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部分(1 / 2)

放下武器 未知 6225 字 2021-02-25

沈匯麗說:「我是陪著你一起下地獄的,當然有我,還有床和地毯。」

鄭天良說:「你就是我的地獄。」

沈匯麗說:「下了地獄,你就獲得了再生。」

車子迅速地滑過一段燈火通明的大街,然後鑽進了一個小區。他們在幽暗的燈光指引下爬上了一幢樓房的一套復式公寓里。

沈匯麗拉著鄭天良進屋後,將屋內所有的燈都打開,又脫去了羊絨套裙的外罩,於是兩條雪白的胳膊就暴露在暈黃的燈光下,這是一套裝修得淡雅而清爽的復式公寓,所有的家具和飾物都泛出了琥珀色的光輝,沈匯麗打開了組合音響,樓上樓下頓時灌滿了王菲的歌聲:「想走出你控制的領域/卻鑽進了你安排好的戰局/我是一顆無奈的棋子/今生注定無處逃離」。

沈匯麗用兩只玻璃杯倒來了英國「威士忌」,她將杯子遞給鄭天良:「我們喝一杯吧!」

鄭天良說:「有這個必要嗎?」

沈匯麗用迷蒙的眼睛看著他:「這是我對客人的尊重。」

鄭天良接過杯子:「即使是一杯老鼠葯,我也只好喝下去了。我是下了地獄的人。」鄭天良一飲而盡,而沈匯麗只是象征性地抿了一下嘴唇。

鄭天良放下杯子,將沈匯麗摟進懷里,沈匯麗杯中的殘酒潑翻在地毯上,兩個人忍無可忍地滾作一團。

王菲繼續在音響里抒情,她的歌聲纏繞著兩個赤l的身體盲目而又無濟於事地在這個空間里旋轉。沈匯麗用潔白的牙齒咬著鄭天良的肩部:「我恨死你了,你這么長時間都不睬我,我要讓你下地獄。」

鄭天良在沈匯麗牙齒的啟發下,像被激怒的公牛,他似乎要耗盡一生的力氣,同這個酒香濃郁的r體決一死戰,他喘息聲音斷斷續續地灌進了沈匯麗的耳朵里:「我要死在地獄里。」

兩人翻滾的r體從地毯上翻滾到沙發上,又翻滾到房間的床上。

屋外的風聲、屋內的歌聲、地毯上床上的呻吟聲,聲聲入耳,入耳成詩。

牆上有一只貓眼鍾,鍾擺很有節律地按部就班地走著不變的步伐,而鄭天良和沈匯麗卻毫無節奏地在相互折磨中體驗生命的瘋狂,這種不計後果的消耗最終讓兩人土崩瓦解,他們四仰八叉地倒在地毯上,像兩團泡軟了的面包被扔在暈黃的光線下。

汗水滲透進地毯,地毯無聲無息,任勞任怨。

狂風暴雨之後,王菲也累了,唱完了,音響就啞了,電流的聲音清晰地滑過他們的聽覺。鄭天良咬著沈匯麗的耳朵說:「寶貝,我想喝水。」沈匯麗用潮濕的手指抵著鄭天良的鼻子說:「大哥,我要喝酒。」

但沈匯麗還是給鄭天良倒來了一杯水,沈匯麗喝下杯中的殘酒,將酒杯放在地毯上,他摟著鄭天良的脖子說著女人常說的一句話:「你真行!」

得到表揚的鄭天良被這句表揚激勵著,他翻身騎到沈匯麗的身上,企圖重蹈覆轍,可他不行了。沈匯麗撫摸著他力不從心的身體,安慰著說:「沒關系。」

兩人依依不舍地穿上多余的衣服,相擁著倒在沙發里。鄭天良突然問:「你在市里,難道黃以恆不來找你嗎?」

沈匯麗警惕地看著鄭天良,有些生氣地說:「我告訴你,我跟黃以恆沒有任何關系,當年他看中我的是我能喝酒,是為他的工業區拉錢當陪酒女的,這讓我受到了莫大的恥辱。我不能說他對我沒有想法,當年每次到市里出差到省里出差他都要帶上我,除了工作需要外,還有其他企圖,最終導致社會輿論一片嘩然和我的家庭破裂,我為什么要離開合安出去闖盪,就是因為我受不了黃以恆的關心,我討厭他那種既心懷鬼胎,又不敢光明磊落地表白,說話做事都是yy的,真沒勁。但我早就跟你說過,人跟人不一樣,也不是所有的男女只要在一起就會產生感情,就會上床的。」

鄭天良聽了這些話後很舒服,但又有些失望,他當然希望黃以恆染指過沈匯麗,這會使他內心平衡起來。然而沈匯麗說的很像是真的,符合實際,所以他又為沈匯麗不事權貴而興奮。他將沈匯麗的手攥在手心里,問:「你跟我好,是因為我能幫你忙吧?」

沈匯麗從鄭天良的懷里抽出手,哭了:「八年前你在實驗區就答應過我,只要我有什么私事,你全力以赴幫忙,不是我求你,而是你在兌現自己的諾言。我承認,我十幾年前就喜歡你這種男子漢的氣質,但我只是尊重你敬佩你,並沒有想到愛上你,是你讓我到紅磨坊的,你害了我。我也認命了。」

鄭天良愧疚地將沈匯麗拉進自己的懷里,說了聲:「對不起,我也是一直很喜歡你的,我跟黃以恆不一樣的是,他不夠坦白,我卻是敢愛敢恨的。之所以我們在十幾年後能相好上,這是老天的安排,這是緣份。我比你更相信宿命。」

夜已經很深了,鄭天良要回賓館,沈匯麗抱住鄭天良的脖子:「我不讓你走。」

鄭天良是第二天早上六點鍾的時候離開沈匯麗的被窩的,臨走前,沈匯麗將萬源的手提袋交給鄭天良,里面是四條「中華」煙,還有一塊緞面盒裝著的「勞力士」手表,鄭天良說:「萬老板給我這干什么?要值好幾百塊錢吧?」沈匯麗笑了:「你這個土老冒,這是世界名表,三萬多塊呢。」鄭天良說,「你給我將煙和表送給萬老板去吧。」沈匯麗說:「要送你去送,我不送,這點小意思,還不夠他在南京一晚上瀟灑的小費。」

鄭天良像小偷一樣悄悄地下樓了,在小區里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賓館退房,然後立即趕回了合安,忙著落實下個月深圳招商會的宣傳材料。

鄭天良回到縣城,上午九點半參加了「合家樂」超市的開業典禮,超市由原縣商業大樓與蘇州「合家樂」商業連鎖集團合資興辦,這個合安縣的第一家大型超市是鄭天良親自談判拍板的,對方占百分之五十一股份,縣商業大樓占百分之四十九,完全按「合家樂」經營模式c作,錄用原商業大樓職工百分之七十,這是鄭天良主抓經濟工作後的一個最大的動作,全縣上下為之一震,都說鄭天良就是有魄力。所以鄭天良胸前戴著紅花站在剪彩儀式上,沉著而自信。鞭炮齊鳴,鑼鼓喧天,汽球和彩帶在空中飄舞,城鄉老百姓將大樓門前擠得水泄不通,鄭天良跟宣中陽談笑風生,臉上放s出功成名就的光芒,攝像機鏡頭將這歷史性的畫面一一記錄在鏡頭里。鄭天良為這商業大樓合作的事也曾與宣中陽有過一些爭議,宣中陽說,如果讓對方控股,我們的國有企業等於就是喪失了主權而且職工的利益得不到保證,鄭天良說,與其這樣半死不活地百分之百的拿不到工資,還不如讓百分之七十的人先拿到工資,更何況稅收還是我們的。在這個沒有地理優勢和經濟實力的地方,如果不轉讓控股權,融資一分錢都是不可能的。宣中陽雖有看法,但還是尊重了鄭天良的意見,合作就成功了。

十點半鍾鄭天良又去參加了工業區繅絲廠與江蘇客商的談判,鄭天良同意讓對方控股百分之六十,但對方要求所有的工人全部解除勞動關系,然後由他們根據需要重新聘用,鄭天良說百分之六十的職工要上崗,這是我們的合作底線,股份制改造除了盤活存量資產外,一個重要的目的就是讓工人重新上崗,而不是拿國有資產換錢花換酒喝的。談判陷入了僵局。鄭天良說談成談不成不要緊,中午共進午餐是必要的。在藍湖賓館的酒桌上,縣經委、計委、輕工局的同志們輪番敬酒,江蘇客商李軍是一個從事絲織業的個體戶,年齡也只有三十歲左右,過於精明就顯得更加狡猾。江蘇勞動力成本高,蠶繭收購價比這里高百分之二十,鄭天良抓住這個利益杠桿,跟李軍太極推手,柔中帶剛,軟中使勁,左右纏綿,上下無邊,弄得李軍既想撒手,又不忍放了這塊帶刺的肥r。

鄭天良在酒桌上稱李軍為老弟,這種稱呼讓李軍有些手忙腳亂,有錢人往往缺少政治人格的支撐,所以他們需要權力對自己的尊重,一聲老弟讓李軍端起酒杯就要跟鄭天良干一個滿杯。鄭天良說我雖然沒有酒量,但老弟如此慷慨,我作為老兄也只能是舍命陪君子了。酒桌上的氣氛比談判桌上總是要輕松友好得多,酒精的作用有時比文件的作用還要大。

酒過三巡,鄭天良對滿臉通紅的李軍說:「老弟,你說掙錢是為了什么?除了自己吃用外,就是證明自己的價值,而你的價值不僅僅是錢的數量,還包含著這個數量是不是與貢獻社會造福於民聯系在一起。販毒分子錢很多,但沒有意義,腐敗分子錢也多,同樣沒有意義,因為這些錢來路不正,又不能造福於民,我覺得你們企業家的光榮就在於既賺了錢,又造福於社會了。我作為縣長,我做的工作就是保證讓你賺錢,賺不到錢找我,但你要做的工作就是要保證我合安貧苦職工的利益,我們共同努力才能實現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兩全其美。」

鄭天良說著又敬了李軍一杯,李軍漲紅了臉站起來說:「鄭縣長,你是一個真正為老百姓辦事的清官,有你這些話,我現在就拍板,成交了!」

鄭天良也站起來回敬一杯:「我代表縣委縣政府和下崗職工向深明大義仁愛至善的老弟敬上一杯,我向你表示感謝!」

酒桌上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李軍將酒倒進喉嚨里:「就憑你鄭縣長這般愛民如子,在合安就是虧本,我也認了。」

有人說辦公室是用來喝茶看報紙的,會議室是用會議落實會議用文件貫徹文件的地方,這話雖然有些偏激,但許多事情確實是在酒桌上而不是在辦公室里辦成的,所以說喝酒也就是工作:「每天二三場,每頓四五兩,喝酒干革命,把胃獻給黨」也是有部分道理的,這就是中國國情,尊重國情,就是實事求是精神的具體體現,鄭天良在以前是不懂這些的。他如今懂了,工作也就順利了,事情也就好辦了,當天下午,工業區繅絲廠與李軍簽定了合作協議書。

晚上,鄭天良陪省政協視察的同志吃完飯,沒有回家,他到紅磨坊找老趙,老趙在馬壩合和廠總部,於文紅一個電話,十五分鍾後趙全福就趕回來了。趙全福說:「老板,廠房回遷設計方案已經拿出來了,我不太滿意,上海的設計專家們將大門搞得只剩兩根柱子和半扇披風,沒有門樓,也沒有石獅子的位子,而且還不建圍牆,太美國化了。」

鄭天良說:「你老趙太土了,人家這是現代化設計,你就整天知道喝燒酒,哪天也要改喝一喝英國威士忌嘛,我也在試著喝。要圍牆干什么,你的廠建在工業區里,工業區本來就是一個整體,這就叫對外開放。」

趙全福說:「老板,設計方案到在其次,你什么時候能讓我們合和立項,我都急死了,羅馬假日花園已經批下來了,你可不能不管我呀。」說著他又心懷鬼胎地看了鄭天良一眼:「老板,紅磨坊沒有洋酒,藍湖賓館也沒有,你的威士忌是在沈匯麗家里喝的吧?」

鄭天良狠狠地錐了趙全福一眼:「我在省城的一個朋友家喝過,沈匯麗家有沒有我不知道,我也沒去過。」

趙全福笑了笑:「老板,我跟你開個玩笑,你解釋干什么?」

鄭天良說:「合和回遷要跟工業區的改革同步進行,這與小沈的房地產開發是不一樣的,回遷的事年底前肯定會有著落,所以你不要急,啤酒廠的事能落實,合和廠的回遷也就落實了。」

趙全福說:「我知道老板對合和廠是有感情的,但我不想跟啤酒廠扯在一起,我真想離啤酒廠越遠越好。」

鄭天良說:「聽你的,還是聽我的,你要是有本事,你找宣縣長批好了。哪怕你將廠子建到縣政府大院子里去,我也不想管。」

趙全福見鄭天良有些不高興,就不敢再堅持自己的痴心妄想了,他說:「老板,我聽你的。是不是找幾個人來陪你玩兩牌?」

鄭天良說:「我都累死了,還有心思打牌。到三樓去洗個澡吧!」

趙全福對於文紅說:「你讓新來的小倩去給老板放水!」

鄭天良有些惱怒地說:「誰也不許去,我一個人洗澡休息一會兒就回家。你要是再搞什么小姐,我馬上就叫公安局將你這里封了,一點都不考慮我的影響,搞什么名堂!」

於文紅尷尬地站在那里,她無中生有地搓著手,局促不安。

趙全福說:「老板批評得對,我一定執行照辦,不讓服務員為你放水。」

鄭天良洗好澡一個人躺在里間的沙發上看電視抽煙,他感到極度地疲憊,他想起了在這個空間里王月玲留下的一些姿勢,那種清風拂月的意境正是他此刻最好的安慰,他真想讓王月玲來陪陪他。如果說沈匯麗的牙齒讓他驚心動魄的話,王月玲的烏黑的長發在拂過他赤l身體的時候則讓他有一種回到母親懷抱的安祥,而他從來就沒見過母親。他拿起電話,找到了王月玲的傳呼號,但他在正准備撥號時,還是放下了。王月玲太小,比自己的女兒清揚還小一歲。他的眼前始終晃動著女兒的影子。

屋內的空氣有些沉悶,那張潔白的床單上曾留下過並不潔白的造型。鄭天良感到自己像一件被拆散了的兒童玩具一樣,骨r錯位,支離破碎。

手機的鈴聲總是以突如其來的方式響起,這使他感到人活在現代通訊手段里,每天都在被這煙盒大小的東西暗算,電話與天空看不見的網絡相勾結,沒有繩索,卻讓你無處可逃。鄭天良懶洋洋地在電話響了好幾聲後才打開。

原來是王月玲。鄭天良有些不安地想,難道是趙全福蓄意安排的,他不知道是讓王月玲到這兒來,還是自己到她的住處去,此刻的選擇是極其困難的。

鄭天良問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手機號碼的,王月玲說是趙總告訴她的。鄭天良問有什么事,王月玲在電話里哭了:「我怕,我怕,求你幫幫我!他們每天晚上十一點都要來轟門,還說如果我再不答應,他們就要砍斷我的胳膊。」

王月玲告訴鄭天良說,縣城黑道上的老大「三豹子」看她一個人住在一套公寓里,兩個星期前就白天到倉庫來找她,叫她陪他出去喝酒,王月玲不答應,於是,這幾天他就帶著一幫人每天晚上十一點鍾准時來敲門,而且還從門縫里塞進了一千塊錢,她將錢又塞回去,三豹子就在門外叫囂:「如果明天晚上你還不開門,我就廢了你的兩條胳膊,讓你永遠也開不了門。」王月玲哭著說她很怕,三豹子的手腕上和胸口上刺的全是豹子的圖案,牙齒呲在嘴的外邊,都能把人吃下去,惡得狠。

鄭天良知道縣城里的黑社會老大是「三豹子」,這個人在縣城開了一個酒店和一個舞廳,平時氣焰十分囂張,看上誰家女孩,先是自己用,用完了後強迫在舞廳坐台,手下有二十幾個打手,號稱合安第二公安局。縣城里的老百姓誰家遭到盜竊或打架糾紛,不向公安局報案,都去找三豹子報案,最後由三豹子擺平。沒想到這個三豹子居然也欺負到外鄉女子王月玲的頭上。鄭天良雖然嘴上沒說,但他心里還是認定,欺負王月玲等於是欺負他鄭天良。

鄭天良問王月玲:「你跟趙總匯報了嗎?他為什么不出面?」

王月玲說:「趙總讓我找你,他也害怕三豹子。」

鄭天良說:「你不要怕,現在還不到十點,我馬上通知公安局讓他們在十一點准時將這幫王八蛋統統抓起來。」

王月玲在電話里哀求道:「我怕,你來幫幫我吧!」

鄭天良安慰王月玲說:「我是不能到場的,但我會讓三豹子今天晚上在看守所過夜。你放心吧!」

鄭天良打電話將趙全福叫上來,然後劈頭蓋臉將趙全福罵了一頓:「你他媽的想把我往牢里送呀,搞什么名堂?自己不出面擺平,讓我來處理,你不是存心讓我難堪,我跟王月玲是什么關系?」

趙全福抓著自己的頭皮,吞吞吐吐地說:「你跟王月玲沒有任何關系,我們做企業的人不想惹事,也惹不起這些地痞流氓。王月玲是我手下職工,她求你,等於是我求你,老板,你想想辦法吧!」

鄭天良穿上衣服,叫趙全福跟他一起去縣政府他的辦公室。

進了辦公室後,鄭天良用辦公電話立即給公安局長盧時打了一個電話,他要盧時在五分鍾內立即趕到他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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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時在四分半鍾的時候急沖沖地站到了鄭天良的面前,鄭天良一見盧時,也沒讓他坐下,劈頭就責問道:「盧局長,你是不是打算讓縣委任命三豹子這樣的地痞來當公安局長呀?你打算讓他的合安縣第二公安局辦公到什么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