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部分(1 / 2)

陷阱 未知 6008 字 2021-02-25

為首的男人看來約有四五十歲,臉上有著該地區人標志性的絡腮胡子,一雙眼睛精光四s,端的不凡。他緊盯著蘭瑟,以當地話問候了蘭瑟──這是他們談話中我唯一能聽懂的一句──盡管用詞是客氣的,但我明顯感覺到他並非善意,或者至少是戒備的。

他們絕非朋友!

蘭瑟在騙我。

我在男人的目光下感覺到了巨大壓力,但蘭瑟卻仍是那般從容。他緩緩地說了兩句什麽,語氣自非對我的那種柔和,也非對阿坦的那般隨意,甚至不是他對那些死士的聲調,而是一種我沒聽過的威嚴和篤定。

對方的表情是平靜的,但眼中略略透出些不及掩飾的驚訝。他接連二三的以詢問的口氣說了些話,蘭瑟總是用很簡略的話語回應,不卑,不亢。

接下來,男人沈默了一會兒,似在考慮什麽。蘭瑟沒有催促,只是悠然的微笑著。

一兩分鍾後,男人回頭對自己的保鏢吩咐了幾句,一名保鏢飛奔離去。

這時的氣氛好像略有緩和,男人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他驚奇地看了我兩眼,又轉頭問了蘭瑟些問題。蘭瑟微笑作答,目光也在我的身上盤旋著。我從他的目光里讀不到任何情緒,我想他不是對我禁閉心扉,而是因為那個男人──他不想讓泄漏一絲一毫的心緒給他。

他不是要把我賣了吧?我忽地有種奇怪的想法,盡管我知道他絕不會那麽對我。但他們剛剛確實像在做買賣談判,而現在明顯是達成了雙方都滿意的結果。

我懷疑地看著這兩人。

「中國人?」那男人忽然以很標准的漢語問道。

「啊?是啊。」我嚇了一跳,看了看蘭瑟,他沒有什麽特別的指示,於是我照實回答。

「赤手空拳殺了只藏獒麽?」男人又問。

「用了軍刀。」我更正了一下。

「很了不起,他們都很難做到的。」男人回身指了指身後的幾人,說。

「客氣。」我敷衍道,把他們老婆放狗窩里你就知道能不能做到了,我心里想。

幾句話間,那名飛奔出去的保鏢已經回來,身後跟著一個背著醫箱的老頭。

不用介紹我也猜到他來做什麽了。

老人先將我安錯的關節拉脫,又再裝好。整個過程中蘭瑟雖然汗如雨下,但仍一聲不吭。我的拳頭握緊松開了無數次,也同樣汗如雨下。

接下來老人又拿出些葯膏葯粉和綳帶,我猜那是給我用的了。

這時一名下人模樣的女人來到大廳,大約是報告了什麽,蘭瑟便示意著我扶他──他的腿延誤的時間太長,又被我胡亂推拿,關節雖然復位,但要徹底恢復恐怕需要一兩個月──跟著那名女仆來到三樓的一間房前。

「我們住在這里。」蘭瑟對我說。

他們到底做了什麽交易?我躺在床上沈思,眼睛看著浴室的門──這會兒蘭瑟正在洗澡,而我在他之前已經洗好上了葯。

我可不會真的傻到當這兩個人是朋友!況且若是朋友,蘭瑟也不必山窮水盡了才迫不得已找他尋求幫助!不管是什麽交易,我確定對蘭瑟定時極為不利的。

浴室門顫動了一下,我翻身坐了起來,想他要是出來了我就過去接他。他脫衣服的時候我看到他的左腿紅腫得嚇人。

然而門並沒有拉開,想是他穿衣服時的氣流帶動了木門。

我靠在床頭,背上的傷口其實滿深的,只是我一直都沒精力,也沒心思處理。在剛剛包扎完畢,而我的神經又開始放松時才感覺到那里灼熱尖銳的痛楚。「這里的男人,身上沒有不帶傷疤的。這是男人的榮耀。」那時他笑了笑,低頭在我的臉頰上親了親,「歡歡,你是個真正的男人了。」他溫柔細致的撫摸著傷口的輪廓,「你能做到任何事。」他沉聲說——應該叫做宣布,「我以你為榮。」

與我的假想不同,他純粹是以男人對男人的方式。

因為蘭瑟的樣貌絕美,看似纖細,而且做a時又偏好b方,所以我常常會不自覺的當他是女人般看待——或者叫做女強人——但他不是。

他從無一點女子似的嬌柔作態,相反的,他強悍之極,從語言到行動,從思想到心胸無一不是男人中的極品。

很久以來我都一直對自己是否是個真正的同性戀而感到懷疑——或者是他太美了吧?天下無一個女人能超越他——然而這一刻我終於確定,我,真的,被一個男人吸引了——從他的外貌到思維,從內到外。無可辯駁。

浴室的門又翕動了一下,然後猛然被推開。

蘭瑟的頭發大概就隨意的擦了擦,略長的發稍還掛著水珠。白玉般的面上帶著浴後的紅暈,浴袍松垮垮的系著,他在我面前展示著一幅庸懶的生香活色的艷圖。

「蘭瑟……」我有點艱難地開口道。任誰也知道,我和他目前都不太適合做a,尤其是他,髖骨處發炎腫脹得那么厲害,抬腿都很困難。

蘭瑟不說話,把手杖扔掉,向我張開雙臂。

他的臉上帶著天下最美麗的微笑,豐潤的粉紅色雙唇在燈光下散發著無法抵擋的致命吸引力。

「蘭瑟……」我更艱難地說,一挺身跳下了床。我分明感覺到一起站起來的不光是我的雙腳。

我好像是記得醫生說我的手臂不可用力,咳,管他的!便是傷口迸裂永遠不好又能怎樣?!

多久沒吻過他?多久沒好好愛過他?

我聽得到他急促的呼吸,感覺到他炙熱的激情。我的手我的唇在他的身體上逡巡,整個人激動的似要爆炸。

「我愛你……我愛你,真的……哦,老天,我真他媽瘋了……」我含混地說,「我什么都不在乎了,蘭瑟。」

我就是愛他,一個同性,一個恐怖分子,又怎么樣?!

他的手輕輕地理順我的頭發,一下又一下,溫柔得我無法用言語表達……我沒法表達!

我抬頭看他的臉,情欲的嫣紅點染了他的雙頰,點漆雙眸晶瑩閃亮,似被一層薄薄的水霧覆蓋著,但卻不參雜一絲雜質的簡單而純潔。

「蘭瑟?」

我看著一顆透明的水珠兒從他的眼角滑進鬢發。

「蘭瑟?」我滿心的驚訝又有點害怕。

他不說話,摟著我的脖子仰起頭,把他的唇緊緊貼著我的。我輕輕的碰了碰他的唇,又輾轉到他的眼角,舔去那絲咸澀的水痕。

如果他不想說,那就不必說吧,此刻我們在一起。

溫暖的肌膚,炙熱的呼吸,搏動的心。

我輕抬他的大腿,沉醉情欲毫無防備的蘭瑟抱著我的胳膊驀地一緊。他很痛!

忽的,我如同被冰水從頭淋下,情欲消失殆盡。

他的手指在我的腿上滑動,撩起我剛剛平息的欲火。

「蘭瑟,別鬧了。」我抓緊他作亂的手。他能忘記適才忍痛咬破的唇我忘不了。

「歡歡……」他柔聲叫道。

「我說你別鬧了!」我深恐自己會被他誘惑著無法控制自己。他能做到的,我一點都不懷疑。「再鬧我把你綁起來!」

他安靜了一會兒,又以頭發輕輕摩擦我的頸項,撩撥得我心中癢癢的卻無處抓撓。

「喂!」我翻身坐起來,兩手按住他的胳膊,「出了什么事?」我伏在他耳邊問。他的無度是否可以看作一種戀戀不舍?我越想越心驚。我說過有火坑我不在乎兩人一起跳,我不怕死,只怕離別。

他靜靜地合目而卧,任時間一分一秒的流走。在我等得快不耐煩時,他才開口道:「他不是我朋友。」

「那么?」

「他是個買賣人。」

「買什么賣什么?」我的心一緊。

「品種挺多,比如食品,比如服裝,比如軍火,比如……人體器官……」

「你賣了什么?!」我抓緊了他的雙肩,把他從床上揪起來喝問道。我們現在身無長物,除了自己還有什么!

「8千美金,一個腎……價格算很高了。」他淡淡地說,「我有兩個腎,都能正常運作,可是人只要有一個就足夠了。」

「……」

我心里作過許多假設,他以他們組織的名號恐嚇,或者以情報作交換,然而依照他的口風即便是死也不會泄漏組織半點秘密。那么……我甚至想到了皮r交易,只是我確實從未想到過他會販賣自己的腎!

求助無源,行動困難。到了這般田地,他的身份,他的身手統統作廢。他只是個普通人,他有的也僅僅是一個不甚健康的身體。想要送我離開,不賣自己他還能賣什么?!

我呆呆地看著他,他也終於不再躲避我的目光,也同樣定定的看著我,目光溫暖而坦然。

終於能夠坦然面對著你,能夠彌補我帶來的傷害。我很快樂。他的神情這么說。

不能再看!我絕對不能再看!

我不會讓他看到我的淚。

我熄滅了床頭燈。蘭瑟一早就仔細檢查過了整個房間。這里沒攝像頭,沒竊聽器,於是他拉上了窗簾,以確保我們不會處在監視中。窗簾很厚重,所以房內一絲月光也無。

「一個腎,八千美金,是么?」我在黑暗中微笑著問,一顆同樣咸澀的水珠從眼角滑到嘴邊,我也有兩個腎,而且全部運作正常,失去一個,我也死不了。「用這八千元,我們可以做什么?」

「離開。」他簡潔地說。

「好吧,那就讓我們離開這個鬼地方。」我向下退了退,微微抬起他的臀。他的左腿仍然炙熱得燙人。我緩緩地從他的膝蓋一路親吻到腿根,用唇舌愛撫著他傷痛的地方,一寸一寸。

蘭瑟,你知道么?我真的愛你。我愛你。

然後,我的唇落在他的下t,耳中聽到他似喟似嘆的申吟。

第九章

我們有三天的時間,手術摘取腎然後在空遞給急需的買家都是需要時間准備的。而他們需要准備三天。

如果他們慢些,手術就可以晚些。我的思路是這樣的。

如果手術晚些,那離開就不得不晚些,蘭瑟是這么想的。他的想法有理,既然逃不過這一刀,不如早完早利索。

蘭瑟喜歡穿著我的襯衫散步。實際上我們兩個被軟禁了,我們的活動范圍不能超過那扇鐵柵欄門。這里的人都知道我們隸屬於什么組織,所以不管我們是不是貨物,他們都保持著高度的警惕——還有點畏懼。蘭瑟曾經跟那個賣買人說過自己隸屬於什么組織——否則我們根本不可能被允許進入這幢別墅;就算進來,開口指出那家伙就是個黑道頭子販賣人體器官的時候也會當場被干掉;當然,也不可能得到八千美元這樣優惠的價格——但他沒表明過自己的身份。他的身份必定是極為特別的——這我可以猜到。這是蘭瑟最精明謹慎的地方,他知道對一個唯利是圖的商人來講,錢比命要吸引人的多。

今天早上他定是又穿著我的襯衫出去了,襯衫上還沾著兩根狗毛——就是我說死也不想接近的那頭藏獒的黑毛。啊~啊嚏!該死,又打了一個噴嚏!我對藏獒已經有了心理障礙了。

「蘭瑟!」

我對著浴室大叫道,浴室的門是敞開的,我其實不必叫這么大聲。

「什么?」他拄著拐杖,穿著濕答答的浴袍一拐一拐地走出來,笑得那么無辜。這一刻的他看來就如同街頭的一個普通少年。我到了嘴邊兒的話生生卡在哪里,人也愣住了。

在這幾天中,他仿佛寫下了肩頭的千斤重擔一般,恢復了少年人的跳脫精靈,或許對他來講,一切都已注定。

但時時的,我卻總有一種莫名的心碎感覺——他似乎在揮霍他所剩無幾的時間,拼命的要抓住些從來不曾享受過的東西,不曾做過的事情,不曾出有過的神情。

他要面對的似乎是我不知道的局面,不只是腎,不只是分別。

不要,不要讓他受到傷害。

我沒有信仰,我只相信自己。他身上的所有苦難,我願一力承擔。

「什么?」他一路滴著水,像個水車似的來到床前,再次問道。

「嗯?哦!」我被他驚醒,甩了一下頭,「我跟你說過了吧!我不反對你穿我的衣服,但是絕對不要穿著我的衣服跟那只傻狗玩!還有那個受過訓練的傻狗難搞定的,到時候你跑都跑不了!」我怒斥道。

「它喜歡我。」他仰躺到床上,不服氣地說,隨後又低聲道:「三天之內它會自己觀察陌生人而不會胡亂出擊的。它是專業的。」

我的心中一動。他是有計劃的!他在計劃什么?以我們現在的處境,他還能做什么?!

「老實說,」我的眼珠兒轉了轉,悄悄抓住了被子的兩角,忽地以迅雷不急掩耳的動作把他兜頭罩起來,然後縱身撲過去壓住他的上身,「你還有什么瞞著我?」我把被子一角掀開,盤問道。

他笑嘻嘻的,不說話。這笑容稀奇古怪,讓我心中疑雲暗生。

「不說?叫你不說……哇~~~~~~~~~」我還未采取什么懲罰措施,只覺背後涼冰冰的,我一閃身,回頭只見蘭瑟不知何時伸出被子的手正握著那根拐杖在我身上亂畫。

在這當口,蘭瑟早就翻身從被下脫了出去。

一張大床被我倆折磨得慘不忍睹。

我待要撲過去抓他,忽然頓住了身形。

日後回到中國,我倆是不是就可以如此生活?在我們自己的房間里,自己的床上,沒有死亡,沒有別離,沒有追捕,沒有殺戮。我可以跟我心愛的男孩兒,像其他情侶和少年那樣嬉鬧,那樣平凡而快樂的過活,我們可不可以?

我們今生還有沒有機會?!

一念至此,我的心中頓時如同壓上了千斤大石,郁悶而且酸痛。

我愣愣的躺下,回身把枕頭抱進懷中。我想我已經很堅強,不再畏懼面前的困苦和磨難,可偏偏是從前從未在意過的溫馨或者快樂的場景,卻能引發出我始料未及的脆弱。

我能聽到我心最深處的那根琴弦為剛剛的這幅畫面激盪出幽幽的顫音。

床單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身周的床墊微微下陷,然後,蘭瑟溫熱的呼吸從後腦繞到了面前。

他會吻我吧,我想,仍舊閉著眼睛靜靜的等待著。

可是,那兩片溫熱的唇始終沒有落下。

「我現在很快樂。」他只是在我面前輕輕地說。

我很快樂。

經歷過腥風血雨,等待著未知的恐懼。在這個時刻,他來到我身邊,告訴我他現在很快樂。那么,我唯一能做,而且必須做好的就是,忘記恐懼和壓力,擺脫無謂的傷感,讓這快樂持續下去,直到力盡氣屈。

此後的一整天,我們都偎依在床上,像兩只軟體動物。有時候我們兩個的手指會交纏在一起,有時候只是相視著微笑,也有時相互撩撥一下對方那敏感的身軀,口中絮絮的說些兒時的趣事,看著太陽升起,又慢慢地西沉。

明天躺在手術台上的時候,我可以通過回憶今天的這個時刻而打發漫長而艱辛的時光。他們會看到我面帶微笑地做完整個摘除手術。我想,房內漸漸的暗了下來,對面坐著也只能看到蘭瑟朦朧的輪廓。一整天的笑語晏晏好像都隨著日落而消散。

「呃……蘭瑟,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不是,是通知你。」他不去開燈,我也不想。我在考慮著怎樣開口才能使自己顯得有理有力。

「你先聽我說。」蘭瑟堅決地打斷了我,聲音又恢復到從前的冷靜和強硬,這是一種讓人不自覺便服從的聲音。「出了這個地區就到了l,你也知道那個國家跟中國一向交好,那里基本人人都會說兩句中文,你不必擔心無法和人溝通。他們也會對你很友善。歡歡,」他停噎了一下,聲音低柔和緩,「歡……你很聰明的,也很能干,從前只是對我和阿坦有些依賴,其實你自己完全能應付的,我相信。」

他的手指爬上我的面龐,從眉到唇,他一一描繪過去。

我愣了,因為他突如其來的幾句話。這幾句話凝重離譜得太突兀了,明顯不符合這一天的氣氛。「嘿,」我抬手去抓他的手腕,不知怎的,手一抖,竟然沒抓住,「嘿!你什么意思?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天,讓他跟我說他不能離開組織,不能送我走,老天,就這么說,這個理由我能接受。哦,或者他說他要養病,這也可以。我不想聽別的!

「一直向西北,越過那片無人區。等你到了l境內,一切都會好轉。明天拿到錢你就走,別在這里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