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2)

聽見 戰靖 3491 字 2021-02-25

(三十二)

一開始,范源進跟我說就是心理成熟測驗,串個證詞問個口供,不,是寫寫卷子對話溝通什麽的,我不想花時間做這個,都看在他一本正經的頻頻要求下勉強配合了。

就跟他了解我一樣,我也了解他。這里離家鄉是以萬計數的遠,連心理醫生朝我比劃的手語都不同語系,我要是不順我愛人的心意,哼哼,他隨便將我關在一個沒有紙筆,沒有食物飲水的房間里不管我,等十天後死透了再租車將我拖到沙漠挖個500公尺的深坑棄屍埋掉,我家的尋人啟事就算滿世界貼上一萬年,相信找到我的機率絕對低於1%。

測驗做了三天,臨走時竟然有葯得拿?當晚范源進對我說,我得吃葯將我對女人的興趣找回來的時候,我怒得想揍他幾拳!

我不吃!我手上比得堅決,雙唇緊閉,恨恨地瞪著一床之隔的男人。

「劉志彥,是你說要相信我的。」一手握杯,一手捧葯,范源進沒有馬上跳過床來逮我,而是先對我動之以情:「你知道我對你是怎樣的,又怎麽可能會害你?我的出發點都是為你好,你……」

「不、要!」我沒病沒痛的,不需要吃葯!他移動,我也動,不讓他有機會近我三步以內。

突然,他僂著身把手上的東西放在床邊櫃面上,我擔心他會突然撲過來,整個人像弓弦一般綳得緊緊的。

「我只問你一次,你媽媽對你的期望,你是怎麽打算的?」嘴說著,空出的手佐起手語也很流暢了,這是他不分日夜守著我,一守就是一年半的成果。

我能怎麽打算?我已經有了你,我也不想要孩子,我都跟你說過了,難道你忘了?

「……我沒忘。」他閉了閉眼,擦了下額頭,捏了捏鼻梁,看起來似乎很累:「你剛說的那些,只是你個人的意願,並不是你父母的。」

只要我沒意願,他們強迫不了我!

「志彥,如果說,我……也贊同他們的想法呢?」

我的手停在半空,暫時無法擔任溝通的工具。

見我被他的話急凍了,他也垮下肩膀,看起來很傷感。

氣氛也在這一刻凝結了,他不說話我發愣,直到我把收到的訊息解好碼,才理順他的話外之音。

「是、媽媽?」給你壓力?我母親希望我能有個完整的家庭,有個溫柔扶持我的妻子,有群跟我一樣爭氣的孩子。她的觀念不認為遺傳疾病是種原罪,應該要避免生育。

我出聲問,范源進卻沒有望過來,我遲疑了下才靠過去,一到他伸手可及的范圍,就被他摟住腰往床上滾。

「不要這樣,先聽我說!」我的掙扎讓他吃了些苦頭,有的淤青過好多天才消:「看著我,聽我說!」

他制住我下頷,我忍住掰開的沖動,拳頭還是捏得緊緊的。

「我的dna是y,我是雄性。」他說得很慢,嘴唇綳得很緊,將我快掉了的助聽器塞好:「身體會出錯,有可能是胚胎時期受到母體環境給予的影響,也有可能是我自己分裂後發育出現異常,女性性徵沒有消失,就這樣留了下來。」

「……」

「你找個正常、家族沒有聾啞病史的女人,生下來的孩子會是健康的。」說到這里,向來硬氣的他眼眶都紅了,聲音有點哽咽:「我會一輩子在你左右,我發誓,你結婚後我還是你的左右手,我不會離開你,真的不會……」

我看他說,看得十分專注,看到都快斗雞眼了,他以為我沒聽懂,停了幾秒發現我沒反應,便又復述一遍。

「愛你,男……的,還,是……女的,都、沒有、關系。」我放開拳頭,用手語打斷他,口手並用的明我心志,忍著不揮拳揍醒這個鑽牛角尖的傻瓜。

我說愛你,那就是愛你,跟你是公的還是母的,都沒關系!

他看我比,看得眼底泛水氣。

我愛你整個人,整個靈魂,你當真不懂嗎?我捧住他的臉,親吻他的雙眼。

一並吸乾他忍著不外流的淚。

(三十三)

媽媽知道了?等他情緒稍平,我又去吻他的唇,然後問。

他也回吻我,邊啄邊回:「沒有。她什麽都不知道,只是看你倚重我,覺得可以從我這里下手。」

我不輕不重的,拍了下他了的左臉:「笨蛋。」

「我發現你罵人的時候,咬字特別順,特別清楚。」他總算笑了,壓力感正從他身上褪去。

葯,我不吃。老婆,我有了。孩子,可以從我家族里過繼,你想養幾個,我就去要幾個。

「……好。」他想了一會,又問:「一定要有血緣嗎?」

不用,你想要哪個孩子,我們就養哪個。

「嗯……啾---我家的志彥果然是個大好人。」嘴對嘴大大啾了一下,他轉頭下床把那些葯全扔進垃圾桶,然後shangg繼續啾我。

既然第三晚,我就明確表達拒絕接受<調整>的立場,那麽,我們又怎會在醫療中心待到第十天才走?

因為我性善心軟的愛人第一天就收到邀請,考慮了兩天決定留下來當幾天的白老鼠,不,研究對象。我竭力反對,卻不管用,只得退而求其次,要求全程陪同。

范源進深知我脾氣,原本不同意,卻拗不過我的苦苦哀求,只好隨我。

「你要保持客觀的心態,看見什麽都不可以生氣,不可以發飆,不可以搞破壞。」我愛人再三叮嚀我,我自然是先應下再說。

研究分心理與生理兩分面,不完全是同一批人馬,我看了幾天,倒是不見給我開葯的那個臭腳仙啊(注)。

(注:臭腳仙啊,草地大夫,意思相近於江湖郎中。)

大部份的測驗還算好,我可以從旁觀察這些人,揣測他們的心理活動,推算出他們對我愛人存有多少善意。可當我看見自己的愛人quanluo的躺在病床上,被一群外人圍觀他的下體,還有幾只戴著手套的毛毛手對那些原本只有我能碰的器官摸過來捅進去的,其中那幾個看熱鬧的還不停交頭接耳、你說我寫的詢問並討論外觀、長度、觸感……等等的,控制住自己的反應變成一件難事,因為我整個人不爽,不爽,超級的不爽!

「風度。劉先生,注意你的風度。」聽見我的手表在另一張病床的床尾欄桿敲出焦躁的旋律,我愛人轉頭提醒我,眼神帶著笑意。

哼,有人要緊他,在乎他,他當然笑得出來啦。當天的研究結束後,我臭著臉回到旅館,問他總共來八天了到底還要耗在這耗幾天,他居然摟著我笑呵呵的亂親一通,揉亂我頭發直誇我宇宙超級第一無敵的可愛,輕易的帶開了話題,不願正面回應我。

果然,我的預感宇宙超級第一無敵的准確,最後那兩天我也被我愛人說服,被帶進了剩余的研究里。

沒辦法,我跟范源進的互動太明顯了,不用特意去說,那群人每個都看出我跟他是心意相通的一對。

好不容易應付完這場災難,只剩最後的三天半,有國際駕照的范源進租車載我沿路看風景,玩到黃石公園再折返。

心結解開了,壓力解除了,那三天半我們有空就做,一嚐到野合的滋味我就停不下來,次數多到搾得我虛脫,回程在候機室在飛機上我只醒來吃一餐,其他時候我只顧著養眠造精,將身上的財物全都交付給我萬能的老婆看管。

回到台灣,回到我的崗位,回到日常生活,我不再與母親虛蛇委蛇,開始明確拒絕她每一回的安排。

媽媽,不要再給范特助壓力了,他只是我的員工,對我的影響力有限,你這樣為難他,小心他辭職。

媽媽,我不要結婚,不要孩子,原因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不是嗎?你不要一直造成我的困擾行不行?

一次兩次,五次十次,媽媽被我比劃的內容激得掉淚,數不出是第幾次,她總算正面比出她的心結。

媽媽知道,你從小就怪我把這種病傳給你,如果可以選擇,媽媽絕對不會把你生成聾子,你是媽媽最引以為傲的孩子啊,你明白嗎?

媽媽幫你找對象,只是希望我有天老了,死了,沒辦法照顧你了,你身邊還有人能陪伴你,愛著你,不讓你孤獨到老,死在哪個角落里都沒人知道,沒人給你收埋,沒人給你立牌位,逢年過節給你祭拜!

(三十四)

母親比到後來淚流滿面,卻聽不到什麽哭聲,她跟我一樣不愛咿咿呀呀地嚷嚷,她一直都是高貴賢慧有教養的劉夫人,是第二房的正室夫人,迄今仍是,假一賠十。

(作者忍不住要吐槽:喂劉先森你夠了喔,還賠十?外邊兩個就惱得不回家了,十個還氣不死你老娘!)

我已經有人陪,有人愛了,我多想這樣告知母親,可惜時機尚未成熟。

我抽起一張面紙,靠近她親自給她擦淚,等她自己將面紙接過了,我才繼續勸她:結婚不是買保險,不是萬無一失的買賣,結了就要互相負責,沒有感情基礎,兩人都會很辛苦的。

感情可以培養的,媽媽邊吸鼻子邊比劃,鼻水都要流進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