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2)

聽見 戰靖 6027 字 2021-02-25

(四十六)

「你怎麽搭上這條線的?」他不猜我炒什麽,顯然比較在意我夥同外人賺外路,竟然沒讓他事先知情。

不知是不是錯覺,看他定睛<研究>我的表情,我好像……<聞>到了一絲酸酸的焦味?

自從他當上我的特助,我倆就像哼哈二將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我確實沒啥獨處的時間。不過,一個人若有心在牆上挖洞,就算一天只能挖五分鍾,連續挖個三冬五冬不放棄,就是那牆厚得賽過萬里長城,還是得穿。

【傍晚去散步,你如果要煮飯,沒跟來,我就會去葛大哥的那家種苗店坐一下。】我寫出一半的事實,沒寫是我主動去勾這條線的。歡力苗圃的老板姓葛,他的店面加盟在全省最大農葯集團下,就開在我倆之前住處的附近。

「……所以,你跟著他老婆炒美股,炒期貨?」我都認識這一號人物了,我愛人焉能不知?葛大哥的妻子是梅開二度、從美國嫁回台灣來的,會抽菸會喝酒,會騎馬會開車,還很愛玩美國的股票與期貨。

我咳了咳,有些忐忑的摸了摸助聽器。

「連續七季,都是盈余。看起來,她還挺厲害的。」口氣很平,很平,這代表我愛人的心里不太平。

【不是只有炒股,我還買了其他的……】我健筆如飛,刷刷刷地寫下我國際帳戶里的四筆基金,那時台灣還不流行什麽美債、美金、英鎊、泛太平洋、金磚四國……等等諸如此類的基金投資,可是在歐美,早已盛行多年。

「……辭職前,你本來打算把國內的訂單,給葛大哥幾成?」

好犀利喔,不愧被叫做地下總經理,我只給三根手指頭挺起半秒鍾的時間,旋即縮起爪子放在他的膝蓋上,大展狗腿模式的給他按按捏捏。

「劉志彥,我跟你在一起,並非我愛慕虛榮,貪圖榮華富貴。我為你家的產業盡心盡力,只是想讓你盡快能拿到你該得的。」

我點頭如搗蒜,趕忙翻出那副受教又感動的表情戴上臉。

「你老實說,你為什麽要這麽做?」要侵蝕自家產業的根基?

「因-為-你。」

他眉峰一聳:「原來,我是你的絆腳石?」

我舉手做發誓狀,搖頭如波浪鼓。

「你沒這樣想,怎會這麽做?」

【我看你這樣,心累。】老婆又開始心疼我那些沒有到手的股份了,將臉湊過去,嘴對嘴啾了下安慰他,再低下頭繼續寫。

【你跟我都是簡單就能過日子的人,花不了很多錢,只要錢夠用,能一直在一起,做什麽都齊心協力,我就覺得很幸福。】

他沒以言語回應我,只是一眨眼,他眼里的嚴肅便消失一大半。

「你別把話說早了,東東要是讀到留洋,攻到博士,你就准備把棺材本都給掏出來栽培他吧。」

這有什麽問題?老婆不再追究,我也笑開了,摟住他將臉貼在他胸前一陣亂蹭,我是真的真的覺得自己超級幸福的。

可惜天不從人願,偏偏我愛人就是個爛好人,偏要賣我大哥的面子,偏要幫他接下那個爛攤子!

回絕他!我比得很用力,感覺自己的胸口燃著一團火,鼻腔就是煙囪,正在冒煙!

本來我想剩下的幾十年,我每天都要當個傻笑過日子的人,不想再讓負面的情緒進駐我的生活。可是,他偏偏,偏偏就是答應了!

「孩子是無辜的。」他抱著才出生不滿三天的小男嬰,喂奶的手勢很老練,望向我的眼神很堅持。

「志彥,他就跟你姓劉了。你覺得,我們給他取什麽樣的名字,比較好叫?」

(四十七)

叫什麽?雜種要嫌難聽,那就叫多情種還是濫情種如何?我聽見自己頻頻冷哼,手上比劃的動作就像電視上的劍客拋出信紙,轉瞬間手揮劍舞,削出漫天飛雪!

「不要胡說,都當爸的人了,別老是孩子氣。」見我憤慨至斯,我的傻愛人倒是笑了:「孩子能不能教好,天生的秉性只占五分。你跟我在一起,一直都很忠誠,難道你身上流的就不是劉家的血統?你還不允許這孩子有成為痴情種的機率了?」

我不看范源進,就顧著瞪住努力xishun的小東西,盤算著該把郵票貼在他臉上的哪部位,然後將他塞郵筒,寄給量狹善妒的大嫂料理,不,處理。

「就算是親生的,我們也保證不了他的、品、質。」最後那兩字刻意給了重音做強調,含著深濃的戲謔:「我們試試看,從小就以身作則的教育他,讓他習慣以我們的觀念來處理事情,好不好?」

好跟不好都讓你說了,我還能說啥?仰起頭,嘆口氣,我明白我貧瘠的生活除了范源進,早已一無所有,只能忍住潸然落淚的沖動歸順他,將未來的吉凶交給上天去決斷。

次子劉尚誠五歲的時候,生母攜新婚夫婿來訪,我才知道尚誠是我愛人主動找上她,助她脫離黑道的控制,請她生下來送給我們養的,生父確實是我那不成氣候、貪杯又性好漁色的大哥。

她因年幼被騙,誤墮風塵,在未婚媽媽中途之家認識了當前的夫婿。雛妓與社工,國中肄業對大學畢業,欠債貧戶對書香世家,她與他跨越多重的障礙,經過多年的爭取與抗爭,終於能夠修成正果……

雖是交淺言深,那天,連我都難免染上這對夫妻的喜悅之情,笑容多到次子當餐膽敢留飯在碗里,不扒乾凈還耍賴。結果嘛,哼哼,自然是客人走了,他就知道了,要不是他乾爹搶走那只不求人(抓背的竹撓),我肯定給他好好抓頓癢,抓到他痛哭流涕的討饒!

長子范東振跟次子劉尚誠差三歲,上學後我倆都沒有特別督促,成績倒都不錯,就比小學六年每回月考都拿第一名的我差了些。

西元二零零零年五月,我倆收養了最後一個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兒---兩歲半的高敏敏。

她是原住民,泰雅族,雙親俱在前一年的九二一南投大地震喪生。我愛人先在電視里看見她,後又在孤兒院遇見她,直覺她跟他有緣,便循法規申請了領養手續。

邁入二十一世紀,台灣的產業版塊大洗牌,在政府刻意做多的幫扶下,台灣的高科技產業變得舉世聞名,我也在這些上市上櫃公司的股票里挑肥揀瘦的試過幾回身手,雖然學會上網後透過網路認識幾個炒股高手,到目前算起來還是賠了幾百萬,要不是賺夠養老本的基金在二零零九年的年中,我提現七成出來的時機還算及時,我也不可能還有兩千多萬的新台幣能穩穩妥妥的放在定存里。

我打下的江山在女博士被大哥的色色手摸得氣走後,差點給那兩個多情種給坐崩了。我跟歡力的老板再找其他碾米廠合作,申請出新的商標,劉家的販米生意無論國內外,陸續在兩年間被我搶走了五六成。

新商標運行第四年,祖父卧床不起,不能再帶著祖母偷偷跟我約在外面見面了。我與愛人帶著孩子們在上班時間去醫院探望他,祖母跟母親也在病房里,三個長輩這時對我愛人和顏悅色還談不上,但至少沒有我當初憤而離職時對他的種種不友善了。

母親回劉家,一是被我氣的,一是因為祖母。那時勉為其難的回歸主母的位置,後來也多虧有她,據說大哥大嫂鬧離婚的期間拖得很長,各種不堪的場面幾乎都出現過,沒有祖母的庇蔭與照顧,那兩個天可憐見的孩子大概會比雙親更早崩潰,誤入歧途。

祖父過世了,我在母親的力挺之下,攜家帶眷的回去奔喪。當我不顧旁人的眼光,給我愛人也拿了一套孫子輩的麻衣孝服幫他穿戴,回頭又拿曾孫輩的給兩個兒子穿(那時還沒有小女兒),我看見我愛人的眼里淚光閃閃,顯得比我更激動。

來,我招手要兒子站到我倆身後,示意他們跟著跪拜,當師公阿做法事的聲音一響起,我一手舉香一手牽住我愛人,雙膝齊平的跪下去。

哭爺爺,我用嘴型提醒他,交握的手給他不得不叫的壓力,害他不得不真的淚奔成兩行。

法事冗長,所幸這時是深秋,不悶熱,身後兩個兒子身強體壯,哭聲洪亮,再加上孝女白琴的音效,我戴著助聽器的左耳道被這些噪音的震動給震得發麻生痛。

我眼里泛淚,心里卻是喜悅的,就跟我當年與范源進齊跪我岳丈的心情如出一轍。

往後許多年,我奉養了祖母與我的雙親,逐一送兩邊的直系長輩進醫院,進棺材,進焚化爐,進靈骨塔。

把我母親送走時,已是最後一個,我也坐六望七的年紀了。三個孩子跟他們的妻兒丈夫被我遣回家休息,我與我愛人並肩站在火葬場的外頭,望著爐子,感覺站了很久,很久,我才轉頭看他,伸手握了下他的手,待他也轉頭望向我,我才放開他,慎重的邊說,邊比。

「謝-謝-你。這-輩-子,多-虧,有-你。」

他沒接話,只是伸手為我除下麻衣孝服,拿到收集的廢棄桶前掀開桶蓋,扔進去。

「找個地方坐吧。」他對我說:「等時間快到了,再過來。」

我點頭,等時間到了,不管是他的,還是我的,無論天涯海角,碧落黃泉,我都跟他走。

有他的地方,我才有歸屬感。

有他的地方,我才有一個家。

他,范源進,就是我,劉志彥,今生的歸依。

今生的終點。

【正文。終】

番外二:歸宿(劉尚誠視角)

(一)

我總算能回老家過年了,讓爸消氣的大功臣,是愛人上個周末在醫院為我誕下的長子。

乾爹在fabsp; book看見我愛人po上的嬰兒照,馬上打我手機要我帶她回爸家坐月子,順便探看我的長女淳若。

當初鬧離婚,是因為前妻很強勢,很自我,跟我家人始終不合拍,越處越煎熬。協商一開,她就先要走了淳若的監護權;臨了要再婚了,沒有通知我又把乾爹約在外頭,將淳若塞回來托他養育。

這輩子除了乾爹,我誰都不欠,他開口要我辦的事就算要我半條命,我也會聽從。我不怨我的命,我只感謝上天給我一個養我、愛我、疼我、護我,遠勝給我生命那兩人的乾爹。

所以,一辦好出院手續,將車駛離醫院,我沒有先回我倆的小愛巢的打算,車頭一調直直往近百里外的老家的方向趕回去,就為了乾爹說他燉了好一大鍋香菇雞湯,用電鍋溫著端出廳堂,還准備了兩副碗筷,正等著我倆回去喝。

隨後,當我跪在爸面前,不閃不避的任他使家法揮向我肩背,我的眼睛還在留意著我愛人的反應,就怕她跟上回一樣掙開乾爹的懷抱,跑過來抱住我替我挨棍子。

「爸爸,別打了,別打了,求求你別打了……」愛人哭得肝腸寸斷,這對剛生育過的婦人家是大忌。

【敏敏,會沒事的,讓爸打幾下消消火,一切都會過去,會好的。】她大概太久沒再見爸修理我的慘況了,忘了爸有多嚇人,一慌就將我剛在車上交待過她的事情全都給忘啦。

爸打人的動作一向誇張,模樣也很唬人,面目猙獰若羅剎,手上青筋畢露,藤條與皮肉激盪出的聲響通常也比較響亮,其實對生命絕無危害,就是皮肉受疼,忍一忍也就過去了,真沒什麽好擔心的。

「志彥,適可而止!」乾爹大吼一聲,對孩子們的管教扮演慈父角色的他通常不會中途干預嚴父角色的爸,除非他覺得太過了。

他出聲這時,我心里已經數到了四十幾,等會兒我愛人要給我上葯,衣服一撩起來,肯定整個背會布滿橫錯交縱的紅紫淤痕。

一想到敏敏又要次次幫我上葯、次次為我哭,一如我從小到大、領過無數次原因記不得的大小處罰後,她千篇一律的反應,我的眼睛忍不住開始微微脹熱,發起酸意。

爸手上不見停,力氣下得更大,捱到第五十下,粗如兒臂的老藤條總算不再落在身上。

一張寫滿字的紙落到我眼前來,就著雙手撐地、俯首立跪的姿勢,我默默地逐字細讀。

才讀了個開頭,一個陰影遮住我的光線,慈祥的乾爹跟我面對面的跪著,將他搶來的老藤條另一端,揮向自己的背。

「爹地!」我意會過來他在想什麽,心里狠狠一慟,連忙傾身去搶藤條。

「這兩個孩子,都是我做主抱回來養的。如果他們有錯,那就是我的錯,是我將阿誠跟敏敏拉在一起過日子,是我幫他們辦離婚住到一起,是我要他們回來坐月子的。如果你非要罰誰,才能讓你心里覺得痛快,那麽,最應該領你這頓打的不是阿誠,而是我!」

乾爹用僅剩的那手先後推開爸跟我,敏敏一手壓在受到驚嚇的淳若背上,一手抱著我的長子,母子三個摟成一團,正在嚶嚶哭泣。

(二)

從年輕拼到老,從祖上的米攪阿到自己的米廠,久居高位的爸懂說話,卻連自家人都罕聞他出聲,顧盼之間、威嚴自生,深具領袖風范,就連這時也不例外。

只見他站到乾爹肩後,凌空抓住老藤條,乾爹抽不出便側過臉跟他對瞪,以眼神要他走開,他瞪回去,不出十秒,乾爹果然瞪不贏他的先松手。

沒跟乾爹繼續瞪來瞪去,爸又朝我走近了兩步,以藤條點點我面前的紙,示意我繼續讀。

「阿誠,不能答應。」乾爹的眼若能噴火,我膝前這張紙恐怕已經燒成灰燼了:「你爸寫的這些,都是氣話。」

我沒回話,只是點頭,因為我不想傷乾爹的心。

我不能在這個時候說出我的真心話,說我根本不想姓劉,寧願姓范,甚至跟敏敏姓高,都不想跟姓劉的這一家子再有干系。

雖然這些話,我之前就曾說過許多回。

男人都是當了父親之後,才開始學著怎樣當人爸爸的。不能回家的這兩年,敏敏多次引導我站在為人父的角度去思考,重新檢視自己是否盡全了為人子的本份。我越是想,越後悔,悔恨之前頂過乾爹的每句話。

有一次,夜深了,敏敏避開我一個人躲在陽台邊晾衣服邊哭,就因為乾爹快生日了,爸還生我倆的氣,她不能回去給他祝壽。我單膝跪在蹲著的她跟前,當她的面發誓,如果能夠再回家我絕對會好好孝順乾爹,不再讓他氣魯。

查埔仔說話算話。就算敏敏現在不在這間屋子里,我也一樣會說到做到,絕不食言。

「你,出-去。」看我應和乾爹的話,爸終於被激得忍不住,開口說話了,「麥、擱、返、來!」(別再回來)

「嗯系攏講啊嗎?哩幼擱底累番癲啥?」(不是都說了嗎?你又在無理取鬧些什麽?)

乾爹又吼爸了,一天里連續兩次,都比得上月全蝕的罕見了。

我瞄了眼敏敏,看她腫著眼抽咽著,一手給淳若揩眼淚、一手搖著兒子輕聲哄,自己鼻水雙管流都沒手去擦。我忍住喊她去一旁坐著的沖動,垂下眼繼續看爸給我的絕情書,心想高敏敏就算再狼狽,她在我心中永遠都是這世上最美麗、最讓我心動的女性。

爸也是覺得委屈的吧?被乾爸爹連兩吼,他氣得扔開藤條,轉身往屋外疾行,重重甩上廳門,一下子就走得不見人影了。

「爹地!爸他、他就這樣出去了,不知道……」有沒有帶錢?敏敏的未竟之語,我跟乾爹都明白。

「你們別管,都去吃飯。」乾爹撐住地面,變換姿勢站起來的速度有些遲緩,我蹲起來想扶他一把、卻被他婉拒。

「爹地,我跟你去找爸吧?」我也站起來,隨手將那張紙折起來放牛仔褲的後袋,看乾爹揉了好幾下膝蓋才能打直腿,我再次意識到當年那個又抱又背、能把三個孩子都攬在身上的強壯老爹真的老了,膝關節受不住猛然一跪帶來的傷害了。

乾爹先是擺擺手,看著我這張據說跟爸年輕時頗為相似的臉看了好一會兒,才又點點頭。

「好,你跟我去找。敏敏給淳若喂完飯,不要忘記給她吃感冒葯,葯袋就擺在左邊的玻璃櫥里,上面有服葯說明。」

敏敏應了好,乾爹便領我出了家門,不做遲疑地往海邊的方向速速行進,下頷綳緊的面容,有著七、八分的篤定。

(三)

老家離最近的海灘約是四、五公里遠,農歷年近,寒流頻頻,海風自然潮得凍骨。我把敏敏叮嚀我穿上的羽絨外套拉上拉鏈、扣起領扣,默默走在乾爹的身後。

「你,很久沒去這邊的海邊了吧?」走了一陣子,乾爹似乎平靜多了,注意力也能分給我一些。

我點點頭,又想起他走我前頭,這才出聲:「嗯,有幾年了。」

「你爸沒有我,走不遠。敏敏還小的時候,常常頭燒耳熱,他要獨自帶你跟你哥出門走走,十有**都是來這。」

雖然乾爹說的不是問句,我倒是知道他的意思,接他話尾的又嗯了聲。

「你爸有時想起你,就會一個人走到海邊,沿著防波堤走到溪口(大型溪流入海處,堤防會斷開),再走回來。」

溪口到家里,來回有將近十五公里的距離。我忍住回家騎車或開車來追的提議,隨乾爹的視線抬眼四顧,整條路觸目所及處除了稻田與幾戶零星的住家,只有我跟乾爹兩個行人。

爸喜歡這樣健行,溪口往返,小時候的我可沒少走過。大哥跟我有回新年收到的禮物,就是計步器,是乾爹初二帶全家回南投阿婆家,小阿姨連著壓歲錢一起給的(范源進的小妹)。

還記得那年的第一次健行是周日,好像剛好是元宵節當天,那天下午我們兄弟倆特意把計步器綁上腿,一路上留意著自己的步距。回來後我倆各以自己平時的步距下去算,得出的距離相差不多,所以我不僅記得單程的距離,還記得那晚我特別特別的餓,乾爹煮的咸湯圓特別特別的好吃。

讀大學時離開家,在外四年,除了回家,我再沒吃過能比得上乾爹煮的家常料理。跟敏敏出去共築愛巢,吃到敏敏那肖似乾爹的廚藝,我才體會到菜要好吃不是只要料好實在湯頭好就好,掌廚的人佐出的愛心,也會讓吃菜的人感受到里蘊的用心……

「……你的獎狀,獎牌,獎盃。每一張,每一面,每一座,你爸都收得好好的。」越近海邊,風就越大,乾爹的頭發被拂得亂七八糟,沒有補染的銀白發根,根根畢現。

爸雖然比乾爹小幾歲,可也快六十了。他的白發,說不定也有乾爹這麽多了。

「我知道,你不喜歡聽我羅嗦。可是我不說,你爸也不懂得說,你們父子倆的誤會,只會越來越深。」乾爹應該是嘆氣了,只是呼得短,吁得淺,一出口就被風給卷走了。

「……爹地,我知道你的苦心;不過,就算我,真的跟劉家斷絕關系,我也還是你的兒子。」

我還是沒能管住自己的嘴。乾爹聽我這麽一說,不走了,轉過身來站在原處,綳起臉來定定望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