這並不影響工作,對吧?」

「對啊,還對工作有幫助呢。你又簽了大筆的合同。我們這樣的公司,怎么離得了像你這樣的人呢?」

他真誠地看著喬,喬覺得他的目光咄咄人,但在他的瞳仁的深處,他看到了同剛才書上那只貓眼里發出的相類似的光芒,一種幽怨的冷光。也許文森特同那個古老的國家有種什么聯系?也許他的阿拉伯女人並不是阿拉伯女人,卻是f國的更為神秘的女人?喬垂下眼不敢看老板了,剛剛在書中讀到的那名燒炭翁變成了他自己,他跌倒在台階上,他的耳朵在緊張地傾聽宮門內那一撥又一撥人跑動的腳步聲。

「那么,上次的事考慮得怎么樣了呢?我去過那種地方,我說的是荒野里的一間茅屋,站在門口,就可以看見附近的山上燒起的野火。這種事你得好好考慮到底,不要因為公司少不了你就放棄考慮。」

老板明明在喬面前說話,但喬老覺得他的聲音是從另一個屋里傳來。

「你可以像我一樣。」他又說。

喬於心神恍惚中看見老板在笑,心中大吃一驚。

「麗莎去過我家里了。」他掙扎著說出這句話。

文森特松了一口氣似地站起來,在屋里走了一圈,在窗前停下了。

「今天好像有雨,麗莎是帶著雨傘出門的,她不論干什么都有先見之明。家里有個這樣的妻子的人會如何生活呢?我簡直想像不出我怎么離得了她,那就像公司離不了你一樣。」

「所以您才會躲避她嗎?」

「是啊,你什么都知道。我現在要過去看看了,因為她找不到我的話,就會把我的文件全扔到樓下去,我要派工人去搶救我的文件。」

文森特離開時悄無聲息,喬有點懷疑剛才屋里這個人是不是一個真人。為了尋找關於這一點的依據,他又打開那本書,往下讀了一頁。故事陷入了混亂,這時跌倒在台階上的已經不是燒炭翁了,是五個宮女。宮女們亂成一團,一次次爬上台階,又一次次被那兩個凶神惡煞的衛兵抹下去。喬的眼睛被宮門內的風景所吸引,那里面竟然是一個荒蕪的花園,滿是枯死的竹子。「宮女們決不會放棄。」喬讀到這個句子。他記起來老板文森特剛才也說了類似的話。再又翻回來看第一頁上面的那只貓,他發覺貓失去了魅力,黃黃的眼睛也沒了光彩。再往下便寫到花園里的噴泉噴水了,那不是人工的噴泉,地下水是自動地從一些裂縫噴上來的,有的水柱有十幾米高。宮女們又一次往上沖去,衛兵們用力關上了宮門。刮風了,宮女們被風吹亂的長發迷住了她們的眼睛。喬的腦子里出現了四月里的一天,就在他屋前的那條小街上發生的一件事。那一天他下班回家,看見鄰居們三三兩兩地站在路邊,臉上的神情都很不自在。隨著他們的視線望過去,喬看見了衣衫襤褸的一男一女緩緩地走過來,他們一前一後,目不斜視。讓喬感到不自在的反而是鄰居,這些人的目光就像要穿透喬的背脊,進入他的體內似的。那兩個人走過去了,但一會兒他們又回來了,喬能感到空氣中的緊張,他聽到拳頭被捏得格格作響。早春的氣息從潮濕的地上升騰起來。「什么事啊?」喬忍不住問身旁的老女人。「是地震。你還沒感到嗎?所有的人都出來了。」「但是那兩個人……」「他們是外地的,噓,別說話了。」那一天並沒發生地震,但為什么這些人全都面如死灰呢?喬所居住的這條安靜的小街充滿了秘密,即使是馬麗亞也對那里面的氛圍感到困惑。馬麗亞最喜歡的口頭禪是:「一不做,二不休。」這句話的意思是,在瘋狂中制造瘋狂。所以在家里,凡她接觸過的東西都在某種程度上帶電,有時還爆出火花。一條在地震中沉浮的小街會是什么樣子呢?

第一章喬和他的書籍(7)

「喬!喬……」有人在呼喚他。

他打開門,看見了麗莎,麗莎灰頭土臉的,雖然失去了往日的艷麗,倒顯出一種楚楚可憐的風韻來。

「文森特來找過你了么?喬?我追不上他。你看看我的樣子,你就會知道,他要完蛋了。」

「不會的,麗莎,不會的。您只要多一點耐心,他愛您。」

「我不說這個,誰要他來愛我?我是說他,他這樣躲躲藏藏的,到底怕些什么呢?還有草地上的撒野……他居然穿著禮服在草地上打滾。他的靈魂成了碎片,我想幫他恢復,現在已經晚了。」

麗莎縱身一躍,坐到了喬的辦公桌上,晃動著兩條腿子,顯得有點y盪。不過她臉上的表情極為嚴肅,這是很少有的。她聚精會神地傾聽了一會兒,對喬說道:「你的辦公室里頭有個磁場。這件事文森特早就知道了,他也同我提過幾次。所以我就去找馬麗亞了。馬麗亞是個不簡單的女人,我一進你們的家門,就感到自己如履薄冰。馬麗亞,馬麗亞,真是個傑出的女人!」她那沙啞的女中音像在唱歌一樣。

由於這個女人坐在辦公桌上不下來,喬感到特別尷尬。雖然他和她年齡懸殊不很大,但她是他上司的妻子,喬對她這種輕浮的樣子措手無策,心里暗暗盼著外面有人進來。但是卻沒有。麗莎穩坐在高處,已經忘掉了喬的存在,她的目光在窗外那些房屋群落上掃來掃去,也許她是在搜尋她的丈夫。喬偷偷溜到門邊,將門拉開一點,一側身就到了走廊上。秘書同情地看著他說:「那可是個要人性命的女人。」

喬在樓下走了一圈之後回到辦公室,麗莎已經不見了。她是從哪個門出去的呢?看來是乘電梯下去的。喬放在一疊合同下面的那本書已經被她抽出來了,書的第50頁和第51頁之間夾了一個特殊的書簽,是一只螳螂的壓得癟癟的屍體。喬將這只很大的螳螂放到眼前細瞧時,那黃黃的、玉石一般的眼睛就發出他所熟悉的光來。他甚至感到那刺人的腿子在他手指間動了一下。再看第50頁上面的字,好像被什么東西咬成了一些d,難道是這只螳螂咬的?可它已經死了好久了啊。那么就是麗莎用尖尖的指甲摳去了書上的那些字了,她這樣做的時候肯定是聚精會神的、貪婪的樣子吧。這個文森特,到底娶了一個什么樣的女人呢?喬放下書,仍舊讓螳螂夾在書里頭。此刻,他腦子里那個龐大的故事的結構顯得有點模糊,有點晦暗,仿佛要亂成一團了似的。而邊緣地區,則伸展到了北極的上空,那種地方,有一團一團的凍硬了的白雲。剛才他讀的是一個f國的故事嗎?還是一個尼泊爾故事呢?喬沒有讀內容介紹的習慣,總是從第一頁看起,然後慢慢地進入那張網。通常,故事發生的背景是自己展現出來的。也許那只是喬的想像。每每讀到中間,他就懷疑那些句子是從他腦子里跳到書里頭去的。要不然,為什么當他把故事的背景設想成蒙古國時,故事開端的那些穿短衫的獵人就全都穿起了長袍呢?

一直到下班的時候,文森特和麗莎兩個人都無影無蹤。喬想道,他們一定到了城里的某個地方,兩人不停地呼喚著,但相距十分遙遠。如果他們要相遇的話,就得過一條河,天色已黑,河水很深,岸邊沒有船。喬走到拐彎的酒店那里,他往里一瞧,看見里根正坐在桌前喝酒。原來他沒有回去?喬就像被釘住了一樣站在那里看。只見他一杯接一杯,就像喝涼水一樣。那圓桌上攤開的,似乎是喬早上同他簽的那份合同。喬記得他當時說了一句:「悲劇的重演有時是必要的。」然後就在合同上簽了字。現在他將合同在酒店的桌上攤開來看,是在審查嗎?還是他想起了農場里淹死的那兩個工人呢?他的外衣上似乎有一團污漬,也許是他自己吐的。酒店老板居然還不過來趕他走,也許他需要顧客,店里太冷清了。老板在那邊的櫃台後面,顯然注視著這個酒鬼的一舉一動,以便隨時出來干涉。喬不想進去,因為在他和里根的關系中,里根總是占主導地位的。喬一想到他那個火辣辣、亮晶晶的農場頭就發昏,自慚形穢。長年累月待在那種地方的他,卻還總是周期性地跑到y暗的城市里來,表面是來簽合同,實際呢,誰知道他來干什么。每次他都聲稱當天就要趕回去,或許每次他都像今天一樣,並沒回去,在這種低矮的房子里,把自己泡在酒精里頭。他抬起血紅的眼睛,朝著喬站的方向瞪了一眼。喬知道他並沒發現玻璃窗外的他,因為他醉得厲害。

電子書分享網站

第一章喬和他的書籍(8)

「南邊橡膠園農場的里根,你還記得嗎?」他對馬麗亞說。

「那個人可是個男子漢。」

馬麗亞正在將一張織好的小掛毯收到箱子里去。喬發現她近來賣得少了,她好像起了收藏的念頭。這一來,她就不可能像以前那樣隨便花錢了。眼見她省去了一些奢侈的嗜好,喬不由得有點心疼她。

「這個人啊,被太陽曬壞了腦子呢。」喬又說。

「胡說。我看他天生是個強盜。他哪里有什么腦子。」

馬麗亞鎖上小木箱,將鑰匙抽出來,喬又一次看到電火花,這一次是從鑰匙孔里爆發出來的。馬麗亞朝喬做了個手勢,然後起身往花園那邊走。喬緊跟著她。

玫瑰花叢中擺好了小桌子,桌子上有一大壺茶。

馬麗亞喝了一口茶,說道:「我和丹尼爾從這個方向看過去,將你書房里所有的東西看得一清二楚,你還不知道吧?」

喬很吃驚,伸長脖子朝前面張望,可是他什么都看不到,只看見暗紅色的牆面磚,和r白色的小陽台。

「旁觀者清嘛。」馬麗亞笑起來。

住在這樣一個帶花園的房子里頭的馬麗亞,並不安於平靜的中產階級的生活,卻迷上了一種神秘的實驗。喬覺得她無時無刻不在進行那種實驗,而且那種實驗威脅著喬自己。這大概是他要躲到自己的故事里頭去的最初的原因吧。還有一點讓喬不理解的就是,自從她開始她那種實驗之後(掛毯啦,玫瑰花啦,貓兒啦,全成了她的道具),她就變得獨立性很強了。即使喬現在就離開她,到別處去生活,大概她也會無所謂吧。她同兒子丹尼爾倒是聯系得比較緊的,喬認為他們即使不見面,信息的交流也十分頻繁。就說這些玫瑰花吧,也許對他倆是個磁場,對喬卻不發生作用。那一天她同丹尼爾坐在這里,他從書房的陽台上探出頭來,聽見他們兩人的聲音在半空流動,他是多么驚奇啊。而現在,喬聽得到馬麗亞說話,但她的聲音被什么東西蒙著似的,她那裹在藍色格子裙里頭的身體也好像有點虛假。喬又聽見自己在說話,他的聲音被擋了回來,是被一塊金屬板擋回來的,發出「嚓嚓」的余響。馬麗亞從桌子對面伸出手來握住喬的手,她看見喬在發抖。

「喬啊,那件事過去多少年了呢?」她眯縫著有點狹長的眼睛,顯出在竭力回憶的神態。

喬暗想,也許她尋求的答案正好在他未完成的故事里頭吧。不論在哪個年代,馬麗亞心底總是有一件事,每過去幾年,她就要問這個問題。也許那件事沒有時間,只能靠她自己去劃分階段。

「我不知道啊。我想要我的聲音升上去,可它們只能在我耳邊吵鬧。」喬苦笑了一下說。他仍然在發抖。他想不起他的故事了。

吃過晚飯不久,馬麗亞就消失在她的卧房里頭了,喬看見她連燈都熄了。喬知道她沒有睡,她有在黑暗里想心事的習慣。喬以前有一次將馬麗亞的思維比喻成盛開的夜來香。喬在書房里坐下,繼續讀那本書的第三頁,一邊用手輕輕撥弄著那只螳螂。那些字句從他眼前溜過去,他覺得自己被從書里的故事隔開了。喬也關了燈,寂寞地坐在黑暗里想著里根的橡膠園農場。他突然產生了一種直覺,他覺得里根還沒走。酒店已經關門了,這個醉漢會到哪里去呢?

喬出現在街上,他沒找到里根,卻碰見了天天早上見面的黑女人。

「先生您是要找人嗎?」黑女人停住腳步問道,皺起兩道彎眉。

「是啊。一個外地人,喝醉了酒。」

「您到人行通道里頭去吧,他在那里哭呢。」

黑女人匆匆地走過去了。

但是地下通道里頭空空的,看來里根已經走了。通道里在夜間很y森,讓人聯想到凶殺。從燦爛的南方的天空下走到這種地方來,是里根內心的強烈的需要。馬麗亞說他是「男子漢」,就是在這個意義上說的吧。喬還記得他多年前來他辦公室的那種樣子,當時喬認為他是個樂天派。

第一章喬和他的書籍(9)

從通道里出來,喬深深地呼吸了幾口略微潮濕的夜氣,他覺得自己又可以進入剛才放棄的那個故事了。

第二章里根先生(1)

在南方的橡膠園農場里,在夏天太陽的曝曬下,里根感到自己正在漸漸地喪失理智。里根是一個孤兒,早年和舅舅一道做煙草生意,掙了些錢,買下了這個農場。他幾乎沒怎么上過學,一切知識都靠頑強的自學來獲得。他無師自通地變成了一個有教養的人,一個嚴厲的,卻又很通人情的農場主。他喜歡勞動,有時也親自去割膠,去湖里采蓮之類。雖然女人們都很寵愛他,這位農場主已經50歲了仍舊孑然一身。他覺得他身上有某種將他裹住的硬殼,他的世俗的感情突不破這層殼,因為這層殼又是同他的身體長在一起的,他甚至懷疑他的心臟上都長有這種硬殼。

埃達是一位棕色皮膚,長著黑色卷發的亞洲女子。她也是一個孤兒,從東南亞的島國飛到這里來投奔從未見過面的姑媽,然後就定居在里根的農場里了。一開始里根覺得她很不漂亮,有點像猩猩,並且她的手臂也太長了。不過她卻是一名非常盡職的工人,對技術活也掌握得很好,她使用起農具來就好像身體和它們連成了一體似的。很快里根就從心里對她產生一種父女似的感情,總想照顧一下這個「猩猩」。但是埃達不願接受他的照顧,她一點都不畏懼她的老板,有時還諷刺他。里根只好悻悻地收起施恩的念頭,站得遠遠地觀察她。

大約在埃達來農場的第二年,她的惟一的親屬,那位姑媽去世了。據里根的觀察,那位姑媽是個冷酷的女人,因為她從未到農場來看過埃達一次。聽埃達說姑媽很有錢,還有三個兒子,為了避免那些兒子「誤會」她,她也不去看姑媽。埃達請了兩天假去姑媽家幫助料理後事。她是於第三天的深夜才回到農場的。當時里根正在湖邊釣魚。他聽到對岸有人在呼救,說什么人落水了。他丟下釣竿就往對岸跑,大約五分鍾後才跑到那個地方。

是埃達,但是她並沒有真的「落水」,而是在水里走了一遭又上來了。里根到她面前時,她已換好衣服,正在擰掉頭發里的水。在朦朧的月光下,她翻著很大的眼白看了里根幾下,似乎在譴責他似的。

「姑媽的事處理好了嗎?」他憋了半天才憋出這句話來。

「她那么痛,您是想不出她有多么痛的,我也想不出。所以我剛才到湖里去體驗。但是我是不能體驗到她的痛的,不是嗎?」

她一反平時的高傲,急促地說完了這些話。她站在那里,沒有要走的意思,只是伸出手在空中抓了幾下,像是捕蝴蝶的動作。

「埃達,姑媽沒有了啊。」

「是啊。每一個死去的人,總會有另一個人把他記在心里。那他不就像活著一樣嗎?」

「埃達真聰明啊。」

「有人自以為自己才是無所不知的呢。」

里根感到自己的臉在發燒,他總是不能習慣這個姑娘說話的方式。莫非自己太有教養了?還是她在用隱蔽的方式同他調情呢?這個從熱帶雨林跑來的小母猩猩,腦子里裝著一些什么樣的古怪念頭呢?

因為她站在那里不說話,里根沒有老待下去的理由,就向她告別,告訴她自己要去繼續釣魚了。埃達聽了他的話後冷笑一聲,轉過背去。

往回走時,里根看見月光下的橡膠樹全變了樣,那么矮小,就像一隊隊矮人一樣,樹的下面都很光坦,沒有任何投影。橡膠園的邊上有幾棵椰樹,此時它們的樹梢全都到了雲端里,里根只要望一眼那里腳下就站不穩了。他想,自己就像那些雜亂的y影,沒有實體,倒是埃達很像眼前這些個橡膠樹,穩穩實實地立在大地之上,既清晰又讓人無法破解其內部的謎語。

那一回他去城里辦事,萬萬沒想到會在酒店里遇見埃達。酒店里的埃達完全變了個樣,俏麗而又充滿了熱帶風情,就像一顆檸檬。里根隱藏得很深的欲望一下子被她喚出來了。

「埃達,你在這里干什么?」

「您沒看到嗎?我在做招待,幫朋友的忙。今天是我的休息日。」

她在桌子間穿來穿去的,長長的手臂靈活地運送著那些酒杯和盤子,所有的顧客都伸長了脖子在欣賞她那舞蹈似的動作。里根尷尬地坐在那里,內心就像發生了一場地震似的。

第二章里根先生(2)

他沒有喝酒就離開了酒店,他拐進一條狹長y暗的街道,回想著服裝公司的那位銷售經理。那是一個十分篤定的、內心深不可測的男子,灰綠色的眼珠目光炯炯。每次坐在他的辦公室里,里根就覺得自己成了他的獵物。忽然,他被一名黑女人擋住了路,這是一位年輕女人,彎彎的長眉,很大的眼白在眼眶里轉動。她坦然地站在他面前,在狹窄的人行道上擋住他。里根的臉紅了,似乎要轉身走開。

「站住!」她說,聲音很清脆。「像您這樣的人,我見過好幾個了。」

「那又怎么樣?」

里根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可是她僅僅朝他翻白眼。

「南方佬都像您一樣,拼命往y暗角落里鑽。我才不想同您這樣的人做生意呢。我是有工作的,是這條街的清潔工。白天我守在這里,看看有沒有生意可做,不過我不要您這樣的南方佬。見鬼。」

她跺了跺腳,撇下他縮進了一家鮮花店里頭,她的曲線有致的背影顯得很懊惱。

里根看著那些盆花,眼前的景象變得模糊起來,這究竟是真花還是紙花呢?然後他赫然看見三雙大眼睛在屋內的黑暗處瞪著他。他的心狂跳起來,拔腿就走。他不想再在城里逗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