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部分(1 / 2)

地產泡泡 未知 6213 字 2021-02-25

土地這個東西,他們說怎么樣就怎么樣,老百姓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的!政策從來都是朝令夕改,今天可以白送土地,明天就要100萬一畝;這里可以隨意征地,那里征地要坐牢。

「村長說你快找找上面的人。」黃強嘰哩咕嚕地說了一大通我沒有聽清,但這句我聽清了。這些農民,一下就抓住了實質。沒有那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沒有那么多公平、正義之類的空頭說辭。該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趕緊查法律、法規、文件、領導講話,看看漏d在哪里。漏d是一定有的,但得弄清楚它在哪里。我看到一條:集體土地的流轉是市場自發形成的。其協議的承租方不受法律保護的。就是說,如果政府征地時不予承認,土地承租人得不到法律保護。這就是危險所在。

但是,現在農村的土地,農民集體建設用地使用權流轉沒有法律依據,農民的土地財產權不明確,集體建設用地進入流轉的條件和范圍不明確,集體建設用地流轉的方式和年期不明確,流轉的土地用途不明確,等等,一大堆漏d。

接著,我又看到一條:耕地不允許建房,荒山、荒溝、荒丘、荒灘等土地可以出租,只能種植果樹等綠化,法律上不允許搞房產開發,如果想建房,必須有規劃部門、土地審批部門的用地手續。「如果想建房,必須有規劃部門、土地審批部門的用地手續。」這就對了。我又不是搞房地產開發。我還看到一條:禁止農村宅基地上搞房產開發和投資。宅基地是政府用於無償提供給農民住房用的,如果不需要宅基地,政府可以收回。這就有辦法了,我可以以黃強的名義來造房子。

我知道辦法肯定有,但必須采取措施。

由於西盪那塊地沒有談成,王光明現在正在加大力氣要拿下銀山那塊170畝的地。找了很多政府官員還沒有把握,所以一直在催我采取行動,不然拍賣期一到就來不及了。但我一直拖在那里。現在看來,這兩件事索性一起來做算了。

我眼前閃過一張粗俗、凶蠻的女人的臉。胃里有點惡心。竭力忍住,撥她的手機。接電話的卻是一個聲音細細的男人:

「你好,找汪省長嗎?」

又是男秘書?我立即掛了。

依仗「百姓最受歡迎20大樓盤評選」,《城市特迅》狠狠賺了上千萬。參加比賽的樓盤約有100個,每一個參加的樓盤除了交報名費1萬,還需要做幾輪廣告。第一輪入圍廣告,整版,12…18萬一個,當然全部入圍,100個;第二輪入圍祝賀廣告,整版,也是12…18萬一個,入圍者共50個樓盤;第三輪入圍祝賀廣告,整版,也是12…18萬一個,入圍者共20個樓盤;最後,獲前三名的又刊登祝賀廣告,三個整版,每版15萬。

這樣算下來,1萬x100+15萬(以平均算)x100+15萬x50+15萬x20+15萬x3=2695萬,扣除各類公關宣傳費用,凈賺2500萬。還不僅僅是這些,有些企業為了獲獎,還得孝敬他們,如果不孝敬,獲不獎不說,還可能被惡意中傷,到時候弄得聲譽倒地。

就這樣,一番狂賺下來,這個惡心的媒體竟然對我這個策劃者連句謝謝都沒有。我大罵馮耀龍劣鬼,這家伙才說要請我吃飯。

「我對你們起了多大作用?你說。」酒席上,我跟他算賬。我盤算著怎么敲他一筆。我需要錢。本來需要300萬,現在需要350萬,50萬用來擺平相關部門的關系。

「當然,要不是你出了這么好的主意,我們也不會搞出這么大的聲勢來,一定要謝你,來喝酒!」馮耀龍拿起酒杯就碰我。

「混賬!」我暗罵。我知道,不采取措施他是不會給我一毛錢的。再派黃強出手?這種下三爛的招式用在程繼承這里已經夠了。靠他行賄?這個我倒有證據。上次,他拉鄒祥輝廣告時,一定干過這事。唐娜一定知道,叫她幫個忙就行。對了,唐娜,從她身上,一定能找到一些我想要的線索。一些干部同志的受賄記錄、一些開發商、媒體的行賄,等等,她那兒一定有線索。

我再也懶得跟他嘍嗦,隨便跟他喝了一通酒就了事。酒後,馮耀龍涎著臉說:「好事做到底,有一個事要請你幫忙。」

「嘿嘿。」我笑著看著他。

「這個活動結束了,下一步,我們想再做一個動作,你給提提意見。」

「你說說看。」

「下一步,我們要搞個培訓班。房地產業經理培訓班,你想,這可以賺多少錢?」

「你這個劣鬼,媒體啊!人民的喉舌啊!一天到晚只想著騙錢?」我忽然怒氣上沖,正義感油然而生。

開個房產培訓班,收了學費、書費等各種費用,然後草草上兩天課,就卷款了事。這種單位現在太多了。尤其那些學校、協會之類的單位,更是無所不用其極。這都成了什么了?除了教育機構向學生亂收費,媒體同樣如此。房地產業黑幕層出不窮,房地產業以外各路諸侯也都要來分一杯羹。什么世道。

但是,我忍住惡心,對他說:「現在各種培訓機構已經遍地開花,市場份額已經被瓜分殆盡。你這份報紙專業聲譽又差,憑什么吸引他們?當然,你們必然是和某一機構合作的,但是,即便合作,也要你們占大頭對不對?如果不占大頭,索性不要搞好了。如果占大頭,那么,你們憑什么呢?」

「畢竟還是媒體嘛,我們有輿論控制的便利嘛。」馮耀龍說。

「有什么用?沒用的。現在辦培訓,競爭太激烈,沒戲。」我帶著肯定而絕對的神色抽了一口煙。

「……」馮耀龍眼珠子亂轉。「我們跟錢塘大學談過了,他們很願意合作啊。」

「他們那也是騙錢!他們在所謂的市場化!他們辦房地產培訓是為了提高房地產行業水准?笑話。他們辦各種各樣的培訓是為了提高全民族的文化素質?惡心!不賺錢的事他們是不會做的;賺錢而不道德的事,他們沒有少做。」我怒氣沖沖,仿佛自己受了培訓之苦。事實上,我還到省立大學的一個培訓班去上過一次營銷課,得了500塊講課費。我還在唐娜的公司講過營銷,雖然後來反倒倒貼了錢,但講過就是講過了。我是多么的不道德啊。

馮耀龍給說得直瞪白眼,他搞不明白了。他一定不明白我的真實意思。他喝了一口酒,說:「要不我們去唱歌?」

「唱歌?」我冷笑。「好了,」看著他的蠢樣,我緩下語氣,「培訓的事情,你們這樣c作絕對沒戲,不過,我可以給你做一個方案,保證讓你賺到錢。」

「啊?」

「不過,這個策劃案,你得付錢。」我惡狠狠地說。

「你生活在都市里,工作在辦公室,你經常思考生活的壓力與生命的尊嚴,究竟哪一個重要?你世俗,但不庸俗;你異類,但不另類;你也反叛,但並非叛逆。在物質與精神之間,你不需要做出痛苦的選擇,你能同時擁有兩者。你創造物質,以供養精神;你培育精神,以使你的物質具有」質感「。你的物質也許不貴,但一定有品位;你的精神也許不是不羈的,但一定是獨立的。你打高爾夫,也玩攀岩;你開沃爾沃,也玩卡丁賽車。你的血r之軀經常在都市的街頭律動,回應著遠方大地上,海洋與森林那波濤的洶涌。你想在無邊曠野里、想在茫茫叢林中,印上自己的足跡,留下難忘的故事。是的,你在財富的追求與自由的渴望之間尋求平衡。你知道時尚分檔次,自由也有等級———自由不是非要特立獨行,不是非要隨意隨興,不是非要另類叛逆,不是非要無厘頭,不是非要後現代,自由可以是生活的、藝術的、高智商的、高價值的、愛與被愛的,可以是精致的散漫和高貴的隨意,可以是持續增長的美麗感受與投資價值。歲月流逝,年華似水,你需要適度解放,你希望自主決擇,而你也有足夠的才智,在有限的時間和空間之內,創造一方專屬於自己的天地。於是,憑籍財富的底蘊,你開始擁有自由!那將是高貴的、優雅的、令人尊敬的自由。紫羅蘭,享受高雅的浪漫!」

這是半年前我寫就的紫羅蘭售樓書的開篇辭。我高聲朗誦,慷慨激昂,激情飛揚,仿佛當年,在北京的頤和園郊外,給楊妮朗誦剛剛寫就的歌詞。那些歌詞贏得了楊妮激動的淚水,而這個開篇辭,當我朗誦完畢,沒有人一個人真誠鼓掌;我朗誦時,也沒有一個人認真在聽。這是在一個錢塘大學·城市特訊舉辦的「房地產策劃營銷人員培訓班」上,給一幫策劃營銷人員講售樓書的美學與銷售力分析。

「紫羅蘭這本售樓書,一開篇就描繪出一群人的生存狀態。這對我們的既定目標客戶群是很有吸引力的。等於是開門見山,直接對他們說話!」我開始解釋。同時神思漫游在外。我這次講這樣的課,並非為了一點講課費,而是為了收回馮耀龍答應的這個培訓班的策劃費。

這個培訓班與一般培訓的不同之處,在於它面向各大策劃公司、廣告公司,而不是房地產公司以及社會各界。由於針對性明確,且廣告做得大氣、漂亮,影響很大。事實上,幾乎不誇張地說,這個城市,滿城市的人都是搞房地產的,有的兩三個人就成立了房地產項目公司,一幢樓就是一個樓盤,一路走去,大街小巷到處都是房產中介所。媒體上全是房地產廣告、新聞、人物訪談特寫、建築師扎記、房地產專家談房事、老百姓的購房故事。網站上充斥著談房事的人,時時處處都有炒號、炒樓的貼子。大街上、廣場邊、寫字樓上,全是排隊買賣房號的人。銀行忙的都是給房地產貸款,不是給開發公司,就是給買房者,而且也給房地產策劃公司和建築公司。政府官員一天到晚談著城市建設、城市化、房地產拉到gdp等等。在這樣的氛圍之下,這個城市的大學畢業生中,進入房地產業的占到30%。這個城市從事房地產業的策劃公司、廣告公司,據不完全統計,人數達到近20萬。因此,光面對策劃公司的年輕人,培訓這塊蛋糕,該有多大?

現在我的面前,錢塘大學的大教室,就擠滿了吃著房地產大蛋糕的人。

「售樓書就是對烏托邦的描繪。」烏托邦「指的是:一種理想的生活在看起來完美無缺的環境中。烏托邦代表著物質進化和精神進步的頂點,是人類社會的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達到高度發展的產物。」

說白了,寫售樓書就是做白日夢。我為什么房地產廣告做得特別好?因為我特會做白日夢!我無聲地暗暗大笑。

39

《城市特訊》報道:10月8日,黑漆漆伸手不見五指,突然,一束手電筒的強光劃破了夜空。這束手電筒朝著驕陽小區臨街的一個拆遷戶照去。順著這束光,一把鐵榔頭猛砸玻璃,另兩把鐵榔頭狠狠砸向大門!一會兒,鎖砸開了。一伙手持大棒的壯漢沖將進去,把這戶人家的所有男人捆綁起來,蒙上眼睛、堵上嘴巴,扔到街道上。然後,又把這戶人家的所有女人,全部捆在一起,推上大街。接著,一個鋼鐵巨人轟隆隆地過來了!嘩嘩幾下,就把一幢房子推為平地!

事後記者采訪得知,這個小區全在拆遷范圍內,臨街房首當其沖。7月拆遷的時候,拆遷方金煌房產拆遷戶的補償金額為3800元/平方米,而被拆遷戶要想購買當地回遷樓是7000元/平方米,當地普通的商品房價格則是7800元/平方米左右。這批臨街房的戶主們因此不肯搬走。據原戶主的說法,這是金煌房地產開發公司為了保證整個小區的拆遷,就先對臨街房下手!「他們先停了我們的水電,然後經常威嚇我們,現在,就做出了黑社會的勾當!」戶主們說。

但據金煌房產介紹,因為戶主不肯搬遷,金煌公司曾向明珠區政府國土房管局申請裁決。明珠區國土房管局裁決這批戶主限期搬走,而且向法院申請強制執行。因期限已到,金煌出於無奈,才出此下策。

但接受采訪的戶主們又說,他們也曾向市國土資源和房屋管理局申請行政復議,10月8日上午,市國土房管局通知戶主們行政復議要求合理,將進行必要的調查。同時下發行政復議延期通知書,決定延期至2005年10月30日前做出行政復議決定。沒有想到,就在收到通知的當天晚上,幾家臨街房的戶主全部被趕出門外,家被夷為平地。

我想王光明這下麻煩了,有可能被逮進去。弄不好,這會被當作黑社會綁票行為來追究。如果王光明進了監獄,那我的這筆業務就算徹底泡湯了。600多萬!這下希望全沒了。就算搞得定黃家村的地,建不建得起房子是個問題了。

我給王光明打電話,這家伙牛皮哄哄地說:「不怕,沒事的,我公安廳有人。」

這個畜牲。就算你沒事,你肯定也搞不到銀山的地了,這下媒體和公眾都盯著你了。

「還是,還是要請你兄弟幫個忙。」他話題一轉說。

「……」

「媒體上你幫我搞一下。特別是《城市特訊》,那個下三爛的報紙,你跟他們主編不是很熟嗎?什么馮,馮什么?」

「馮耀龍。」

「你幫我請一下,你作中間人,我跟他和好,以後我的廣告,主要投在他那兒,我答應,整版整版的投。」

我想馮耀龍又要發了。這件事情如果他占了上風,那么以後有許多開發商都要成為他的槍靶。如果這次我做中間人,讓他們兩個和好,那么從另一個角度,相當於我給馮耀龍拉了很多業務,所以,我也得跟馮耀龍談談條件。上次培訓班的策劃費,他答應給總利潤的5%,結果只給了我兩萬塊了事,辯解說利潤就20來萬,給兩萬塊已經是很大方了。那么這次呢?我必須擬定一個合同。

事實上,這個城市的媒體,據好事者統計,70%的收入來自於房地產廣告。因此,幾年之中,各路媒體紛紛辟出房產版、房產專刊,房地產專門的報紙、刊物也如春風吹過後的春筍,瘋狂生長。馮耀龍的《城市特訊》由於關注名人隱私、百姓奇談、市井怪事,一直沒有能夠在房地產廣告方面搶得市場份額。只有經過我的兩次策劃,辦了「最受百姓歡迎二十大樓盤」和「房地產策劃人培訓班」之後,房地產廣告營業額才直線上升。而現在,借助於曝房地產開發商的黑幕,也許又要撈一票了。

我想起馮耀龍近視眼鏡下面y險而貪婪的目光,一陣惡心。文化人,這就是現在的文化人嗎?在我的少年時代,我曾經多么虔誠而恭敬地懷著崇高的想往閱讀他們的文章?我當時怎么想得到他們的文章原來全是狗屎?我當時怎么想得到這些人原來全是偽君子?說的做的想的寫的都是不一樣的?我少年的心靈受到欺騙,可是我能怪誰?

「要和好可以,但是我們正在策劃主辦這個城市二手房展銷會,他得贊助我們100萬。」我向馮耀龍轉達王光明的意思,他立即眼睛一亮。

「展銷會?」我一口把剛剛喝下去的啤酒吐了出來。這個城市的房地產展銷會實在已經是太多太多了。從每年一次到每年兩次到每年三次,到每年三次加各種不固定的展銷會,多的時候,全市規模的房地產展銷會竟然達到一年10個,令人感覺這個城市全是房蟲了。而這份惡心的媒體又在策劃要辦一個房地產展銷會。

「這個肯定沒有問題。」我說。我已習慣於自己的言不由衷,習慣於自己的虛偽。「他本來就說,以後會在你們這兒投很多廣告的。100萬算得了什么?」我知道,很快,我就會看到報紙對王光明及其金煌地產歌功頌德的文章了。

40

從《城市特訊》報社出來,我給唐娜打電話:「東坡傳奇到底怎么樣了?」我掩飾不住焦急。

「東坡傳奇?呵,你直接就叫這個名字了?」

「你看,這個名字多好!有生活的傳奇,又有蘇東坡的豪氣和大氣。」這個項目如果拿不定,我的資金就調度不過來了。我知道,擺平黃家村這個事情,還需要花錢。為了挽回那75萬,至少得再化掉一二十萬。

「可是老鄒已在接洽許志剛的公司了。」

「……」

「他們都接觸了好幾趟了。」

「你說什么?」

「這個項目,可能由許志剛做!」

許志剛,那個曾偷用我公司公款的人,如今又要搶走我最重要的一筆業務?我剛開策劃公司的時候,他是我的手下策劃部經理。當時他剛因挪用公款而被一個房地產公司開除。我收留他之後,他感激涕零,忠心耿耿,為我解決過不少事端,也是我公司有段時間惡名昭著的重要原因。後來,他在因挪用我公司公款而被我開除的時候,自己開了個小廣告公司。我一直不把那人當回事,不料,現在他鑽到了鄒祥輝的鼻子底下。

「你呢?你不是老板嗎?」我對唐娜說。

「這不由我說了算。」她愣了一下,才說,「要不你過來吧。我在家。」

雖然在金月這個項目上唐娜有49%的股份,但在整個天府集團,她的股份只占1。8%,而鄒祥輝和他大老婆及弟弟三人的股份加起來是83%。有次我在唐娜辦公室,無意之中打翻一個文件,打開來,看到了他們這種公私不分的奇妙的三角關系,忍不住大笑。

我驅車直奔明珠江。一路風景颯颯掠過。又是一個秋天,又是一個裝滿了累累的果實的秋天。秋天是這么美麗,天高氣爽、溫馨浪漫、燦爛輝煌,令人精神飽滿舒暢。讓我們在秋天收獲果實、快樂以及夢想。看看秋天的我,看看我的成果吧,我又大了一歲,我又添了很多回憶,我又被無邊的空虛掩沒了一次。我比去年秋天更無聊了,比去年秋天更無恥了,比去年秋天更卑賤了。祝賀我吧,我墮落得更深了。

車駛過虎跑路口,就要轉入沿江大道的時候,後面一輛三菱竄了上來,橫在我的車前。我這時才意識到,這輛車其實已在我後面跟了15分鍾。我把車剎住,正要看個究竟,前面車上跳下來四個肌r橫凸的雄性人物,橫著鐵棒。我想起王光明派人打拆遷戶的畫面,難道我也是拆遷戶?

一陣g棒重擊我的全身。我死死抱住腦袋,前曲身體。打我我不可惜,只是別打我的車,修修很貴的。可是,隨著一聲聲的暴響,車玻璃唏哩嘩啦直響。我知道,這下真的麻煩了。

我躺在地上,等著110。唐娜先過來了。她的手撫摸著我的腦袋,摸到一臉血污。

「你跟誰打架了?」她當然是關心我的。除了她,還有誰在關心我呢?可是她,最關心的卻不是我。

我的手機響了,我卻伸不出手去。唐娜幫我接了。

「你?」她說。

「誰?」我說。

「程繼承。說叫你盡管去告。」

「他經得起被告嗎?」我忽然精神一抖,翻身坐起。

「可是你經得起告嗎?」唐娜說。

我默然無語。我想什么時候會變成這樣的?我不是個音樂人嗎?我不是歌詞寫得很棒的嗎?我不是曾經有著一腔濟世救民的熱血嗎?我不是曾經滿懷著共產主義理想的嗎?現在怎么成了犯罪分子了?怎么現在就無惡不作了?是什么讓我變得這樣?

程繼承打我,不是因為我先指使別人打了他嗎?程繼承靠行賄起家,我沒有行過賄嗎?程繼承從土地中獲益,我沒有嗎?誰沒有呢?那么多的有錢人,他們的錢是從哪里來的呢?這個城市上億流失的國有資產在哪里呢?我沒有分到一瓢羹嗎?這個城市數以萬畝計的土地被所謂的「協議出讓」、轉讓、調撥分配給了有各種關系的人、有背景的人,那些農民的土地,被征用去的時候,獲得的所謂補償算下來可能只有幾百塊錢一畝,可是它們卻被以幾百萬的價格賣出去了。幾百萬一畝的差價到哪去了?我沒有得到便宜嗎?我沒有參與對農民兄弟們的剝奪嗎?而他們的姐妹們在這個城市賣身,又被鄙視與蹂躪,我沒有責任嗎?

我擦了擦嘴上的血污,看著警車自遠而近,呼嘯著駛來。

41

我躺在唐娜的床上,簌簌發抖。我做了一個晚上的惡夢。我看見我的靈魂在飄游。我發現我的靈魂飄啊飄,又帶走了我的身體。我在恍惚之中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我一個旋轉,來到一座城市。我走上大街,走出黑夜,走進黎明,走進廣場,擠進人群,做起了房地產策劃。

我以為可以像創造世界一樣是做房地產策劃,結果發現這根本是個笑話。房地產策劃,就是制造笑話,並讓別人把笑話當真,最主要的是,讓自己對這種笑話信以為真。

當我不能信以為真的時候,我就惡心得要吐。

「醒了?」我正在床上喃喃自語的,唐娜進來了。

「天亮了嗎?我睡了多久?怎么我的傷沒事了?」我在床上動了動,沒有覺得很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