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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盡的張愛玲 未知 5829 字 2021-02-25

前能見到的對張愛玲畫作最早的公開評論。

第二位關注張愛玲畫作的是柯靈。三個月後,柯靈在他主編的《萬象》第三卷第二期上發表張愛玲的小說《心經》,同時刊出了張愛玲的小說c圖。在該期《萬象》編輯室中,柯靈強調:

張愛玲女士在近頃小說作者中頗人注目,她同時擅長繪事,所以她的文乎也有色澤鮮明的特色。

柯靈不僅推崇張愛玲擅長繪事,而且首次把張愛玲的繪畫成就與她的文字風格聯系起來。

一九四四年五月,已經推出張愛玲《金鎖記》、《傾城之戀》等名作的《雜志》月刊在第十三卷第二期發表胡蘭成的《評張愛玲》。如果不因人廢言,應該實事求是地承認此文是四十年代評論張愛玲的代表作之一,堪與迅雷(傅雷)的《論張愛玲的小說》媲美。文中在分析張愛玲的小說之前,別開生面地先討論她的繪畫,指出:

張愛玲先生由於青春的力的奔放,往往不能抑止自己去尊重外界的事物,甚至於還加以蹂躪。她知道的不多,然而並不因此而貧乏,正因為她自身就是生命的泉源。倒是外界的事物在她看來成為貧乏的。不夠用來說明她所要說明的東西,她並且煩惱於一切語言文字的貧乏。這使她寧願擇取古典的東西做材料,而以圖案畫的手法來表現。因為古典的東西離現實愈遠。她愈有創造美麗的幻想的自由,而圖案畫的手法愈抽象,也愈能放恣地發揮她的才氣,並且表現她對於美寄予宗教般的虔誠。

她一次對我說,她最喜歡新派的繪畫。新派的繪畫是把形體作成圖案。而以顏色來表現象征的意味的。它不是實事實物的復寫。卻幾乎是自我完成的創造。我想,是因此之故,特別適宜於她的年齡與才華的吧。她曾經給我看過她在香港時的繪畫作品,把許多人形畫在一幅畫面上,有善於說話的女人、低眉順眼請示主人的女廚子、房東太太、舞女等等。她說是因為當時沒有紙。所以畫在一起的,但這樣的畫在一起,卻構成了古典的圖案。其中有一幅是一位朋友替她塗的青灰的顏色,她贊美說:這真如月光一般,我看了果然是幽邃,靜寂得使人深思的。

她的小說和散文,也如同她的繪畫,有一種古典的,同時又有一種熱帶的新鮮的氣息,從生之虔誠的深處迸激出生之潑辣。

胡蘭成對張愛玲為什么喜愛畫畫和她的繪畫語言作出了自己的闡釋。而且也把她的小說、散文與繪畫放在一起比較考察,認為兩者都有一種古典的,同時又有一種熱帶的新鮮的氣息,確實頗具啟發。

次年一月,許季木在《雜志》第十四卷第四期撰文評論剛剛問世的張愛玲散文集《流言》,文末特別提到了《流言》的c圖:

《流言》中的畫,共收了二十余幅,均為速寫與素描,大半都只畫得一個上半身或頭部。與那些大品的名畫,自然相差頗遠,且並不屬於同一范圍,無從比較。我所能加的惟一的評語是:一些可喜的漫畫,讀來很是有趣。

剛過一個月,與張愛玲齊名的蘇青在她主編的《天地》第十七期上推薦《流言》,也不約而同地贊賞《流言》的c圖:

本書所栽各篇,思想巧妙,文筆幽麗,如溪水之潺緩,如月下梵和琳獨奏,凄迷動人。附圖多幅,亦饒有風趣,如《夫主奴家》諸幅,輒嘆其構思之奇絕。

上述諸家對張愛玲畫作的品評,也許有人會表示懷疑。因為他們與張愛玲同時代又大都有所交往。他們也都是非美術圈人士。可能溢美而不足以令人信服。那么,不妨再來讀一位享譽海內外的藝術史評論家的看法吧。此人名鹿橋(原名吳訥孫),去年剛謝世。他當年與張愛玲一起在《西風》雜志征文中獲獎,後來以長篇小說《未央歌》管領台灣文壇風s,復在美國執教中西藝術史多年。鹿橋並不認識張愛玲,直到張愛玲告別這個世界之後才讀到她四十年代的這些畫,立刻一見傾心,贊不絕口:

張愛玲畫的一些上海女人的寫真,這次在報上第一次看到。簡直是好得出奇。素描、人體寫生,科班的作品,我看得多了。怎么有如此傳神,又是簡單到沒有一筆是多余的?寫生比較容易,她這些是創意的。人體、面型、神氣,甚至她們心上都想的是什么主意,都游走於三度空間之內。(《市廛居委屈冤枉:追慰一代才女張愛玲》)

張愛玲不是職業畫家。綜觀所有留存至今的張愛玲面作,你就會發現張愛玲所廁的沒有油彩倆,沒有水墨畫,沒有大幅作品;她所畫的全是速寫、素描和漫畫,全是小幅作品,甚至小得不能再小。張愛玲仿佛是不經意的隨手塗抹,任意勾勒,不但《流言》c圖是如此,《金鎖記》、《傾城之戀》等小說人物畫像也是如此。但神妙的是,就是寥寥數筆,或倆龍點睛,或形神畢肖,均構思奇特,諧趣橫生。張愛玲的繪畫語言是獨特的,她的創意令讀者過目不忘。因此:

與她的文字天才一樣,張愛玲的繪畫天才也是顯而易見的。張愛玲的畫與她的文字渾然一體,相映成趣。

張愛玲的畫是她心靈的自由飛翔,

張愛玲的畫是二十世紀中國作家繪畫中的精品。

惟一的也是獨特的圖典本《流言》編後記

距今五十八年之前的一九四四年十二月,張愛玲以個人名義出了散文集《流言》(委托上海五洲書報社經售),繼小說集《傳奇》之後,再一次讓上海文壇驚艷。

《流言》的別具一格,不僅在於此書所收三十余篇長短散文干凈利落、機警犀利的文體,誠實不偽、迥於傳統女性書寫風格的沖擊力,還在於全書配有作者親繪的二十二題精妙c圖,使《流言》煥發出圖文並茂的獨特的魅力。

張愛玲自小就有繪畫的天分,喜愛東塗西抹,她後來回憶自己九歲時就躊躇著不知道應當選擇音樂或美術作我終身的事業(《天才夢》)。一九三七年夏,她自上海聖瑪利亞女校高中部畢業,在答復校刊《鳳藻》的個人性格調查時,在拿手好戲這一欄內填寫的也是繪畫,而非文字寫作。也許讀者想象不到,張愛玲最早在正式刊物上發表的作品,既不是小說,也不是散文,而是漫畫。她中學時代畫的一張漫畫投到英文《大美晚報》,竟然刊登出來,換得五元大洋的稿費。在一九四一年太平洋戰爭的隆隆炮火聲中。正在香港大學求學的張愛玲,仍痴迷於繪事。由於戰爭期間特殊空氣的感應,她畫了許多素描,由同學炎櫻著色。張愛玲後來回憶道:自己看了自己的作品歡喜贊嘆,似乎太不像話,但是我確實知道那些面是好的,完全不像我畫的,以後我再也休想面那樣的圖來。(《燼余錄》)連她的俄國老師都願意出錢購買她的廁。

由此可見,張愛玲的繪嘲創作史幾乎與她的文學創作史一樣長,甚至可能更長。可惜她中學時代和大學時代的大量繪面作品,除了一幅發表於聖瑪利亞女校《國光》半月刊上的漫耐《某同學之甜夢》,大都未能保存下來,刊登在《大美晚報》上的漫田也至今未見出土。

正是由於對繪4的強烈愛好,到了一九四三至一一九四四年問,張愛玲以一系列中短篇小說崛起於上海文壇,被譽為當時淪陷區文學創作最美的收獲之一時。她又親為這些小說精心繪制c圖。據統計,《茉莉香片》、《心經》、《傾城之戀》、《琉璃瓦》、《金鎖記》、《年青的時候》、《花凋》、《紅玫瑰與白玫瑰》等八篇小說最初在雜志上發表時,均配有線條簡潔、栩栩如生的c圖,或為作者心目中的主人公形象,或為,說中某個重要的場景。當年柯靈在評介這些小說時就曾指出:

張愛玲女士在近頃小說作者中頗;人注目,她同時擅長繪事,所以她的文字似乎也有色澤鮮明的特色。(《萬象》一九四三年八月號)。

然而,不知為什么,後來海內外各種版本的《傳奇》和張愛玲作品集。均未收入這些增加讀者閱讀興味的c圖,這不能不說是件憾事。

因此,當第一部散文集《流言》問世時,張愛玲再執畫筆,親繪大量c圖,也就順理成章了。《流言》中的c圖有的直接為某篇散文而配,有的只再現某些人物或生活中的趣事。卻都能與整部散文集渾然一體。每幅c圖的文字說明也是畫龍點睛。張愛玲對c圖的迷戀,對c圖與文字互動關系的刻意追求,在張愛玲的《流言》中更加顯露無遺,比在她的小說c圖中得到了更有力的映證。與張愛玲齊名的蘇青在她主編的《天地》雜志上推薦《流言》時,就曾強調:

本書所載各篇,思想巧妙,文筆幽麗,如溪水之潺緩,如月下梵和琳獨奏。凄迷動人。附圖多幅,亦饒有風趣,如《夫主奴家》諸幅,輒嘆其構思之奇絕。(《天地》一九四五年二月號)。

張愛玲自己對《流言》的c圖也較為滿意,一九四四年十一月十五日,張愛玲在致上海《力報》編者黃也白的信中就明確表示:

很高興您喜歡我的畫。有些實在不成東西,這次我要出的散文集《流言》

(原載1943年8月《萬象》第3卷第2|)

應該指的是,像《流言》這樣集;的展刁i作者的繪畫才華,在張愛玲的繪創作史上是惟一的一次。以後張愛玲版作品,無論是小說集還是散文集,她都沒有這樣的閑情逸致了、《流言》是中國現代文學史上惟一的一部由作者親繪大量c圖。凸現個人獨特風格的散文:集。在為數不多的善於繪事的中國現代作家中,張愛玲無疑也成特別引人注目的一位。

但是,《流言》c圖與張愛玲的小說c圖遭到了幾乎同樣的命運。長期以來,除了八十年代後期上海書店曾經影印過一次外,《流言》初版c圖本已鮮為人提及。隨著讀圖時代的來臨,隨著讀者列文學書籍c圖本的興趣越來越濃厚,在《流言》初版c網本的基礎上重編一部《流言》圖典本以饗張迷,也就極為必要了。

這部《流言》圖典本理所當然地保留了張愛玲當年為《流言》所配的全部c圖。只有一個例外,即初版本采用的張愛玲幅個人生活照(位於《(傳奇)再版序》和《談音樂》兩文之問),凶翻制效果不佳,只能割棄。此外,《更衣記》一篇,還有個發表於一九四。i年月海《二。十世紀》英文月刊第四卷第一期上的英文版《中國人的生活和時裝》,文扣另附有張愛玲親繪的十二幅美妙的c圖,也差一點被埋沒,今年才被人發掘來,理應一並收入網典本。

同時。圖典本增補張愛玲各個時期的肖像照、故居照、作品集書影和手跡,《流言》各篇散文中所提及的三、四十年代上海和香港的日常生活和戰時生活的有關照片。中外作家和藝術家及其有關作品的照片,包括肖像、書影、劇照、畫作、廣告等等。其中不少是編者多年的查考所得,獨家發現。書中諸文。凡已查明原始出處的均於文末注明,以備有興趣的讀者查考之用。對於c圖的作用張愛玲早就說過:

普通一般的c圖。力求其美的,便像廣告畫:力求其丑的,也並不一定就成為漫畫,但是能夠吸;讀者的注意力,也就達到一部分的目的了:(《女作家聚會》)。

《流言》圖典本所選c圖的范圍當然已遠遠超出普通一般的c圖。但張愛玲所提出的能夠吸引讀者的注意力,也正是編者編纂《流言》圖典本所努力追求的目標。希望這部圖典本的配圖能與張愛玲的艷異文字相映成趣。相得益彰,互為詮釋、補充和引申,從而幫助讀者進一步走近張愛玲、理解張愛玲(原載2002年3月浙江文藝出版社初版《流言》圖典本)

揭開塵封的張愛玲研究史

有著這樣名字的女人豈能寫出好文章來?「

筆者曾經不止一次地說過,塵封的歷史一旦被揭開,往往令人大吃一驚。在張愛玲研究領域里。人們一直以為,雖然張愛玲上個世紀四十年代崛起於上海文壇,但上個世紀四十年代的張愛玲研究卻是乏善可陳,即使不是一片荒蕪,也只有迅雨(傅雷)的《論張愛玲的小說》一枝獨秀,至多再加上胡蘭成的一些論述。事實完全不是如此。

在迅雨這篇名文發表後四個月,一九四四年九月江蘇南通《北極》半月刊第五卷第一期刊出了《(傳奇)的印象》一文,署名顧樂水。此文的發現表明,四十年代的張愛玲不僅在上海文壇風靡一時,其影響已遍及大江南北。這篇文字優美的評論詳細地記下了作者閱讀張愛玲的真實感受:

看張愛玲,看得真晚。是今年二月的事。雜志杜社長邀請上海文化人赴蘇春游的名單上高踞首座的就是文載道與張愛玲。約張的原意是說讀了《西洋人看京戲》,發現中間有著頗多的人情味。這篇文章是早就在《古今》上見到的,卻沒有看。原因是格於有著這樣名字的女人豈能寫出好文章來的想頭。如今發現有此一說。就得找出。一讀之下覺得即以視覺的享受說,這享受是超過文、紀二公的。手頭恰有第四期《天地》,翻出《封鎖》來,這競像是蒙汗葯,一嗅之後雲里海里。沉跌在一種文體的溫床中二那叮鈴切斷時問與空間的電車聲,那山東人的開車。那種電燈開出的小甲蟲,我都以年幼時耽愛童話的心情愛上了、

以後貪婪地讀了搜集來的舊文及陸續發表的新作。可是最受推譽的《金鎖記》與《傾城之戀》,卻是《傳奇》到通後才讀到的:拼著兩個多蚊子的黃昏。放縱了一下視覺的欲求?結果卻嗒然然若有所失。同時也從一幅綺麗的幻畫中,得到一次澄清。或許是感受到太多的綺思吧,禁不住要吐露一點稚拙的印象。讀者本位的印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