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部分(1 / 2)

最後的情人 未知 6165 字 2021-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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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心里不情願,文森特還是又跨進了這棟大房子的門。

「這里可不是旅館,要來就來,要去就去。」仆人說。他還是站在原來的位置上。

樓梯口那里還在冒煙,但那些煙並不朝他涌來,而是拐一個彎,從一個敞開的窗口出去了,就像有什么東西在引導它們一樣。文森特驚駭地看到,屋子外面已是到處濃煙滾滾,能見度兩三米都不到了,而他和仆人站的地方,因為門窗關得死,暫時還沒有煙。仆人的話又在他耳邊響起:「地震這種事,只有那些渴望它到極點的人才會享受得到。」

這么說,麗莎的父母是在地下「享受」,喬伊娜和她的房客們也是在「享受」。在那不見天日、空氣稀薄的地方,充斥著窒息人的濃煙……

他仰面躺在躺椅里頭,看著從天花板伸下來的、富麗堂皇的枝型吊燈。耳邊有人在嘲笑他,說他是「吝嗇鬼」。文森特坐起來到處看,是誰在說話呢?

「是我,我是麗莎的老叔叔!」聲音從敞開的壁爐爐膛里傳出來。

鸚鵡的腦袋往外一伸一伸的,它不斷口出惡言,將文森特說得一無是處。文森特覺得疑惑:為什么它不飛出來呢?即使它已經喪失了飛翔的能力,它也可以跑掉啊,又沒有誰攔著它。此刻仆人根本就沒往這邊看,他正對著鏡子用鐵夾子拔腮幫子上的胡子呢!可它就是不出來,只是像長舌婦一樣罵人。

「如果你是麗莎的老叔叔,我們就是親戚,你為什么罵我呢?」文森特誠懇地說,他很想看見它走出壁爐。

但它縮在里頭罵得更厲害了,翅膀將爐膛里的柴灰扇得涌出爐門。不知為什么,它罵得最多的一句話是「剝削人的高利貸者」。

文森特剛要去爐門那里問問它這是什么意思,就看見仆人飛快地跑來,將手中燃燒著的一大塊木柴扔進爐膛,然後關上了爐門。透過玻璃爐門,可以看到鸚鵡用翅膀撲滅了火焰,里頭的煙使一切都看不見了,只聽見撲通撲通的響聲。隱隱約約還可以辨別出嬰兒的慘叫。

文森特身上起了j皮疙瘩,他回過頭來面對j笑的仆人。

「它死了嗎?」

「它死不了。它是一只高壽的鸚鵡。很久以前,老虎機的游戲在城里盛行的時候它就在這里。」

「現在老虎機都到哪里去了呢?」

「都埋在地下室的夾牆里。現在已經不需要那些個道具了。我不和你兜圈子了,全告訴你吧:我是你的情敵。」

「麗莎嗎?」

「是啊。多么奇妙的女人啊,在你的兩腿之間燃燒。」

文森特厭惡地皺了皺眉,對方立刻覺察到了。

「你跑到這里來,又有什么用呢?」他傲慢地翹起了下巴,「你,永遠也得不到她的心,因為你並不清楚她是什么樣的女人。你看看吧,她有著多么了不起的父母!哪怕就是我們的鸚鵡也看不上你啊。」

「可是我已經來了,現在我應該離開嗎?」

「離開,這就是你們這種人的德行,什么地方都待不長,沒有家,只有旅館。可憐的麗莎,她該多么後悔。」

「我覺得麗莎把你完全忘了。」文森特刺了他一句。

「也許吧。我也聽說了從這里出去的人失去記憶的事。」

他沉默了,想著心事。那只鸚鵡又活過來了,在煙霧里頭走來走去,很焦慮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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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文森特去賭城(7)

文森特走過去將爐門打開,鸚鵡一下子跑出來,跳到他的肩上。這一回,它不但不再罵他,還顯得很依戀似的緊緊抓住他的肩頭。文森特坐進躺椅里頭,它就跳到他的膝頭上。它用有些混濁的老眼慈祥地看著文森特,文森特一下子就感到了它身上的魅力,但他說不出這是種什么樣的魅力。他看見仆人此刻在鏡子面前端詳他自己,顯得情緒很消沉,他不斷朝鏡子里做出鬼臉,似乎在竭力調整情緒。

「文森特,麗莎把你完全忘記了。」鸚鵡模仿他的話說。

「你寂寞嗎?老叔叔?」

「文森特寂寞嗎?寂寞就去放高利貸吧。」

文森特聽了它的話笑出聲來。於是鸚鵡也笑出聲來。鸚鵡的笑聲讓文森特一下子笑不出了,因為那就像古墓里頭的幽靈在笑。它笑了又笑,羽毛全豎起來,就像中了魔似的。文森特想將它從膝頭上推下去,正在這時仆人朝他轉過臉來,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顯出冷冷的嘲笑的表情,而鸚鵡,也忽然住嘴了。

「為什么它總說我放高利貸呢?」文森特問仆人。

「那是因為到我們賭城來的人骨子里頭都是高利貸者吧。你看看你,誰惹你不高興了你就想推開誰,這都是我們看不起的那種稟性啊。」

他說這些話時,鸚鵡也在盯著文森特看,它那混濁的眼里忽然s出一絲寒光。它似乎看透了文森特的五臟六腑,它的爪子則穿透文森特的褲子,抓到了他的r上面。文森特感到自己必須馬上說點什么,他說出來的是:「喬伊娜。」

鸚鵡滿意了,它松了爪子,跳到地板上,又從地板上飛到仆人的肩頭上。

「喬伊娜是賭城的看門人,你從這里回去後,即使失去了所有的記憶,也還是會記得她拄著掃帚,站在煙霧里的樣子。」仆人說。

「我也願意那樣。」文森特從心里同意。

他透過窗玻璃看到,外面的煙已經散去了,天空透出一種令人賞心悅目的色彩,像是寒冷的晴天的早晨的那種色彩,但又比那更美,美得不像真的。文森特心中的郁悶正在悄悄地退去。他走到門外的台階上,聽到有一只夜鶯在唱,在這樣的太陽天里,怎么會有夜鶯呢?在這棟房子對面的花園里,有一棵碩果累累的蘋果樹上掉下了一只紅蘋果,蘋果不是直接掉下,而是緩緩地在空中飄盪了一會兒才輕輕地落到草葉上面,如同一個奇跡一樣在那里發著紅光。

「實際上,現在是半夜。」仆人輕輕地說,原來他也出來了,「你聽,你的車來了。」

文森特聽到了火車進站的聲音。

「那么,我得趕緊走了嗎?可是我還要見一見麗莎的父母啊。」

「不用急,那車是停在站里頭等你打定主意的。但是我看你就不要去見麗莎的父母了,他們還在地下做好夢呢。不要剝奪他們老年的幸福。你去見喬伊娜吧。」

文森特想,他一定是出於妒忌不要自己去見岳父岳母的。不過他現在更想見的是喬伊娜,他幻想著自己和年輕的女郎站在那棵美麗的蘋果樹下「訴衷腸」的情景,簡直有點急不可耐了。於是他告別仆人和仆人肩頭的鸚鵡,往喬伊娜的旅館走去。在遠處,那些石頭山早就停止了冒煙,顯出無比肅穆的儀容。從前,麗莎告訴他說,賭城是一塊彈丸之地,卻居住著幾十萬人口,街上擁擠的行人彼此聞得到對方皮膚散發的氣息,賭場里到處是汗水淋淋的人。是什么導致了人口的消失和集體的撤退呢?他所看到的地面和地底的情景是在向他揭示什么隱秘的內核呢?

「喬伊娜,我愛你。」

「文森特,我也愛你。我10年前就愛上你了。那一天,你站在『古麗』的大門口,我和媽媽在對面商店里選購衣服,我透過玻璃窗仔細打量了你。」

「胡說,那時你有多大啊?」

「那時我就是這么大,你還沒看出來啊,我們這里的時間是停滯的。所以我這次見到你,你衰老的面容讓我嚇了一跳,於是我叫你『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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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文森特去賭城(8)

他們就這樣互訴衷腸,但不是在蘋果樹下,而是在放清掃工具的小房里。房里空氣很不好,因為地下室的煙透過很寬的門縫滲進來。文森特被嗆得不住地咳嗽,眼睛都睜不開。當喬伊娜輕輕地握住他的手之際,文森特心里又涌出那種陌生的、興奮的感覺,一種他未在女性身上體驗過的、完全排除了性欲的情欲。是因為喬伊娜叫他「爺爺」,他對她的欲望才變成了這個樣子嗎?不,並不是,問題出在喬伊娜身上,從一開始,文森特就覺得這個漂亮的女人同性沒有直接關系。但是怎能不愛這樣的女人呢?她是多么美啊,還有,多么親切啊。

「喬伊娜,我不想離開你,可是我又受不了這里的煙霧,我沒法呼吸。你說我怎么辦才好呢?我現在覺得,要是從你身邊走開,我的生活就會一片黑暗。」

「啊,不要這樣,你走吧,爺爺。你要是走了就會永遠記住我了。到麗莎那里去吧,那對你來說才是正常的生活呢。不過我的生活也是正常的生活,你說對嗎?賭徒總是過著幸福的生活,生產和消費都在地下進行,這么多年了,我們一直自滿自足。你的手心多么熱啊,那個時候我看見你我就設想,你的手心一定是很熱的。你是一個熱心腸的人,要不然,我的妹妹麗莎怎么會愛上你?」

文森特感到頭昏,他必須出去了,不然他就會倒在地上。他想讓喬伊娜同他一塊兒出去,可是喬伊娜堅決要待在暗室里頭。他只好自己出去了。他走到客廳里沒有煙的那一邊,猛烈地咳了一陣,就好像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一樣。當惡心將他壓倒之時,激情便盪然無存了。他明白了:他是不能在毒煙里頭戀愛的。是為了這個,鸚鵡才稱他為「高利貸者」的吧。那么這個在地下生產和消費的機制是如何運轉的呢?「不入虎x,焉得虎子」,既然他沒法在毒煙里呼吸,他也就沒有機會去弄清這種問題了。也許麗莎同意他來這里,正是為了讓他看到自己的限制所在。

他從喬伊娜的旅館走出去,來到街心花園坐下。各式各樣的鳥兒在純凈的空氣里頭浮動,它們不是成直線飛翔,也沒有張開翅膀,而是簡單地浮在空中,就像隨波逐流似的成曲線運動。「賭城的鳥兒啊。」文森特在心里感嘆。他想起了落在家里陽台上的那些濕漉漉的烏鴉。正在這時火車鳴起了汽笛,就像是在催促他似的。他突然記起自己的行李還扔在喬伊娜的旅館里頭,但此刻他決定不再回到那里去了,他還是馬上回家的好。

在月台的盡頭有一個穿裙子的女人的背影,很像麗莎,走到面前,女人轉過身來,果然是她,她手中還提著皮箱呢。

「原來你也來了。」文森特悻悻地說。

「是啊,剛才我還在父母家的地下室里呢。你對我的家鄉很失望吧?」

「不,我愛這地方。」

「那就一起回地下室。」

「不,不回地下室,我們回自己的家。到了夜里,我再同你一塊兒去找,也許我們會找到真正的賭場,有老虎機的那種。」

有一只鴿子浮在他們眼前,接著又有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靜靜地游過去。

「沒想到這里還有鴿子啊。」文森特喃喃自語道。

「我小的時候,外面來的旅人將這里叫做『鴿子之鄉』。那時候,在玫瑰色的晚霞里,滿天的白鴿游來游去。可惜你沒見過那種盛況。」

「那么,白鴿是賭徒的心靈形象嗎?」

「應該是。到半夜,每一個從賭場出來的人肩上都停著一只白鴿呢。」

火車開動好久以後,他和麗莎仍然看見車廂外面有白鴿。文森特弄不清他在賭城到底是待了一天還是三天,因為太陽總是不落。從他的感覺來看,好像度過的時間絕不止一天。而在這漫長的一天當中,他僅僅在喬伊娜的地下室里吃過一頓飯。現在他明白為什么那些老虎機要藏在夾牆里不再啟用了——在一個沒有白天和黑夜的區分的地方,老虎機的刺激是無濟於事的。

第十一章文森特去賭城(9)

麗莎盯著外面的白鴿正在發呆。她的心沉浸在緬懷的幸福當中。文森特終於進入了她過去的生活,這說明了他們之間的恩愛之深。可是她的過去的生活絕不止一種,這一點,文森特大概不知道。她曾和他說過自己,她說的就是她的另一種生活,並不是編造。可是現在,也許文森特要認為她以前對他說的那些全是編造了。一想到這上面,她又隱隱地有點不安。她靠在文森特的肩頭,握著他的手,輕輕地問:「文森特?」

「啊,麗莎!像你這樣的人,怎么會老呢?我知道你為什么總是年輕的奧秘了——有一只夜鶯在你心中歌唱。我的心里沒有夜鶯,所以我進不了那些地下室,你說對嗎?你的鸚鵡說得對,我的確是一名無恥的高利貸者。」

麗莎放下心來。看來文森特完全不打算追究她,他還具有足夠的靈活性。他是這樣的靈活,以致麗莎仍要為無法預測他的下一步行動而苦惱。很久以前,她曾開玩笑地將他稱之為「水銀」。確實,他心底那種謎一般的沖動對她來說很像水銀,總有那么一天,她會因為這種抓不住的有毒物質而喪命吧。

「文森特?」

「麗莎,車廂里的人到哪里去了呢?」

「車廂里本來就沒人,這趟車是專門來接我們的。你看,鴿子全消失了,外面已是真正的黑夜。文森特,你全身發冷。」

「我感到眩暈。」

文森特在眩暈中緊緊地握著麗莎的手,但他握住的只是一只手,手的主人正在漸漸離他遠去,手也漸漸變得冰涼起來。朦朧中感到有人進了這節車廂,那人對麗莎說:「外面落雪了,這氣候真反常啊。」麗莎刺耳地笑起來,很明顯是在假笑,然後她就和那人一起出去了。有人在他耳邊對他說:「先生,您去哪里?」「『古麗』服裝公司。」他掙扎著說出惟一想得起的地方,他的聲音細得像蚊子叫。「啊,原來您是個放高利貸的啊!」他也像麗莎那樣刺耳地笑起來。然後這個人就坐在旁邊。過了好久文森特的眼睛才恢復視力,他往右邊一看,發現根本沒人,只有一頂鴨舌帽放在座位上,也許他上廁所去了?

他起身去找麗莎,走了一節車廂又一節車廂,他感到他乘坐的列車正在穿過黑暗駛向黎明。經過的車廂全是空的,麗莎躲在什么地方了呢?終於,他來到了車尾,而麗莎就在車尾,她在最後一排座位上蜷著身子睡覺。文森特走到她面前時,她就在微弱的燈光下睜開了疲憊的雙眼。文森特想,她的眼睛多么美啊!她做了個手勢讓文森特靠近她,文森特就蹲了下去。

「當年我就是坐這趟車從賭城出來的,那是媽媽死後的第三天。她欠下的賭債太多,就恐懼而死了。」

「那棟大房子里的老太太不是你母親嗎?」

「當然是。就連我自己,也死過好多次了。」

「我不明白。」

「這種事,你會習慣的。你聽見沒有,外面真的在下雪,這樣就把我們經過的地方全部覆蓋了,正像當年一樣。」

文森特只聽得見車輪的聲音,他想,麗莎具有什么樣的聽覺呢?她閉上眼,似乎又睡著了,看來她在家鄉的地下室里幾乎耗完了她的精力。現在他同她在這趟車上,這趟車連接過去和未來。未來是什么樣的呢?夜半時分到他們家里來的侏儒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嗎?他記起他和侏儒在廚房里喝醉了酒,兩人一塊兒從閣樓爬上屋頂的事。他們坐在屋頂時,成群的蝙蝠擦著他們的臉頰飛過。就是那一次,侏儒對他談到了被連綿的石頭山懷抱的賭城,玫瑰紅的天空。他對文森特說:「真是一派和平景象,任何人都不會想到要走出那個地方。石頭山只是一個景觀,沒人會真的去翻越。和外面通車是後來發生的事,列車穿過長長的隧道才能進到城里。黑暗幽深的隧道很像死亡通道啊。」

本來他想問問麗莎為什么要從家鄉出走,可是他又記起了麗莎從前對此事的解釋,於是就沒有問。她並不是惟一出走的人,不是還有侏儒嗎?賭城的人大概是因為共同的理由而出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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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文森特去賭城(10)

天亮時分列車長終於出現了,他是一個肥胖的男人,老在打哈欠。

「我夢見好大的雪,真荒唐,這個時候怎么會有雪呢?」

他似乎是在征求他們夫婦的意見。文森特聞到他身上的酒味。

「生活在這樣的寂寞之鄉,怎么能不終日依靠酒精度日呢?」他又說,似乎很不好意思,又似乎要向他倆訴衷腸。他邀請他倆去他的列車長辦公室坐一坐,因為半小時後列車要進站了,他不願意他的客人對他這趟車一點印象都沒有。

當他打開他的「辦公室」的門時,文森特和麗莎都吃了一驚。這個斗室剛剛一平方米,一張很小的課桌和一把鐵椅套在一起,一個人如果長時間坐在這上面可是夠難受的,何況列車長這么胖,擠進座位恐怕都很困難。他倆都感到不解,這是一列很寬敞的火車,為什么將列車長辦公室設計成這個樣子啊。

列車長似乎猜透了兩人的心思,他抬起腿,擠進那張課桌,以一種極為難受的姿勢坐下去,那肚子死死地抵著課桌的抽屜。他請文森特遞給他酒瓶。酒瓶在擱架上,里頭還有半瓶白蘭地。他對著瓶口貪婪地喝完,將瓶子一扔,就伏在桌上睡起覺來。

麗莎對文森特說:「列車這種地方可真稱得上是寂寞之鄉,可他為什么一定要我們來看他如何做夢呢?真是個怪人啊。」

「很可能這是他的生活方式啊。我倆碰巧成了他的世界里的風景。」

他說這話時,麗莎瞪了他一眼,他說不清她是贊成還是反對。這時列車已經進站了。他們觀察了一下列車長,覺得他一點都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雖然他伏在那里睡覺的樣子讓人覺得很難受,但他的確睡得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