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部分(1 / 2)

少年天子 未知 6317 字 2021-02-25

他,兒心里越是不安。如今他果然短命而去,幸而太後自重,沒有因悲痛而傷聖體;也幸而皇上自重,沒有因哀傷而妨政事,兒實覺z慰,豈敢為此一塊r而勞太後和皇上長久掛懷呢?唯願母後不再傷悼,保重聖體要緊。〃太後聽了這番話,非常感慨,不由得搖頭道:「四阿哥原要立太子的啊!皇兒早有此意,我也想待他滿三周歲時行立儲之禮。誰想……唉!」「娘還是不要再想他了!兒早就想明白了。難道非得自己生的兒子為天子才歡喜嗎?只要是皇上的骨血,就是愛新覺羅的後代,立賢立長,不都一樣嗎?」「啊!難得你深明大義,不顧私戚,以禮自持!皇兒對我說,我還不盡相信哩!……你可真象我的女兒!〃太後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把烏雲珠說笑了:「娘,你忘了?你早就收下我做女兒了嘛!

「這是前世的緣分,讓你投生到了我的身邊。〃太後表面是在開玩笑,其實在借機發揮她的感慨。但她很快地接下去說:「你到鮮碧樓去張羅張羅午膳吧。蘇麻喇姑領阿哥們玩去了,沒人去照料,還真不放心。〃董鄂妃稍覺意外,不知太後為什么要打發她走開。等她走上鏡影齋的漢白玉台階,在透空花牆外的引溪亭站了一會兒歇起時,她明白了。她看到皇後、淑惠妃、康妃和謹貴人相隨著走向五龍亭。想必太後早看見她們了,為了避免不愉快的冷場,便讓她回避了。

她不怕處於那種場面,她有對付的辦法,那就是四個字:以柔克剛。但那畢竟很費心力、很累人,避開了也好。不過,今天避開了,還有明天,還有後天,什么時候才能相安呢?……敵視的目光是少些了,端妃、恭妃本來就是騎牆的;恪妃一向跟她不錯;靜妃也倒向了她,她的日子或許越來越好過呢!

「三阿哥,不要百~萬\小!說啦!你病剛好,皇阿奶要你出來散心,怎么不肯聽話呢?……「蘇麻喇姑在花牆那邊嘮嘮叨叨,董鄂妃轉過牆去一看,蘇麻喇姑高高舉著一卷書,三阿哥伸著手一跳一跳地夠,口里不住地嚷:「給我!給我!〃蘇麻喇姑一眼看到烏雲珠,連忙笑著說:「給皇貴妃請安啦!〃說著就要下拜行禮,烏雲珠趕忙攔住,笑道:「蘇麻喇姑,你是太後身邊的人,我們做晚輩的,可當不起你這一拜啊!再說,你還用跟我這么客氣?〃蘇麻喇姑笑道:「那不顯得我太不懂事了嗎?三阿哥,快見你皇額娘!〃三阿哥自來喜歡這位溫柔美麗的皇額娘,立刻單腿跪倒,高聲喊道:「皇額娘吉祥!〃烏雲珠笑著把他一把摟過來,說:「你病了這么些日子,讓額娘好好瞧瞧你!〃孩子變得清瘦了,圓臉成了尖臉,眼窩略向下陷,面色也失去了往日的紅潤。最觸目的,是在鼻子、前額和面頰上,添了十幾顆麻子。幸虧沒落下一臉大黑麻子,不然這一張清秀的臉就會完全給破壞了。但大病初愈後的蒼白,掩不住孩子旺盛的生機,看他那烏溜溜的靈活的眼睛,開始泛紅的薔薇色的嘴唇,都顯示了一股活潑潑的春天般的氣息。他笑眯眯地說:「皇額娘,我全好了,可皇阿奶還不讓我上學,還老讓蘇麻喇姑管著我!我告訴你,〃他伏在烏雲珠耳邊說悄悄話:「她才管不住我呢!我會偷偷百~萬\小!說的!〃烏雲珠也在他耳邊悄悄說:「你看的什么書呀?〃悄悄話在繼續:「師傅要我背的《千家詩》。你幫我從蘇麻喇姑手里要過來好嗎?」「她不會給我的。我另送你一本好嗎?」「好!我明天去拿。」「好!「蘇麻喇姑見他倆一遞一地咬耳朵,笑得合不攏嘴,說:「三阿哥,別纏著皇額娘啦!咱們上五龍亭看皇阿奶,討一只船去池上逛逛不好嗎?」「好,好!我去坐船!「三阿哥跳蹦著歡聲喊叫,忽然停下來對烏雲珠說:「皇額娘,叫小四弟跟我一起去坐船吧!我好久沒見他了,真想他呀!〃烏雲珠象被人打了一g子,搖晃了一下,有些站立不住,臉色剎那間變得雪白。

蘇麻喇姑慌忙阻止:「三阿哥,不許胡說!」「我沒胡說呀?你們說我生病,不讓我去看小四弟,可是我現在病好了呀!〃烏雲珠拚命抑制住渾身的顫抖,喉頭哽咽,呼吸困難。

蘇麻喇姑拉了三阿哥就走:「快些!船要開了!〃三阿哥邊走邊回頭,說,〃皇額娘,叫小四弟來吧!我教他念詩!將來他長大了,我教他s箭!……」孩子的聲音消失了,周圍沒有人了。烏雲珠猛一轉身跑進那一片玲瓏剔透的太湖石山景中。啊,這一棵西府海棠,竟開得這樣紅,這樣艷麗,這樣繁茂絢爛!烏雲珠一頭沖到樹下,跌跪在花叢中,雙手蒙面,失聲慟哭!海棠花在風中瑟瑟顫抖,落下來的是花瓣?是淚水?是血滴?……母親失去兒子,原是人世間最難忍受的痛苦,而烏雲珠的痛苦比這更深、更重,又有誰知道呢?

四阿哥死訊傳來,她把自己捂在嚴密的錦被里痛哭。她心疼得活不下去了。兒子死了,她覺得五臟六腑都在大出血,她自己的存在也變得沒有了意義。後來,她想到了福臨,才找到重新站起來的氣力。為了他,為了他的大業,她得活!不管怎么難,她不能離開福臨!為此,她得在自己全身披上堅厚的甲,既不讓內心的悲痛透出去,也不讓外來的同情和哀傷透進來。她得以恬然的神色去安慰太後和皇上;她得以絕無戚容的表情去對付那些幸災樂禍的目光;她得表現出對兒子絕不縈念,才能最有效地幫助福臨、保護自己。為了她所深愛的福臨,她得付出多少代價,忍受多少常人無法忍受的痛苦的煎熬啊!

今天,她看見三阿哥,本來就容易觸發對親子的懷念,不想這孩子又在她毫無戒備的情況下,要見他的小四弟!那難忍的片刻,她極力忍住了,但這已超過了她的意志的限度,隨後,郁積了這么久的哀痛,便象火山一樣爆發了,她再也不能忍受了!她哭得渾身發抖,聲斷氣噎:「我的可憐的孩子啊!……」

是不忍聽,還是不忍看?又一陣風過,滿樹搖顫,撲簌簌,片片落英撒了烏雲珠一頭一身……若不是此時出現的一件怪事打斷了她,她一定會哭昏過去:太湖石後面,仿佛回應,也有嗚嗚咽咽的哭聲!

烏雲珠猛地從悲痛中驚醒,記起了自己的身分和處境。她迅速地擦干眼淚,整整鬢發和衣袍,庄重地走過去,平靜地問了一聲:「誰在那兒哭?〃太湖石後面轉出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宮女,正是今年二月里才分到她身邊的小丫頭,偏巧跟她原來的貼身女侍蓉妞兒同名,只少那個草字頭。她喜歡這個容妞兒天真、純潔、聰明、機靈,常常帶她在身邊。她為什么哭?

容妞兒跪下了,擦著眼淚叩頭請罪:「求娘娘別生氣。我見娘娘哭得那么傷心,奴才心里也難受……奴才知道主子你哭是想兒子,奴才哭是想媽……」說著,那淚珠子啪嗒啪嗒地又掉了下來。

皇貴妃沉默了好半天,終於說:「別哭了,容妞兒。只要你聽話,主子不會虧待你。今兒個主子在這兒哭,對誰也不要說。聽明白了嗎?」「聽明白了……可是,娘娘,想兒子掉眼淚,跟想媽掉眼淚似的,誰都一樣啊,你怎么就不能呢?「烏雲珠眼圈一紅,忍了又忍,嘆了口氣,說:「宮里頭的事兒,你不懂。別問了。走吧!〃蘇麻喇姑領著三阿哥到五龍亭時,皇後和淑惠妃已不在那里,康妃和謹貴人正陪著皇太後說話。

「皇阿奶!〃三阿哥歡快地喊著,跑到跟前摟住太後的脖子:「好多好多花全都開啦!〃他忽然意識到什么,放開太後,正正經經地向她跪下,說:「三阿哥給皇阿奶請安!〃太後笑道:「好,好!病一場,長三分見識,懂事啦!……還不見過你額娘!〃三阿哥轉向康妃,嘴里喊著〃額娘〃,恭恭敬敬跪了一安。

康妃忙把兒子扶起,看看他的氣色,說;〃見好多了。〃太後對康妃說:「過兩天就是三阿哥的生日,項上金鎖該換了。新鎖我已經給他備下,舊鎖你明兒就送坤寧宮去吧。〃這是滿洲的制度:凡祭神處必須和正寢同在一處,所以宮里祭天跳神處設在坤寧宮西間。這又是皇家的規矩:幼年皇子皇女項上金鎖必須每年更換,舊鎖必須放進坤寧宮西間壁上懸掛的子孫袋里,以謝神天保佑。

康妃應了一聲,回頭去看三阿哥的項鎖,見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站在他對面的謹貴人,仿佛在竭力回想什么。謹貴人在他的注視下局促不安,但在強自鎮靜。

趁著那邊蘇麻喇姑向太後絮叨三阿哥不聽話、總是入迷地百~萬\小!說的當兒,康妃一把扳過三阿哥,讓他面對自己,說:「別東張西望的,讓我看看你這鎖……「那邊謹貴人也向太後告辭說天太熱了,要去脫件小襖。太後以為康妃母子怠慢了謹貴人,所以謹貴人有些不高興,便說道:「三阿哥,你還沒有給謹貴人請安呢!「康妃手心捏出了汗,看著三阿哥走向謹貴人;謹貴人臉色微微發白,恨不得立刻扭頭逃走。可是當著太後,她倆毫無辦法。再說,那天三阿哥正在高燒的半昏迷中,他能記得當時的人和事嗎?

三阿哥一個跪安下去,謹貴人只得謙讓著扶他起來。三阿哥一抬頭,很近地觸到謹貴人一雙細長的眼睛和唇邊茸茸的黑汗毛,突然歡呼著跳起來:「哎呀,我想起來了!是你呀!

我的泥鹿泥兔泥鴨子,還有那個會搖頭的不倒翁,你都給我的小四弟了嗎?我的紅肚兜兒,小四弟愛穿嗎?……」康妃絕望地叱責說:「三阿哥,你胡說什么!〃三阿哥不滿地回頭看了母親一眼,生氣了:「又說我胡說!

皇阿奶,我沒胡說!〃他興高采烈地拉著太後的手,指著謹貴人說:「上回她穿著藍布袍子,梳著一根辮兒,我還叫她胡子妞兒,可沒有今兒好看!……」太後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慢慢地從寶座上站起來,目光變得異常尖銳而又冰冷。康妃和謹貴人在她寒光四s的眼睛注視下低垂了頭,謹貴人身上那深紫色的錦緞袍不停地閃著光,她在發抖。

太後沉聲問了一句:「三阿哥,你說的是什么時候?〃三阿哥被突然出現的可怕氣氛嚇住了,直往蘇麻喇姑懷里躲,結結巴巴地說:「我,出、出痘的時候……「長久的沉默。

一只嗡嗡叫的蜜蜂不知從哪片花叢飛來,在這些呆立不動的人們中間轉了幾圈,又飛走了。之後,便只有太y池的輕浪拍著五龍亭下的石基發出的汩汩水聲了。

太後的表情庄重而又威嚴,很清晰地吩咐道:「蘇麻喇姑領三阿哥回宮歇息。康妃,你去吧!謹貴人隨我來。〃說完,她徑自出了五龍亭。謹貴人突然一昂頭,快步跟著走去。康妃真想喊她一聲,又咬咬嘴唇,忍住了。她回過頭來,三阿哥向她跪辭之後,也跟蘇麻喇姑走了。五龍亭里,只留下了心慌意亂、手足無措的康妃。

走進深幽雅靜的韻琴齋,庄太後坐定,命宮女關好門窗後全都退出去。然後,她的銳利目光直s謹貴人:「你說吧,謹貴人!〃謹貴人剛才那種畏懼、驚慌,此刻一點兒也沒有了。她直挺挺地跪在姑母腳前,從容地毫無遲疑地說起了事情的始末:是她趁著康妃去西華門外探視出痘的三阿哥之機,改扮隨行宮女,騙得三阿哥手中的玩具和貼身小肚兜。回宮後又買通了四阿哥的一位r母,把小肚兜給四阿哥穿上,把泥玩具放到四阿哥枕邊。四阿哥果然也得了天花……「你!……「庄太後咬著牙,指著謹貴人只喊了這么一聲。

沉默許久,她長嘆著搖搖頭,痛心地說:「你怎么做出這樣的事來!」「姑媽,我不能眼看祖宗的家業叫蠻子奪走,我不能眼看我們滿蒙高貴的血里混進蠻子下賤的血!我寧可自己染上天花死掉,也要叫那個小蠻子滾出皇族去!母後,我為的是祖宗,一片忠心可對上天!〃這一番慷慨激昂的話,謹貴人說得非常平靜,毫不動容。看來,她早就想到過今天,准備好今天了。

「你就不想想,四阿哥的父親是誰?祖父是誰?他是皇家的後代,愛新覺羅的子孫!你害死皇子,就有大罪!」「我知道。可是我永不後悔!〃庄太後象個男子似的,在屋里大步地來回踱著,緊鎖著眉頭,不時停下來,略一沉吟,又繼續踱下去。謹貴人仍然直挺挺地跪著,臉上是一片視死如歸的倔強。

庄太後終於停步,站在謹貴人身邊,眼睛不看她,一字一句地說道:「你聽好,阿琪。〃她叫的是謹貴人在娘家的小名,〃我是大清皇太後,不能愧對太祖、太宗,不能愧對祖上先輩,不能愧對當今皇帝,容忍你的罪過,必遭天譴;你是我的親侄女,是我們博爾濟吉特家的格格。身為博爾濟吉特家的格格,我不能讓家族的名望受到玷辱!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嗎?〃謹貴人臉上掠過一陣抽搐,但她坦然回答:「我明白。」「康妃知道內情?〃太後忽然這樣問。

「不!我只是說很想念三阿哥,要扮宮女去看他。〃庄太後心里明明不相信,卻點了點頭。沉吟片刻,她倏地轉臉正面對著謹貴人,目光停留在侄女頭上那朵珍珠五福梅花上,庄重地說:「好吧!姑媽成全你的忠心,給你身後的榮名位分。你放心。〃謹貴人連忙叩頭:「謝母後恩典!〃太後揮揮手,轉開臉,語聲有些沙啞:「你,你去吧!〃謹貴人站起身,心頭充溢著壯烈的感覺,快步走向門口,但她又放慢步子,停在了門口。她慢轉回身,輕聲說道:「姑媽,我,我去了!……「她的尾音顫抖著,劃破了寂靜的空氣。她看見她的姑媽背她而立,肩頭抖動了一下,但沒有回身,也沒有說話,只把右手舉到兩把頭一側的流蘇穗邊,慢慢地、輕輕地擺了擺。

謹貴人心頭一酸,推門而出。

庄太後一動不動地站著,聽著謹貴人的鞋底敲在磚地上的橐橐聲,越來越遠,終於消失了。她一直仰望著屋頂那裝飾著龍鳳花紋的華麗頂棚,但眼前一片白霧,什么也沒有看見。後來,她翕動嘴唇,低低地喊了一聲:「阿琪,我的烈性孩子!……「她閉了雙眼,兩顆沉重的淚珠,從眼角滑過高高的顴骨,沿著豐厚的腮,滾落下來……太後把自己在韻琴齋里關了很長時間。當她出現在鮮碧樓上的膳桌旁時,誰也沒覺得她有什么異常的地方。她仍然談笑風生,和藹慈祥。只在人們稟告她說謹貴人因身體不適提前回宮時,她的嘴角才顫抖了一下,眼睛里閃過一種既堅決又惶惑的奇怪神情。那只是一瞬間的事,除了心虛的康妃和聰明的皇貴妃,誰都沒有發現。

這一天對順治來說,是十分繁忙的。因為今天是文華殿經筵大典的日子,比一次早朝要勞累得多。不僅有許多隆重的儀式、禮節,還要講書講經講史。大學士、尚書、左都御史、侍郎、學士、詹事都要充任經筵講官。每次經筵,滿漢官各選八人,分別按自己的理解宣講,最後還要由皇帝闡發書義、經義,諸官跪聽御論。講畢,皇帝召與筵各官進殿賜座賜茶,表示禮敬恩寵。累盡管累,福臨每次都從經筵中得到不少啟示,常常使他靈活的頭腦轉動到眼前的實際治國之道中去。

回宮時,他又疲倦又愉快,帶著這樣的心情,往慈寧宮向母親請安。聽說太後游了一日北海,身體勞倦,正在寢宮歇息,他便立刻直奔寢宮。

太後坐在炕上倚著靠墊打盹兒,一個宮女在輕輕地為她拿捏雙腿,其他宮女靜悄悄地垂手站列門邊炕前。福臨一進屋,太後便睜開眼,笑道:「聽腳步聲,就知道是你。今兒個有些累吧?」「還好。額娘領後宮去逛北海,怕是真累著了。」「哦,不算什么,還沒有老得走不動呢!〃太後點頭一笑,又一揚頭看看兒子,動作很是灑脫利落,使福臨眼里也不禁流露出贊賞的笑意。

「你今兒個在經筵上講些什么?」太後問。

「兒講的是文武之道,一張一弛,闡發了足有一個時辰,又順便講了講寬猛相濟的道理。我看百官聽得很入神呢!〃福臨不免有點兒自我欣賞。

「文武之道,一張一弛,〃太後重復著,連連點頭,不知她是在誇贊這聖賢之道呢,還是誇獎兒子:「講得好!那弓弦要是張得太緊,不就要斷了嗎?」「額娘若御經筵,一定是個上好的講官!〃福臨由衷地贊美。

太後神色一變,笑容消失,看定福臨:「皇兒,你的弓,是不是張得太緊了?「福臨一看母親的神情,立刻站了起來,恭敬地回答道:「兒聽母後教誨。」「皇兒,你一心繼承祖志,一心要成就天下一統的大業,壯志可嘉,我很高興。不過太急太快,怕不妥當,所謂欲速則不達。如今內外都蹦得太緊,不要生出什么大事來!「「母後請明示。〃太後的表情口氣,使福臨感到緊張。

太後嘆道:「事情都到眼眉前了,你還不知覺嗎?外,有六王聚會;內,有四阿哥夭折……」「額娘,你說什么?」福臨一把握住了母親的手。

「來,讓我仔細說給你聽……」

母子倆進了寢宮最東端的小梢間。宮人太監們完全聽不到他們的聲音。可是皇帝粗重的可怕喊聲卻有兩次透過重幙傳了出來,還夾雜著桌椅翻倒、瓷器粉碎的聲音。不知過了多久,無聲無息,人們正有些擔心這母子倆會不會出什么危險,卻突然迸發出皇上暴怒的狂吼:「這不是天意!不是天罰!我不服!……〃太後提高了的聲音也隱約傳出來,仍然十分平穩:「皇兒,你不是小孩子了,好好想一想吧!「皇上離開慈寧宮的時候,神情古怪而可怕:他的腳步和身姿,都給人一種頹然而去的印象;臉上象戴了一副木制或冰制的面具,又硬又冷,毫無表情;可是只要觸到他的眼睛,就會被那里的狂暴和絕望嚇一大跳,那是兩團火,兩團熊熊燃燒的火!而皇太後也沒有按照慣例送他出宮。

第二天,宮里都知道了,昨晚上萬歲爺龍性大發,用鞭子沒頭沒腦地把幾個養心殿太監抽得遍體鱗傷,還威脅說要砍掉他們的腦袋!但就在這天的晚上,景仁宮發出喪音:謹貴人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