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部分(1 / 2)

少年天子 未知 6326 字 2021-02-25

了一句:「還有呢?〃首領太監連連以頭碰地,口吃吃地說:「求主子饒恕奴才……奴才實在……實在不敢說……」皇後覺得心口猛烈跳動,極力克制地說:「講吧!「「萬歲爺諭旨責備主子……說皇太後聖體違和,皇上還三次到上帝壇宮禱祀,而主子竟無一語奉詢,亦未遣使問候,大違孝道,所以……自正月初三起,停中宮箋表……」「啊!〃淑惠妃驚呼一聲,用手捂住了嘴。皇後臉色頓時變得慘白。低頭稟奏的首領太監繼續艱難地說下去:「萬歲爺還諭令:下諸王貝勒及議政大臣會議……處置辦法……」中宮箋表,是皇後特權的象征。皇後在三大節……萬壽、元旦、冬至時,或在特殊喜慶日,或有特別請求,可以使用皇後之寶,直接向皇上進箋表致賀或提出要求,皇上是不能拒絕的。停了中宮箋表,等於取消了皇後的權威,而又下諸王貝勒大臣會議處置辦法,下一步不就是要廢皇後了嗎?

皇後抬起手,扶住自己的頭,一陣暈眩、惡心,她有點站立不穩。淑惠妃尖叫一聲,撲過來跪在姐姐腳前:「姐姐!

不,娘娘!都是我不好,都怪我!……是我出的壞主意!……我去找皇上請罪,讓他處罰我吧!……」她先是嗚咽著斷斷續續地自我譴責,繼而喉頭梗塞得豈不成聲,最後索性放聲大哭,弄得皇後在扶她站起來時,也淚流滿面了。

停中宮箋表的消息,如晴天霹靂,震動了六宮;又象一團烏雲,迅速地遮蔽了天空,使本來就顯得威嚴、肅靜的大內,氣氛更加緊張、冷酷。人們惶惶不安,不知道下一步會出現什么局面。有些乖巧的主位和宮人,不免要看風使舵。於是,往承乾宮探望皇貴妃的人,突然增多了。

董鄂妃剛從南苑回宮病倒時,除了永壽宮的漢妃石氏、庶妃董鄂氏和一兩位無名貴人之外,沒有人踏進承乾門;而現在,日精門之東的東一長街上,人來人往,絡繹不絕,都是去向皇貴妃請安的。其中不但有庶妃穆克圖氏、烏蘇氏、巴氏、那拉氏以及眾多的貴人、常在、答應,還有博爾濟吉特氏的格格端妃和恭妃。在那天夜分初定時刻,靜妃居然也悄悄地來探望了董鄂妃。只是由於董鄂妃勞累過度、心力交瘁,太醫要她安心靜養,所以來請安的人也只是上前肅一肅,問問安好便退出了。

福臨則是每日必來,或是看著她吃葯,或是陪著她用膳,有時候便坐在皇貴妃的床沿上,兩人小聲說笑著,談天道地,一同消磨冬日的黃昏。如果董鄂妃已經睡著,福臨就輕手輕腳地看看門前小火爐上為她熬的參湯和葯劑,再到床前撩開帳子,看看她的被子是否掖緊,氣色是否好轉,隨後便在床前輕輕坐下,靜靜地一坐就是半個時辰,有時竟閉著眼睛仿佛睡著了一般。只有從他嘴角不時閃過的笑意,能覺察出他不過是陷入甜蜜的回憶。承乾宮一位老太監,是明宮留下來的舊人,他驚嘆不已地對同伴們說:「真沒見過這樣的多情天子!要不說人家關外人生性淳厚其實呢!〃承乾宮里,不論是同住的貴人、答應,還是一般的宮女、太監,對女主人都是真心愛戴感激的。董鄂妃待下寬厚仁愛。

她自己穿戴住用並不奢華,卻經常拿她的例銀賞賜下人,幫助下人度過難關。皇太後和皇上賜給的克食,她從不忘記分給同住的姐妹;因了她的推薦,一年多來,皇上有數的幾次除皇貴妃以外的召幸,竟遍及了承乾宮的幾位貴人、答應,這是何等的榮幸和恩惠啊!她們怎么能不全心向著皇貴妃呢?況且她一向又那樣和藹可親,從無嚴詞厲色,不擺高人一頭的架子。

這次董鄂妃病倒,整個承乾宮似乎都病了。大家說話聲也小了,腳步動作也輕了。開始幾天,見她又瘦又衰弱,象是病得不輕,承乾宮里上上下下飯量都減少了。這幾天眼見她有了起色,眾人才有了笑容。皇上停止中宮進箋的諭旨,他們都知道了。但承乾宮的人仿佛事先約好了似的,對此既不表示驚異,也不表示憤怒或高興,淡然處之,好象與他們無關。只在偶然的機會或場合,兩個承乾宮的人互相交換一道目光、一個會心的微笑時,才會流露出她們內心的得意和痛快,以及同時產生的志在必得的情緒。

這個重要消息,卻沒人告訴皇貴妃。福臨是不願意告訴她,其他人大概怕她過分高興、有礙病體而不敢告訴她。

這天清早,皇貴妃起床了。侍女們都很高興,歡笑聲異於平日。她們服侍她梳洗完畢,攙扶她坐在炕上的軟氈靠座上,她的貼身侍女蓉妞兒連忙用蓮瓣貼金圓盤托上三只帶耳的青瓷小碗,一碗參湯、一碗蓮子粥、一碗奶茶。按規矩,董鄂妃先喝了參湯,又喝了奶茶,然後捏著小銀匙慢慢攪著蓮子粥,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味。

「主子這些日子吃東西都沒有今兒香甜。〃蓉妞兒高興地說。

董鄂妃莞爾一笑,說:「真格的,我今兒覺著好多了……蓉妞兒,這兩天我瞧你們挺高興?」「主子病好了,奴才們心里都快活。」「不是這個。我冷眼兒瞧,你們象有什么好事兒瞞著我。〃蓉妞兒把腦袋一擺,笑道:「主子的心就靈到了十二分不成?誰也沒敢在主子跟前透一絲兒風呀!」「別這么鬼頭鬼腦的了!你們能眉聽目語,我就不能心生九竅?快說!別招罵!〃董鄂妃嘴里威脅著,臉上笑著。

蓉妞兒眨眨眼,湊近主子,小聲說:「娘娘還不知道呢,昨兒個皇上下詔,停了中宮箋表啦!」「什么?」董鄂妃吃了一驚,病後蒼白的臉上驟然泛出一絲紅暈:「真的?」「奴才怎么敢對主子說假話!〃蓉妞兒滿面得意,晃著腦袋笑道:「這會子,坤寧宮里不定怎么個亂糟糟哩!〃董鄂妃的笑容漸漸收斂,紅暈漸漸消失,一雙水凌凌的靈活的黑眼珠忽而瞅著蓉妞兒,忽而轉向窗外,很不安寧。蓉妞兒發現她神色異樣,不解地說:「娘娘你這是……奴才們這幾日可都為這個快活死了!……」董鄂妃心神不定地瞟了蓉妞兒一眼,蓉妞兒錯把這當成了鼓勵,要害話兒直截了當地便冒了出來:「這不明擺著嗎?娘娘眼下就要進位皇後啦!……「這話太尖銳、太赤ll了,仿佛捅到董鄂妃的心肝肺葉上,她渾身猛的一哆嗦,臉兒頓時漲得血紅,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不是靠兩道密密的、顫動的睫毛用力鎖住,說話就會滾下來。過了好半天,她才控制住自己,深深嘆了口氣,蹙著眉頭說:「該死!你看你都胡說了些個什么!〃蓉妞兒摸不著頭腦,趕緊跪下。

「蓉妞兒,你到我身邊有些日子了,我有虧待你的地方嗎?〃蓉妞兒大驚,連忙叩頭,急急惶惶地說:「主子待奴才恩重如山!奴才一年內死了爺爺又死了爹,靠了主子恩典,才體體面面地辦了事。奴才粉身碎骨也忘不了……」「別提那個。就看在咱們主仆一場的分兒上,你實實在在地對我說,皇上停了中宮箋表,宮里頭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說好的多,還是說不好的多?」「這……那一條藤兒的蒙古格格兒,總是人多勢眾……」「再有,要是當真皇上又廢了中宮,你說宮里頭贊成的多還是不贊成的多?還有議政王大臣和滿朝文武呢?還有天下的萬民百姓呢?連廢兩個國母,能算有道明君嗎?」「……」蓉妞兒瞪著眼睛,什么也答不上來了。

董鄂妃擺擺手說:「去吧。〃蓉妞兒退下後,她便用手支著兩腮,撐在小小的炕桌上,沉思起來。她外表平靜,如同一尊玉雕觀音,而心里卻翻騰著暴雨狂風,久久不能平息。她想的比她說的要多得多。

蓉妞兒在院里剛喊了一聲:「萬歲爺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就傳到董鄂妃耳邊。她太熟悉他的腳步了,立刻下了炕,邊走邊整鬢角,拉扯衣裳,要出寢宮迎接。可是福臨已經進來,在門邊握住了她的雙手:「哦,你已經起身了,果真見好了!〃他象孩子那樣真心地歡笑著,松開手,略略後退兩步說:「讓我好好看看你,氣色如何?〃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笑道:「真所謂淡雅如仙,清露曉風中一枝梨花!〃董鄂妃〃卟哧〃笑了:「陛下錯愛,妾妃有幸。願來生化為百花之精,有百種變化,長侍君側。不然昨天是梅花,今天又要做梨花,不知何時又要當荷花……「福臨也想起上次比烏雲珠為〃一枝春雪凍梅花,滿身香霧簇朝霞〃的故事,哈哈地笑了。

福臨無心,烏雲珠有意,看來是隨意的談笑,被烏雲珠漸漸引到關於《三國演義》的話題上來了。福臨對此很有興趣,說:「有人把《三國演義》列為六大才子書之一,倒也有點眼光。只看青梅煮酒論英雄一節,何等神采,何種筆力!太宗皇帝令人將此書譯成滿文,還命百官將士通讀,大有深意啊!」「正是哩!〃烏雲珠連忙接上話茬兒:「曹孟德雖被罵為漢賊、j雄,但此人卻真是胸懷大志、腹有良謀……」「有包藏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志,對嗎?〃福臨一口接過來,二人用的都是書中原話,不覺相視而笑。福臨興致勃勃地說:「朕最賞識曹孟德處,在燒烏巢劫糧草大敗袁紹之後。

他從袁紹拋落的文牘中,拿到他的部下通袁的大宗書信,謀士們都說這是清除內j的好機會,他卻說,當初袁紹兵多將廣、勢力浩大,不要說我手下的人,就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能否保住頭顱,又何必苛求他人呢?他下令將書信燒掉,不予追究。無此心胸,如何能成就英雄大業!」「陛下說的是。妾妃也以為曹c目光遠大,最能審時度勢,極有自知之明。」「哦?〃福臨笑著,和烏雲珠同坐在南牆大炕上,隔著炕桌相對飲茶:「何以見得,學生願聞其詳。〃這句話用的是昆曲的小生口白,很有韻味,招得烏雲珠嫣然一笑。她說:「三國鼎立,魏勢最強。江東孫權派人往洛陽進賀表,請曹c即帝位為天子。曹c看了勸進表笑道:是兒欲踞吾著爐火上邪!

辭而不受,終生就當了個魏王……」

福臨目光一閃,凝視著烏雲珠,短短一剎那的對視,他就明白了:「你都知道了?」「是,陛下。皇後為人善良仁厚,說不上有失德之處。」「不。朕以孝治天下,皇後有違孝道,無可原諒!」「陛下責備皇後,自有道理,但皇後是皇太後的嫡親侄孫和嫡親外孫啊,太後病重,皇後哪里會不關切?妾妃揣度,皇後必是焦慮憂念過甚,反而一時思慮不周,失於詢問。皇太後訓誡她幾句,已經足夠了,皇上你卻……」福臨望著烏雲珠,目光里既有驚異,又有疑惑,還有深切的敬意和愛憐。他竟一時說不出話了。

「陛下一向英明,但此舉……妾妃實在為陛下擔心。」「哦?〃烏雲珠堅決地說:「天下初定,主少國疑。陛下為萬民之主,德高則萬民敬仰,社稷安定;失德則人心背離,江山難固。天下人民不只滿洲,漢民南士尤其看重君德君行。陛下一身系天下安危,凡有舉動都應格外謹慎。廢後已是不德,豈能一而再?況且,兩位皇後都是博爾濟吉特家格格,陛下就不思慮蒙古四十九旗的人心?……」福臨站起身,煩躁地在炕前快步踱了幾個來回,站住,緊皺黑眉,望著窗外,說:「此人著實無才,難主六宮……」他猛地回頭,盯住烏雲珠:「你總不該不明白,我是為了什么……」烏雲珠不等他說出,已跪在他腳下,頻頻叩頭:「陛下如果突然廢了皇後,妾妃決不敢再活在世上!務求陛下t諒皇後的本心。要是陛下還肯開恩,讓妾妃留在世間侍奉陛下,就求陛下萬萬不可廢皇後!〃福臨驚訝萬分,倒抽了一口涼氣。侍奉在側的太監、宮女們,都驚得目瞪口呆,連出氣的聲音都給壓低了。

福臨終於長嘆一聲:「咳!歷代多少宮闈慘變,莫不起於奪嫡。象你這樣的,真還沒見過呢,可以上得無雙譜了……」烏雲珠身子一軟,雙手抱住了福臨的雙腿,象個小女孩一樣把面頰也貼了上去,聲音哆嗦著說:「只要陛下江山永固、社稷安定,滿、蒙、漢萬民一體太平,妾妃願以側妃了此終身……」福臨連忙把烏雲珠扶起,撫摸著她瘦瘦的雙肩,充滿愛憐的目光在她美麗、消瘦的臉上來回流連,用感動得發抖的聲音說:「朕的賢妃…………朕的愛妃……只是太委屈你了!如此心胸,如此眼光,如此才德,如此容貌……」他說不下去了。

烏雲珠何嘗不覺得委屈!她撲倒在福臨懷中,用力把臉偎進他寬闊的胸膛,聽到他胸腔里心臟的搏動,想到自己的境遇、自己的命運,頓時淚如雨下。但這是無聲的飲泣,那苦楚是鑽心的、難忍的,又得拚命壓制住,她不覺從頭到腳都劇烈地顫抖了。

福臨對烏雲珠的異常反應害怕了,連忙輕輕拍著她的背,一再地小聲問著:「怎么啦?這是怎么啦?不要這樣哭啊!……」

烏雲珠終於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用極低的只有福臨能聽到的聲音說:「妾妃也怕……被放在爐火上……燒烤啊!……」停止中宮進箋的詔令傳到景仁宮,恰如雪上加霜,上上下下的人心都涼透了。

那天早晨,東五所的嬤嬤就來稟告,說是三阿哥夜里發病,渾身滾燙,已經昏睡過去。平時不言不語、總皺著眉頭的康妃也有些發急,忙不迭地跑去查看,傍晚回來時已是一臉烏雲。兩個說話聲大了些的宮女,立刻被她豎著眉毛罵了一頓,還叫太監拉了出去,一人掌嘴二十。於是,景仁宮的人都知道大事不好,三阿哥必定病勢不輕。這豈不是要命的事!自打董鄂妃進宮,這里的人就把希望寄托在三阿哥身上,要是三阿哥有個好歹,康妃娘娘還有什么想頭?景仁宮的人還有什么奔頭?

在掌燈時分,兩個消息同時傳進:皇上停了中宮進箋;太醫確診三阿哥是出花,皇上立命把他遷出宮去。

康妃當時便眼前一黑,昏厥過去了。陪伴康妃的謹貴人和幾位常在趕忙上前攙扶,掐捏人中幫助順氣。她們自己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出於憤怒,也一個個顫抖不已。

天花,對滿洲人來說,是最可怕的疾玻在關外時,他們就對之畏懼萬分。當年大軍多次南侵,入關搶掠,但凡遇著天花流行區,他們都早早改道繞行,有時干脆退兵。定都燕京後,幾次天花流行,奪去了許多皇室貴族的生命。說來也怪,這病在滿洲人身上特別凶險,十有八九難以活命。每年天花流行季節,皇上都要遠駐南苑,甚至跑到長城外的草原上去〃避痘〃。順治初年因此立了法令:「凡民間出痘者,即令驅逐城外四十里。〃結果,不但天花患者,連偶然發熱或生疥癬等瘡害的人,也一概驅逐。遇到這種情況,北京城里一起喧囂紛擾,病人、家屬,一串一串地被離家出城,流離失所,凍餓交加,哭聲震天,死於途中的不在少數。更有一些貧家的弱兒稚女,因父母無力移居城外照料食宿,便被拋在道邊,任平生死。這成了清初京師的一大弊政。只是在南城御史趙開心上書攝政王,提出比較切實可行的處理辦法後,這道法令的擾民程度才緩解下來。

但這並不能減輕滿洲人對天花的畏懼心理。所以,三阿哥染了天花,皇上居然把他驅逐出宮,對康妃、對景仁宮的人們,都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其程度不下於停止中宮箋表所引起的反應。

這一夜,出於各種心理,景仁宮的人都沒睡好。謹貴人屋里過了半夜才熄燈,康妃寢宮里則通宵明亮。

次日清晨,謹貴人和三位常在按常禮向康妃請安。康妃和往常一樣,靜靜答了禮,便要她們各歸住處。三位常在走了,謹貴人留下了。康妃看看她,沒有作聲。侍女送上奶茶,康妃做個手勢要謹貴人坐下喝茶。謹貴人謝過坐下,兩人相對無言,默默地端著銀碟銀盞,不時呷兩口,吹吹熱氣。氣氛非常沉悶,憋得人喘不過起來。

謹貴人偷眼看看康妃:天!一夜之間,她怎么換了這么一副冰霜面孔?平日顯得深沉含蓄的黑眼睛,完全失去了生氣,變得呆滯死板;由於一夜未眠,臉色蠟黃,眼圈烏青,象是蒼老了十歲……康妃從眼角瞟了謹貴人兩眼,皺了皺眉頭:謹貴人額窄顎方的帶幾分男子氣的面孔,此刻竟是紅紅的,表情緊張又興奮;低壓在細眼上的剛硬的黑眉在微微顫動;她還不住地眨眼,似乎想要掩住眸子里跳動著的不安定的光點。康妃心里很不受用:這會兒你起什么勁兒!

兩盞奶茶都喝下去了,康妃還沒有說話的意思。謹貴人實在忍不住了,說道:「娘娘,不去打聽一下三阿哥給搬到哪兒去了?〃康妃冷冷一笑:「愛搬哪兒搬哪兒,關我什么事!」「娘娘!……」謹貴人吃驚地喊道。

「這孩子是他愛新覺羅家的血脈,他們不心疼,我心疼什么?」「娘娘,要是你再不照應三阿哥,那可就更……」康妃哈哈地笑了,笑得人毛骨悚然。她說:「就得我們娘兒倆一起死了才干凈,才稱了他們的心!我……」她突然咬牙切齒地說:「就是死也要死在他們後頭,看看誰熬過誰!

她口氣中刻骨的怨毒,使謹貴人驟然興奮,猛地站起來說:「娘娘,你不能這么著!……昨兒夜里,我得著祖宗啟示了!」「什么?」康妃皺著眉頭直看著她。

「真的!是真的呀!……昨兒一聽見那些倒霉的信兒,我心里那個氣呀!難道我們博爾濟吉特氏要敗給那個南蠻子女人?難道祖宗千辛萬苦開創的基業,要傳給那個蠻子女人的兒子?……我想著、想著,後來不知怎么的,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只聽耳邊有人喊:快醒醒,接駕!慌得我登時跪倒在地,哎呀,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站在我面前,就跟聖容圖像一模一樣,威嚴魁梧,當下我只有叩頭的分兒。太祖皇帝開口說話了,那聲音就跟午門上的銅鍾一樣亮,他說:朕一生南征北戰,打下江山,不容外人搶奪!太宗皇帝接著說:子孫若不敬天法祖,朕在九泉之下也不安寧!你既是朕家兒媳,一定要為宗社、為愛新覺羅氏挺身而出!我於是再三叩頭,向二聖奏道:兒臣領命,萬死不辭!太祖皇帝便捋髯笑道:果然如此,朕向佛爺求情,賜你生生世世降於富貴之家!我才要謝恩,摜了一跤,就醒了。〃康妃早聽呆了,直瞪著眼,帶著敬畏小聲問:「真的?太祖、太宗皇帝托夢給你了?」「我的娘娘,你是誰,我是誰呀!我怎么敢對祖宗不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