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部分(1 / 2)

太平 未知 6209 字 2021-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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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

作者:書閑庭

昔日有人名庄周,夢中見自己變成一只蝴蝶,戲舞花叢,翩然一生,醒來猶迷糊恍恍然:到底是庄周做夢自己成了一只蝴蝶,還是庄周原只是蝴蝶的一個夢呢?

庄周為此久久痴然,旁人皆笑其痴傻。

又曾有古人,偶得奇緣,有望求道成仙,他心往不已,偏又放不下俗世間的父母妻兒名利前程,久久難決,那道人見他如此,微笑遣他離去,他遺憾而走,後科舉高中,做得大官娶得嬌妻美妾,兒女雙全,幾十年一帆風順,富貴滿堂,高朋滿座,名利俱全。正預頤養天年之即,突然家逢巨變,一夜之間,愛兒死,家宅封,昔日往來好友皆閉門不見,眼見臨老卻家破人亡,受那牢獄之苦,不禁油然感嘆:生死無常,禍福無常,所謂名利富貴原是一場空。正悵然長嘆間,耳邊突然傳來一聲郎笑,他睜眼醒來,發現自己還在那路旁,眼前還是那欲收自己為徒的道人,那三十年繁華富貴原只是一場浮夢,他猛然頓悟,跪下拜師,隨高人而去。

庄周與蝴蝶,一魂兩生,庄生蝶生,孰真孰幻?

妻妾賢淑,兒女愛憐,三十年情分,不過一夢?

睜開眼睛,太平淡淡扯出一個自嘲的笑,說好不想了的,怎么又想起來了?一切隨緣就是,不管是蝴蝶做夢也好,高人渡化也好,她只是她,過她的自在日子,反正圖窮終匕現,船到橋頭自然直,就這樣悠閑度日,也沒什么不好。

看太平醒了,坐在一邊等候了有一會兒的少安收起手上的書本,拿起太平蓋在身上的斗篷,攙太平起身,輕拍兩下彈去斗篷上滴灰塵又小心翼翼的給太平披上:「小姐,少爺正找您呢。」

少安原是棄兒,被撿了回來,打小就跟著太平,別看小丫頭才16歲,卻是個全能管家型的人才,心思細膩手腳伶俐頭腦也靈活,連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衣食住行琴棋書畫文武兩道具有涉獵,常人小姐猶不如。跟得太平久了,這太平天生冷淡老成的氣質她也學了個三分,連那骨子里的傲氣也一半一半,旁人皆不在她眼里,唯一的罩門就是太平,太平於她感情上又是姐姐又是主子還是恩人,她一身所學也具多出自太平,對太平依賴之心甚重,生活就是圍著太平團團轉,一門心思想著讓太平過得舒舒坦坦,太平皺皺眉頭,她就能把臉苦得跟天要塌似的,還死腦筋得很,認死理,當然,放這個年代,這不能叫毛病。

太平屢屢苦笑搖頭,她也不過是無聊,二十七的心囚禁在嬰孩的身軀里,還有一貨真價實的嬰孩天天流著口水粘著她,她總不可能陪小娃兒玩家家酒吧?只好支使著小娃兒跟後頭東學西學,沒空來吵她,順便也觀察一下正宗小孩的學習進度,別天才得太過火了,讓人當妖孽給燒了。

何況在她看來,放任一自小跟著自己的粉嫩嫩的小娃兒長大變成一文盲,這簡直就是罪惡,沒准她還能親手培養出一狀元來,沒成想狀元沒教出來,卻讓小丫頭越發死心塌地成了一二十四孝貼身小妹,天天在身邊跟著,不知道她怎么就轉變成這樣了,她記得從來沒有灌輸過她這種復古的概念,難不成這古人的思維邏輯都天生烙在腦子里的?實在讓她很無語……

由著少安把沾到頭上的稻草拿掉,從頭到腳拍拍拂拂的收拾一番,往父親院子里走去。

轉眼,在這里待了也快17年了,太平依然無法讓自己的審美適應這個y陽顛倒,女尊男卑的時空,每次看到父親,想到她是由他肚子生出來的,太平就有一股眩暈的沖動……

往事

君霐倚著矮幾,斜靠在榻上,白色的素衣沒有一點綉紋,一手支頭,一手執著一串琥珀佛珠搭在腿上,一雙手消瘦見骨,蒼白如紙,黑發簡單的用簪束起一半為髻,余發長長垂下,簪以玳瑁為敗ひ懷擼艘曰ぃ碌姆鎄沸腿床輝褂需螅裁揮寫危吞揭話愕畝斕靶土常歡蘊烀跡忌疵夾托蕹ぃ凰寥羥鎪忌淇杉澩鏌燦心u那灝粒覽鮒型缸乓還捎2歉鯰兄癜閆實哪凶櫻杲換蟮娜肆耍朴諧贍耆說某墒焐畛粒嗝踩匆讕墒檣纈瘛?br /

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入神,太平挑簾進來,他都沒有發覺。

太平倚著門靜靜的看著她這世的父親,等待他回神。

天峻府君家的少爺,康擎王府的正夫,堂堂康擎王君,這是何等顯赫的身份?他本該在那繁華帝都過著仆從如雲珠環玉繞富貴無雙的日子,可他卻帶著他那身份比他只貴不低的女兒,在這與俗世隔絕的護國寺中對著古佛青燈一呆就是17年,連累她這君家主子,康擎王府的世女也聽了近17年的和尚念經。

「太平?」

君霐回神道,太平眼珠子上下一溜,故做小姐輕浮狀,君霐瞪眼,卻面帶笑意。

讓少安服侍著脫了斗篷,換了便鞋,太平也靠上塌,將頭枕在父親腿上,胡亂的摸過來一個抱枕抱在懷里埋進去半張臉,懶懶的蜷縮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君霐看她這懶蟲姿勢,啞然失笑:「都大丫頭了,還這般嬌氣!」一邊拿過少安手中的薄毯來給她蓋住半身。

「大丫頭怎么了,大丫頭就不是爹的丫頭了?」太平有氣無力道,聲音低沉淡磁,透著一股子懶味兒。

君霐笑出聲來,輕撫著女兒的長發,滿目愛寵。

女子十七行冠禮後,才為成年,方可束發盤髻,所以太平尚做少女打扮。她又素不喜花樣百出的發式,不愛c得滿頭金銀翡翠牡丹芙蓉的,平日里只用一條長長的帶子,將兩邊頭發攏往中間系了便是,露出一張清爽爽的臉,還詭辯說什么簡單的就是美麗的,小龍女專用發式,經典的都無敵了等等之類,有時簡簡單單一束馬尾,一條長辮子也了事了。

君霐這當爹的素來寵她,只有她再不說那一剪子剪了干凈的話,雖然嘴里笑罵她哪里見過龍女還信口推諉胡說,卻也盡由著她。

少安送來一壺新沏的茶,轉身走出去,放下門簾。

太平知道,她必定是和父親的貼身侍從榕叔一道,遠遠的守在門外。

「太平,再有半個月,你就滿17了。」

她的安生太平日子呀~~太平懶懶打個呵欠,將頭往上蹭蹭縮到父親懷里:「嗯,繼續。」

君霐失笑,沉重的心不自覺也輕松了一大半:「太平,你知道,你雖然是康擎王府的世女,卻也是我君家唯一的血脈,君家自太祖開國……」

「爹,重點。」

太平伸手揉了揉眼睛,真舒服呀,所謂春困秋乏夏打盹兒,睡不醒的冬三月,她爹再嘮叨,她可就睡著了。

君家嘛,那點子事,天下人都知道,雖然她太平17年來,只吃吃睡睡旁事不理,但自家的歷史,還是有特意去了解一下的,知己知彼,才是保太平日子長久的前提嘛,何況她家好死不死還顯赫得嚇死人。

君家老祖宗隨太祖打天下開國,太祖御筆親題「天峻府」,自開府那代算起,傳到太平她爹是第六代,太平勉強可算是第七代,雖然她並不姓君。

第一代君家老祖宗生了7個女兒兩個兒子,結果老祖宗跟六個女兒皆陸續戰死沙場,留下滿門鰥夫。

烽煙尚未休止,老太君須眉不讓巾幗,與僅剩的六女兒領著兩個兒子和一門年輕的鰥夫再上疆場,幾經殺伐,只帶得一女一子兩婿歸。

此後百年間,君家歷代女兒夫郎陸續接掌大姚帥印,開國至今一百二十三年,君家一共為大姚江山貢獻了8位元帥,滿門不論男女皆為將才,直到39年前,百年征戰耗盡了姚姒兩國財力人力,兩國都打不動了,終於決定坐下來簽和平協議。

停戰協議簽好之時,偌大的君家,只剩下君霐父母二人,不過半年,太平的祖母因多年傷病復發救治無效病逝,太平祖父哀痛欲絕,苦撐數月,生下遺腹子太平之父,也追隨先妻而去,只余忠仆撫育少爺,赫赫天峻府,連孤女寡父都不再有,只落得一襁褓小兒,百年君家,自此凋零。

這不就是一個翻版加進化過的楊家將嗎,二十一世紀認字的中國人都知道。

正欲痛說革命家史的君霐沒好氣的伸指戳了一下太平額頭,說不盡的優雅,太平卻暗暗打了個冷顫,自我催眠:這里y陽顛倒這里y陽顛倒,正常正常,別起j皮疙瘩別起j皮疙瘩……

為轉移注意力,太平忙催促自家老爹回歸正題:「爹,你撿主要的說。」

「下月十八,你想讓爹給你准備冠禮還是剃度?」君霐干脆利落道。

太平嚇一跳:「還有別的選擇嗎?」

「沒有。」

「冠禮如何?剃度如何?」

「冠禮,爹給你打包行李,你做回你的康擎世女,君家家主,此後或許前程錦綉或許性命難全,雖費些腦子,可日子必然精彩無比;剃度,日子還是照這樣過,只是沒了頭發,還有j鴨魚r再不能吃了……偷偷的也不行。」

……

「就這么簡單?」

「就這么簡單。」

「沒了?」

「沒了。」

……

太平翻了翻白眼:「沒了你好好的王君不做,跑山上來跟和尚扎堆,連累我聽了17年的和尚念經?!」

低頭看著女兒如花苞般青春美麗的容顏,知道瞞不過這個自小便古怪聰慧異於常人的女兒,況且他今日本就做好了把成年舊事,恩恩怨怨都翻出來跟女兒交代個清楚的打算,所以,君霐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呼出,眼神慢慢變得迷惘起來,像是陷進那悠遠的往事塵煙里:

「我本是遺腹子,生我之後,父了無生意,追隨母親而去,我由府中家仆養大,學琴棋書畫,也習刀槍劍棒,天峻府雖已然凋零,卻還年年月月有刺客尋仇,幸得家仆忠貞,誓死相護,還有那不知名的江湖散人,顧念著先祖的情分,明里暗里維護,就這樣,我這無用之人,才有驚無險的磕跘著長大,雖稱不上名動京華,卻也得人薄贊,18及笄,倒也不曾門庭冷落無人為媒,可我卻別有打算,我生於如此顯赫之門,我君家之名天下人敬仰,我雖生為男子卻也不能就此絕了我君家百年血脈,所以,對自己的婚事,我早有另有思量,為續先祖血脈,我欲為君家招贅一妻主,雖然老家人們皆苦勸不可,我卻年輕氣盛,一意孤行,連人都選好了,那人是家仆之女,與我青梅竹馬長大,兩情相悅,也甘願拋姓入贅,正當我們私下商定,滿心歡喜打算籌備婚事,誰知……」

君霐面白如雪,雙手絞緊,他雖個性有幾分豁達,但要跟女兒說這個,畢竟也難以啟齒。

「誰知,那日晚不知為何,我迷迷糊糊,竟被人闖入綉閣,失,失了清白,這人,也算是我故友,竟如此對我,還欲納我為郎,我自是不肯,木已成舟,此等丑事,我無顏哀告,只得強忍了,可嘆我那未婚之妻知道後,雖憤怒,卻並不嫌棄於我,後我診斷得喜脈,她也不肯棄我,反欲速速於我成婚,那人得知消息,我不成,含恨而去,未幾日,我那未婚之妻遭人暗殺,我悲痛欲絕,只求隨她一起去了,怎奈被家人死死拖住泣求,說我是君家唯一血脈,切不可讓君家自我而絕,我求死不成,恨那賊人欲死,他毀我清白,殺我妻主,害我終身,竟還妄想納我為郎,偏偏那人勢大,奈何不得,家人勸我忍辱,先偷偷生下孩兒再做打算,這孩兒好歹也是我君家血脈,若為女兒,可續我君家門楣,可我受此深仇,我君家赫赫家聲,清白忠烈傳世,我豈能讓我那孩兒沒名沒份的成為私生子,日後被人恥笑,一輩子難以為人?我再不顧忌男子聲譽,持太祖皇帝御賜給先祖的龍頭杖求見先帝,直言相告,並命人將此事偷偷散布,鬧得滿城風雨,群情鼎沸,直得那賊人貶正夫為侍郎,貶嫡女為庶女,三媒六聘,迎我為正夫王君……」

說道這里,君霐已經是淚流滿面,低頭凝視著心愛的女兒:「太平,我進門不足七月便生下你,其中生死徘徊,幾經輪回,父女兩皆命懸一線,偏偏你一生下來,便不似常人,沉睡三日不吃不喝不睜眼,好不容易睜眼後也不哭不鬧,覺慧大師說你面相太貴易夭折,為你取名太平,以系你之命,我初時尚一腔念想全系於你,只盼你早日成人,盡我未全之願,復我君家門楣,但一見你,父情難絕,恍然大悟,千萬恩怨皆是一場虛空,只求你平安無事就好,為你能太平長大,我交還龍頭杖求於先帝,又以先祖之名苦求護國寺,大師看在先祖份上,允我避世於此,養育你成人。」

「爹爹……」太平握住父親的手,君霐哽咽難言。

良久,君霐輕攬著女兒拭去眼淚繼續道:「我自幼無父無母,舉目無親,家人雖忠,卻多恭敬,唯有這17年來,有你承歡膝下,從未得如此歡樂,昔日里恩怨也早不在心上,什么也罷,哪怕天峻府君家也罷,只要你一生安康,爹再無所求,太平,爹知你生來便寡欲少求,富貴名利之心全無,覺慧大師也說你深具慧根,佛緣深厚,如是修行,必能成大道,但你尚青春年華,17年只困在這山中古廟,爹怎忍心看你一生就此虛過?爹輾轉反復,始終拿不定主意,我知道你自小便是個自己有主意的孩子,要過怎樣的人生,爹無法為你選擇,你自己決定吧。」

太平看著父親,淺淺的琥珀色的眸散了煙霧,清澈如流水「爹,太平若是選擇出家修行,你當真毫無怨艾,就此甘心?不求一個世道公平?」

君霐微笑,眉宇間風清雲淡:「要說公平世道,世間哪有什么公平世道?我們君家世世代代為大姚盡忠百來年,為護這一方百姓,我君家孩兒幼時便須習武讀兵書,少小離家上疆場,父母夫妻兒女皆聚少離多,沒有一個得以善終,費盡心血為大姚換來幾十年和平,可兵戈止後不過數月,我母便死於府中,傷病,傷病……」君霐冷笑幾聲。

「再說那康擎王府的原王君世女,無辜被我搶奪了原本堂堂正正的身份地位,從此後尷尬存世,想必定恨我如骨,他又怎么求他的公平世道?」

轉而伸手輕輕摸著女兒的臉:「太平,為父這一生,除你之外,概無牽掛,世事早已不在心上。」

太平轉轉如煙波般的眼眸,輕輕笑起來,一頭又栽進父親懷里磨蹭撒嬌:「爹~~好歹是關系到女兒一輩子的事,你總得給個幾天寬限,讓女兒慎重考慮清楚吧,這可沒有後悔葯可吃,一失足便成千古恨呀~~」

「又胡說八道!」君霐一手敲上女兒的頭,好氣又好笑。

在父親懷里痴纏打滾了一通,太平突然眼神兒一亮,趕忙爬起來拽著父親的衣袖左右亂晃:「爹,爹,反正那衛家人也不曾見過我,不如,去山下隨便尋一死屍來,交給衛家人,就說我不幸摔死病死過勞死怎么都好,反正就是死了,然後我改名換姓去周游天下,等玩夠了再回來當尼姑……」

不等太平美妙的憧憬說完,君霐便屈指重重在女兒額頭上毫不留情的敲下一個大包:「胡扯!」

「爹~~」太平扁著嘴,摸著頭上大包,一臉的委屈。

看著這個平日里聰明無雙,偶爾也弱智無比的女兒,君霐一陣頭疼:「別做夢了,你左手臂上是什么?凡衛家女子,一出生身上便會有這個藍色新月形胎記,直至成年破身之後才會消失,不然,你以為為什么我進門不足七月就生下你,卻沒有人敢置疑你的血緣身份?」

忘了這個了,太平咬牙一陣暗恨,什么破胎記,就一變相守宮砂嘛,也不知道這衛家人怎么長的,有夠變態的!

太平忘了她自己現在也是這變態里的一只了。不過這個時空確實有守宮砂這玩意,只不過是點在男人的身上罷了。

「況且,」君霐一聲輕嘆:「你怎么知道衛家人沒見過你?」

太平默然,到底還是習慣了現代思維方式,怎么忘了這些古代封建制度下的上位者,她們生於y謀,長於y謀,一生都在y謀里打滾,每個毛細孔都流著y謀血y,她尚知道知己知彼,人家又怎么可能放她一個真正的逍遙清凈?不曾露面打擾,已經是善哉無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