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臉好像有點紅?」江爺爺察覺她的異樣。
「啊,沒有,我沒事。」她慌亂地否認,手指卻不知不覺地抵上唇瓣,回味那個奇妙的吻。
「在發什么呆?是不是太累了?」江爺爺關懷地問。
「沒有,我不累。」她鎮定心神,命令自己不許再胡思亂想。「我很好,爺爺,你別擔心。」
可老人家還是自責。「都怪爺爺不好,把公司的擔子跟之翰全部交給你,現在又整天躺在醫院,還得讓你經常來回奔波探望我。」
「這沒什么啦,爺爺。」儂儂柔聲安慰老人家。「公司的事其實大部分是之翰在扛啊,我協助他而已。你沒看今天留下來加班的是他,我還能在這里跟爺爺閑聊呢!」
「這倒也是。」江爺爺轉念一想,又開懷了。「那小子終於有點長進了,不然我還真不放心以後把公司交給他呢。」
「爺爺現在可以放心了,之翰會做得很好的,你只要安心養病就好。」
「嗯,希望如此。」
「要不要跟我下盤棋?」儂儂提議。
「好啊!」
第6章(2)
兩人擺開棋盤,一陣廝殺,正玩得不亦樂乎之際,儂儂的手機鈴聲響起,她接電話,是江之翰打來的。
「你在醫院嗎?」他問。
「是啊,跟爺爺在下圍棋。」她答。
「你們倒好,玩得挺開心的嘛!」江之翰哀怨。「放你老公一個人在公司加班,不覺得太無情嗎?」
「是你自己說要留在公司畫設計圖的啊。」她嘻嘻笑。
「那你也可以留下來陪我同甘共苦啊!」
「我又幫不上忙。」
「至少可以幫我搥搥肩、捏捏背,慰勞一下我的辛苦。」
「江之翰。」
「怎樣?」
「你打這通電話是來撒嬌的嗎?」
「什么?!」江之翰差點沒嗆到。「你、你、你……說什么?」
「聽起來很像是在撒嬌耶。」她逗他。
「哪是啊?」他窘得粗聲抗議。「我是打來問候爺爺的好嗎?給我把電話轉給他,不跟你說了!」
「是是是。」儂儂笑著將手機轉交給爺爺。
江爺爺在一旁聽兩個小夫妻斗嘴,聽得超樂,接過電話便吐糟。「死小子,這么晚了你還賴在公司干嘛?是故意不來看你爺爺的嗎?」
「爺爺,你說這話很不公平耶。」江之翰喊冤。「儂儂沒告訴你嗎?我留在公司是幫我們百貨展場畫設計圖,我是認真在工作好嗎?」
「對啦,你是很認真很忙,忙到沒空來看我這個糟老頭。你自己說說看,幾天沒來看我了?」
「那我現在馬上過去,行了吧?」
「給你半小時,再晚我老人家可要睡了。」
「知道啦!」
江之翰懊惱地掛電話。
早知道會被自己的老婆跟爺爺聯合譏笑,他就不打這通電話了,真倒楣,白白折辱男子漢的尊嚴。
尤其是那女人,居然說他在撒嬌。
「薛曼儂,你給我記著,哼。」他恨恨地磨牙,瞪著擺在辦公桌上的婚紗照,手指在新娘的笑臉上用力一彈,以此泄憤。
不過話說回來,他剛剛到底為什么call她?他承認,自己是工作累了,想聽聽她的聲音,因為一直對著電腦畫設計圖實在太悶太無趣,想跟她唇槍舌劍幾句,提振精神。
這能算是撒嬌嗎?他堂堂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什么時候對女人撒過嬌?她也未免太瞧不起他!
「可惡。」不服氣地又伸手指彈了彈。
手機鈴聲作響,他想大概是老婆打來的,撇撇嘴。「喂,我知道,半個小時內會到,不要催了。」
「之翰?」對方語氣猶豫。
他愕然挑眉。不是儂儂?「請問你是?」
「我是慧心。」
慧心學姐?他訝異。「怎么會忽然打來?你最近過得還好嗎?」
她沉默,像是在遲疑該不該開口。
他直覺不對勁,「慧心,發生了什么事嗎?」
「對不起,之翰。」她終於沙啞地啟齒。「我知道自己不該來打擾你,可是我……真的不知道還能找誰。」
「怎么了?到底什么事?」他焦急。
「之翰,我……」她驀地哽咽。
他這才聽出她一直帶著哭音,一顆心高高懸起。「你在哭嗎?慧心。」
「救我……之翰,救我……」她哀哀啜泣。
他心神一凜,當機立斷。「你在哪兒?我馬上過去!」
怎么還不來?
儂儂在醫院枯等了一個多小時,爺爺都睡了,江之翰還不見人影,撥他手機,他也不接。
該不會畫圖畫得太專注,忘了對爺爺的承諾吧?
儂儂有點怨,卻更擔心。近來他確實很努力工作,日夜不懈,她擔心他體力撐不住。
他說的對,她身為老婆,是該適時慰勞辛苦的老公。
她決定帶宵夜去看他,在公司附近的小店買了他很愛吃的牛r餡餅、一碗熱騰騰的湯,提去辦公室。
室內一片幽暗,他不在,電腦卻沒關機。
可能暫時離開吧?她坐在沙發上等,過了十分鍾,不見動靜,忍不住再次撥他手機。
這回他總算接電話了。
「之翰,你在哪兒?」
「儂儂,我現在沒空跟你說話。」他語氣匆匆。
「怎么了?」她疑惑。「你在忙什么?」
「我跟慧心學姐在一起。」他答。
她怔住。慧心學姐?「是程慧心嗎?」
「嗯。」
「為什么……你會跟她在一起?」她澀澀地問。
「慧心跟她老公吵架了,她老公動手打她,我現在帶她到醫院驗傷。」他急促地解釋。「她現在出來了,我不跟你說了,掰。」
他毫不遲疑地切線,留她握著手機,愣愣地聽冰冷的斷線音聲。
他跟程慧心在一起,跟他一直放在心中暗戀珍惜的女人在一起。
為了趕去見她,他連電腦也忘了關,更別說先打個電話知會她這個老婆。
「笨蛋,電腦不關,萬一公司機密被竊取了怎么辦?」她喃喃低語,責備著不在現場的男人。
她移動滑鼠,替他將畫了一半的設計圖好好存檔,然後關機。
「我幫你關好了,這樣就不怕機密外泄了。」她牽唇微笑,內心卻悵然地知曉,其實她根本不在意泄不泄密,她在意的是,那個女人在他心中顯然仍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他依然愛著程慧心嗎?就算她已嫁作他人婦,他對她仍是眷戀難舍嗎?
「那我,算什么呢?」儂儂幽幽自問,半晌,又覺得自己問得可笑。
她就是一個青梅竹馬的妹妹而已,一個為了安撫爺爺,不得不假結婚的對象,難道她還真把自己當成他的妻子嗎?
儂儂發呆,坐在沙發上,黯然出神,直到湯跟餡餅都涼透了,她還是一動也不動,猶如無生命的雕像。
第7章(1)
他一夜未歸。
她徹夜無眠。
沒辦法睡,腦袋不停浮現過往的回憶,她想起大學時代,自己也曾是慧心學姐的崇拜者,學姐不僅人生得美,氣質好,待人親切有禮,人如其名,蕙質蘭心。
有段時間,兩人走得很近,無話不談,幾乎就如親姐妹一般。
直到她偶然發現,江之翰暗戀慧心學姐,他總會借故加入兩人的活動,拉著吳俊佑作陪,開車載她們兜風出游,或者一起看電影。
一開始她不疑有他,後來漸漸明白了他隱微的心思。
若不是學姐早就有個要好的男朋友,也一直只把他當學弟看待,他肯定會對學姐展開追求攻勢吧!
俊佑也證實了她的猜測,那年她的生日,江之翰居然忘了跟她的約會,只為了陪慧心學姐參觀畫展,是俊佑前來告訴她這個殘酷的事實。
她愛著江之翰,可他卻愛著另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偏偏也另有所鍾,這樣的愛情食物鏈真令人覺得荒誕可笑。
俊佑勸她斷了對江之翰的愛戀,說他們兩個不會有結果。
「之翰只把你當妹妹,你知道的。」
「對,我知道。」
「那你還……」
「可是,我就是喜歡他。」
就是喜歡他,就是戀著他,其他的男孩再優秀也入不了她的眼,再迷人也動不了她的心,她也覺得自己傻,但是又何奈?
就連千里迢迢逃到美國兩年,依然忘不了他,她還能怎么辦?
儂儂黯然尋思,整個晚上坐在卧房的窗台邊,怔怔地望著窗外,等待一個不回家的男人,等到身子發冷,心寂涼。
黎明拂曉之際,她終於接到他的電話。
「儂儂。」他啞聲喚,嗓音里有著難以形容的疲憊。
「怎么了?學姐情況怎樣,還好嗎?」她隱藏自己的情緒,以輕快的語調問。
「她的情況……不太好,除了臉以外,全身都有傷,那男人很聰明,專打別人看不到的地方,醫生說她身上有很多淤青跟舊傷口,看得出來她不是第一次被家暴。」
那么嚴重?儂儂驚駭。慧心學姐的老公她以前也見過,看起來不像那么壞的男人啊!
「那學姐現在在哪里?你陪在她身邊嗎?」
「我暫時把她安頓在飯店。」江之翰頓了頓。「儂儂,我現在在警局。」
「什么?」她愣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你現在在哪里?」
「警察局。」
「為什么?」
「我實在氣不過,跑去痛扁那男人一頓,所以……」他苦笑。
這魯莽的笨蛋!
儂儂又惱又慌。「你冷靜點,我馬上去保你出來!」
為了替程慧心出一口氣,江之翰跑去找她老公理論,雙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對方倒地不起,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張俊臉同樣掛了彩。
不僅受了傷,還驚動街坊鄰居,叫來警察將兩人帶回派出所審訊。
對方堅持告江之翰傷害罪,他只好打電話向老婆求救,請她來保釋他。
「你真是……」見他滿臉是傷,鼻青臉腫,儂儂只覺得心疼不已,想罵他幾句,又舍不得。「把自己搞成這樣,很好玩嗎?就不怕爺爺跟我擔心?」
溫柔的言語里沒有苛責,只是關懷。
「對不起。」他道歉,傻乎乎地笑著。
她嬌嗔地睨他一眼。「很痛嗎?」伸手輕撫他的頰。
「啊,啊。」他下意識地躲開,呼痛。
連輕輕碰一下都受不了嗎?
她更心疼了,秀眉顰蹙。「笨蛋,你不是一向最自豪自己這張帥臉嗎?現在被人打成這樣,能看嗎?」
「一點小傷,過幾天就好了。」他不以為意。
她嘟嘴。「哪里是小傷?臉都腫了。」
「比起慧心,我這只是小case。」他嘆氣。
她心一緊,胸臆隱隱漫著酸意。她差點忘了,他是為了替另一個女人討公道,才不惜弄得自己也受傷。
「慧心學姐現在在飯店休息吧?」她輕聲問。
「嗯。」他點頭。「應該睡了吧。」
「那你就先不用擔心她了。我們先回家吧,你這個傷得處理一下。」說著,她牽起他的手,像媽媽哄小孩似地領著他走。
若在平時,江之翰肯定覺得別扭,但不知怎地,這次他卻是心甘情願地乖乖跟在後頭,或許是因為當自己傷著痛著的時候,見到她擔憂的表情,讓他的胸口流過一股異樣的溫暖。
儂儂將後續事宜交給律師處理,開車載他回家。路上,江爺爺打來電話,她按下擴音鍵,老人家蒼厚的嗓音在車內回響。
「儂儂,之翰人呢?他昨天說要到醫院看我,怎么沒來?」
江之翰聽到爺爺的聲音,神情一凜,雙手連忙對儂儂比出x的手勢。
儂儂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之翰他畫設計圖畫得太專心,忘了時間,到醫院的時候,爺爺已經睡了,是我不讓他吵醒爺爺。」
「原來是這樣。」江爺爺釋懷。「對了,醫院說下禮拜要幫我安排開刀。」
「真的嗎?」儂儂驚喜,江之翰在一旁聽了也很高興。「真的決定下禮拜開刀?」
「嗯,醫生說我的身體情況進步很多,現在動手術,成功機率應該不小。」
「那太好了!」
「所以說,叫之翰今天過來一下,手術前我想見見他。」
今天?儂儂跟江之翰交換一眼,他比比自己的臉。
傷成這副德行,讓爺爺看到了還得了!
儂儂會意。「今天不行耶,爺爺。他這兩天……嗯,要出差,要到日本考察當地的百貨公司,等他回來再去醫院看你好嗎?」
「他要去考察日本的百貨公司?哈!這小子不錯嘛,有干勁喔!」江爺爺滿意地贊。「你幫我叮嚀他,到日本客不許給我花天酒地,要好好做事。」
「放心吧,爺爺,之翰最近真的很認真工作。」
「那最好了。」
掛電話後,江之翰笑著感謝老婆。「多虧有你幫我說謊,不然爺爺要是知道我又闖了禍,一定會大發飆。」
她瞥望他,眼神蘊著幾分無奈。「你還笑得出來喔?傷口不痛嗎?」
「是有點痛。」他作勢揉揉自己嘴角,別說笑了,就連開口說話都會抽痛。
看他明明很痛,又要強笑裝瀟灑的模樣,儂儂心情復雜,悄然嘆息。
到家後,她搬出急救箱,替江之翰清理傷口,才剛搽上葯水,他就痛得呲牙咧嘴。
「忍耐點。」她柔聲哄他,放輕受傷的力道,更加小心翼翼。
他盯著她,眼眸炯亮,像子夜的星星閃爍。
她察覺他奇異的眼神,心跳一亂。「干嘛?」
「儂儂。」
「怎樣?」
「沒想到你……挺溫柔的嘛。」他似謔非謔。
她頓時感到羞赧,臉頰緋紅。
「還會害羞?」他揶揄。
「江之翰!」她沒好氣地送他白眼,故意用力在他傷口貼上ok綳,他吃痛,驚呼一聲,她撇撇嘴。「你就是欠人虐待是吧?」
「我是贊美你好嗎?」他為自己抱不平。
「在下敬謝不敏。你這人說話帶刺,沒安好心。」
「冤枉啊!」
「冤枉個頭。」她戲弄地拍他的頭,幫他處理好傷口,抱著急救箱意欲起身,他忽然伸手拉住她。
「又怎么了?」她故作不耐。
「我肚子餓了。」他可憐兮兮地宣稱。
她一愣。
「昨天晚上到現在,我都沒吃什么東西,又畫設計圖,又跟人打了一架,很耗體力耶!」
「還好意思說?誰教你那么沖動跑去揍人家?還鬧上警察局,丟不丟臉?」
「是挺丟臉的。」他笑嘻嘻地招認,絲毫不以為恥。
她心弦一扯,拿他沒轍。「肚子餓了是吧?」
「嗯。」
「吃粥好嗎?你嘴巴有傷口,不能吃太費力咀嚼的東西。」
「好啊。」
「我去煮給你吃,你昨天晚上都沒睡吧?先眯個眼休息一下,煮好了我會叫你。」
「謝啦!」他笑,聽她的話躺在沙發,閉上眼。
半個小時後,當她端著一碗皮蛋瘦r粥來到客廳時,他已倦然熟睡,還微微打呼。
她失笑,將粥碗擱在茶幾,在沙發邊緣坐下,怔忡地望著他孩子氣的睡顏,輕輕伸手,為他撥開散亂的發綹。
他的臉青青紫紫、腫得難看,但看在她眼里,依然帥氣可愛,自有一番獨特魅力——
唉,她大概沒救了吧!
有儂儂幫忙掩護,江之翰每天都到飯店探望程慧心,下班後便會過去陪她吃晚飯,開導她解開心結。
「你這樣天天來看我,學妹不會生氣嗎?」
這天,江之翰提著一盅j湯來訪,程慧心見到他,眉頭深鎖的容顏綻開一絲歡欣,卻也不禁有些歉疚。
「你說儂儂?她不會啦!」江之翰神態爽朗,稍稍舉高受傷的保溫壺。「哪,這j湯是她親自燉的,要我帶來給你喝。她也很擔心你,要不是她最近又忙公事的事,又得去醫院照顧爺爺,早就跟我一起來看你了。」
「是嗎?」程慧心看著江之翰忙著拿碗筷替她張羅j湯,若有所思。
江之翰盛好j湯,將湯碗遞給她。「喝一點吧。」
「嗯。」她漫應,卻沒有接過碗。
「怎么?不想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