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部分(1 / 2)

最後的情人 未知 6160 字 2021-02-25

功能 和功能!己究竟有沒有入夢了。她覺得自己口中老在發出「啊,啊,啊」的聲音,無論她說出什么話,都轉化成了那種聲音,而那扇小黑門,就在她面前不遠的地方,半開著,有美麗的孔雀在出出進進。

「和風的夜里,我躺在甲板上聽鯨魚游動。有一條鯊魚是那里的居民,它一到來那些鯨魚就s動起來了。岸上有人在說:『這里是水果之鄉嗎?』然後一陣跑動的腳步聲。」

第十四章埃達回到農場(3)

「我們,我和那老板的女兒,後來到了不要起床的地步,我們就睡在空氣里頭。慢慢地,樓下的音樂變成了哀樂,滿屋子全是穿喪服的婦女和老人。有一次,居然還有人牽來一條汪汪亂叫的狗。」

里根看見埃達說話時一動不動,他看不清被子下面的人臉,他不斷地懷疑埃達的身體已經消失了,因為他聽到的聲音很像錄音機里頭發出來的。是不是埃達來了,天就不亮了呢?勞拉和良在那邊點亮了油燈,里根覺得這兩個女孩有點緊張,覺得她們在等待什么事發生。榕樹的那些氣根在他上面「格格」地擺動起來,很像解剖室里的骨骼發出的聲音。他想,也許埃達醒來之後,就不會再記得她與自己的交談了。這種y錯陽差將是他們今後交往的格局。

里根不記得自己是從哪一天開始變成一個衣衫襤褸的流浪漢的。他穿著散發出汗酸氣的衣服,在密集的烏鴉當中穿行。這些濕淋淋的鳥兒有時也會襲擊他,將鳥糞拉得他滿身全是,但他已經不在乎這些事了。在農場里看見任何一位陌生的姑娘,他就要上前盤問,直到別人感到厭惡為止。

美麗的埃達就躺在榕樹下面,而他,躲在粗大的樹干後邊,渾身散發著臭氣。他們被分隔在兩個世界,進行這種古怪的交h。里根覺得,這個女人帶走了他體內的所有元氣和重量,他現在輕得如一只蜉蝣,身體隨氣流起伏著。

「變成鳥好呢,還是變成樹好?」勞拉在那邊高聲發問。

良發出清脆的笑聲,在黑暗中逗那些老鼠。

里根從樹干後面出來,朝那兩位姑娘走去,他感到自己在游動,大地對他的引力在減少,直到變得少而又少。

「姑娘們,姑娘們!」他虛弱地說,他的聲音像蟬鳴。

「變成鳥好呢,還是變成樹好?」勞拉用這個問題來回應他。

他走不動了,他就地坐了下來。他聽到有一截斷壁垮下來了,但卻不是一下子垮下來,而是一塊磚一塊磚地往下落,像有人在敲打似的。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坐在地上,因為摸不到泥土,只摸到一把一把的枯葉。他變得多么輕了啊,枯葉居然沒有在他的身體下面碎裂。

「他就是那個強權人物、我們的老板嗎?他的身體像瓦片一樣碎裂了啊。」

還是勞拉在說,她那諷刺的語調令里根無地自容。他想,她怎么可以這樣對待自己的老板呢?她多么尖刻啊。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身體,確定自己並沒有碎裂。

良還在笑,不知是笑他還是笑勞拉,也許她的笑同兩人都無關。

暴風雨將這座樓房摧垮的那天,里根看到良在斷垣殘壁中搜尋老鼠。她的動作如天上的閃電,一旦她的手觸到那些小動物,它們就乖乖地不動了,於是她將它們一只一只拎進自己的圍裙里頭。當時的情形令里根十分感動,他想,他要嘉獎這個姑娘,可是後來他就忘了這事,因為忙於安置這些失去住所的人去了。農場里老鼠很多,但里根的注意力很少放在這些游來游去的隱士們身上,看來良是一個有心的人,也許她的心計是很深的吧。這里的每個人心計都很深,包括淹死的那一位。

「姑娘們,姑娘們。」他的聲音變得有氣無力。

「我的老鼠,我的老鼠啊!」一直沒說話的良突然叫了起來,然後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哀號,那聲音徹底地劃破了夜空的寂靜。

里根垂下頭,對自己默念道:「消失吧,消失吧。」他看見了那條船,還有黑色的河流,於是他上船,進艙,在狹小的艙里躺下去……他的手伸向身體下面探了幾探,抓到一把一把的枯葉,那是他沒法捻碎的枯葉。良的聲音越來越遠,終於聽不到了,河面上刮著方向不定的亂風。

天亮時兩個姑娘才過來,她們看見里根的身體被埋在厚厚的樹葉層里頭,口里也塞滿了樹葉。他的形象很像一具屍體。

「老板在追求精神享樂呢。」勞拉說,「瞧他多么愜意。我有個爺爺,身體終年嵌在土牆里頭,別人以為他在受苦,其實他在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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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埃達回到農場(4)

埃達夜間睡在榕樹下面,白天就在農場里游盪。有一天夜里她睡不著起來走,不知不覺地走到東邊的山坡那里。山坡上有一棟倒塌了半邊的木屋,埃達知道那里住著經理金夏一家人,埃達早就知道他們的房子被白蟻蛀空了,現在看來終於倒下了一邊。沒有倒塌的那幾間房里亮著燈,傳來壓抑的狼嗥。有兩個人影在窗前竄動。這一家人在深夜忙乎些什么呢?

那條狼猛然高聲嗥叫起來,聲音之大,振聾發聵。埃達感到腳下的地都在微微發抖。接著窗戶打開了,一個黑影從窗戶里頭飛出來,穩穩地落到地上。埃達簡直看呆了。那人是金夏的大兒子,養狼的那一個。男孩來到埃達面前。

「他們要殺人。」他指著窗口對埃達說,「狼是用鐵鏈拴著的,但是拴不住。媽媽遷怒於我,現在全家人要殺我。」

「你跑到哪里去呢?」埃達憂愁地說。

「是啊,我跑到哪里去呢?」

少年絞扭著雙手,眼里s出令埃達膽寒的綠光。埃達感到他雖然害羞,卻有點像鐵鏈拴住的狼。莫非是他也變成了狼,他家里人才要殺他的?她再看那窗口時,燈已經熄了,里面悄無聲息的。

「你怎么辦呢?」埃達問他。

「嗨,」他忽然變得輕松了,「我就睡在這附近的樹林里,我都已經習慣了。是爹爹叫我養狼的,我來農場不久就養上了。到頭來他們卻要趕我走。我們家的那一邊房子就是被我的狼撞垮的,我有罪。可是我擔心的是弟弟。爹爹又會叫他養狼了,弟弟很軟弱,這一下非完蛋不可。」

「你不要太c心,他會變的。」埃達安慰他道。

「也許吧。有什么好擔心的。」少年突然不耐煩了,獨自往灌木後面走去。

風吹著,埃達繼續往山上爬,什么東西絆了她一下,使她差點摔倒。

「經理!您怎么在這里?」

「我在找我兒子,想把他抓回去,這小子破壞力很大,怕要出事。」

「我看不會吧,剛才他還好好的呢。」

現在埃達和金夏並排立在那塊突出地面的岩石旁了。月亮躲在雲彩後面,四周黑漆漆的,金夏用打火機點燃了煙卷。

「金夏先生,您認為您的兒子應該像狼一樣長大,是嗎?」

「是啊,不過要用鐵鏈拴牢呢。」

「太殘忍了。」

金夏刺耳地笑起來,眼里閃出那種綠光。

「這里的人,都這樣,不是嗎?」

埃達一低頭眼淚就落下來了。她悶悶不樂地離開他,往下面走去。

天開始蒙蒙亮了,湖水在遠處發出白光,坡上有鳥在叫。埃達的心中有什么東西也在漸漸蘇醒。這是她生活過的農場嗎?為什么人們都不工作了呢?這些天來,她在橡膠林里看不到一個人。僅僅有一天,遠遠地看到穿黑裙子的東方女人在林子里寂寞地行走。她聽說工友們都住在山坡上,她去了那里,卻並沒有看到任何房子,也沒有帳篷。她也曾經去過里根先生的家,房子並沒有倒,但看上去好像里頭沒人,停在門口的吉普車上落了厚厚一層灰,車子的顏色都看不出了。上個月,埃達還曾試圖下決心到這棟房子里頭來過夜呢。本來她已打定主意半夜從後門進去,可是里根先生又改變了主意,他對她說,他的家並不適合於她,如果她來了,他會很傷心的。現在他自己好像也不要這個家了。

她聽人說起過農場的地界,似乎是已經擴張到周圍幾個縣了。而作為中心的這個農場,內部卻一片死氣沉沉,惟一活躍的就是那些濕淋淋的烏鴉,埃達不管走到哪里都會遇見它們。也有可能農場已經解散了,工友們都回家了,埃達想到這里時,未來就變成了一片荒涼的沙灘,一直延伸到天邊。勞拉曾對她說,工友們都住在山坡上,她大概是為了給自己壯膽才這么說的吧。離她們睡覺的地方不遠倒是的確有個食堂,有一名黑人廚師在那里做飯,她們三個都去那地方吃飯,但並沒有遇見別的工友,一次也沒有。食堂後面有廁所和澡堂,似乎都是剛建好不久的,那里還有一名負責衛生的仆役。食堂、廁所和澡堂,構成了小小的文明世界。里根先生為什么要為她安排這種奇怪的生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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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埃達回到農場(5)

「是因為愛。」勞拉對她說,「現在他的內心一片荒蕪。」

埃達在蘆葦叢中驚駭地發現了一窩死蛇,有大有小,一共十來條,是那種農場最常見的青花蛇。現場並沒有殺戮的痕跡,很可能是中毒而亡。她在旁邊站了一會兒腦袋就「嗡嗡」地響起來了,有人在她耳邊不住地說著什么。湖水變得那么亮,那么y險。她朝著湖水中自己的面容注視了片刻,那張年輕的臉令她想起死去的母親,尤其是眉眼之間。她想,她流落到此地很可能是她母親的心願。烏鴉飛過,它們扇起的風使水面起了漣漪,她的面容潰散了。

「埃達小姐,你沒有家嗎?」

有人在水里對她說話,是個孩子。她用目光仔細搜尋,卻並沒有看到水里有人。那人原來在她後面,是金夏的大兒子。

「小東西,你干嘛跟著我啊。」

埃達看著孩子那炯炯有神的狼眼,笑了起來。

「你有家,可是你卻不回家。」埃達又說。

少年忸怩地站在那里,眼睛望著地下的水窪,似乎要說什么又猶豫不決。

「埃達小姐,你告訴我,我爸爸會殺死我的小狼嗎?」他終於說。

「不會吧,為什么?」

「去年,我看見他磨刀,然後剁掉了小狼一只腳爪,是左後腳。小狼整整叫了三天三夜,弄得房里到處是血。後來我爸爸也哭了,我也哭了。他一邊哭一邊對我說,這一來,小狼就跑不掉了。你知道嗎,小狼總想跑呢。」

他郁悶地蹲在水窪邊,用一根g子去攪水中那些螞蟥。埃達從上面注視著他那火紅的、嬰兒一般細軟的頭發,內心的震動無法形容。

有人將蘆葦弄得沙沙作響,又是那東方女人,她閃了一下就不見了。

少年頭也不抬地說:「那個女人沒有家,我們叫她『瘋子』,她真可憐。有一回,她將一只鞋遺落在我家門口了,就那么赤著腳跑,當時可能是我家的小狼嚇著了她。」

「你叫什么名字?」埃達這時才想起來問他。

「我叫小狼,我爸爸說,我們家里有兩條小狼。」

「真好聽。」埃達由衷地說。

小狼突然發怒了,他站起來,恨恨地說:「你這個女人,干嘛稱贊我?我才不要你來說我的好話呢。」他將g子一扔,撇下她鑽進蘆葦。

埃達想,也許金夏經理一家人都是這么凶,里根先生既然找了他來做經理,必定是他身上的某種氣質打動了他吧。住在被白蟻蛀空的木板房里,養著狼的這一家人,實際上對任何人都不構成威脅,只除了他們自己相互之間。里根先生從哪里把這個人找來的呢?想著這一家人的事,埃達的痛苦竟然不知不覺在減輕,真是靈丹妙葯呢。她伸了伸長長的手臂,跳了兩跳,感到肺里邊充滿了新鮮的空氣。里根先生讓她住在樹下這一著真高明。

埃達停止了游盪,她感到自己想做些事了。

很久以前,當埃達還在老家的時候,她經常觀看老家的人們用一種黃色的粘土做成磚,在烈日下曬干,然後蓋房子。現在她所在的樹林旁正好有這種土。她動手做了一個磚模,開始了辛勤的勞作。她的汗水滴在那些土磚里頭,雙手變得十分粗糙。每一天,在夕陽里頭,她都聽見山洪從她耳邊呼嘯而過。

「埃達,你不喜歡四處為家,住在露天里頭嗎?」勞拉問她。

「我是一只蜂嘛,你一定見過蜂是怎樣做巢的。」

牆壘起來的時候,里根隔得遠遠地看著,心潮起伏。埃達的動作是那樣協調,那樣富於音樂性,好像天生就是熟練的建築工人。原來的一截斷牆現在成了她的新房的後牆,她的新房共有兩間,一前一後。勞拉也參與了她的工作,勞拉做過木工,現在正在幫她做屋架,她們准備在屋頂蓋杉木皮呢。

就這樣,里根眼看著埃達將行軍床搬進了自己蓋的小屋。他知道簡陋的小屋里沒有電燈也沒有自來水,連個窗戶也沒有,只有一張低矮的木門。中午,金夏的大兒子,那「狼孩」,總是來到小屋面前敲門。埃達伸出頭來,發出熱烈的歡迎的聲音。但狼孩並不進去,他們在門口聊天,然後狼孩就蹦蹦跳跳地離開了。里根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里根的家並不像他說的那樣在輪船上,而是在一輛廢棄的拖車里頭。阿麗每天為他送去簡單的食物和水。

第十四章埃達回到農場(6)

「埃達為什么一定要住在房子里頭呢?」他問金夏。

「她要成為農場的見證人吧。農場不斷擴張,邊界變了又變,她心里對這事沒底呢。」金夏說這些的時候,顯出心滿意足的表情。

里根看見金夏的妻子端著一籃子衣服從搖搖晃晃的樓梯上下來,她是到後院去曬衣服。她那紫脹的雙腳步履蹣跚,似乎健康狀況不妙。金夏陪里根站在那棵樹下,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煙,眯縫著狹長的眼睛在心里頭策劃什么事情。里根心頭掠過一絲不安,他想起關於他的某個流言。「不管怎么說,這個人的勃勃野心並不威脅任何人。」里根想道。

金夏的妻子在後院曬完衣服出來了。她上樓的時候,里根看見她的赤腳在流水,一步一個濕印印在樓梯上。

「我和妻子每天都在屋里妄想,她對我說,我們農場的領地有可能占據大半個國家,她要我發展多種經營。」

「我擔心白蟻。」里根沖口而出,又有點懊悔。

拖車里頭彌漫著一種令人惡心的味道,像是腐爛的海里的動物,里根不知道這種味道是從哪里散發出來的。他躺在沙發床上,在黑暗中張著眼,等待東方女人的到來。現在她改變了方式,她不再同他糾纏在一起了,她站在車窗外面,將頭伸進來,用力呼吸著,發出陶醉的聲音,原來她是喜歡車內的臭味。里根記起來,女人成天在烈日下走來走去,衣服上灰塵很多,但他同她糾纏在一起的時候,從未聞到過她身上有不好的氣味。可以說,她身上什么氣味也沒有,連體味都聞不到。那么她身上是什么東西令自己沖動起來的呢?里根同她在一起時,沒有獲得過清醒的判斷。她的r體像海里的魚,清爽而柔滑,但在關鍵時分總是缺少質感。有一次,當里根被高c沖昏了頭腦之際,女人的身體竟然消失了。他的全身迅速地萎靡下去,只覺得很恐懼。幸虧那種情形只延續了幾秒鍾,她復又現身,他又同她開始了那種飢渴的纏綿。她很少講話,僅僅有一次,她告訴他自己來自太平洋上一個不知名的小島,叫黃果島什么的,里根沒聽說過的名字。而其他時候,她的話總是只有兩三個字,「啊呀」,「想不到」,「看」,「愛情」,「走下去」等等,帶著濃濃的外國口音,而且話里的意思里根猜不透,就仿佛她在練習,將那些詞語說著好玩一樣。

「海底,海底!」女人在窗口對他說。邊說邊用嘴吹氣。

「親愛的,到這里來!」里根呼喚著。

徒勞的渴望折磨著他,車內惡心的味道更濃了。里根感到詫異:像她這樣素凈、輕靈的女人,怎么會喜歡車內的這種氣味呢?她停留在那里,似乎僅僅是為這種氣味所吸引呢。里根的腦海里出現一個巨大的鯨魚的骨架,那骨架上沾著一些腐r,海嘯在推動著這個道具旋轉。

他用力坐了起來,看見女人離開窗口往樹林那邊走去,那片樹林則在冒煙。

「埃達。」他吃力地說出這兩個字,回到沙發床上。

農場的領地在黑暗中向遠方延伸,規模之巨大令里根瘋狂。現在他進入了金夏那種發狂的思路,變成一只烏鴉在黃土地的上空盤旋,無法降落。他想確定一個邊界,但那個念頭成了痴心妄想。渴、飢餓、恐懼,他做圓圈飛行,做對角線的飛行,然後又做螺旋線的下降。他想,也許他停留在某一點上沒有動。有一刻他瞥見一段防波堤,以為那是邊界,但防波堤的後面不是海,卻是一望無際的玉米地——金夏開展多種經營的實驗地。

天色微明時,他聽見金夏在同人交談。那人似乎是一名警察,在詢問金夏關於買土地的事。金夏吞吞吐吐,聲音打顫,說了什么又馬上否認,里根估計他已是臉色蒼白,頭上冒汗了。

里根走到窗前向外一瞧,發現只有金夏一個人站在樹下發呆。

「金夏,你剛才同誰說話?」

「啊,沒有誰。是我在自言自語呢。」他不好意思地說。

「自言自語?那外面的流言是怎么回事?說你受賄的事。」

第十四章埃達回到農場(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