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部分(1 / 2)

家們來廣征博引,只害怕被警察局尋章摘句。這不正是他們要從他這兒得到的么?不正是對

那篇文章的譴責嗎?他不願意把這一思想從自己嘴里喂給他們。除此之外,他還知道在這個

國家里,任何時候都可能把任何人的任何事拿去廣播。他閉了嘴。

「我想知道,是什么東西使你改變了主意。」編輯說。

「我想知道的是,原先是什么東西使我寫了個東西。」托馬斯馬上想起來了:她象一個

放在草籃里的孩子,順水漂到了他的床邊。是的,他因此才拿起了那本書,追隨那些羅慕路

斯、摩西以及俄狄浦斯的故事。現在,她又與他在一起了,他看見她用紅頭巾把烏鴉包起來

擁在胸前。她的幻象使他平靜下來,似乎在告訴他,特麗莎還活著,與他住在同一座城市

里,其他什么都是無所謂的。

這回是編輯打破了沉默:「我懂了。我畢竟也不喜歡那種懲罰觀念。」他笑著補充,

「我們不是為了懲罰而呼吁懲罰,是要用懲罰來消滅懲罰。」

「我知道。」托馬斯說。幾秒鍾之後,他可能就要做一件很高尚的事,卻是完全、絕對

毫無用處的事(因為這不能幫助政治犯),還是一件使他不高興的事(因為這是那兩個人壓著

他干的)。

「簽字是你的責任。」他兒於幾乎是在懇求。

責任?他兒子向他提起責任?這是任何人能向他使用的最糟糕的字眼!再一次,特麗莎

的幻影又浮現在他的眼前。他記起特麗莎用手臂抱著那只烏鴉,記起她前天曾被一位密探勾

引,記起她的手又開始顫抖。她老了,她是他的一切。她,六個偶然性的產物;她,那位主

治大夫坐骨神經痛帶來的果實;她,他所有「非如此不可」的對立面——是他唯一關心的東

西。

為什么竟然去想什么簽還是不簽?他的一切決定都只能有一個准則:就是不能做任何傷

害她的事。托馬斯救不了政治犯,但能使特麗莎幸福。他甚至並不能真正做到那一點。但如

果他在請願書上簽名,可以確信,密探們會更多地去光顧她,她的手就會顫抖得更加厲害。

「把一只半死的烏鴉從地里挖出來,比交給主席的請願書重要得多。」他說。

他知道,他的話是不能被理解的,但能使他玩味無窮。他感到一種突如其來、毫無預料

的陶醉之感向他襲來。當年他嚴肅地向妻子宣布再不希望見到她和兒子時,就有這種相同的

黑色闊醉。他送掉那封意昧著斷送自己醫學事業的文章時,就有這種相同的黑色陶醉。他不

能肯定自已是否做對了,但能肯定他做了自己願意做的事。

「對不起,」他說,「我不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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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他從報紙上讀到了有關請願書的一些文章。

當然,那些文章里,沒有一個字提及它是在彬彬有禮地呼吁釋放政治犯。沒有一份報紙

引用那篇短文的只言片語。相反,它們用大量的篇幅,用含混的恐嚇之詞,談著一份旨在為

一場新的反社會主義運動奠定基礎的反政府宣言。它們還列舉了所有的簽名者,每個人名下

都伴有使托馬斯起j皮疙瘩的誹謗與攻擊。

這並非出人意外。任何不是當局組織的公開活動(會議、請願、街頭聚眾),都理所當然

地視為非法,所有參與者都會陷入危險,這已成為常識。但是,也許這會使托馬斯對自己沒

有為請願簽名更加感到歉疚。他為什么沒有簽?他再也記不起是什么原因促成了他的決定。

我再一次看見他,象小說開頭時那樣出現在我跟前:他站在窗前,目光越過庭院落在那

邊的牆上。

這就是產生他的意象。我前面指出過,作品中的人物不象生活中的人,不是女人生出來

的,他們誕生於一個情境,一個句子,一個隱喻。簡單說來那隱喻包含著一種基本的人類可

能性,在作者看來它還沒有被人發現或沒有被人扼要地談及。

但是,一個作者只能寫他自己,難道不是真的嗎?

穿越庭院的凝視以及不知所措的茫然;熱戀中的女人聽到自己胃里頑固的咕咕聲響;缺

乏意志拋棄自己背叛魔途的背叛;偉大進軍中與人們一起舉起的拳頭;在暗藏的竊聽器前的

智慧表演——我知道這一切情境,我自己都經歷過,但這一切未能產生我提綱勾勒中和作品

描繪中的人物。我小說中的人物是我自己沒有意識到的種種可能性。正因為如此,我對他們

都一樣地喜愛,也一樣地被他們驚嚇。他們每一個人都已越過了我自己固定的界線。對界線

的跨越(我的「我」只存在於界線之內)最能吸引我,因為在界線那邊就開始了小說所要求的

神秘。小說已不是作者的自白,是對人類生活——生活在已經成為羅網的世界里——的調

查。但是夠了,讓我們還是回到托馬斯吧。

他一個人在公離里,目光越過庭院,落在對面那幢建築的臟牆上。他想念那高個;駝背

以及大下巴的編輯,還有他的朋友們。他並不認識他們,他們甚至從未進入他的生活圈子。

他感到自己仿佛剛在火車月台上碰到一位漂亮女人,還來不及跟她說什么,她就步入卧車

廂,去了伊斯坦布爾或里斯本。

他再一次極力想著自己應該怎么辦。他盡了最大的努力排除每一點感情上的因素(比如

他對那位編輯的崇拜以及兒子給他的惱怒),但仍然拿不定主意,究竟該不該在他們給的文

件上簽名。

萬馬齊喑時的大聲疾呼是對的嗎?是的。

從另一方面講,為什么報紙提供這么多篇幅對請願書大做文章呢?新聞界(全部由國家

c縱)畢竟可以保持沉默,沒有比這更明智的了。他們把請願書大肆張揚,請願書隨即被統

治者玩於股掌之中!真是天賜神物,為一場新的迫害浪潮提供了極好的開端和辯解詞。

那么他該怎么辦?簽還是不簽?

用另一種方式提出問題就是:是大叫大喊以加速滅亡好呢,還是保持沉默得以延緩死期

強呢?

這些問題還有其他答案嗎?

他又一次回到了我們已經知道的思索:人類生命只有一次,我們不能測定我們的決策孰

好孰壞,原因就是在一個給定購情境中,我們只能作一個決定。我們沒有被賜予第二次、第

三次或第四次生命來比較各種各樣的決斷。

在這一方面,歷史與個人生命是類似的。捷克只有一部歷史,某一天它將象托馬斯的生

命一樣有個確定的終結,不再重復。

1618年,捷克的各階層敢作敢為,把兩名高級官員從布拉格城堡的窗子里扔了出去,

發泄他們對維也拉君主統治的怒火。他們的挑釁引起了三十年戰爭,幾乎導致整個捷克民族

的毀滅。捷克人應該表現比勇氣更大的謹慎么?回答也許顯得很簡單:不。

三百二十年過去了,1938年的慕尼黑會議之後,全世界決定把捷克的國土犧牲給希特

勒。捷克人應該努力奮起與比他們強大八倍的力量抗衡嗎?與1618年相對照,他們選擇了

謹慎。他們的投降條約導致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繼而喪失自己的民族自主權幾十年,或者甚

至是幾百年之久。他們應該選擇比謹慎更多的勇氣嗎?他們應該怎么辦呢?

如果捷克的歷史能夠重演,我們當然應該精心試驗每一次的其他可能性,比較其結果。

沒有這樣的實驗,所有這一類的考慮都只是一種假定性游戲。

einmalistkeinmal。只發生一次的事,就是壓根兒沒有發生過的事。捷克人的歷史不會

重演了,歐洲的歷史也不會重演了。捷克人和歐洲的歷史的兩張草圖,來自命中注定無法有

經驗的人類的筆下。歷史和個人生命一樣,輕得不能承受,輕若鴻毛,輕如塵埃,卷入了太

空,它是明天不復存在的任何東西。

托馬斯再一次懷著愛情般的懷念之情,想起了高個駝背的編輯。那個人於起來似乎把歷

史看成一幅完成了的圖畫而不是草圖。他於起來似乎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永無休止地重

演,會永劫回歸,絲毫也不懷疑自己的行為。他自信自己是對的,在他看來,那不是一種心

胸狹窄而是美德的標志。是的,那人生活在與托馬斯不一樣的歷史之中:一部不是草圖的歷

史(或者沒有意識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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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他又被另一種思想所打動,我把它記在這里作為上一節的補充:在太空以外的

什么地方有一顆星球,所有的人都能在那里再生,對於自己在地球上所經歷的生活和所積累

的經驗,都有充分的感知。

或許還有另一顆星球,我們將在那兒帶著前兩次生命的經驗,第三次再生。

或許還有更多更多的星球,人類將在那里誕生於更成熟的層次(一個層次即一次生命)。

這就是托馬斯版本的永劫回歸觀。

當然,我們立足於地球(第一號星球,無經驗的星球),對於其他星球上的人將會如何,

只能杜撰出朦朦朧朧的異想。他會比我們更聰明?人的能力中有更多的成熟?他能通過重復

經驗獲得這種成熟?

只有從這樣一個烏托邦的觀念出發,才有可能充分正確地使用悲觀主義和樂觀主義的概

念:樂觀主義者無非是認為第五號星球上的人類史將會少一些血污,悲觀主義者則不這樣

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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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爾斯。弗恩的一部著名小說《兩年的假日》,是托馬斯少年時最愛讀的。兩年的確是

一個極大的數字。托馬斯當窗戶擦洗工已逾三年了。

幾個星期以來,他漸漸意識到(半悲哀、半自嘲地)自己正在變得精疲力竭(他每天有一

次甚至有時是兩次的性約會)。他並末失去對女人的興趣,但發現自己已將氣力使到了極

限。(讓我補充一下,極限是指他的體力,不是指他的性功能;他的問題是氣喘吁吁,而與

生殖器無關,事物狀態都有其喜劇性的一面。)

一天,他正為自己下午要抽空子了願赴約而遭難,看上去象要度一個稀罕的假日。他渴

望以極,給一個年輕女人打了差不多十次電話。對方是個嫵媚的表演專業學生,皮膚在南斯

拉夫平整的l泳海灘上曬得黑黝黝的,那種海灘使人聯想起機動烤r板上慢慢的旋轉燒烤。

他干完活,打了最後一次電話,四點鍾動身去辦公室遞交自己的工單。在布拉格市中

心,他被一位未能認出來的女人攔住了:「你究竟躲到哪兒去啦?我八輩子都沒見到你

啦!」

托馬斯搜索枯腸,想記出她是誰。是他以前的一位病人嗎?那樣子倒象個親密朋友。他

盡力搭著腔以掩蓋自己沒認出她來的事實。好一陣,他才從一個偶然的記號認出了那姑娘:

曬得黑黑的小演員,就是他成天一直在找的那一位。他這才著手打主意,如何把對方引誘到

朋友的公寓里去(他口袋里有鑰匙)。

這段c曲使他好笑,又使他害怕:這證明他的腦力和體力一樣都消耗殆盡了。兩年的假

期不能再無限期地延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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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手術台的假日,也是告別特麗莎的假日。六天很難見面的日子後,他們最終能充滿

著愛欲在星期天相聚;但是象托馬斯從蘇黎世回來的那天晚上,他們顯得疏遠,很長一段時

間之後才能接觸和親吻。生理的愛給他們愉悅,但沒有慰藉。她不再象以前那樣大聲喊叫,

高c時臉上的扭曲,在他看來是痛苦的表示和奇怪的心不在焉。只有在夜里睡著了,他們才

溫柔地依偎在一起。握著他的手,她忘記了那一道將他們隔開的深淵(白晝的深淵)。夜里,

托馬斯既沒時間也無辦法去保護她和關懷她。而早上,看見她是令人傷心和害怕的:她顯得

又悲哀又虛弱。

一個星期天,她請他開車把她帶到布拉格城外去。他們去了一個礦泉區,發現那里所有

的街道都換了俄國名字,還碰巧遇到了托馬斯以前的一位病人。托馬斯被這次招見擊垮了。

他在這兒突然作為一個醫生與別人談起話來,能感覺出以前那種生活,帶著按部就班看見病

人的愉悅,帶著病人們信任的目光,正跨越歲月的斷層向他撲來。他曾經裝作對這些目光視

而不見,事實上他是滋滋有昧,現在更是極其思念。

回家的路上,他思索著,這一災難性的大錯都是從蘇黎世回布拉格造成的。他老盯著路

面,避免去看特麗莎。他對她很惱火。她在身邊的出現比往日更顯得是一種忍受不了的偶

然。她在他身邊干什么?是誰把她放在草籃里並讓她順水漂下來?為什么把他的床選作了堤

岸?為什么是她而不是一個別的女人?

一路上誰也沒講一句話。

回到家里,他們也默默地吃飯。

沉默,象一片雲海橫在他們中間,隨著時間分分秒秒地過去,越來越沉重。他們逃離這

片苦海,徑直上了床。半夜里他把她叫醒了。她正在哭。

她告訴他:「我被埋掉了,給埋了許久許久。你每周來看我一次,每次你都敲敲墳墓,

我就出來了。我眼里都是泥。

「你總是說,『你怎么會看得見的?』你想把我眼里的泥擦掉。

「我總是說,『我還是看不見,我的眼睛已經成了空d。』

「後來有一天,你要去長途旅行。我知道你是同另一個女人一起去的。幾個星期過去

了,不見你的影子。我害怕同你錯過,就不睡覺了。最後,你又敲著墳墓,但是我整整一個

月沒有睡覺了,已經累壞了。我想我是不能再從那里出來了。我終於又出來的時候,你顯得

失望。你說我看來不舒服。我感覺得出,我下塌的兩頰和緊張的姿態使你覺得多么難看。

「我道歉說,『對不起,你走以後我沒合一下眼。』

「是嗎?』你的聲音里全是裝出來的高興。『你需要好好的休息,需要一個月的假

期!』

「好象我不知道你想的什么!一個月假,意味著你一個月不願來看我,你有另一個女

人。你走了,我又掉進了墳墓。心里完全明白,我又會有不能睡覺的一個月來等著你。你再

來的時候,我會更加丑,你會更加失望。」

他從來沒聽到過比這更令人慘痛的東西,他緊緊摟著她,感到她的身體在顫抖哆嗦。他

想,他再也不能承受這種愛了。

讓炸彈把這個星球炸得晃盪起來,讓這個國家每天都被新的群蠻掠奪,讓他的同胞們都

被帶出去槍斃——他更能接受這一切,只是比較難於大膽承認。但是,特麗莎夢中的悲傷之

夢卻使他承受不了。

他企圖重新進入她講述的夢,想象自己撫摸她的臉龐,輕巧地——一定不讓她知道這一

點——把她眼窩里的泥擦掉。然後,他聽到她話中難以置信的悲愴:「我還是看不見,我的

眼睛已經成了空d。」

他的心要碎了,感到自己正處於心肌梗死的邊緣。

特麗莎又睡著了。他睡不著,想象著她的死亡。她帶著可怕的題夢死了,由於她死了,

他再也不能把她從噩夢中喚醒。是的,這就是死亡:特麗莎帶著可怕的噩夢睡著了,而他再

也不能將她喚醒。

19

托馬斯的祖國被侵占已經五年了,布拉格發生了可觀的變化。托馬斯在街上遇到的人不

一樣了,朋友們有一半去了國外,留下的有一半已經死去。將來不為歷史學家們記載的事實

是,入侵後的這些年是一個葬禮的時代:死亡率急劇上升。我不是說人們都是象小說家普羅

恰茲卡一樣,是被致死的(當然不多)。這位小說家的私人談話在電台播了兩個星期之後,

他便住進了醫院。到那時為止一直潛伏在他體內的癌細胞,突然象玫瑰花一樣開放了。他在

警察的陪同下接受了手術。他們發現他危在旦夕,才對他失去了興趣,讓他死在他妻子的懷

里。但有許多並沒有直接受到迫害的人也死了,絕望之感在整個國家彌漫,滲入人們的靈魂

和r體,把人們摧垮。有些人不顧一切地從當局的寵愛下逃出來,不願意接受與新領導人握

手言歡,充作展品的榮幸。詩人赫魯賓正是這樣死的——他逃離了當局的愛。他盡一切可能

躲著那位文化部長,而部長直到他的葬禮時也沒能抓住他,只能在他的墓前演說中大談詩人

對蘇聯的熱愛。也許他希望自己的話會虛假得令入勃然大怒,使赫魯賓從死亡中震醒過來。

但這個世界太丑陋了,沒有人決意從墳墓中重新站出來。

一天,托馬斯到火葬場去參加一位著名生物學家的葬禮,此人曾被大學和科學院趕了出

來。當局禁止在訃告中提到葬禮的時間,害怕葬禮會變成一次示威。哀悼者們直到最後一刻

才知道屍體將於清晨六時半火化。

進入火葬場,托馬斯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大廳里亮極了,象是個攝影棚。他迷惑地看

了看四周,發現有三處地方設置了攝像機。不,這不是拍電視,是警察局安的,要拍下葬禮

去研究是哪些人參加葬禮。死者的一位老同事現在仍然是科學院的成員,足夠勇敢地作了墓

前演講。他從沒打算過要成為電影明星。

葬禮完了,大家向死者的家屬致敬。托馬斯發現大廳一角有一圈人,那位高個駝背的編

輯也在其中。看到他,托馬斯感到自己是多么想念這些無所畏懼情同手足的人。他笑著打招

呼,開始朝編輯那邊走去。編輯看見他便說:「小心!不要靠近!」

說來真是一件怪事。托馬斯弄不清是否能把這句話理解為一句誠懇友好的忠告(「看著

點,我們正在被拍照;你與我們講話,又會卷入另一次審訊。」),或者把它理解為一句嘲

諷(「既然你不能勇敢地在請願書上簽名,那就始終如一吧,別同我們攀老交情了。」)。無

論這話是什么意思,托馬斯聽取了勸告,走開了。他感到那月台上的漂亮女人不僅僅步入了

卧車廂,而且,正當他要表示自己是多么崇拜她時,對方卻把手指壓在他嘴上,不讓他說出

來。

20

那天下午,他還有一次有趣的遭遇。他正在洗一個大商店的櫥窗,一個小伙子在他右邊

站住,靠近櫥窗,開始細細查看牌價。

「漲價啦。」托馬斯沒停下手中沖洗玻璃的水柱。

那人看看托馬斯。他就是托馬斯在醫院時的同事,曾經以為托馬斯寫了自我批評的聲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