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部分(1 / 2)

刺蝟歌 未知 6239 字 2021-02-25

你淚水橫流(1)

「棒小伙兒叫廖麥,一生一世把你愛,愛啊,往死里愛啊,使牙咬,用腳踹,呼啦啦摟進咱的懷!廖麥!廖麥!」美蒂高一聲低一聲喊著,念順口溜逗他,一遍遍呼叫,可對方還像死人一樣仰躺著,後來連喘息都沒有了。這樣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總算動了一下,接著呼哧呼哧喘氣了:鼻孔張大,兩股熱辣辣的氣流刷刷掃過她的臉,她的喉,她鼓脹脹的茹房。她蹲在炕上,驚得合不攏嘴,屏住呼吸盯了好一會兒……像說悄悄話似的,她貼近他的耳根又念起了順口溜,伸手去撫摸他。

誰見過八月天裝死的男人哪,不想好好活的男人哪,二十年前的棒小伙,發燒三十九度不吞一粒葯丸的犟家伙,可憐的一家之主啊,一絲不掛的心肝啊。美蒂跪在炕上看他,又望窗外。遠遠近近的田野上麥茬齊斬斬的,就像男人剛剃過的短發;一棵兩棵柳樹,一道兩道光影。老天,毒日頭一生出來就是水銀色,它與這望不到邊的土地的主人一個脾性,凶狠如烙鐵啊。土地的主人換了一茬又一茬,過去姓霍、姓公社,如今姓什么?美蒂把小鳥呼氣似的聲音吐在心里:姓唐……

美蒂跪在男人面前,咬了咬他的兩個茹頭,像蠶豆一樣硬。她把耳朵貼上心口去聽,想捕捉由遠到近的雷聲:轟隆,轟隆隆。沒有。她嫌一大把濃發礙事,干脆用細繩扎起來。她一鳰一鳰度量他的胸廓、雙臂、大腿,在結實的小腹處停下來。「我的棒小伙兒,廖麥啊,孩子的親爹,你該不是要死了?」她站起時驚慌失措,手忙腳亂,環顧四壁,突然伏下身子去咬他的胳膊,又咬他的腱子r。

炕上的男人雙眼睜開了一條縫。就像另一個世界s來的目光,y涼陌生,讓她打了個哆嗦。「哎呀你嚇死我了。你快說話啊。」她一叫,他的眼睛又閉上了。她垂下頭重新咬起來,一點點加大力氣。八月的陽光落在這黝黑的肌膚上,冒出一股烙餅的香味。「我焦急啊廖麥,你心里知道我多么急。咱家里不能一天無主,可你硬是昏睡了三天三夜。什么事情都好說好商量,我什么都聽你的,都聽你的行吧?」她在啃咬的間隙里咕噥著,那只比常人略大一些的嘴巴濕漉漉的,一張一合印在他的頦上、喉結上。

他終於睜開了眼睛,漸漸睜得像往日一樣大,黑白分明。他直盯盯瞪住她問:「你聽我的?」

她深深地點頭,像個日本女人一樣長跪不起。

「那好,那你——就從頭全講出來吧!」

由於連續三天的高燒,他的聲音干澀無力,不過在她聽來卻像扔出來的一個個生鐵塊,全都迎面砸在自己臉上、胸口上,她不得不用雙手護住熱氣騰騰的胸脯。「廖麥啊,你燒迷糊了吧,你讓我講什么啊?」

「你知道該講什么。我讓你從頭講。」

美蒂去拭他的腦瓜,去親他一層白屑的嘴唇。他無動於衷。他用力咬著牙關,咀嚼肌綳得緊硬,尖利的目光好像在固執地詢問:不講嗎?

「你讓我講什么?你這個淘氣的大孩子!瞧這腦瓜啊,像剛出鍋的燒餅一樣燙哩。」她親他的額頭,扳他的雙肩,想一邊親吻一邊將他拉起來。這一刻他也許倦了,也許真的有些馴從了,偎上妻子胸前,隨她坐直了身子。汗水雨澆般嘩嘩涌流,額頭、前胸,還有小腹,一霎時變得濕淋淋的。他身上冒出一股焦煳味兒,臉色突然變得慘白,一雙眸子閃閃人——美蒂的笑容一下就被這目光錐回去了,剛到嘴邊的幾個字也咽掉了。還沒等她開口說什么,男人的大手硬生生地拽住了她的頭發。她給拽得使勁仰頭、仰頭,可她一直忍住,一聲不吭。

廖麥從高處端詳這一大捧濃濃的好頭發:粗密如苘麻,順著耳後披下,被他一把拽定。他攥不透這女人的神秘之絲,無論怎么用力也還是一絲一綹地逸出。瞧她至今仍是個時尚之女,頭發染成了一綹金黃一綹火紅,說穿了不過是想過一回洋癮。說真的這一頭披發總惹得他喉頭發脹,讓他像一個小伙子那樣熱血周流。可是夠了,好日子該過去了。廖麥把這一大把濃發挽在手腕上,然後狠力一拽。他料定她會疼得呼喊,可是沒有,一聲不吭。他推她的後腦、脖子,拽,左右搖擺,用膝蓋抵緊她的背部。這家伙背上已經有了不薄的脂肪層,此刻正透過潤濕的皮膚發散熱量。太熱了,他的膝蓋終於給灼疼了。足有一刻鍾的時間廖麥攥定了沒有動,只從上方看著她:嘴巴大張,潔白的牙齒露出了多半;紅潤的雙唇,微胖的下巴;大股的淚水從長睫上涌出,又順著鼻側和腮幫往下流,流進米色小布衫里,在r溝那兒匯聚。雙r觸目,沒戴r罩,肥軟挺括。他覺得無論如何都沒法遏制的憤火就從這對r峰上燃起,一直往上燒,灼傷了他的雙臂、肩膀,最後是頸部。他開始生拉硬拽,琢磨怎樣才能揪疼她的發根和頭皮。這苘麻根子扎得太深了,這得連根拔起才好呢。她一聲不吭。廖麥覺得一雙眼睛就要瞪得出眶,這時噗一聲把她掄倒,不知怎么扯碎了她僅有的一件薄衫、一條短褲。她身子倒下的那一瞬看了他一眼,那詫異的目光分明在問: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廖麥順手摸起了炕下的一只塑膠拖鞋,一膝抵住她的上身,砰啦一聲打下去。她的下t立刻凸起了一塊紅斑,清晰地再現了一只鞋印。又是砰啦一聲。她先是咬住牙關,閉上眼,後來再也挺不住,像受傷的動物那樣尖叫了。她攤開身子,盡可能不再滾動,這樣廖麥可以打得更省力些。他不知是自己手臂上的汗水還是她的淚水在飛濺,只知道美蒂已經忍到了一個極限,因為她開始放聲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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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淚水橫流(2)

「媽呀,真逮著漢子啦!」

廖麥手中的鞋子應聲脫落。他知道,在幸福的峰巔時刻,她總是這樣大聲呼號。

熬黃鱗大扁(1)

一個火熱的白天又要過去了。只有太陽收拾一地水銀時,美蒂才試著攙扶丈夫走出屋子。一股熱風掠地而起,不遠處躺著幾只酷熱中死去的麻雀。「我敢說今夏是最熱的一遭,又見麻雀這樣了。」他說著,四下?望。他好像對身邊一拐一拐的妻子並未在意。四周,約莫二百多畝的方圓都圍上了籬牆,籬內的田埂小路樹木房屋,處處皆可入畫。這一大片田園的西部是果樹和葡萄架,往東則是中規中矩的畦壟,是剛長出一鳰高的青苗。噴灌器掃出一道道銀須,它們像是無形之手在不厭其煩地描畫大地的濕眉。身後是拐尺形的房子,單層,有閣樓,四周長滿了粗壯的加拿大楊和松柏、梧桐,幾頭花斑奶牛卧在樹y里。前邊一百米處就是那個湖塘了,它閃閃發亮,是整個田園的眼睛和心。它的一角有睡蓮盛開,有蒲棒高舉,還棲息了幾只炯炯有神的金翅鳥。廖麥咂了咂嘴巴。他閉上眼睛,不再挪步。美蒂說:「我也走不動了,咱回家吧,咱這會兒該躺在炕上哩。」她的臉龐貼緊在他的胳膊上,說話像哈氣兒。

他不理不睬,坐在了地上。美蒂想倚著他蹲下,可支持不住,一彎腰就跌倒了,只得用雙手使勁撐住。她發出噝噝聲,忍著。廖麥憐惜地撫摸她的頭發:「我下手太重了。可那會兒沒有辦法,我怎么也停不下來。」美蒂盯著他:「我知道你燒了三天三夜,水米不進,你大概神志不清了。」他冷笑:「從來都沒有這么清過。我在昏睡這三天里游了y曹地府,查了咱倆的今生和來世,把什么都搞得一清二楚,所以我非讓你從頭說出來不可。你早晚會說的。」美蒂用親吻堵住了他的嘴巴,因為眼上有一層淚花,就把臉轉向了太陽沉落的方向。廖麥偏把她的臉龐撥正,盯著她問:

「這里是我們的家嗎?」

她點頭。

「這不行。你得開口說話。」

她擦擦眼:「是咱的家哩。」

廖麥的喉頭活動一下:「為了這片園子,我們流盡了血汗,先是你,然後是我們倆,咱像小鳥啄食小鳥築窩一樣啊!可你,你要把它賣給唐童……」

「麥子!你知道這是沒有辦法。誰也沒有辦法,四周的地全是唐童的了。」

廖麥牙齒咬得咯咯響,好像高燒未退一樣打抖:「我聽見你坐在窗前自言自語了,說『這是咱最後的一個夏天了』——這是你說的吧?」

「是我說的。你知道唐童的人來了兩次,頭頭腦腦都來了,穿制服的人也來了。」

「我說的是你!你一個月都在我耳邊咕噥:賣地賣地!你在與那個惡霸里應外合!」

美蒂尖叫起來:「天哪!天哪……你想到了哪里!你該不會真是這么想吧?孩子他爹,你千萬不能這么想,千萬不能!」她雙手抱住了他,「你對我怎么都行,就是不能這么想哩,老天爺,你說的都是氣話啊,你這些天被他們氣昏了頭哩。」

廖麥一動不動盯著湖塘。他長腿支地,青筋凸暴的大手擱在膝蓋上,干渴的雙唇有道道血口。夕陽把他的側面掃得一片金黃,人的整個輪廓更加清晰:幾天的高燒折磨使他雙眼深陷,眉骨聳立,顴部凸起,眼窩里時不時飛躥火星。昏睡初醒的那一天啊,這個周身由最結實的筋脈攀結而成的火暴男人,滿口粗話,聲如霹靂,雙手一抓狠似鐵爪。至今美蒂腹部、兩腿和下t都在疼,這疼痛似乎讓碘酒色的夕陽弄得加劇十倍,她不得不輕輕呻吟,一邊扶住他擁住他。

他從熱辣辣的空氣中嗅到了她的體息,那是他最熟悉的。他低頭看她被揪亂的頭發、從頸部蜿蜒而下消失在r部的青青脈管,還有腹部若隱若現的淤傷。他一下下撫動她苘麻似的濃發,又捏了捏她合起的長睫,嗓子眼里發出輕輕一嘆:「真是一個寶物。」

美蒂害怕他聽到自己的怦怦心跳,也怕淚水涌出。這些年里她聽到了多少昵稱多少外號,都是這家伙隨口取的。她仰臉看他,臉龐隨著他的大手移動,想取得暴打之後的第一個犒賞,被他滿是血口的焦唇輕輕觸碰一下。他沒有這樣,只把嘴巴移到她的耳旁叫道:「大s物。」

「真難聽,太難聽了。」

「可我喜歡這樣叫,『大s物』。」

「那你就這么叫吧,你怎么都行。你願怎樣就怎樣吧,你打我也行哩。」

他扯開布綹看看淤傷,咕噥:「我打得太重了,大s物。不管怎么說,我不該打這么重啊。」

「誰讓我是你老婆哩?游盪了多半輩子的人,打回來的那一天我就明白了……明白咱倆這一輩子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一回事?」

「我愛死你,你打死我。」

廖麥咬了咬牙關,沒再吭聲。他隱下的一句話是:要能那樣還算好的呢,可惜我們沒那么幸運啊!他抬了抬她的下巴,讓一張臉龐仰起,拇指在她開闊的前額上磨擦一下,像要抹掉一層桃茸似的。他無法不驚異於這樣的事實:妻子比自己整整小九歲,可也是快四十的人了,一張臉總是容光煥發,泛著神秘的杏紅色。這張臉誰瞥一眼都無法忘記,終於成為海濱小平原上最危險的東西。他從她細皺如絲的唇上,從那雙墨色泛紫的眼睛上,更從突兀的胸部上,都找不到令人安然入睡的踏實感。幾十年了,雖然中間是長長的分離,但畢竟也是老夫老妻了,為什么他接受的是這么多的誘惑誘惑誘惑?他愛她,從歸來到現在,一分一秒地愛她,可就是——無法信任。

。。

熬黃鱗大扁(2)

「大s物,你知道我為什么扔下一切跑回來,冒著生命危險趕來和你過日子?」

「因為你想我,天天想我。」

「答得好。還有,我現在告訴你,我還想要這片園子,一生一世都想要它。」

「你還想要我的頭發,你喜歡它,老想把它們連根兒取走呢……」

廖麥沒有吭聲。他想糾正她:不是要和喜歡,而是依賴——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當他心上一陣難忍的慌促襲來難以支持時,只把臉龐深深地埋入這頭濃發,症狀立刻會得到緩解……

美蒂把頭拱到他的懷中,很快嘗到了咸味。她撫遍了他的周身,按他的臉,他的嘴唇,吭吭哧哧說:「你打我吧,我知道自己這輩子就欠你打了。我會忍住,實在忍不住了就那樣叫喚。不過現在還不行,你把我打壞了。棒小伙兒,你願怎樣就怎樣,我的棒小伙兒,你還是那么有勁兒,真是越長越帥啊!」

廖麥在心里說:怪啊,她這股柔順勁兒真是絕了!她一直是這么柔順!她柔順得讓一個虎氣生生的大男人硬是沒了主意,什么辦法也沒有了,最後只得將其暴打一頓,這是真的!

天黑之前他們回到了屋里。廖麥仰躺在大炕上,望著屋頂說:「唐童手下那些人還會闖來的,到時候我得殺上他們個把。可你看看我身子多虛,你該給我添添勇力了。給我熬一鍋黃鱗大扁吧,趕緊動手吧。」

美蒂剛才還一拐一拐走路,這會兒一聽全身都利索了,仰臉脆生生應了一聲,抬腿就去隔壁找魚竿和抄網了。

黃鱗大扁是一種罕見的魚,成魚長若半尺,體寬五寸,銅黃色,生於湍流礫石,喜歡在暮色中騰跳。這種魚是廖麥在流浪途中結識的救命之物,今生不曾忘記。它熬出的湯汁能治五癆七傷,使一個蔫在炕上的人重新爬起來,兩手攥拳,虎步生風。廖麥來到這片園子的第一件事就是引清流於湖塘,再鋪上白沙與礫石,設法讓黃鱗大扁長起來,以備不時之需。他極少去打擾它們,准確點說一年里也不曾捕捉一次。他走在湖邊時看著它們在夕陽下翻騰,銅光一閃濺水有聲,總是豎起拇指說一句:「好樣的,好好長吧,替我攢起生勁;時候不早了,嗯,時候快到了!」

約莫半個小時的工夫美蒂就從湖邊回來了,他在炕上聽到了脫大水靴的聲音、黃鱗大扁啪啦啦敲打盆子的聲音,同時嗅到一股刺鼻的火葯味兒。這就對了,黃鱗大扁身上散發的不是一般的魚腥氣,而是槍葯味兒,這在當年就被他記住了。他在心里贊嘆起老婆:媽的,就是這么個物件,潑辣、柔順,為了心上人能殺人,能當女游擊隊長!瞧她捉魚的利索勁兒吧,再過十分鍾,那條水中生靈的英雄好漢就得被她開膛破肚扔到鍋里。他仰躺著,只是不放心,盡管不知多少次教過她熬湯的辦法,還是不放心。他撐起身子,扶著門框挪到外間,躺在一張長椅上。他要聽到蔥花在沸油中爆響才行。

油沸了,里面有蔥姜八角花椒激靈著,它們潛入三次又鑽出三次,這個掌勺的大腚娘們兒才回身抓起一把五花碎r投入。呼呼的水汽、油脂都被蔯出,又被一把鋼鏟砍打翻動,一刻不停地折騰了一會兒,黃鱗大扁這個主角才算登場。這家伙一入油鍋就發出一聲巨大的呼號:殺!接著是騰起的一團紫煙,是頂鼻煞眼的一股火葯味兒。大腚娘們兒眼也不眯一下,伸出鋼鏟壓住它的肥肚子,讓它正跳三次反跳三次。黃鱗大扁早在入鍋前已被鹽水殺死,這是女人殘存的仁慈啊;可它是水族中的勇士嘛,它有九條命呢,最後在油鍋里還要跳、跳,長喊三聲。這不是鋼鏟刮鍋的刺耳尖音,這的確是它的三聲長喊。最後是它的酣睡夢鄉,往另一個世界奔走的路上了。大腚娘們兒的腕力不錯,鋼鏟在手中旋出花兒,這是為了老伙計在急油中煎而不煳,為了它不泛出焦黑色、不招來丈夫的一記耳光。這是一場較勁兒的煎炒,煎得水光油盡,紫煙籠罩,五花r末全跑進了魚的肚子中。說時遲那時快,她把鋼鏟一放,轉身端起了陶缽:缽里是礦泉水,越涼越好,涼得像數九寒冬的屋後水,嘩一下熗進鍋里。這一下事情成了多半,廖麥閉著眼都能看到激將的湯汁潔白如雪,滑膩似r。媽的,大s物干成了。剩下的事情就是半個時辰的耐性,是加蒜瓣加醋加胡椒之類,是喝得額頂淋漓。

「你怎么不喝?」廖麥盯住她。

「我,」她擦擦手,「我怕這槍葯味兒。」

廖麥不再理她。他一口氣喝了三碗,開始扳手指骨節了,扳得啪啪有聲。美蒂驚喜地盯著丈夫,兩眼星星一樣亮。廖麥將最後一口魚湯咽下,搓搓手站起。他踱到門邊,伸手從濕淋淋的抄網里一拎,拎出一個黑色塑料袋子:

「你是要吃這條魚,我早嗅見它的腥味兒了。你要等我睡下後烹了自己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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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魚

廖麥把魚抖落在地上:奇怪的是它一動也不動,雙眼圓睜趴在地上看人。這魚泥灰色,頭顱圓而大,身體瘦小,兩個鰭像手臂一樣抄在頜下看人,嘴巴像人似的綳起。這魚的表情令人厭惡,從第一眼看到就厭惡。廖麥歸來之前湖塘里就有這種魚,他發現它常常伏在近岸淺水邊上看田野里的人。有一次他用抄網弄出一條,給扔在干土末上半天就是不死,兩只圓眼還在死死盯人。他氣得踢了一腳,它在土末里滾動幾下,最後仍舊睜眼看人,仿佛不再想回湖塘了。記得當時正好美蒂走過來,她哎喲一聲拾起,吹著土末,細聲細氣哄它,重新放回水中。「這種丑魚賤貨該撈盡捕光,剁一剁喂鴨子!」他覺得四周灑滿了它的腥臭氣。那一次美蒂嘬著嘴巴說:「別價!別這樣說!」

最讓廖麥驚異的是後來:一天晚餐美蒂連吃了兩條丑魚,結果一夜不寧。她像醉了一樣臉紅眼斜,不停地咬他、咬他。他不得不躲閃她了,因為她把他的肩膀、後背都咬出血來。「哦哼?」他抹一把血漬放到燈下看著,額上青筋鼓脹。可是還沒容他發火,她已經像小貓似的偎住了他,一下連一下地親吻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