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哎~~~」
什么叫天生尤物,鄭伯爺這次算是見到了,與眼前的這個女人相比,外頭亭子里正在開詩會的十二美釵簡直就是一群初中生小學生。
鄭凡自覺自個兒是個自制力很強的人,但這會兒,也是有些把持不住了。
四娘又不在,
白送到自己嘴邊的肉,
不咬一口可能還會辜負范正文對自己的一番好意,同時還可能影響自己和范家的合作,影響後續劫公主的成敗,從而會影響到燕楚大戰,繼而影響整個東方大局,最終影響整個世界的格局。
柳如卿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害怕眼前這個男子,
當他的眼睛落在自己身上時,
自己會本能地感覺到一種恐懼,
仿佛是一頭野獸已然將獠牙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讓自己不能自已。
這其實是一件很正常的事,范府雖說是屈氏家奴,但屈氏本就是大楚排名前列的大貴族,否則也不會有柱國的身份,所以,范家,別看官面上的「政治地位」不高,但在世俗之中,已然是紅透了的大貴人家了。
生活在范府之中,柳如卿平日里相與的都是府內的姑娘們,哪里有機會見到真正的丘八,更別提鄭伯爺這種真正從屍山血海中趟出來的軍功封爵大將了。
「柳姑娘找我何事?」
「是……如卿奉老祖母之命,前來請叔叔診治。」
「哦,好,那我先幫你診脈吧。」
「不,不,不,叔叔,如卿是來請叔叔為老祖母診治。」
「嗯?」
想來,
范正文為自己在府邸里安排了身份,是一個大夫,或者,是一個名醫。
而且,「叔叔」這個稱呼,鄭凡還不知道到底是誰叫柳如卿這般叫的,似乎和范正文同輩的話,柳如卿可以叫自己叔叔,而自己如果比范正文高一輩的話,也可以叫叔叔。
但,不管了,反正聽柳如卿叫自己叔叔挺好聽的。
如果可以的話,每晚入睡前,讓柳如卿站在自己床邊喊個幾十聲叔叔,那滋味,絕對是酥麻勁兒浸潤入骨子里。
不過,范府老祖母,是哪個?
是范正文的媽么?好像是奶奶輩吧。
既來之則安之,入住一天以來,鄭凡還是挺滿意范正文的安排的,沒有油膩的大餐堆疊在你面前與你拼酒勸酒的累贅,反而是小菜大菜冷盤熱菜陳列在那里,由你自己隨意取用。
「那就勞請柳姑娘帶路了。」
「叔叔請隨我來。」
「好。」
鄭凡跟著柳如卿走出了屋門,見鄭凡出來了,外頭亭子里的一眾美釵們全都起身,對鄭凡行禮。
鄭凡對著她們擺擺手,畢竟沒打過什么具體交道,先前也只是透著窗戶看她們下飯罷了。
范府很大,但如果你不是里頭的下人而是客人的話,並不會覺得范府的大是一種疲憊,這里處處皆為風景,哪怕是冬日,也依舊能讓人目不暇接。
范府老祖母所住的院子,面積和青方齋差不多,但現在是冬季,一走進她的院子,當即就能感受到陣陣熱浪。
同時,其院子里,花團錦簇,哪里有半點隆冬景象?
一個老嫗坐在台階上,四下,看不見一個下人;
老嫗左手拿著一個小鏟子,右手則帶著泥土,顯然,剛剛的她正在拾掇花草。
不要覺得她辛苦,
因為在這個時節,不知道有多少老人正蜷縮在牆角裹著不怎么保暖的破棉絮瑟瑟發抖連他們自己也不曉得到底能否熬過這個冬日;
而在此時可以只穿著一件褂子,還能下地拾掇拾掇花草干干小活兒,已然是極為難得的奢侈了。
「老祖母,孫媳婦將叔叔帶來了。」
孫媳婦?
看來,真的是奶奶輩了。
眼前這個女人,是范正文的奶奶,因為柳如卿是范正文弟弟的妻子。
「成,小四家的媳婦兒,先下去吩咐廚下准備點兒綠豆湯送來,可是熱死老人家我了。」
「是,祖母。」
柳如卿下去了,從鄭凡身邊過去的,留下陣陣香風。
不膩,且解饞。
老嫗看著鄭凡,沒好氣地罵道:
「還是位伯爺呢,沒見過女人啊?」
鄭凡笑了笑,沒絲毫不好意思,轉瞬間,就進入了自己的狀態,道:
「可不是,還真沒怎么見過這般尤物。」
「尤物這個詞兒,老婆子我不喜歡,聽起來總像是將女人當作玩物一般。」
「是。」鄭凡點點頭。
「坐唄,伯爺,那兒有瓜,自己摘了吃。」
「好。」
鄭凡坐了下來,伸手摘了一個香瓜,不用洗,反正皮不吃,扒開後直接吃里頭的果實。
汁甜味香,好吃。
老嫗將手中小鏟子抵在台階上,看著鄭凡,道:
「老婆子我這小院兒,感覺如何?」
「大氣,講究。」鄭凡擦了擦嘴回答道,「上次進入這種地方,還是在乾國皇帝的皇宮里嘍。」
乾皇也有一個暖房,在冬日里極為溫暖。
當然,想要在冬日里營造這一「世外桃源」,代價,必然是極大的。
乾皇能享受得起,沒人覺得奇怪,范府也能這般享用,難免不讓人聯想到「富可敵國」這四個字。
老嫗「呵呵」一笑,道:「活了這么多年了,今兒個算是長了臉了,竟然能被和乾國那位官家放在一起。」
鄭凡先前曾對阿銘說過,他猜測府里有人想見自己,而且屬於可見可不見的態度,想來,應該就是這位范家老祖母了。
老嫗指了指四周,道:
「瞧著,是熱乎勁兒,但下面真正使勁兒的,其實都是銀子,在這世道上,真正能讓人覺得熱乎的,也就是銀錢了。」
「老夫人此言有理。」
「哦?伯爺也是這般看的?」
「錢磨子壓手的時候,才最是煎熬啊。」
「那可不,呵呵,對了,先前如卿這孩子喊伯爺您叔叔時,伯爺是何感觸?」
都是千年的狐狸,就沒必要拿《聊齋》扯皮了。
鄭伯爺能瞧出來老太婆的不同尋常,所以在應對時,也就灑脫得很。
「當真是酥麻進了骨子里。」
「呵呵呵呵。」老嫗笑了起來,伸手抓了一把泥巴,砸向鄭凡,當然,只是做做樣子,笑罵道:「都是當叔叔的人了,怎能對自個兒侄女兒這般沒羞沒臊。」
「莫說我這叔叔當得莫名其妙的,就是真的叔叔,又算得了什么?都說豪門大族里,腌臢事兒堆砌得跟那金銀一般多。」
「看來鄭伯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哦?願聞其詳。」
「時下范家,看似豪奢,但都是烈火烹油炸起來的勢,范家身為屈氏奴仆,按理說,一應收成的大頭,都要給屈氏,就是自個兒這邊,賬面上能截流下來的,真的不算多。
如今的大富大貴,是屈氏以范家為點眼,做一面牌子,招攬人心。
若非是范家私底下還有一些生意,此時的范家,無非是一具粉面骷髏罷了。」
老嫗的意思就是,是屈氏讓范家這般看起來富貴的,這是牌面;
皇帝要招攬人心,需要給忠誠自己的大臣將軍以厚待,屈氏這種大貴族,也是一樣。
但為了鉗制范府坐大,最終出現奴大欺主的局面,所以迫使范家必須各路豪闊,除每年上繳屈氏的定例銀子以外,范家剩下的銀子,必須揮霍掉。
讓你看似紅火,實則就是個虛胖的空架子。
這應該是屈氏自很久以前就定下的制衡之策,只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如今的范家,終究還是起來了,其隱藏在下面的底蘊,其實足以讓屈氏大吃一驚。
老嫗將手中的小鏟子丟到了面前的花圃里,
道:
「說到底,楚國一日不破,我范家,就永無出頭之日,富貴人家富貴久了,有些的,會生出富貴病,有些的,他沒生病,卻比生病了的更無葯可救;
因為他居然想著,憑什么我要在你面前卑躬屈膝,憑什么我世世代代都得為你為奴為婢?
唉,說白了,都是吃得太飽惹出來的禍事兒。」
鄭凡聽了這番話,點點頭。
「伯爺也是覺得這般?」
「人心如此嘛。」
「對,就是個人心如此,正文已經將事兒都說與我聽了,伯爺要做什么,范家都會幫到底。
說句掏心窩子的話,
就是將現在的范家全都賠進去,也沒什么可惜的,只要范家能活下來一兩個嫡系子弟,唉,旁支也成啊。
到頭來,有伯爺和六殿下的看護扶持,重新堆出一個范家來,也沒什么難的,那時候,至少還能堂堂正正地做個人不是?」
「您想得可真通透。」
「通透?呵呵,也就是這般說說而已,正文的爹媽,早走了,我呢,卻一大把年紀了還活著,說我活得通透,那是假的,因為我自己其實也不想死。
器具用久了,就膩了,總想緩緩口味,人卻不這樣,一般來說,人活得越久其實就越怕死。
伯爺,別怪老婆子我絮叨了,其實,本沒想著伯爺您會來范府,到底是身份尊貴,依照伯爺您的本事,手底下有個一千甲士,真要出了什么事兒,往蒙山齊山那里一鑽,誰又能拍著胸脯說能制得住你?
但伯爺您到底是來了,既然來了,那老婆子我總得來見見你,總得找你說說話,甭管這些話有用沒用,咱總得露出點兒態度來。」
「是。」
「伯爺可信玄學之術?」
鄭凡笑了笑,搖搖頭,道:
「不是很信。」
老嫗點點頭,道:「其實老婆子我也不是很信,但偏偏很不巧,老婆子我打小就不信命,偏偏又被說成是玄修體質,明明胡亂耍頑時做的占卜,偏偏最後都能成事兒。
當初年輕時,對著正文他爺爺占卜,卦象說的是,這男人,旺妻。」
「還有旺妻?」
「有旺夫,自然也就有旺妻,只不過是世上男子大多將女人當作陪襯,故而沒真正放在心上而已。
當年啊,我就想,那還成,嫁給他,至少這輩子能平安順暢。
人活一世,誰能拍著胸脯保證自己接下來那一甲子能順當穩健不出什么糟心事兒呢?」
「是沒有。」
「所以啊,嫁,就嫁了,一開始啊,正文他爺爺沒看上我,我當時只是個小尼姑,雖說自認為長得不差,但人正文爺爺早就有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