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部分(1 / 2)

勿忘 未知 5636 字 2021-02-25

他頓了一下,說:「你若不喜歡這幾個孩子也就算了。自己慢慢物色吧。總有個孩子伴著好一點。」

輕輕的揉搓了一下我的頭發,說:「不知道和你有緣分的孩子是什么樣的。」

孩子

園子里的孩子一下子多了起來,男孩子有三個,再加上過繼過來的幾個小姑娘,顯得生氣勃勃。

惟獨我面前還是沒有孩子。

好在弘時一有時間就過來陪我。弄得李氏側福晉都頗有微詞,不過我們的丈夫曾公開發表過以下言論——「善玉學問也好,心思也好,沒事讓孩子多和她呆著,斷不會讓孩子吃虧的。」

所以,她也不能對我做什么。

等那兩個小孩子都長到四歲的時候,爸爸才給他們取了名字,老四叫弘歷,老五叫弘晝。都是好聽的名字。我曾經被老八家的那個「弘旺」笑了個半死。

康熙五十五年了,我才領養了一個孩子。

那是外面庄園的女人給領過來的一個小女孩。

小得好象一只小貓。

「善格格,這孩子原來是我鄰居,她額娘死的早,阿瑪又好賭,把個好好的家產敗了個精光,現在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躲債了。她叔叔其實還是個小官,但嬸嬸是個狠的,又不肯收留,我就自做主張,想留她在庄子里做個下手,您能不能就准了?現在還小做不來事情,但是養兩年就好了。」

那個女孩子一身衣服很舊,卻洗得干干凈凈,穿戴雖然寒酸,卻整整齊齊。

「你什么時候生的?」我問她。

「康熙五十一年,五月十八。」聲音不大,有些因為強做鎮定而發顫。

五月十八。我心里忽然有些溫暖。

我一把抱起她,將她放在我的腿上:「你願意做使喚丫頭?」

一雙漂亮的眼睛看著我,讓我有些失神。

「不。」她小聲說。

領她來的女人急忙沖她使眼色。我笑了一聲,說:「阿倫嫂子,這里沒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轉面對懷中的女孩子說:「你叫什么?」

「丫頭。」

「丫頭,做我女兒好不好?」我輕輕刮了刮她淡淡的眉毛。

「我有額娘。」她眼睛里有水氣氤氳。

輕寒在一邊笑了起來:「格格,那就算了吧。」

我只管笑了,覺得自己傻得可以,卻還是說:「你原來的額娘仍舊是你的額娘,我是你的新額娘,怎么樣?」

她看看我,又看看輕寒,點頭說:「好。」

我抱著她,說:「你是五月十八的生日。我就叫你初夏。初夏,你要管我叫額娘。」

輕寒帶著她去換衣服了,我一個人靜靜的坐著,默默的在心里念著這個名字。

初夏,初夏。

我教初夏讀書,輕寒教她針線。沒有把她像別的格格那樣關在屋子里,我放她在外面和弘歷弘晝他們混在一處玩。弘時卻比他們大了八歲,只是偶爾幫他們解決些小糾紛,並不能再在一處玩了。

幾個孩子,沒事情卻還是喜歡往我那里鑽。

時間於是就過的很快,弘歷和弘晝進學的時候,我便跟孩子爸爸說,讓女兒也跟著去上學。

孩子爸爸笑了,問:「女兒家的,何況你自己也在家里教她了。沒由來和男孩子總混在一處。」

我們已經是老夫老妻了,談笑都是淡淡的。

「只是在一旁陪聽而已,又不是真要她去做學問,也好束著四阿哥和五阿哥的心性。」我耐心的說。這倒是真的,尤其是弘晝頑皮得不得了,耿氏是疏闊的性子,不怎么愛管,在外面一天到晚板著臉的雍親王爺對這個小兒子也沒有辦法,偏偏弘晝只買初夏的賬,初夏叫他向東他不敢向西,初夏要他去騎馬他不敢去騎驢。園子里的人都知道五阿哥只服初夏小格格。

大概是因為想到這個,孩子爸爸莞爾一笑,說:「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那就讓初夏也跟著去吧。要不然,我怕弘晝把書齋頂給掀了。」

又好好交代了初夏。

初夏才六歲的孩子,十分活潑。

「知道了,額娘,知道了,」她笑嘻嘻的說,「不要亂說話,要聽四哥哥的話,要看好五哥哥,對不對?」

我笑了說:「你阿瑪也說了,你是女孩子,所以不要太拘著你。若是不舒服,或是不高興去,就回來。但我要跟你說,做人要有恆心和毅力,雖然師傅不會對你太嚴,你自己要努力,明白嗎?」

初夏笑著說:「我明白。」

下了學之後,這些孩子有時候也來我這里,說笑,游戲,吃點心。

這一天,正好弘時也在我這里,正給我看他臨摹的王獻之的帖子,那三個小孩子都來了。都是滿頭大汗。弘時看著他們便笑了:「瞧你們都這么急。來晚了沒好東西招待不成?」

我連忙讓他們進屋,又讓下人給他們洗了臉和手,端上點心和香茶。

「五哥哥今天又被師傅罵了!」初夏睥睨著弘晝對我說。

我看弘晝氣呼呼又在初夏面前不敢發作的樣子,不禁笑了起來:「功課沒做完?還是書沒背出來?」

弘歷這才微笑著說:「是沒背出來書。昨天講的《左傳》,要背《子產論政寬猛》這一節。五弟背不出來,就被責罰了。」

他是他們三兄弟中長得最好看的。弘時太清秀,弘晝總是把自己搞得亂糟糟的。只有這個弘歷,年紀小小的,清秀也恰到好處,更多的卻是威儀。

我轉向弘晝說:「這就是你不聰明了,怎么也糊弄兩句吧。就比如說子產論政這一章;你只要背出這兩句——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鮮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則多死焉,故寬難——然後就對師傅說,讀書是為了學以致用,這篇文章里,就只有這兩句話有用,總比你一句也背不出來強。」

弘晝立刻眉開眼笑,說:「那善姨將我書中每篇文章都劃上幾句吧,那樣就能應付師傅了!」

弘歷和弘時都皺起了眉頭,初夏已經揪住我的衣角說:「額娘怎么能教五哥哥偷懶!以後他一定更不聽師傅的話了!」

我笑了起來,說:「弘晝還是自己去找哪些句子比較重要吧,你若能自己找對了,也算是把書讀通了。」

弘歷微微點頭說:「善姨說的有理。只是《子產論政寬猛》,師傅說,這子產竟是不對的,施政還是寬些好。《春秋》里面不就是說,立法貴嚴,責人貴寬嘛。」

我看著他,他年紀還小,臉上卻有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成熟。

我點點頭。

「不錯,《書經》里頭也說,罪疑惟輕,功疑惟重。都是議論施政的寬猛的。子產說的對,不應該對人民太放縱,書經和春秋說的要寬,也是對的,畢竟,苛政猛於虎。但是這都是因時因地而變的。一味的嚴苛,人民受不了,掌權者也會被推翻,秦是個好例子。但一味的松乏,也是不對的,漢就是寬的,結果搞得外戚和太監專權,天下群雄並起,最終還是亡了。」

弘歷的背挺直了,嚴肅的看著我。

我便接著說:「你用《春秋》大義駁子產——立法貴嚴,責人貴寬。這句話,本身就有毛病。法度,法度——有了法就有了度。以法來衡量行為,若違了法度,就應該責罰。既然有了法,就應該執行,而不是還要『責人以寬』,法是怎樣規定的就應該怎樣去執行。法是治國的工具,而不是用來恐嚇人民的,如果只是立嚴苛的法令而不執行,長此以往,國將不國。」

弘歷長長的舒出一口氣,說:「這竟比聽師傅講的還痛快。看來要請阿瑪給我們換個師傅才行。」

初夏已經爬上我的膝蓋,驕傲的說:「我額娘當然厲害了!」

又說了一會兒話,幾個孩子就都跑到院子里去玩了,輕寒前幾天新安置了一個秋千,他們竟是怎么玩都玩不厭了。

只剩下弘時還在。

「善姨教四弟的都是為政之道啊。」他輕聲說,並不看我。

並不是有心的,大概是因為先入為主的覺得弘歷會做皇帝,即使他才幾歲,也忍不住教他一些。

「可是善姨從沒有對我說過這些。」他抬起頭,眼睛里有微微的失落。

我不知道該怎么對他解釋。他已經是十三歲的少年了,依舊是聰明的,俊秀的,沒有一點雜質的。我希望他永遠這樣。

「你現在這樣就好。」我說。

他笑了起來:「真的?」

我點點頭。

「額娘前兩天要將一個丫頭收在我的房里,還在給我物色側福晉。」他忽然轉變了話題。

我愣了一下,說:「我也聽你阿瑪提起過。那時我還說,沒想到一轉眼你都這么大了,我一直也沒察覺,你都要娶福晉了。你不歡喜么?」

他神色迷茫起來,說:「我不知道。好象太快了,我根本沒有想過。又覺得我壓根不喜歡她們。」

我聽了他的話,又覺得有些好笑:「你都沒見過人家,怎么知道不喜歡。」

他搖搖頭,說:「善姨不是說我這樣就好嗎?憑空多幾個女人,我不習慣。」

「順其自然吧。」我說。

他過了四十歲之後,就沒有新的女人了。福晉請示過幾次,他都說不想要。

其實他保養得很好,並不顯老,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他沒有以前那么養眼了。也許是因為他蓄了兩撇胡子;也許是因為幾個男孩子都有了他年輕時候的樣子,卻沒有他的心事重重。

但他仍然是一個外表和涵養極好的中年人,有著人到中年,事業有成的風度和謹慎。一舉手一投足都恰倒好處,既沒有妄自尊大的驕傲,也沒有矯揉造作的謙虛——而這兩種可怕的氣質正好在他的幾個哥哥弟弟身上交替出現。所以和他的幾個兄弟比起來,我覺得他簡直太耀眼了。

只是不是每個人都能欣賞這種不明顯的光芒的。似乎朝堂上的人都被老八拙劣的個人秀迷住了,輿論對我的丈夫仍然很苛刻,批評他沒有情趣,沒有親和力,沒有掌權者應有的瀟灑和寬宏大量。

在這種情況下,我非常佩服他的情商和智商——他能夠依然故我,絲毫也不改變自己的風格去迎合他人。

這才是真正的帝王。

從來只有臣民對君主趨之若騖,沒有君主為討好臣民而改變自己。

人人都說老八比他有氣勢,其實,老八在氣勢上根本就輸給了他。

因為老八對這個游戲的規則根本就搞錯了,這場殘酷的游戲只有一個裁判——康熙,而不是那些立在朝堂上對著康熙戰戰兢兢的臣子。老八以為籠絡的人心,其實不值一錢。

從一開始就輸的人,怎么會笑到最後。

但是,就算是對我的丈夫而言,那條路也是越來越艱難。

首先是因為十三。

自太子第二次被廢起,十三真正的跌到了谷底,康熙先是將他囚禁了三年,在康熙五十四年的時候才放了出來,囚禁的原因是「與太子一黨」,釋放的原因卻是保外就醫——他的關節炎發作得十分厲害,膝蓋上還生了瘡。我的丈夫先後三次請旨,康熙才恢復了十三自由。

但十三的病情穩定不久,康熙又將他申斥一番重新圈禁。

如貓鼠游戲,循環往復,如此幾次下來,十三本來就所剩無幾的鋒芒,如今已經全無。平和安靜。

我有時候看見他,他還是會微笑,只是那笑容,已經如同冬日映在雪地上的殘陽,看得見光影,卻沒有溫度,只讓人心生悲涼。

其次就是因為十四。

十四已經取代老八,成了他最強勁的對手。

他們是親兄弟,眉目頗有幾分相似。

不僅是眉目相似,連做事的方式都有些相似——他們都是實干家。

而且一樣狡猾,一樣心機深沉。

碰到和自己旗鼓相當的對手,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孤獨的高手或許會高興,因為贏一幫白痴並不值得驕傲;而就算輸也仿佛是輸給了自己,也並不恥辱。

只是,很可惜,這場戰爭只能有一個勝利者。否則,他們兄弟會很高興做彼此的對手。

所以在康熙五十七年,大將軍王耀武揚威的離開北京城,奔赴大西北的時候,我的丈夫痛痛快快在家喝了很多酒。

晚上的時候,醉眼朦朧的依靠的我的身上,不停的說同一句話:「我很高興。我很高興。」

我輕輕用食指在他高高的鼻梁上來回觸碰著,說:「王爺,你醉了。」

「我醉了?」他的表情忽然沉靜下來,讓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明天又要開始了。所以今天想醉一醉。」他說。

很少看見他喝醉的樣子。

其實很喜歡他喝醉的時候,很安靜,很溫柔。臉紅著,微微笑,會絮絮叨叨說很多話。

他小時候,是不是就是這樣一個人?

「胤禛為什么這么開心?」我輕輕笑著問。我想我知道答案,十四一離開,就少了一個強勁的對手,也看出皇上確實有意於他。

他眼睛閉了起來,鼻息平穩,低聲說:「很高興,十四出城了。」

「我不想。。。。對他動手。。。。不想。。。。」

一滴眼淚慢慢從他眼角溢了出來。

我的心猛得痛起來——原來這樣高興的原因並不是我想的那么簡單。

只知道他疼愛十三,沒想到他的心里也有這樣的痛苦。

「胤禛?」我輕輕喚他。

他已經睡著了。神情放松安穩。

好象一個還沒有煩惱的孩子。

垂頭看著他臉上淡淡的水印,不知道他後來要花多大力氣去做那些殘忍的事情。

不想對十四動手,他也許一直都是這么想的吧。只是後來,他還是忍不住了。

但我無法責怪他。

因為他在這一夜,靠在我的身上,流著淚說,他不想。他不想。

第二天似乎什么都沒有發生。

「阿離怎么這么開心?」早飯的時候,他問我。

「沒什么。」我說。

他狐疑的看著我,說:「不對,笑得那么詭異。」

我依然不說,只是笑著給他准備上朝的東西。

「很久沒見你心情這么好了。」他臨走的時候忽然吻了一下我的眉毛。

只是無意中窺見你那么可愛的一面,我當然開心了。

「你要常常這樣開心才好。」他又說。

我抬起頭,笑著,看著他的眼睛,說:「那你就多醉幾回吧。」

他眼睛里迅速閃過一絲羞赧,含混的說:「你真是。」

穿越;毒葯以及婚禮

康熙五十八年之後,老皇帝已經對這個過於龐大的國家力不從心了。

這樣一個垂垂老矣的皇帝,面對面前的人時,是否會很厭倦?盡管他所有的臣子和兒孫還是恭敬的匍匐在他的腳下,山呼萬歲。但康熙應該很清楚,這個國家已經不需要他了,人們都焦急的等待著新的君主,這將意味著改變——某些家族從此飛黃騰達,某些家族又從此一蹶不振——而這些都是必然結果,殘忍,快意而且刺激。不只是新君一念之間的決定,也是所有加入這場豪賭的人最終的結果。這大約是貴族最鍾愛的游戲。

「在想什么想這么入神?」我的丈夫忽然出聲,拉回我肆意飄盪的思緒。

「在揣摩一個人的心思。」我很快的回答。

他正在我的房間里,專注的整理著他以前的一些手跡。我一直收藏得很好。聽到我的話,他的眉毛微微聳動了一下,說:「誰?」

「皇上。」

他停住了手,抬起頭看著我,說:「想到些什么?」

「也不是很清楚。在想他老了,是否對這一些都感到厭煩了。又想到他是不是不願意放手,對於他這樣一個皇帝而言,是不是比一般人更難面對死亡?」

他嘴角彎出一個弧度,眼睛里卻沒有笑意,含著一種安靜的寒冷。

「阿離,你說話真是越來越大膽了。」他慢慢說。

然後又垂下頭去,繼續整理他的字。

「可是又有誰能真正放手呢?」這句話他說的聲音不大,而且很快。

我便知道他記住了我的話。

在他身邊坐下,說:「晚了,睡吧。」

在索取了我的身體之後,他又附在我耳邊說:「給我說個故事,很久沒有聽你說故事了。」

我看著他的眼睛。近距離的看他的眼睛是我喜歡的事情,我為此上癮。

「好吧。」我輕輕呼出一口氣。

「咱大清朝有這么一位格格,年方十四,不僅容貌清麗,而且琴棋書畫俱佳。又熟讀詩書,知書達理。」我小聲說。

他將臉埋進我的頭發,悶聲笑著說:「你什么時候開始說這些俗氣故事了?」

我的聲音微微發顫:「俗不俗,你聽我說下去,就知道了。」

「這位格格有一次隨皇上狩獵時,不幸被流箭s中。當時就沒了呼吸,皇上自然非常傷心,便將她厚葬了。」

「沒了?這算個什么故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