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部分(1 / 2)

離異的人 未知 6540 字 2021-02-25

功能 和功能!框中走下來:「你這會兒正在干什么?」他的聲音好像從門縫外邊虛而不實地傳進來。寂旖凝視著卧房的門扇,門沒開。她努力地諦聽門後是否有呼吸聲,諦聽靜止不動的時間。「我正在坐著。」她腦子里回答。「坐著在干什么?」「在想問題。」「什么問題呢?」「我正在想我和你這會兒對話之前在想什么問題這個問題。」「你想出來了嗎?」他的聲音與形體漸漸清晰起來,他的輪廓從長廊拐角處輕飄飄折過來,然後他便在地毯上來來回回走動。寂旖的目光追隨著淡棕色半舊地毯上那花瓣一般的鞋跟印痕,她的頭隨著那沙沙的沒有腳足的腳步聲轉動,從房間的里側擺動到光禿禿的窗欞那邊。「沒有風,樹就是死的。沒有天,就看不見樹。」他的聲音窸窸率率。「你說什么?」寂旖在腦中說。「我說你應該到戶外去。有病的樹應該沐浴在陽光中。」「出去干什么呢?」「比如騎自行車,或者清洗自行車。」「我沒有自行車。」他站在窗欞前向樓下俯視:一輛火紅的山地車正在樓下草坪上翩躚欲飛。「『綠叢里的紅嘴鳥』,我給它起的名字。」他說,「它屬於你了。我馬上就要離開這個城市了。」「我對自行車極端挑剔,像我選擇男人一樣。」寂旖說。「『紅嘴鳥』可是輛好車。」「只是與選擇男人正好相反,我喜歡破自行車。」「為什么?」「可以免去清洗車子之苦。我把它隨便丟在哪兒都放心。」「臟了,總要清洗的。」「那不一定。車子臟了,我就等著下一場雨,把車子淹沒在如煙似雲的水幕中,然後它就會潔凈如初。」他哈哈大笑起來,整個房間及走廊都被他的笑聲震顫得綻滿大朵大朵的玉蘭花,芳香四散。隨著他徹響的笑聲,他人影忽悠一下就不見了。寂旖的嘴角掛著微笑。她溫暖而濕潤的舌頭在嘴唇四周輕柔地環舔一圈,仿佛那嘴唇沾滿記憶。樓下,林立的樹木與茵茵草叢之間,果然正有一輛火紅的山地車。它的主人——一位陌生的年輕男子正騙腿而上,搖搖晃晃騎上車,駛向遠處凝固的景物和陽光的麥黃色之中。寂旖從窗前折回身,回到沙發里。房間靜寂了一會兒,那人又從卧房外邊走進來,手里提著環球牌強力噴s殺蟲劑。「你要是再不出去,我可要往房間里噴葯水了。」他說。「你最好別碰那玩藝兒,我寧可與蟑螂同居一室。」「你是說,你喜歡與蟑螂一起睡覺,與它同床共枕?」「不。」寂旖微微發笑,「我喜歡獨自睡覺。如果非要與什么同榻而眠的話,我選擇狗,或者男人。」「你的話使我想起『華人與狗』所含的意味。」「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知道的。」「那么,男人?我——不是和你在一起嗎?」「你嘛,不是男人。」寂旖的聲調有些含糊。「那么,我是女人?」「不。你也不是女人。」「那我是什么呢?」寂旖想了想,說:「你是我的魂!」她對自己的回答感到滿意,繼續說:「你和我的心在一起,而睡覺是不需要心的。」寂旖說罷,從沙發里站起身子。她在房間里走了幾個來回,把剛才忽然綻滿居室、門廳與走廊的玉蘭花,大朵大朵攬在懷里,幽幽香氣從她的胸口鑽入她的身體,她感到自己的舌尖上沾滿玉蘭花的芬芳。她走向自己的床邊。一個懷抱鮮花的女人,一個將往事鎖閉於心的女人,一個青藍之中透出鈷色的腦血管里永遠涌動著懷舊情調的冥思默想的女人,慢慢仰躺下去,她的臉被窗戶外邊陽台欄桿及一根晾衣服的麻繩遮擋的y涼,搖晃得有些模糊不清,且神秘莫測。&nbsp&nbsp&nbsp&nbsp

與假想心愛者在禁中守望(3)

「性,從來不是我的問題。」寂旖說。那人長長闊闊的青灰色風衣隨著他的身體搖擺過來,如一只溫情而肢體涼爽的鯨魚在她的身邊浮游。他的影子漸漸擴展,擋住了戶外稀稀落落的幾株黑樹枝椏以及遠處蒼涼非凡的景觀。那是被釉料塗染成和諧狀的荒謬世界。他終於佇立床邊,纖美的手指仍然舉著剛才那只環球牌強力噴s殺蟲劑。「那么,你到底要什么呢?」那張嘴柔和地說。門廳的鋼琴似乎是自動響起,奏出那段熟悉的單音旋律。推開灰色窗戶,我不能不想哭泣,把我帶走,要不把我埋葬……寂旖側過身子專注諦聽,懷中的鮮花滾落到一邊的床榻上。請為我打開這扇門吧我含淚敲著的門,時光流逝了而我依然在這里……那無可奈何的憂傷調子,從一個不明確的模糊地方悠悠傳來,聲音的質地顯得焦黃、陳舊且易碎,恍若隔世。仿佛是遙遠的中世紀或中國封建王朝時期,某一位年輕婦人充滿古典情感的清寂哀婉之音。而此刻今日的窗子外邊,已是炸彈一樣的重金屬搖滾和一聲聲變得聲嘶力竭的嚎叫。所有的心臟只能包上一層硬殼,才能抵御這刺裂耳膜的重金屬節奏,才能聽見自己的語聲。耳膜如一片片破碎的鼓面,綻裂的薄片散落一地。一切都消失了,再沒有了任何聲音,世界仿佛死去。「那么,你到底要什么呢?」依然是那張嘴重復說。寂旖拉過佇立床邊的那人的手。我要什么呢?那人舉起手中的噴霧劑,像沖鋒槍那樣,沿著床榻四周掃s一圈。「好了,你首先不能和蟑螂同寢共眠。」他的眼睛——寂旖書桌上木台燈旁邊相片中的那一雙黑大、空d而憂心忡忡的眼睛,凝視著她。然後,他的輪廓漸漸被一團青灰色霧氣所模糊,漸漸地遠遠遁去。最後,凝固成那幅相片。在寂旖的冥想中,首先是他的看不見腳足的腳步聲,穿越搖搖晃晃、靜寂無聲的走廊,穿越一片墳土已埋沒半腰的人群和故鄉,穿越一片樹木、一排房頂參差的磚紅色屋舍和一截象征某種自由的海關出口甬道,走到那個零經度的異鄉的廣場上,那個有著半圓形圍欄桿的畫廊里,最後,走進寂旖書桌上的那一張相片上去。這相片是他離開寂旖後,離開這座玉蘭花幽芳四散、然而轉瞬之間即可枯萎的房屋之後,在異鄉,遙遙遠遠寄來給她留念的。那死者的窗戶敞開著,一條少年衣服上的布絲掛在半開的紗窗上,那布絲似乎不甘心生命的消失一般,從窗口傾身飄飛出去,隨著西樓角拐過來的小風,舞動在平台花園上空。就在那一天,少年死去的那個上午,寂旖從樓下踉踉蹌蹌重新返回頂樓自己的房間里去。在經過死者的窗口時,她發現平台花園對死人的事件寧靜如水,毫無驚愕之感。冰冷的石灰樓板從她的腳下鑽上來一種希奇古怪的聲音。接著,她便猛然看到了這個多年以來空d、荒蕪的平台,轉瞬之間業已變成了一座凄艷的花園世界,無數只曇花一現的花朵,如廣場上密集的人流,無聲地哀嚎,鮮亮地燃燒。平台依舊,卻已是景物殊然。這里儼然已是通往天堂的哨所和甬道。——這花園,這景觀,這時節,這歲月啊!其實,一切只在片息之間,卻已是歲月如梭。寂旖的步態有點紊亂,她咚咚咚一口氣跑上頂樓,樓窗外的城市隨著寂旖從環形樓梯望出去的視角的轉換,一片一片逐一滑落到她的腳下。她跑到自己的屋門前,緊倚著門,投落在木門上的她的影子,在她的呼吸中起伏不定。回廊里幽黯的燈光在光禿禿的牆壁之間孤寂地回旋。門終於被打開。寂旖抓起電話,她的瘦骨嶙峋的手指微微發顫。「我看見了,那孩子,一個少年,他跑掉了。」她喘息著。那張嘴——相片上的那一張嘴,在電話線的另一端關切地啟合。他說,「寂旖,你在說誰?誰跑掉了?」「一個少年。住在我家同一屋頂樓上的一個孩子。」「發生了什么,寂旖?那孩子從哪兒跑掉了?」她頓了頓,無以言對。停了一會兒,她低聲說:「從空曠的冷漠中。」兩邊沉默。電話仿佛中斷。隔了片刻,那一邊才又出了聲:「他若是活到你我這個年齡,就不會跑掉了。」他說。寂旖無聲。她一只手舉著話筒,另一只手捋了捋垂落到她空茫的大眼睛前的一綹頭發,然後把這只手繞過前胸,c在另一側腋下。她摟了摟自己,仿佛是替代電話線另一端的那只舉著話筒的手。在她的生命中,那手,是一把在喧囂又凄涼的都市中撥出溫婉之音的豎琴。「寂旖,你在聽嗎?」他問。「我在聽,」她的聲音很低,「……那少年比我有勇氣……」「你記住,我不高興你這么說。那不是勇氣,那是懦弱。我就是死了,也不會逃掉;我就是死了,也會拼命與消失進行戰斗。」他這樣說話的時候,她忽然感到整整一個清晨,自己那沉甸甸的頭終於倚靠在一個支撐點上——他的肩似床墊一樣柔軟。&nbsp&nbsp&nbsp&nbsp

與假想心愛者在禁中守望(4)

寂旖透過玻璃窗,望見戶外青灰的天空,上午的陽光在對面一排低矮瓦房的屋脊上轟隆隆回響,好似喪鍾齊鳴,響徹她的頭顱。她忽然覺得,她的頭顱就是她向觀眾報幕的那個橢圓形劇場,那個劇場就是這個橢圓形地球。寂旖坐在沙發里昏昏沉沉。已經接近中午了,白晃晃的光線從外邊探進她的房間,抹在她靜寂無聲的r白床單上。這只同她的混亂夢境做過無數場激烈戰斗的床榻,仿佛已經癱瘓,孤零零躺在房間的角隅。整個空盪盪的大樓就像一座城垛極高的死城。只有遠處脫落了綠葉的枯枝老樹發出窸窸率率的絮語聲,伴著午日寧和的小風在s動。寂旖起身,到廚房沖了一杯綠茶。暖瓶里帶著霧氣的開水,清脆地撞擊在茶杯里色澤清醇的板山毫峰的青葉片上,淡淡的綠意在水中彌散開放。這茶葉正是他留給她的。清爽而悅耳的水聲嗒嗒、嗒嗒響在茶杯中。這聲音似曾相識。她一邊端了杯子走回卧房,一邊無意識地思索那嗒嗒聲。忽然,她記憶起來,那是他的bp機呼叫聲。他在這個城市的時候,別在他身上的這個呼機曾經像無形的伴侶一樣跟隨著她,使他貼近她空盪的心。那是專為她而設的,她始終這樣以為。在她需要他的任何時候,通過呼機蟋蟀般的鳴叫,她隨時可以聽到他的聲音,無論他正在這個城市的哪個角落。接著,發生了一件很小卻使寂旖格外震驚的事——當她在心里默誦他的呼機號碼時,她發現自己已經記憶不起來那號碼了。怎么可能呢?他才離開一年時間。她搜索枯腸。那時候,這個號碼她曾爛熟於心,在任何困乏疲倦、漫不經心甚至在半睡半夢中,她都能把那一長串數字脫口而出、倒背如流。說出那串號碼就像把飯吃到嘴里一樣容易。盡管寂旖向來不善記憶數字。她打開抽屜,翻找那本舊電話簿。所謂「舊」,只是就時間而言,因為她並沒有一本新的電話簿。他離開這座城市後,電話似乎也隨之死去,那一截灰白色的電話線,如同被丟棄路邊的一段壞死的廢腸子。寂旖翻到那一頁,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名字上。代表他名字的那兩個漢字,在紙頁上動了動肩架,仿佛是替代這名字的主人向寂旖打招呼。寂旖開始默記他的那一長串呼機號碼,一遍一遍,直到她熟練如初。好像日新月異的時光重新回到一年前他還沒有離開這座城市的時候。她知道,這行為毫無意義,甚至愚蠢。他離開時,那呼機碼便已作廢,它或者成為一串毫無聲息的死去的數碼,或者流落到某一位新主人手里,擁有了新的記憶者和追隨者。她不管這些。她只是一遍一遍默誦那一長串代表著那個人的數碼。惟此,她才感到與他接近,感到正有什么東西填充著她日益發空的心。寂旖這時想起了他曾經說過的那一句話:我就是死了,也會與消失進行戰斗。她想,為了使他的消失不真正消失,我必須與自己戰斗。一種想說話的沖動占領了她。她知道,自己對這個世界已經說得太多,然而,她覺得自己已很久沒有說過話了。平時,她站在劇場舞台中央,面帶笑容,對台下成千上萬的人群說話時,嫻熟的台詞從她的化過妝的鮮亮紅潤的嘴唇里流溢出來,好像那就是她的心聲。這時節,只有傻瓜和天才才把台詞當成內心之聲,把舞台當成切身生活。然而,她只是一個平平常常的女子。寂旖一只手擎著茶杯,一只手撥響了電話。然後,她吃驚地發現自己竟對傳呼台叫了那人的號碼。她有些遲疑,想立刻放下話筒,停止這種荒唐行為。這時,話筒的另一端出了聲:「喂?」是那種柔軟而溫和的女人聲音。「哎,我……」「小姐,您找哪位?」「哎,我並不……」她一時語塞。但她並不想立刻就放下話筒,她拖延著,然後,說出了那人的名字。「對不起,我這里是星海鋼琴修理部,沒有您要找的這個人。」「我正是找修理鋼琴的人。」她莫名其妙地胡亂說著自己意想不到的話。「小姐,您的鋼琴有什么問題嗎?我們願為您服務。」「不,沒什么大問題。只是……」寂旖努力去想門廳里那架久已不動、塵灰密布的鋼琴,「只是需要調一調音,已經一年沒調過了,很多音已經走了調。」她為自己即興說出的理由感到滿意。那邊的電話表示,他們隨後就派人來,調琴這事很容易。寂旖留下自己的地址和電話號碼,便放下了話筒。寂旖和衣躺在床上,把頭疲倦地向後仰去,雙腳在床沿外邊空盪盪地懸著。這雙纖瘦而結實的腳,多少年來被她自己上滿了弦,它一直在被人們稱之為「上坡路」的路上吃力地行走,那足印像一枚枚靈魂的印章,踏在既繁鬧又凄涼的城市渴望著回聲。而此刻,她終於感到力不從心了,鞋窩里似乎被流逝的時光注滿了積沉下來的污水和沙土,沉甸甸的。地面已開始搖晃,她的年輕卻已年邁的雙足仍在攀爬。這時,她感到有點冷,漸漸地,她感覺不到自己的腳了,那雙腳仿佛已不再長在她的腿上,它們已經融化在空氣中,床沿處只有一雙黑色的鞋懸掛著,搖搖盪盪……&nbsp&nbsp&nbsp&nbsp

與假想心愛者在禁中守望(5)

……那是雙小斑馬似的黑跑鞋,紅色鞋帶如一縷鮮艷的草j撫在她的腳面……她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的家住在冰雪封死的山里,任何車子也無法深入進去。夜已經很深很濃了,黑得連塔松上的白雪全是黑的。她的目光在曠野上來來回回搜尋,但什么跡象都沒有,什么也看不見。她只穿著貼身的休閑服,風雪冰寒毫無遮攔地穿透她薄薄的肌膚,刺到她的骨頭里面去。她准備回到自己的住處。在她記憶中,她的家回廊長長闊闊,玫瑰色的燈光從一個隱蔽凹陷處幽黯地傳遞過來,如一束燦然的女人目光。她滑著雪,走過一片記憶中的青草地,前邊卻是另一片青草地。家,好像就在不遠的什么地方,但她不知它在哪兒。她不識路,不知怎么走才能回家。她四顧茫然,驚恐無措。正在這時,那個人——相片上的那個人,飛快地滑雪而來,能夠在這樣的渺無人煙的黑夜里遇到他,真是救了命。她懇請他帶她回家,他家不知怎么也住在山林里。於是,他們飛一樣牽著手滑行。兩邊山林的崖壁上全是凄厲的風聲和狼的嚎叫,茫夜一大片一大片從身邊風一般劃過。他們走到半途時,忽然他說:「寂旖,我只能帶你走到這兒,下邊的路我們得岔開走了,你家在那個方向,我家在這個方向。」他說話的時候,用他修長的手指清晰地指了兩個不同方向的小道。寂旖注意到他的無名指上戴了一枚亮晶晶的鑽石戒。她想,那肯定就是他妻子的眼睛。「太晚了,我妻子該生氣了。」他繼續說。她慌了,「懇求你別把我中途丟在這兒,我跟你一塊兒回家,或者你留下來陪我把夜晚度過去。我們在一起做什么都行,都隨你願意。」他說,「你可真傻。夜,又不只這一個。」她哭了,「我現在度不過去!明天太陽出來,我有整整一白天時間思考下一個夜晚的問題。可你現在不能離開我,把我擱在半途。」他說,「真的很抱歉,我不能留下來陪你,也不能帶你回我家。我妻子會生氣的。我必須得走了。」他一邊道歉,一邊松開她的手,向另一個方向滑去。四周全是野獸,紅紅綠綠許多狼的眼睛像流星一樣在空漠的黑夜里閃耀。一聲一聲狼嚎恐怖尖利,一聲一聲如針扎在她身上,格外嚇人。她開始失控,驚懼得要崩潰。為了抵御這種恐懼,她開始一聲一聲學狼叫,持續地叫,大聲地叫……模仿一只母狼……她想,只有這樣,真正的狼才不會吞噬她;只有這樣,它們才會以為她也是狼……寂旖的這一對付狼的靈活的舉動、經驗完全來自於人類而並非獸類,完全是她在人類關系中所摸索出來的「人狼共處」的防衛措施。……然後,場景變了,忽悠一下,眼前騰起一團青白色的煙霧,那團煙霧沾滿了她的整個視域,帶著她走到一面陡峭斜坡的終端。然後那團龐然大物中的輪廓便漸漸清晰出來——原來,這是一座雪白的大樓。隆隆的疾風遁去了,四際悄然,萬物俱寂。一小坡又一小坡連綿的綠草鮮花彎垂著腰肢向她致意,一派懶懶散散的祥和寧靜。她推開樓門,徑直上樓。她感到自己攀登在石階上的腳,似乎是踏在擴音器上,擴音器模糊地發出吱吱嘎嘎的交流聲。她定睛一看,原來那石階都是一排排堆起來的走不完的死人肋骨,吱吱嘎嘎聲就是它們發出的。那些肋骨,白天走在城市的街上,在陽光下構成一群一群活的人流;夜間或者任何一種可以隱身的場所,它們就會恢復它們的本來面目,變成一堆冷冰冰的白骨。沒有年齡,沒有性別,反正都是死人。她終於找到一個出口,樓道清寂幽長,房門個個緊閉。她前後尋望,記憶中像在電腦里按動pagedown鍵鈕一樣,一頁一頁翻過去,到底想不出這是什么地方。忽然,那個人,站在樓道的另一端向她招手,確切地說,是寂旖望見他的身影站在從樓道另一端的門框投s進來的一束光線中,向她頻頻招手。她的眼睛立刻充滿了淚水,興奮地奔過去,說,「你怎么在這兒?我們一年沒見了,你好嗎?」他平靜地微笑,「我很好。我在這兒工作。」他說。「噢。」她心里的驚懼慢慢踏實下來。一年了,他依然如故。他的右側嘴角和鼻翼處的那道溝痕,依然散發著滄桑的魅力。她無意間觸碰到他的一只手,她指尖上敏感的神經立刻感覺到他的手變得如枯死的老榆樹皮一般堅硬。他注意到她指尖的抖動,說,「在這種地方,手必須磨礪得像生鐵一樣又硬又冷;在這種地方,你必須長出這樣的雙手,才能活下去。」他的聲音使她心碎。「這是哪兒?」她問。他抖了抖衣袖,不動聲色。然後說,「太平間。」他說話的時候,身邊那一扇樓門哐當一聲關上了。接著,便響起了重重的敲門聲……寂旖一驚,清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汗水淋漓。房門依然被敲響。她定了定神,端起已經涼卻了的茶水喝了兩大口。果然是有人在敲門。寂旖趿上拖鞋,迷迷糊糊穿過黯淡的門廳。「找誰?」她問。&nbsp&nbsp&nbsp&nbsp

與假想心愛者在禁中守望(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