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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情人 未知 6200 字 2021-02-25

功能 和功能!著,里頭有一盞油燈,桌前坐著一個人,用雙手緊抱著腦袋,桌上堆著一大堆什么東西。

第十五章文森特和五龍塔(2)

「喬,你來了,你坐下吧。」那人居然是文森特。

喬現在看清了,桌上堆著的原來是人的骸骨。

「這是麗莎呢。」文森特抬起頭來,似乎在笑。「麗莎沿著紅軍長征的路到達此地,掉進了大峽谷。真想不到。」

喬的身子一陣陣發抖,他不敢在桌邊坐下,就站在那里。那條狗伏在他腳下發出「嗚嗚」的聲音,似乎在哭。

「文森特,我們又會合了。」喬說,他的牙齒磕碰著。

文森特拿起一塊骨頭貼住自己的臉,顯出陶醉的神情。

喬感覺到有一伙人正在包圍這個工棚,他們在黑暗中潛行,激動地小聲說話。

「有人。」喬說。

「這種地方總是這樣,強盜們來來往往。」

文森特吹滅了油燈,他要喬講一講他這些日子的奇遇。喬說沒有什么記得住的事,無非是漫游。因為文森特一定要聽,喬就瞎編了一個在高原種植罌粟的故事,喬認為自己的敘述平淡無味。他在敘說的當中就聽見那伙人已經圍攏來了,開始敲窗子了。他相信自己看見了刀刃在月光下閃爍。但文森特催促他講下去,不要停。

「我很想抽鴉片,但是人們都不讓我抽。我在那里是個外人。」喬委屈地說。

「你本來就是個外人,你是從西方來的。這樣才有意思。你看看麗莎,這才叫走火入魔呢。她可是全力以赴。」

喬說不出話來了,因為兩條黑影已經潛入了屋內。喬惴惴不安地計算著自己的錢包里還有多少錢。他看見這兩個黑影也在桌邊坐下了。就這樣,他們四個人一人占了桌子的一方,文森特還在若無其事地說起麗莎的事,說起妻子長期以來的追求。但是喬聽不進去,因為右邊的那個人在踩他的腳,踩得特別重,他忍不住「哎喲」一聲叫出來。他想,他的骨頭要被踩斷了,他該不該送錢給這個人呢?他不能確定這個家伙是要錢還是要他的命,也許都要。這時左邊那人在用打火機點煙了,火苗升起的一剎那,喬看到了一張亡命之徒的臉。

文森特也在抽煙,說起話來慢條斯理的。看來他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高原地區強盜一幫一幫的,家常便飯了,五龍塔里頭就住著好多,其實也是這附近的住民,不願好好勞動,也可能是覺得寂寞,就來干這個了。不過麗莎不是他們謀害的,麗莎是自己要冒險,走火入魔。從年輕的時候她就這樣了,本性難移吧。我後悔沒同她一塊兒走,我太遲鈍了,總慢一步。喬,這兩位老兄並不想要你的命,你如果想走,就可以走的。」

喬試著站起身,又試著走出工棚,他們果然沒有來攔他。他看見黃狗站在工地那邊等他,幾個鬼怪一樣的工人在抬石頭。喬沒有走遠,他停下來,又想回去。在工地那盞燈下面,出現了一張臉,是希瑪美蓮,他在旅行的第一站邂逅的土著女人。喬想過去同她相會,但是黃狗死死咬住他的褲腿不放,這時喬便意識到了什么。他停止掙扎,站在原地呆呆地望著女人。

女人身後有一個黑影,女人那美麗的臉被黑影遮住了半邊,所以喬只能看見她的一只眼睛。那只細長的眼睛里還是燃燒著先前他見過的欲火。她舉起一只手,似乎在招呼喬過去。這時黑影慢慢籠罩了她,喬看不見她了。喬想叫她的名字,卻不知道怎樣發音。再一看,黑影已被周圍的黑暗吸收,工地那盞孤燈靜靜地照耀。喬傷感地回憶起了那條河。

在工棚里面,文森特在用一根木g敲打桌上的那些骨骸,這是他在五龍塔內撿到的、狼或狗的骨骸。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要說是麗莎的骨骸,也許是為了讓自己有種寄托吧。他為了追尋麗莎的足跡千里迢迢走過了這么多地方,越走心里反而越沒有底了。萬里長征卻原來只不過是長征,文森特現在深深地體會到了這一點。失蹤的麗莎再也沒有現身過。有一次,在一個廟宇里頭,文森特看見一名樣子很像麗莎的婦女,待他走到面前,卻發現是一名異族的婦女。雖然找不到麗莎,文森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心像現在這樣同她貼得這么緊。是的,他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了麗莎。他心中涌動著渴望,從一個地方跋涉到另一個地方,他的靈魂融化在眼前異質的、東方世界的景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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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文森特和五龍塔(3)

麗莎是在人群中從他身邊消失的。當時他倆一道從城里最大的百貨店出來,麗莎讓他等她一會兒,因為她看見了一位故鄉的姑娘。她從人縫里鑽過去,一會兒就消失了。文森特左等右等等她不來。最後,等來了黑人姑娘喬伊娜,喬伊娜告訴他說,在火車站那邊看見了麗莎,她正匆匆忙忙地要去趕火車呢。前一天夜里,麗莎曾對他說,她要做一個實地考察,將那支長征隊伍構成的成分弄清。文森特問她是不是要去東方國家旅行,她含含糊糊地沒有回答。

文森特第二天才踏上旅途。他明白了,麗莎是在用她的行動給自己指出一個方向——去一個從未去過,沒有任何感性知識的地方。所以他的初衷也並不是追尋麗莎,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因為完全沒有線索。他的初衷是,撇開現有的一切,去過麗莎向他暗示的、另外一種生活。當然他並不打算拋棄他的服裝公司,他只是想通過這趟遠行讓自己「迷路」,變成另外一個人,然後再回來。他想,麗莎大概也是如此吧。他在車上經過那棟高樓時,那東方女人正站在樓門口,她臉上那種無限空d的表情令他又一次深深地震驚。

他為自己的第一站選擇的交通工具是飛機,而不是火車。他想到高空中去回憶麗莎早年的樣子,他認為自己從前忽視了很多關鍵性的事實,這些事實在早年已多次向他顯露過。到了高空,他才發現自己的這種企圖落空了。原來人是不可能通過回憶來返回過去的。他不但想不出過去生活的種種細節,連麗莎早年的形象也根本喚不回來了,似乎他認識她的時候她就是半老徐娘。他變得很憂郁,停止了回憶的努力。後來,他走的地方越多,麗莎的臉在他的腦海里就越模糊,不要說早年生活中的她,就是她近期的形象也在被他漸漸遺忘。他為這一點既焦慮又懊惱不已。

有一天他睡在一個農家大院里,睡到半夜,他被那些反反復復叫了又叫的公j吵醒了。他走到禾場上,在水天一色的稻田風景里看到了那些影子。當時月光很亮,空中一片繁忙景象,很像他那些日子多次見到過的東方集市,但是只有形象,沒有聲音。仔細地辨認後,他看出那些影子都在企圖進入一個類似賭場的建築物,但那建築物的門口兩邊各站著一只猛虎。在建築物的圓頂上面,一只巨大的鷹威嚴地俯視著下面的影子。所有那些影子似的人們全被老虎攔在了門外。他還要細看,但是名叫肖(有人這樣喚他)的老農從屋里走來了,肖抽著煙斗,兩只多褶的老眼神采奕奕。他說著文森特聽不懂的異國語言,似乎很激動。他說呀說的,雙手還比劃著做出種種手勢。忽然,文森特的腦子開了竅,因為他盯著這位老人的臉的時候,竟然領悟了他的話里的含義。老人的話的大意是說,不要去觀看半空的那種風景,那種事非常可怕,天天都要死人。他用手畫了一個大圈,表示眼前的稻田里埋的全是人的屍體。在他說話間半空的幻景已消失了,四周變得鬼氣森森。肖猛地對文森特大喝一聲。文森特聽出他說的是:「你究竟來這里干什么?!」

文森特轉身往屋里跑,他看見大院里的人們都起來了,大家都站在房門口望著他,廳屋和過道里到處點著松明火把。他找不著自己睡覺的那間房子了。每一間房子都變得一模一樣,他鑽進去又退出來,不斷地被人嘲笑。後來有一個男孩走到他面前,打著手勢要給他領路。他跟在他後面走,他們拐了一個彎又拐一個彎,最後到達的是一個很大的j舍,里頭喂養的全是公j。文森特一出現那些公j就集體開始了啼叫,簡直震耳欲聾,小男孩則跑掉了。文森特又累又害怕,干脆待在j舍里了。屋角不知怎么有張舊沙發,他就往那沙發上一倒睡起覺來。有一種極細小的蚊子咬得皮膚生疼,可他顧不了這些了。在夢里,他在炮聲中英勇地行軍,彈片弄得他滿臉是血,血流到眼睛里,眼睛什么都看不見。

在海邊的漁村里,他遇到了自己國家的人。那是一位老年游客,頭上像本地人一樣包著白頭巾。這個人每天都坐在沙灘上的一把藤椅里頭,他們面向著遠處的海浪談話。

。。

第十五章文森特和五龍塔(4)

「這里到處是我們自己國家的人,我看這不是什么巧遇。」老頭說。

「我並沒仔細想就來這里了。」文森特有點慚愧地說,「那么您,您住在這里了嗎?不打算回去了嗎?」

「我要在這個小漁村里度過我一生中最後的日子。」

老人的臉上露出微笑。在文森特看來,他臉上的表情似乎在向他表示,只有他才知道漁村的生活方式的奧秘,可他並不打算傳達給文森特。

文森特感到很沮喪,因為他在這個乏味的小地方思想已經完全凍結了。白天里,人們都出海捕魚去了,村里只留下一些小孩和老人,還有四五個婦女。而夜里,人們早早上床,月亮一出來村里就沒有動靜了,一片黑幽幽的。那老頭倒是很適應這種簡單得近乎原始的生活,他每天都去海灘上待著。文森特看見他有時在同海鷗說話,有時候向著海發出一聲感嘆,但大部分時候,他只是一聲不響地坐在藤椅里頭打瞌睡。文森特沒法離開,這里同外界不通音信,長途汽車要一個月才來一次,他只能靜下心來打發日子。有時候,他感到自己什么也記不起,也想不清了,就仿佛他是漁村里一個土生土長的、吃閑飯的人一樣。他還能隱隱地記得自己過去的繁忙生活,記得麗莎是自己的妻子,可是生活的細節就如斷了線的風箏,怎么也回憶不起來了。在一個無聊的日子里,他問老人,他來了這么久,怎么還沒有他們國家的人到這里來呢?老人回答他說:「那是因為你在這里啊。」

文森特回到旅館的房間後將老人這句話想了又想,忽然明白了。於是,余下的日子他不再四處溜達,而是也像老人一樣搬了張藤椅坐在海邊。太陽一出來他倆就到海邊去,一直坐到出海打魚的人們歸來。中途由旅館的工人給他們送飯。

當他們枯坐之際,老人話很少。文森特從每天的寥寥數語中弄清了,老人是a國北方的人,在一個伐木廠做了幾十年工,現在退休了。他家里有妻子,還有兒孫等一大堆人。他說他是接到邀請來這個漁村的,他的一個舅舅從這里寫信給他叫他來旅游,雖然全家反對,他還是來了。他到達的前一天舅舅患病去世了,他正好趕上葬禮。他還記得當自己到達此地時的激動心情。他已在漁村住了兩年了,因為沒法同外界聯系,家人可能已經將他忘記了。他覺得這對家人來說是件好事。有時候,文森特想同老人談談a國的生活,但每次要開口之前,他都發覺自己腦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來。而老人,立刻就看出了這一點,他總是對他說:「那種事,沒什么可說的,就不要說它了。」

刮大風時,他們只好待在旅館里,可是老頭心里有什么事放不下,他一輪又一輪地跑到外面去看海。

「會有一個陌生人來找我,這是一個本地人,我擔心錯過了。」他對文森特說這句話時,文森特就想起了他在海灘的等待。

有一天半夜老頭焦急地敲著他的房門,文森特打開門,看見他穿著睡衣站在門外。

「你能做我的見證人嗎?」

「什么事?」文森特已經隱隱約約地感到了。

「我需要一個見證人,我像怕死一樣怕被別人遺忘呢。」

「你容我想一想。」

「那么,你打不定主意。我得等你打定主意。」

他顯得有點失望,文森特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

天亮以後,當他們又一次在海灘那里坐在一起時,老頭對文森特說,夜里的事只不過是一時的沖動,現在他的情緒已經調整過來了。他不應該迫不及待,他必須「水到渠成」。那一天來了一艘船。船來的時候,老人用的睡眼瞥了它一眼,然後低下了頭,口里嘀咕了一句什么。文森特猜出了老人所說的那句話。他覺得自己的心同這位老頭貼得越來越緊了。

漁村的氛圍很像是在促成某件事盡快發生。日復一日,沒有人來注意他們,村里人至多也就是站得遠遠地觀望,誰也不曾表現出過分的興趣。而外界的消息根本到達不了這里。海里的那些船也總是匆匆開過去,不可能看清甲板上的那些人。當海風吹動著老人頭上的白發時,文森特注意到那張臉上越來越缺乏表情了,就像一個面具似的。文森特不由得想道:也許那件事正在老人體內發生?

第十五章文森特和五龍塔(5)

他來了,他是中午時分來的,劃著小木船從珊瑚島那邊過來的。男子大約40多歲,長著一張有點像蜘蛛的臉。他手里拿著一個皮囊,他用文森特國家的語言介紹說,皮囊里頭盛著「珍貴的血」。老人從藤椅里頭起身,文森特注意到了他那如釋重負的姿勢,文森特想,老人要解放自己了。

他們要動身了,老頭用疑問的目光目不轉睛地看著文森特。文森特開口說:「是的,我看到了,我記住了。」

陽光下的漁村起來了。因為傳來了有人遇難的消息。

老人走後文森特就一個人留在了漁村。他每天都去海灘,面對海水、天空、吹過的風,他也不知不覺地思考起「見證人」的事情來。誰會是他的見證人呢?完全不知情的村民們能夠算數嗎?那名死去了丈夫的本地婦女能算數嗎?在海灘那邊撿螃蟹的小男孩能算數嗎?沒有真正的見證人就說明他的時辰還未到。文森特開始焦急地盼望長途車來接他了。

那輛車是星期三來的。整個漁村的男女老少都站在路邊看他離開。婦女們抱著孩子,微張著口朝車里頭探視,她們尋找什么呢?司機冷冷地一點頭示意文森特上車。然後,頭也不回地問:「准備好了么?」

文森特心里亂糟糟的,他絕望地沖司機揮著手喊道:「走吧!走吧!」

車子一發動,在漁村的日日夜夜就如同電影一般在他腦海中復活了。原來這一個月並不是他所認為的那樣過得那么沉悶。他記起了同老人的深夜出游,他倆在遇難的漁民的墓旁看到的那些鬼火;還有珊瑚島上的探險,他和老人在一個深d里發現很多睡著了的人,他倆點著松明坐在那里,同那些人交談了很長時間,那些做夢的人幾乎是有問必答,會各國語言,思維也特別活躍;還有他倆對一個漁民家的訪問——那一家人患有一種隱疾,每個人的壽命都是41歲,但他們並沒有成為賭徒或吸毒者,他們對付死亡威脅的辦法是取消睡眠。所以文森特看到他們家沒有床,那些兄弟姐妹在深夜各干各的活兒,他們的父母則坐在桌旁就著一盞小小的豆油燈記賬;他和老人還參加過村里的狂歡舞會,所有的人都到沙灘上去,在月光下起舞,鼓聲激烈地響著,要一直跳到跳不動,昏死在地為止……還有許許多多的事件,文森特全都記起來了。然而在漁村里,他忘了這些事。為什么呢?大概因為這些事發生在深夜,經過睡眠,到了第二天,他就把這些事忘了個干干凈凈。現在一回憶,文森特一下子明白了,原來老人是進入到另一種他所向往的生活中去了——他向往了幾十年的那種生活。好多年以前,當他在深山老林里頭伐木的時候,當他聽見那些樹發出長長的嘆息聲倒在他面前時,那種生活就被他設想過無數次了。那位神秘的舅舅幫助他實現了自己的心願。但舅舅到底是不是實有其人呢?為什么後來老人一次都沒提到過他的事呢?他們倆曾一起去看過村里的墓地,那里頭並沒有埋葬任何外鄉人。而根據他先前的講述,他舅舅是埋在此地的。很有可能舅舅也在那個珊瑚島的深d里面。長途車在沿途又上來了很多旅客,這些人的相貌都很相似,表情都是既疲倦,又活躍,文森特覺得他們全來自同一個地方,那個他在心里將其稱之為「夢之鄉」的地方。他無端地確信那是自己旅途的終點。也許老人在海邊向他允諾過這件事?

「我們到了嗎,爹爹?為什么沿途的景色這么悲傷?」

「那是快樂的小鴨子在湖里游呢,孩子,你要用力看。」

文森特用力聽,居然聽懂了這些異鄉的語言。

文森特從工棚出來時,天已經亮了。他又一次來到五龍塔。

喬也在那里,喬的眼里布滿了血絲,看來通宵未眠。走進塔內,兩人都感到了里面旋轉著一股y風,於是一齊仰頭向上望去。那頂上一片白光,圓d已無法辨認了。在塔的半腰上,有一個人正在攀登,是一名白發飄飄的老者。

「他來自恆河邊,他在村里飼養過一匹獅子。」喬對文森特說,「後來他發瘋了。那是一個多么美麗的村子啊,站在河旁,可以聽到祖先在星空中說話呢。」

第十五章文森特和五龍塔(6)

「那地方真的是恆河嗎?」文森特問道。

「我不知道,我走的地方太多,早就弄混了,但我願意這樣想。多么寬的河啊,大象屹立在船頭。恆河,恆河。」

「可是這里頭真冷啊。」文森特接連打了幾個噴嚏。

那老者已爬到了頂上,消失在那一片白光之中。

「他生前的職業是箍桶匠,飼養獅子是他的秘密職業。他用獵獲的山j來做這項工作。獅子藏在林子里,半夜才出現在村頭,他和它保持著不為人知的關系。他是騎在獅子背上出走的,那一天,樹林里頭喧鬧不休,恆河的水在兩岸泛濫。大象,大象……」他說不下去了,因為聽到了一聲猛烈的巨響,像是石頭砸在地上。莫非是石階掉下來了?但地上並沒有痕跡。

「你是說的這位老人嗎?」

「是啊,我認識他。」

「可是剛才他掉下來了。想想看,一個人的靈魂有多么重。」

那一天,他們沒有爬上去,他們站在塔下面的y影里,看著頭頂的那一片光,談論著那些不著邊際的事。下午時分,他們一起去小飯館吃了飯,又回到五龍塔繼續談論。時光悄悄地溜走,黑夜又要降臨了。喬覺得文森特似乎在等什么東西,他三番五次地起身到門口去張望。終於,那個女人出現了,喬在她一步步走近時看清了,這個人是書店老板那上了年紀的、美麗的前妻。可是在文森特的眼里,她是b城24層樓房里面那位沒有重量的女子。就是剛才,文森特隱約地記起了他同她曾約定了在此地見面。

女人走進來,熟稔地朝兩人點點頭,說道:「黃昏的時候霧這么大,我差點認不出到這里的路了。」

文森特和喬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向對方說道:「原來你們約好了在這里見面啊。」

說完後兩人都很尷尬。女人卻並不尷尬,她走過來握住他倆的手,有力地搖了幾下。喬看見她那有著卷曲的白發的雅致的頭部後面有一個影像,是那種罕見的白色的老虎,在幽暗的光線中,虎的兩眼成了兩盞燈。

很快,他們三個人就看不見彼此的面容了。

喬捏了捏女人的手,那只手絲毫也不能給他實在的感覺,他想起了一件事。

「您說過,我們不會再見面了,不是嗎?」

「是的,我說過那種話。這就像是命……要是伊藤在這里的話……」

她的聲音那么飄渺,喬覺得她在上空游盪。可是她那只修長的手還握在喬自己的手里,只不過那只手變得冰冷了。喬想要用自己溫暖的手使它恢復溫度,就加上自己的另外一只手去握住它。

「喬,為什么我看不見我要看的東西呢?」黑暗中傳來文森特沮喪的聲音,「我用力看,可是沙灘上只有一只被海水沖上岸的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