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部分(1 / 2)

少年天子 未知 6300 字 2021-02-25

他一向自詡為識人巨眼,現在卻在懷疑自己了。

——三——

柴門〃喀啦啦〃一響,九歲的容姑連蹦帶跳地沖了進來:「姐!姐!同春哥又要回來啦!他不唱戲啦!〃夢姑猛地停下紡車,眼睛瞪得大大的:「真的?聽誰說?「「村里人早傳開了。白衣老道給柳大爹帶回來一封信,是同春哥讓捎的……姐,人家都說,同春哥是為了你才這么著的!」「別胡說!〃夢姑滿臉紅暈,低聲斥責一句,眼睛卻象曉星般閃亮。兩度春秋,當年的紅襖小姑娘,出落成秀美的少女:淺淡的眉峰如遠遠的山影,微微蹙起的眉尖使她總帶著天真純潔的神情。圓眼睛變長了,眼尾向鬢邊掃去。小小的嘴象櫻桃那么紅,也類似櫻桃一般的圓。略長的鴨蛋臉,更增加了她給人的溫柔善良的印象。小妹妹一點不怕她,一晃腦袋,眨動著圓圓的大眼睛,天真地說:「我沒胡說呀?你不是願意嫁給同春哥的嗎?「「死丫頭!〃夢姑一手捂住發燙的臉蛋和含笑的嘴唇,一手推開紡車跳下炕,裝作生氣地說:「再說看我不打你!〃容姑象小山羊似的往屋外一跳:「我偏說,我偏說!姐姐天天都想同春哥!……」夢姑追出去要捂容姑的嘴,容姑撒腿就跑,一個跑一個追,姐妹倆嘻嘻哈哈,鬧成一團。

「夢姑姐姐!夢姑姐姐!〃院外的喊聲使姐兒倆停了追鬧。

夢姑開門一看,是費耀色這個小韃子。他不肯進門,只遞給夢姑一個折成飛燕的紙,悄聲說:「我在盤山碰到同春哥了。

他讓我帶給你這個,過幾天他就回來……可別叫旁人知道,同春哥囑咐的!……好啦,我走了。」「費耀色別走!〃容姑在院子里命令似地叫道:「我給你留了好些麥黃杏,等著!〃她跑回屋,拿出裝滿黃澄澄的鮮杏的扁竹籃,遞給費耀色,才揚著小臉說:「你走吧!〃費耀色笑嘻嘻地對她扮個鬼臉,抓幾把杏兒塞進兜里,吃著走了。

夢姑心慌意亂,手里攥著那張紙條,象捏著一團火,急急忙忙掀簾退回里間,好半天呼吸才平緩下來,抖抖索索地打開那只〃飛燕〃。上面工工整整地寫著:夢姑賢妹見字如晤:吾已脫籍,五、平日內將歸。婚事諒無阻礙,望賢妹放心。

兄同春即日

他真的要脫籍歸田!……他是京師的紅角兒,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結識的都是大老官,金窩銀窩他都不要,全是為了我啊!……夢姑想著,感念已極,不覺熱淚滿腮。

這消息,娘知道了嗎?……娘和村邊環秀觀的住持袁道姑交好,今天又上觀里去了,說不定知道得更早!可娘的心意到底怎么樣?……圈地官司打完以後,安王庄竟破例把那三十畝地仍舊佃給喬家,而沒有收回交糧戶耕種。喬氏於是成了二佃主。由於王庄的土地不納糧不上稅,交了佃租後,喬家所獲比哪一年都多。喬氏因而也有點財大氣粗,眼睛高上去了。她能如夢姑的心願嗎?……夢姑一會兒站,一會兒坐,兩只手扭結著,揉搓著,皺一回眉頭又悄悄抿嘴笑,終於呆不住,囑咐容姑看家,自己上環秀觀去了。

白衣道人來馬蘭村以後,因是道友,就借住環秀觀。袁道姑很仗義,把前院大殿兩側的四間客房讓了出來,自己領兩個徒弟住到後院。夢姑一家和袁姑姑交好,後院又都是女道士,她沒什么忌諱,見門虛掩著,便輕輕推開進去了。

松蔭滿地,蟬聲悠長,幽靜的觀院一塵不染,確是出家人修真養性的地方。夢姑不覺腳步兒也輕了,氣息兒也微了,生怕攪擾三清,受到天罰。偏偏廂房里傳出人聲,是那兩個小道姑:一個在嗚嗚咽咽地哭,一個在絮絮叨叨地勸,幾句莫名其妙的話傳到夢姑耳邊:「……哭啥哩?楊貴妃娘娘也當過道姑,武則天娘娘還剃光頭當尼姑哩!……」這叫什么話?出家人不是修仙嗎?夢姑心里有事,無暇多想,只管走進袁姑姑的上房,掀開門簾,輕輕喊道:「姑姑!〃沒人回答。堂屋正中供著天仙玉女碧霞元君的聖像,像前一尊宣德爐,青煙裊裊,香火正旺。看這樣子袁姑姑並未走遠。她等候片刻,到底忍耐不住,一看西耳房門上沒鎖,便推門而入,仍然不見人影。做法事的鈴、鈸、鑼等物擦得干干凈凈,在暗屋里也閃閃發亮。所有的高桌低櫃,被褥法衣,都放得整整齊齊。靠北牆立著個一人高的空木櫃,有些歪斜,破壞了整個小屋的和諧。夢姑走近把木櫃扶正,卻猛地吃了一驚,木櫃背後的牆上,竟有一扇新開的暗門!夢姑心頭突突亂跳。

她竭力抑住慌亂,好奇地把暗門推開一道縫,貼臉偷看一下,認出來了,那邊是前院老君殿的西房。陽光透過窗欞,把這間屋子照得透亮。屋子中央擺了一桌酒宴,j鴨魚r,十分豐盛。白衣道人的那位外相威猛、燕頷虎須的旗人,身著褚紅色外衣,在往桌邊擺酒杯,白衣道人陪著一位青衣客低聲談話。那人須發灰白,清癯有神,夢姑從未見過。她十分疑惑,白衣道人師徒是全真,怎么可以開葷?

門〃呀〃的一聲輕輕推開,白衣道人的徒弟走了進來。看到他,夢姑不由得一哆嗦。往日每當她到觀里燒香,這個道童總在旁邊站著,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眼里象有一團可怕的烈火,直夢姑,象要吃人。可是現在,他仿佛變成了另一個人,面容蒼白、雙眉緊皺,身姿和表情滿含悲傷,顯得那么清秀、憂郁,竟使夢姑對他同情了:是不是他冒犯了師父,特來領罪,等候受罰?

然而,夢姑萬分驚異:白衣道人、青衣客和褚衣旗人一道站起,搶前幾步,一字排開,竟撲撲跪倒迎接小道士,並恭敬地奉小道士上坐。小道士坦然承受,毫無局促。坐定後,三人又肅然行了三跪九叩禮,小道士抬抬手,三人才在左、右、下三個座位坐下了。

夢姑完全昏了頭,不知眼前這怪事是真還是夢。她怕被人發現,不由得縮緊身子,瞪大眼睛,屏住了呼吸。

小道士聲調嗚咽地說:「流亡數省,也沒有找到一塊立足之地。最近聽說李定國退出廣東、敗走南寧,樂安王兵敗被殺。觀時度勢,天意可知……諸卿歷盡艱險隨我奔波,本想使我繼承祖業,但大勢已去,如何是好?……」褚衣人跪在席旁泣告:「近日聽說韃子攝政鄭親王濟爾哈朗病死,入關戰將俱歿,正是主少臣疑,國事不穩之際;鄭成功已陷舟山,勢力大張,不如前去投他,乘機而為!「白衣道人搖頭道:「鄭氏名雖奉明,志在自立,可聯而不可投,且舟山狹小,非用武之地。至於韃子朝廷,主雖年少但頗具見識,上有太後挈綱,下有良臣輔佐,外有吳三桂、尚可喜一干人賣命,根基已牢,一時難以動遙唯有南聯永歷,東通鄭氏,立定腳跟徐圖發展,或許大事可成。〃青衣客從袖中取出一圖,展在小道士面前:「臣籌劃六年,惟此一區可暫立國。昨日接到幾處舊將密書,都正練兵積粟待變。臣意先取三山為根本,然後御駕親臨,勇氣自當百倍!……」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四個人臉上表情也越來越開朗。

夢姑聽不懂他們的對話,卻明白了這小道士不是平常人,正處在艱難之中,不得不改裝流亡。於是,說書瞎子口中許多落難公子的故事都在她心里活動起來,她更加可憐這個倒霉的〃公子〃,對白衣道人這些〃義士〃也就格外敬佩。這些日子積存心頭的對小道士的惡感,轉眼間消失殆盡了。

酒過三巡,小道士低聲說句什么,三位〃義士〃面露難色。小道士不高興了:「既欲延某一線祀,卻又如此推托!〃白衣道人陪笑道:「臣等竊願王爺以大業為重。況且先前已經……」「時至今日,本王尚無子嗣!〃小道士搶過話頭,生氣地說:「若是絕後,大業縱使成就,又是誰家天下了?」

白衣道人連連解釋:「王爺息怒。實在是弘光帝前車之鑒,深恐酒色誤事,臣等不得不再三進諫。王爺所欲,臣已囑環秀觀主去辦了。〃小道士面色轉喜:「辦成了?」「想來沒有阻礙。袁道姑已對她明說。她只要一見憑證。〃小道士笑道:「這好辦!叫袁道姑領她見駕!〃褚衣人出去一忽兒,又領進兩個婦人。前面那個頭戴道冠、身穿水田衣的自然是袁姑姑;後面一位夢姑看不真切,悄悄向前探探身子,跟著猛地往後一縮,嚇了一大跳!天哪,是她娘喬氏啊!

袁姑姑拉著喬氏竟也向那小道士跪下叩頭了!夢姑又驚又怕,心跳得怦怦響。她自幼溫良、聽話,非常膽小怕事,眼前的景象,本來就比說書唱戲的那些故事更神秘,也更可怕。

母親竟卷了進去!這就更加不可捉摸。夢姑象發寒熱病似地簌簌發抖,不敢再往下看,偷偷溜回家去。

她倚著炕桌,托著腮,想了好半天,拿說書和唱戲的故事套來套去,也沒想出個名堂來。她嘆口氣,不想了,起身從炕d深處掏出一個小布包,一層又一層地打開,那對碧玉鐲子第一百次托在她小小的手心里,那么瑩潔光潤,象早春新柳初吐的嫩芽,象翠鳥艷麗的羽毛。她把臉兒貼在溫潤的玉鐲上,同春哥的影子便出現在眼前……有人敲門。她連忙藏好她的寶貝,伸了個懶腰,走去開門。

「啊!你!……你找誰?〃夢姑意外地看到,門前站著小道士,他的目光象烈火一樣炙熱,烤得夢姑心里發抖。

小道士舔舔干裂的嘴唇,勉強笑著:「就找你!」「不!不!〃夢姑驚慌失措,急忙關門,但小道士身子一橫,擋住了。〃我娘不在家,誰也不讓進!〃夢姑竭力壓抑著恐懼,正顏厲色,口氣非常堅決。

「我知道你娘不在家……你娘方才找我了。你看,這不是你娘給我的嗎?「他舉起左手,無名指上,一只鑲了梅花形珍珠的金戒指赫然在目。夢姑一見就怔住了,這是母親珍藏多年的唯一寶貝,是當年父親娶母親的定物。原是一對,那一只已在十年前隨父親入葬了。

趁夢姑發愣,小道士跨進門,返身把大門c上。夢姑慌了,張口要嚷,小道士一把捂住她的嘴,用不容反駁的口氣命令道:「不許嚷!跟我來,有要緊話告訴你!〃除了許多年前,父親曾這樣對她說話以外,這是第一個用強制的口吻指使她的人。她被懾住了,不由自主地隨他走進里屋。小道士目光灼灼、聲音嘶啞地說:「這戒指,是你娘給我的定親信物。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他說不下去了,眼睛和臉都漲得血紅。夢姑在他的視下步步後退,嚇得渾身發抖,嘴里不住地念叨:「不!不!……」喬氏在袁道姑屋里呆了很久,才喜孜孜地回家。

白衣道人來馬蘭村才三個月,治了許多人的病,救了好些人的命,遠遠近近誰不說他是活神仙!〃活神仙〃的話,誰敢不聽?袁姑姑說得也對,眼下這朝廷,雖說對百姓比前朝厚道,可他是外夷蠻族,再寬厚也是邀買人心,不能信!喬氏是前朝貢生之妻,知書明禮,哪能忘記忠義為本的正理!

「到底貢生之妻,有見識有心計!〃這是白衣道人說的,聽來很是舒心。因為她並不輕易相信小道士是龍子龍孫,她硬是索看了小道士的龍鈕金印,上面確實用篆體刻著〃大明陽曲郡王朱〃幾個大字。金印為憑,還有假嗎?再聽白衣道人、青衣客說平天下大勢,處處起反塵,省省有接應,不出三五年,大明定當復興,夢姑就是王妃了!

喬氏沒想到自家風水如此之旺,居然能出一個王妃!那小道士也真看他不出,今天擺開架勢,仔細瞧瞧,果然是龍眉鳳目,面如冠玉。夢姑好福氣啊!喬氏欣然同意白衣道人的安排:讓小道士和夢姑暗中成婚,表面上仍維持他的小全真的身份。

她興沖沖地回到家來,一推門,門不開,隨手敲了幾下,沒動靜。喬氏納悶,用力打門,喊道:「夢姑,開門哪!〃一陣匆忙的腳步聲、門閂響,門開了,小道士站在她面前,頭發、衣裳都濕淋淋的,好象剛從水里撈出來,臉色發青,胸脯起伏,氣息很不平穩。

「你?……」喬氏倒抽一口涼氣。

小道士笑吟吟地悄悄說:「丈母,本王已納你女兒為妃了!〃他點點頭,甩開步子飄然而去。

喬氏站在門邊,怒、驚、喜、怕,心里非常混亂,一時不知所措。〃哇〃的一聲,夢姑在屋里痛哭,喬氏一驚,沖進里屋,掀開門簾,她就什么都明白了。女兒披散著頭發,半l著身子,正在往房梁上扔汗巾。她趕上去一把摟住女兒,喊一聲「我的傻閨女!〃娘兒倆抱頭大哭。

夢姑哭得上豈不接下氣,〃我不活了!……我還有什么臉見人哪!……「喬氏語無倫次地撫慰女兒:「好閨女,可別往絕路上走……他是個王爺…………娘已經把你許給他,他是你丈夫了…………」夢姑哭得昏頭昏腦,接口就詛咒:「什么該死的王爺!挨千刀的丈夫!……這么作踐人,叫人怎么活啊!……」喬氏溫存地摟著女兒,為她梳理頭發、擦去淚水,又給她穿好衣裳,等她把許婚的詳情細細說了出來,剛才一心尋死的夢姑這才聽懂了,頓時驚得面容雪一樣白,脫口而出地說:「同春哥就要脫籍回鄉了呀!……」喬氏心里一抖,鼻子發酸。今天她去找袁道姑,原是商量把女兒嫁給脫籍歸來的柳同春的;帶去的那只戒指,也是給袁道姑瞧瞧,用它給同春做信物是不是寒酸。誰想見到袁姑姑,事情就全變了……喬氏嘆了口氣,輕聲說:「傻孩子,自古來女人講的是從一而終。如今你已失身於他,就死心塌地跟他一輩子吧。同春,你還想他做什么?……」這時夢姑才弄清了今天這樁事的真情。三年來,她用少女曼妙玲瓏的心、真摯的情愛,編織著神秘甜美的夢……那只屬於她和同春的夢。今天,這夢破碎了。她心里一陣劇痛,眼前發黑,身子一仰,昏了過去。

「夢姑!夢姑!〃喬氏流著淚,抱著女兒用力搖晃。好半天,夢姑才吐出了一口氣。

「屋里有人嗎?〃一個響亮的銅鑼般的聲音在院里問,嚇得喬氏一哆嗦,這才記起大門沒關,趕緊迎了出去。一出屋門,她就不由自主地停了步:這是個象柏樹那么魁梧結實的虯須大漢,黑紅的臉龐,閃閃發光的眼睛,又生疏又熟悉。

「你……」喬氏只吐出一個字,心口怦怦亂跳,手腳暗暗打戰。

「娘!你不認識兒啦?〃大漢撲過來,跪在喬氏腳下,仰頭道:「我是你大兒柏年啊!……」「天爺!〃喬氏高叫一聲,跌坐地上,盤著腿,又笑又哭:「老天,這不是作夢吧?你還活著,你回來了!……我只當喬家男人都死了,絕了後了!……你身子骨倒結實,這么大個子!……我只當我再沒臉見喬家先人了,你還活著,活著呀!……」

她撫弄著兒子的頭發、肩膀,顛三倒四地嘮叨著,高興得有如癲狂。

喬柏年用手指抹著眼睛,聲調哽咽著說:十年了,我總惦著老娘,惦著家鄉,惦著祖墳。今兒總算九死一生,撿回一條活命!……」喬氏不錯眼地打量兒子:「你倒還認得家,就這么照直走進院里來了!嚇我一跳!……」「兒子哪里尋得著家門,是個同路進村的漂亮小伙兒指的路。可真是個人物!〃喬氏一怔,有點緊張:「你說誰?」「指路的小伙兒呀!熱心腸,好身板,俊模樣。娘認識他吧?他說他叫柳同春。〃喬氏無言,拉著兒子粗壯有力的大手,哭了。

屋里的哭聲再起。但已不是方才那嚎啕不息,淚滔滾滾。

這哭聲幾乎聽不到,那是令人心碎的、肝腸寸斷的飲泣……四「稟太太,有位夫人來拜望。〃顧媚生放下右手拿著的《玉台新詠》,左手仍然抱著她那個裝紗點銀、香氣襲人的〃小相公〃,蹙了蹙淡淡的彎眉,說:「糊塗!為什么不報來客府第?〃老仆連忙躬身,誠惶誠恐地說:「來客不肯明言,只說是太太的故舊……坐著八抬大轎,仆從烜赫……」顧媚生想了想,說,〃請她在內花廳待茶。我即刻就來。〃老仆下樓去了,顧媚生這才把〃小相公〃遞給身邊的保姆,站了起來,端茶盞用香茶漱漱口。丫環趕忙捧上唾盂,待她吐罷,又趕忙退下。但顧媚生並不急著下樓,款款走到窗前。精雕細刻著雲朵仙鶴的橢圓窗d上,蒙著綠瑩瑩的亮紗,她可以清楚地直看到大門、二門、前院,外面卻看不見她。

隨著家中老仆,先進來兩個艷妝的丫頭,跟著,一位貴婦人扶著一個丫頭的肩,慢慢走進來,身後隨著兩個丫頭,丫頭的背後是兩個穿號衣的老仆。再看那貴婦,披了一領鑲金嵌銀的湖色披風,頭上蒙一幅如雲似霧的面紗。顧媚生不快地想:尊貴也罷,矜持也罷,犯不上到我家來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