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部分(1 / 2)

功能 和功能!范蘆的聲音不穩。「若他猶疑,我也可送他到您那里去。」

侯雪城搖頭。「但是我又好想他活著。我想知道他安穩幸福後才死去。但是我等不到了吧?我等不到了吧?」

范蘆張了張口,知道說什么都已經無用,大家都已經猜出,今夜便是侯雪城的死期。惜惜和憐憐已經低聲啜泣起來。

范蘆伸手想握住侯雪城的手,卻又縮了回來。直到最後,仍是不敢稍微冒犯。

侯雪城自言自語般的道:「以後,我也無法再幫他任何事情了。我的流淚,是因為牽掛。從小到大,這個人一直是我的牽掛。但是我知道他一直好好的,可是我離開以後,他仍能這樣好好的嗎?他難道要抱著對我的記憶永遠活下去嗎?」

老太君柔聲的道:「你不必擔心靖兒,他夠堅強的。」

侯雪城卻似沒有聽見,輕輕的道:「若是掉換立場,朱靖死去,我一個人仍能活下去,我不會隨他而死。我夠堅強,夠絕情。而朱靖那么弱,他一向比我弱,他一個人能忍受嗎?」

朱靖一向,那么的寂寞。

人的悲痛,會隨著時間淡去,記憶的傷痛終會被時間撫平,而我也會慢慢被遺忘吧?遺忘了我也無所謂,那個帶霉的韓晚樓會好好照顧他的,照顧一個如同行屍走r的朱靖……

侯雪城低下了頭。只覺得心頭痛楚,又是哇的一聲嘔出一口血。身旁的人俱都手忙腳亂起來。侯雪城卻不理會。

他心情一激動,冰心訣便自然發動,順著他體內的脈絡逆行。一時間他只覺得全身痛楚難當。

竟然練習冰心訣的人會流淚,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想克制這樣的情緒,卻又完全無法控制。胸口的痛楚有如火燒。即使是他這樣耐力十足的人,仍是難以承受。

再這樣下去,他必將氣血逆流而死。今夜便是與朱靖訣別之夜嗎?我竟看不到他最後一眼嗎?

老太君想起他為朱靖所作的一切,如今落到如此慘境。看他痛楚的面容扭曲,眼耳鼻都參出血來。不禁老淚縱橫。「雪城,你有什么想要交代的,告訴太君,我必定替你辦到。」

侯雪城吃力的搖頭。「我從無牽掛……除了……朱靖……」

老太君的眼淚噴灑出來。「你就那么的愛他?但你們都是男兒身……天理不容的……」

侯雪城即使在劇痛之中,聽了此話仍露出了譏嘲的笑意。「天理?你們的禮教,就代表天理嗎?我……絕情絕性半輩子,我連自己都不懂得憐惜,卻為了朱靖而甘願做任何事。」

他不住的咳嗽,仍是繼續說道:「……我的確不懂得人類的感情,我也不想懂那些禮教規條,我只要愛朱靖就好。」

「雪城……」老太君不知該說什么,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根本就是一種錯誤?

侯雪城緩緩的往下說,仍帶著那份傲然的譏誚:「大家都問我是否後悔,恐怕連朱靖都想那么問我。但是我從未覺得如此幸福過……我後悔嗎?」

他閉上雙眼,臉容是眾人從未見過的平靜與溫和。「不,我沒殺了朱靖,真好。遇到了朱靖,愛上他,真好。即使他不愛我,即使他忘了我,我都覺得……真好……」

侯雪城忽然笑了,緩緩閉上眼睛。所有人呼喚他,他都不再有動靜和回應。

半個時辰後,他輕輕吐出了最後一口氣息。

冰雪孤城第三部-08靜夜(後篇)

寒夜中的孤燈,一閃而滅。在黑暗中,所有人都聽的到彼此悲傷而絕望的呼吸和震顫。

待憐憐重新捻亮了燭火,黃封第一個發聲,他的聲音嗚咽而暗啞。「你們誰都不要攔我,我要去稟告王爺。師叔祖他……竟連王爺的最後一面都見不著……」

惜惜哭出了聲音。她服侍侯雪城最久,即使侯雪城一貫的冷淡,卻從未為難過她。即使她有時服侍上出了錯,侯雪城也只是看她一眼,自去作好。從無叱喝嚴責過她。

從朱靖將她撥給侯雪城,她便一心一意的服侍,將他當成正主。此時主人死去,她的眼淚奔流,竟無法停止。

「站住!」老太君龍頭拐杖拄地,發出沉重的敲擊聲。她厲聲道:「侯公子已經去了,你現在告訴王爺有什么用處?想破壞婚禮嗎?咱們現在……現在只能……」她一時哽咽的說不下去。

便在這時,房內忽然緩緩y寒起來,眾人都打了冷顫。慢慢氣流在屋中形成,竟卷起一陣狂風,寒氣襲人。所有人都驚呼出聲,睜不開眼睛。

范蘆念著主人,想沖過去護住他屍身,但是狂飆的氣流卻是以木床為中心向外發出,他一步也無法接近。

此時正值初夏,卻有雪片卷入,眾人驚心之余,都不禁戰栗。

過了半盞茶時間,狂風忽然靜止了,眾人驚魂甫定。隨著惜惜的驚呼,眾人往床前望去,只見侯雪城原本躺卧之處,竟已凝結成冰。

那是一塊巨大而光滑的冰面,把整個床褥都包裹住,隱隱約約只見到侯雪城的人形。

「宮主!」范蘆驚愕的敲擊冰面,以他功力之深,全力擊出,那層冰卻絲毫無損。所有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正在此時,花轎雖還未到,外頭卻已鑼鼓之聲大作,鞭炮響徹雲霄。下人來報,皇上駕到。這是何等的尊榮,皇上親臨寵臣婚禮,但房內眾人卻愁容滿面,彼此對看。老太君由侍女們扶持著,發出命令。

「這里之事,在明晨j啼之前,誰也不可泄漏,尤其不可告知王爺……我們只能求老天有眼,能讓婚禮順利完成。」

她顫顫巍巍的起身離開卧房,前去主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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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天府不愧是皇帝所在的京城,即使以臻暮色時分,仍可聽見吹簫歌唱的聲音。也許是因為皇帝重臣兼侄兒的慶王辦喜事的關系,城內各個街道都比平時還要明亮。尤其是幾條主要官道,一到了傍晚,便成了人群聚集的夜市。

當迎親的隊伍回來時,遠處傳來一陣喧天的鑼鼓,鞭炮甩的震天響,整個昏暗的順天府,似乎都為這喜慶的鞭炮聲所驚醒了。

慶王府的喜慶,可說是京城的一大喜事,文武百官都親來到道賀,連皇帝都親臨主婚。王府的外庄大院已經擺滿了流水席,宴請不相干的客人,內庄則擠滿了王公貴族等身分顯要的貴客。

第一大廳的隔扇已經拆卸下來,與前後院連成一個高堂,支起衫架子,搭起席棚,約四十尺高,把整個正院和側院都罩了起來。所有人一進廳,在走進了綠底噴漆的四扇屏風之後,就猶如進入了一個八十尺深廣的大廳一般。

大廳盡頭,三尺高的紅燭相互照映。四周牆上掛滿密密扎扎的紅絲綢帳子。種類之多,只能將大部分折疊起來,只剩下送喜幛之人的名號露在其外。順著石階上走,通到里頭的正廳,便是舉行婚禮的喜堂。

朱靖將新娘從花轎上牽了下來,雖然左右賀喜之聲不斷,但他卻神色木然。

雪城現在是否還在昏睡之中?是否還痛苦難當?雪城,你再忍耐一下,我必然會治好你,絕對不叫你受苦。大家怎樣責罵我都沒關系,說我負心也無所謂。

我只知道,無論用什么手段,無論忍受什么屈辱,我都不會再放開你。絕對不讓你再禁受這樣的苦楚。

隔著頭巾,韓晚樓的聲音也十分焦慮,「靖哥,我已經和我爹說好了,等到拜堂一結束,他就命人將剩下一半的寒魄丹交給你,侯雪城命很硬,只要撐的過今晚,他不會有事的。」說完語聲已帶哭音。

「我只覺得對不起你。」朱靖低沉的道:「你明知我喜愛之人不是你,卻仍願意委身於我。」

「我想救侯雪城,我想救他,不要他死。如果能有我可以盡力的,我什么都願意做。」眼淚從喜帕內低落地面,韓晚樓也不知道自己今天該喜該愁。嫁給靖哥是她十多年來的心願,今日如願以償,但她心心念念的,卻也只是那個人,那個朱靖心頭的男人。

「等救了侯雪城,靖哥你放心,我絕不會打擾你們。我喜歡你,也喜歡侯雪城,今日之後該將如何,其實我心里也沒個准頭。不過只要侯雪城能活下來就好,其他都不重要,靖哥你說是不是?」

朱靖緊緊牽著她,眼睛登時紅了,說到底,最負心的是誰呢?他辜負了侯雪城,也辜負了韓晚樓。但這的確都不重要,只要知道雪城能活著就好。

寒魄丹的葯效,其實只能續命,並不能治療一切。也許侯雪城一輩子都只能躺著,但即使他面目全非,即使全身殘廢,即使雪城自覺生不如死,朱靖也不想放棄。

我絕對不會放開他。那樣吃盡苦頭,一心一意只想著我的人,那個我從小看他長大,那個潔癖任性,驕傲無情的男人,他只屬於我,而我也只屬於他。

這時,贊禮已經開始唱詞。喜堂中的這對新人,開始向祖宗牌位行禮,接下來便要向大廳里側盡頭正坐的皇上和太君叩首。

贊禮這時高唱:「下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起立,下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接下來,便是新郎和新娘互拜了。朱靖凝視著韓晚樓頭上的喜帕,木然彎下腰去,心思卻早已飛到後庄侯雪城身上。

雪城,你等著我。

但朱靖和韓晚樓卻不知道,此時的侯雪城,已經氣絕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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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雪城的確已經算是死去。在他咽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忽然間,范蘆念給他的第九重補遺如閃電般映入他的心房。

十方來去,性理皆空,真知微見,玄妙其中。

披拂日月,咀嚼煙霜,幾番風雨,碩果依舊。

千載朝暮,萬物存亡,顯昧兩曜,生死一朝。

我之非我,凋而不凋,若有若無,若存若亡。

大情至性,大音希聲,至善無別,至愛無私。

去不謂損,來不謂饒。拈心敞見,返璞歸真。

他緩緩的念著:「……大情至性,大音希聲,至善無別,至愛無私……」

是啊,來去各方那么多年,才察得所謂真知微見,其實就含蘊在生活中。對歲月的體會,是在當經風歷雨後,才知道那個最真實的「自己」仍然是存在的。

只要是人皆有生死,萬物皆有盛衰。只要能察得最真實的那個「我」,不管年紀多大,精神都能維新。而所謂的那個「真」又是什么呢?說他沒有,卻又是有,說他存在,卻也不是實體。

所謂最高「情」的境界,便是至性,最美的「音」,便是無聲,最好的「善」,就是不要有分別,最大的「愛」,就是無私無待。

這樣至情至性,是減去了什么也不謂為損,來了什么也不會嫌多。當敞開自我的主觀,打開自我的心門,就能返朴歸真。

一瞬間,侯雪城忽然領悟到冰心訣的真諦,便是「大情至性,至愛無私」。所以冰心訣第一層開宗明義便寫著,需要至情至性,純朴干凈的人練習。因為只有這樣的人,才能領悟如此的真諦。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冰心訣,不在前八重,而是最後一重,才能與天地同道,萬物協調為一啊。要懂得真正感情,知道自身所要,勇於追求,不計榮辱,不念自身,心心念念只在對方喜樂之人,才能練到第九重。

竟然在最後一刻才領悟到這樣的奧義,他有點想苦笑,又覺得不枉了。即使如此,在最後一刻,他心中所想念的,竟然不是大靜神功的完成,而是朱靖。

朱靖你和韓晚樓成親,我真的很擔心,那個帶霉的女人會把霉運帶給你,以後我不在了,誰為你抵擋呢?我沒法子保護你了。朱靖你以後和韓晚樓玩游戲後,千萬要記得凈身擦牙……吃豬腳面線……

不過那游戲一開始真是很痛的,韓晚樓今晚會哭死吧,朱靖那個真是很大的,韓晚樓最喜歡發脾氣,虛火容易上升,我看隔日韓晚樓必然無法坐下……那時候我p股痛了三天……韓晚樓的p股我看至少要痛上十天……

這個念頭還未結束,侯雪城深深吸了一口氣。心跳驟然停止。

冰雪孤城第三部-09雙飛(前篇)

侯雪城被冰封的身軀漸漸隱沒於沉重的暮色中,就像沒入漆黑的大海。那被夕陽輝映,閃著七彩的冰面,像是在黑暗來臨之前最後一道彩霞。

惜惜靜靜守著侯雪城的屋子,在他凝結的冰面前蹲了下來。長長的裙擺曳地,發出輕微的悉索聲。

她俯視著冰層,在微光中,侯雪城雪白的衣襟前仍有著鮮紅的血痕,那是他嘔血時噴灑出來的。鮮紅的刺眼。

在那樣死一樣寂靜的空氣中,漸漸響起一曲滄茫的歌聲。

「夫承天之氣運,何倉皇其短促?

或青年而早夭,或孕子而逢災。

悲前哀之未泯,復新憂之繼來。

候朝陽之難遇,先晨露而佚散。

感韶光之無回,心憺憺而失歡,

晴空高而難企,懷此恨與誰知?」

悲涼的嗓音劃破了寂靜的暮色。然後由低而高昂起來,向上盤旋,直至暗啞無聲,只剩下嘶啞的余音。

那是范蘆所唱的哀歌。惜惜默默的垂下淚來。

夕陽西下,而斷腸人在哪里呢?她抬起頭,看著窗外樹梢上的范蘆,范蘆神色木然,凝視著遠方天邊。天空靜謐,偶爾有幾只昏鴉發出凄鳴,但范蘆卻視而不見。

侯雪城離開人世,也帶走他的一切。

暮色漸漸深沉下來,房內不知何時,已是一片黑漆。窗內與窗外,一男一女默然靜立著。即使前庄的喝采鞭炮聲不絕於耳,在這個空間中卻似乎完全無法傳入。在那樣絕對寂靜中,一點聲響都可聽聞出來,惜惜忽然聽見了身後傳來一種龜裂的聲響。

她回過頭去,並無異狀,那層厚冰仍然凝結,在其中的白衣男子,也依舊緊閉雙目,清絕天下的臉孔靜謐而冰冷,就如同以往般,但是卻再也不會睜開眼睛。

惜惜無法想像,當王爺前來看到侯雪城已冰冷的屍首,將會如何的瘋狂。她低垂下頭。

腳下傳來濕意,原來在不知不覺中,綉花鞋已被地上的清水所浸濕。惜惜覺得不對勁,抬起頭來,只見冰面之上凝結著水氣,正緩緩朝地面低落。

冰面融化的速度越來越快,其中竟夾雜著些許的龜裂之聲,惜惜向後退,被其中的詭奇之處嚇得發不了聲,忽然之間,她後退的身軀撞到一個人體,她驚叫出聲,回過頭來,竟是范蘆。

范蘆沒有看她一眼,一把將她推向後去,眼睛直盯著凝結的巨冰。他走向前,眼中現出異色,伸出手輕撫冰面。才觸及時,便聽見一陣密集的「劈哩啪拉」的輕微碎裂之聲,那聲響越來越大,最後竟隱含著「轟隆隆」的風雷之聲。

范蘆疾向後退,剛退開幾步,便見那冰面震動起來,原本清澈可直看到內部的冰層,因為龜裂,已變成白茫茫的一大塊冰石。隨著劇烈的震動,巨冰s出極為強烈的白光。范蘆側過了頭,無法直視,知道異兆即將出現,一把將惜惜護入懷內,運功抵擋那開始四s的氣勁。

房內的空氣如針般狂飆起來,盤起一陣一陣的狂風,風聲呼嘯越來越盛,惜惜忍受不住,只能不斷狂叫。范蘆壓低她的身軀,「噤聲!」

便在此時,空中傳來一陣炸裂的巨響,一聲又一聲的傳出,那巨大的冰面竟然爆開,碎塊不斷砸出,連屋頂都被砸出一道又一道的縫隙。范蘆緊緊按住惜惜,用身軀護住她。巨冰炸出的石塊越來越巨大,竟穿透了范蘆護身罡氣,重重的砸在范蘆背部。

正在范蘆即將挺受不住時,一切的聲響忽然靜止,空氣急劇的流旋也無影無蹤。

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你們兩個太失禮了,在我房中抱在一起,成什么體統?」

范蘆狼狽的抬起頭來,與那雙冰冷的眼睛對視,忽然間他淚流滿面。「宮主!」狂喜之下,聲音也忍不住嗚咽。

范蘆眼前這人,的確是侯雪城。只見他那雙原本如薄冰般的眸子,正冷冷的看著兩人。但雖然與從前般冰冷,卻已無那種死寂而毫無人氣之感。而那本就已是豐神秀絕的容貌,此時更多了一種說不出的溫潤之意。有如上好的美玉,已是毫無瑕疵。

范蘆幾乎無法移開自己的視線,只是痴痴的盯視著他的臉孔。他知道,侯雪城的大靜神功已趨功德圓滿。

大靜神功是一種武功,冰心訣卻是一種心經。即使武功被禁制了,心經仍能繼續修煉。當冰心訣從「不驚不嗔,無情無欲」邁入第九層「大情至性,至愛無私」後,便已算脫胎換骨,大靜神功也已登峰造極,任何禁制都將對侯雪城無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