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軍算(1 / 2)

魔臨 純潔滴小龍 4044 字 2020-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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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成玦回來得很晚,

晚到鄭伯爺晚食都吃了很久,瞎子都在准備夜宵了他才回來。

一回來,就直奔鄭凡所住的院子,連平日里一回家就必然先去看自己的兒子這個鐵律都破掉了。

身子往坐墊上一扔,

姬老六雙手撐在地上,

長嘆道:

「累死了。」

鄭伯爺無動於衷,繼續喝茶,大澤香舌沒了,但姬老六家里可不缺好東西,鄭伯爺不喜歡喝茶,但喜歡喝貴。

姬老六等了等,見鄭伯爺連一聲安慰都沒有,不由得有些哀怨,道:

「本來今兒個就很忙了,繼續拆東牆補西牆,好不容易拾掇好了,偏偏父皇又來了,得,大家就繼續忙到了現在。」

戶部,上需要喂養其他六部,下,地方州縣賑災各地軍頭都嗷嗷待哺,偏偏大燕現在攤子鋪得極大,戶部需要不斷地寅吃卯糧甚至還得去和各方討價還價。

說是滿堂朱紫貴,但爭起預算額度時,比菜市場罵街的還要光棍。

「忙什么?」鄭伯爺問道。

「父皇想要問軍算。」

「軍算?」

軍算,算是燕地朝堂這邊的說法,源自於早年間的戰爭模式特性,打仗前,皇帝和各大門閥一起籌算糧草軍械兵員等等,大家一起算出一個章程然後再發兵。

簡而言之,就是大家合計合計,打一場仗,需要多少錢糧人力。

姬老六知道鄭伯爺想問什么,道:「父皇沒說要打哪里,只是讓我們算一算。」

「哦?算出什么來了?」

「肯定是什么都算不出來啊,現在維系這個攤子都極為不易了,哪里還能來空余的錢糧去打仗,這可不是小打小鬧。」

類似大皇子和鍾天朗在南望城邊境線小股騎兵廝殺的,只能叫小孩子過家家,沒動用超過兩萬兵馬以上的規模且時間超過一個月的調動,其實都上不得燕皇的台面。

「其實,要打不是不能打。」鄭伯爺一邊喝著茶一邊說道。

姬成玦笑了笑,道:「咱是大燕國,又不是大燕寨,總不能次次都賭上家當博一場吧?」

正如鄭伯爺所說的,打,是能打的。

現在是寅吃卯糧,要打的話,就將各種稅收先收他個四五年之後,對各地塢堡、商賈直接進行軍需征收,對城鎮村落的民夫,進行強行超出限度的勞役;

總之,就是透支整個大燕的未來,強行賭上一場。

這一招,其實之前燕國就已經用過了。

這頭,馬踏門閥一結束,鎮北侯顧不得細細清理,直接調兵回轉銀浪郡和靖南侯合兵一處,開始了對乾對晉的征伐。

對乾一路,打到了上京城下;

對晉一路,則直接打崩了大半個晉國。

然後靠著對外戰爭輝煌勝利所帶來的威望,燕皇上壓制朝堂,君權鼎盛,下慰藉黎民,對外戰爭的勝利使得百姓們可以暫時忽略掉生活水平的下降。

然而,姬成玦畢竟是個「生意人」,生意人有個基本特點,一個是保本,本是東山再起的可能,一個是穩定,可以持續地收入和發展。

動不動就賭上身家性命求翻身這類的,其實本質上還是沒脫離光腳的范疇。

「我就怕父皇,真的要打算這么做。」

「陛下要做,就做唄,你能攔得住?」鄭伯爺調侃道,「難不成你姬成玦要率一眾大臣,跪到宮門外請願?

這不是你姬老六能干出來的事兒啊。」

「我姓姬,我是個燕人。」姬成玦說道。

鄭伯爺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

也是很認真地道;

「我也是燕人。」

「大燕,其實可以穩一穩的。」姬成玦道。

「這是你的看法,你覺得你能力很強,自然希望等自己坐上那個位置後,局面能比現在好一些,甚至,你可能還會有一些私心,要是陛下將事情都辦完了,等你坐上那個位置後,發現自己無事可干了,那得多無趣?

億兆生靈,能坐上那個位置的能有幾個?

承天之幸,既然坐上去了,總得做些青史留名的事兒,最起碼,得留一些故事給後人看。

但站在陛下的角度,他可不會這般想。

他好不容易馬踏門閥集權於掌,不趁此機會一舉盪平整個東方,一統諸夏,陛下能甘心么?

合著辛辛苦苦殫精竭慮大半輩子,

只為了給別人做嫁衣?

哪怕這個別人,是自己的兒子。」

姬成玦眯了眯眼,看著鄭凡。

鄭凡繼續道:

「誠然,這個世上大部分父母,是那種願意將自己的一切都獻給孩子的,自己的財富,自己半生積蓄,甚至,是自己的命………

但,怎么說呢,我不是這種父母。」

「你還沒有孩子。」

「不,我覺得以後就算我有孩子了,我也不會………」

「等你有孩子了再說。」

「你讓不讓我說話了?咱們兩三年好不容易見一次,合著要和你說話我還得回去先生個娃再過來繼續說是吧?」

「行行行,你說你說。」

姬成玦趕忙服軟,其實,很長時間里,他一直覺得鄭凡這個人,很是自在,而且,近乎全能。

會打仗,

會做人,

會牧民,

會做詩,

古往今來,精通上述一項者,可留名;精通兩項者,那必然是文武全才,可記濃墨一筆。

但在這件事上,姬成玦覺得鄭凡錯了,沒孩子前,他其實和鄭凡一個想法,但孩子剛誕生起,確切地說,當自己媳婦兒懷孕那一刻起,他的想法,瞬間就不一樣了。

靖南侯為何要將兒子養在鄭凡那里?

說真的,

以靖南侯如今的地位和威望,

就是將兒子養在自己身邊,

誰能阻攔?

誰敢阻攔?

誰有那個資格去阻攔?

有了孩子後,姬成玦才明白了一些靖南侯此舉的深意。

這邊,

鄭伯爺還在繼續自己的話:

「憑什么給孩子啊,誰都是活這一輩子,誰也就只有這一輩子,怎么著也不能虧待了自個兒不是。」

姬成玦點點頭,道:

「是是是。」

「你很敷衍。」

「沒有。」

「你有。」

「好的,我有。」

鄭伯爺伸手拍了拍姬成玦的肩膀,道:

「其實,這只是其一,如果真的完全只是陛下私心,你姬老六,是可以帶著大臣們去宮門口跪坐勸陛下不要窮兵黷武的。

實在是怕的話,嘿,讓太子牽頭嘛,你們兄弟幾個一個別落,全都一起去,陛下總不可能直接把你們兄弟幾個一鍋燴了。」

「哦?願聞其詳。」

「你不在軍中,對軍中的事情,可能總隔著一道,其實是看不真切的。

陛下想早點動手,在他在位時把事兒干完,也是因為陛下清楚,若是陛下他哪天不在了………」

「我自信,還是能穩住局面的。」姬成玦開口道。

「我信,我信你的能力,否則我不會住你家里,你要是沒那個本事,我老早就吃干抹凈和你撇開干系了。」

「這話說得,可真露骨。」

「咱哥倆之間,這叫以誠相待。」

「行,你繼續說。」

「你能穩住局面,我也信你有這個能力穩住局面,但,你僅僅是穩住。說句不好聽的,陛下在時,鎮北侯靖南侯永遠會站在陛下身後。

一如當年在皇宮內,陛下在前,兩位侯爺在後,再之後,是數千兩軍鐵騎。

但陛下若是不在了,誰能調動得起他們?

我說的不是那種調動,而是陛下說要收回地方治理權,靖南侯毫無動靜,默認且配合了朝廷的這一舉措。

若是你在那個位置,你覺得,靖南侯會這般給你面子?

再說了,

大燕之幸,有兩位侯爺,一時將星璀璨,不趁著這個時候用兵,把該打的仗趕緊打掉,等以後,天知道還能不能再涌現出這一批近乎戰無不勝的帥才。

還有,這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我就拿我舉例子,

如果那三位都不在了,

坐在龍椅上的,是太子亦或者是你姬老六,你知道我,平野伯,會馬上做什么事?」

「會做什么事?」

「聽聞你登基的激動消息,我很高興,當晚,雪海騎兵出城,直接掌控四方區域,將我的地盤,從一個點,直接拉出一個面。

附近的城池,必須由我駐軍,聽從我的號令。

然後,

上表,

向你表忠心。

我敢向你保證,絕大部分軍頭子,都會這么做。」

「那,如果在那之前,讓靖南侯將靖南軍大部分轉移給你,完成交接呢?」

鄭伯爺「呵呵」了一聲,

道:

「那你死得更快。」

姬成玦對鄭凡翻了個白眼。

「門閥,其實不是最可怕的,因為就算是當初鎮北侯和陛下演戲,鎮北軍隨時可能東進的那會兒,門閥們想要的,無非是讓陛下讓步一些,給南北二侯封王罷了,他們,根本就沒打算推翻你姬家。

但軍頭子坐大,就會迅速成為藩鎮割據的局面,到時候,天子,就真的是兵強馬壯者為之了。

另外,

乾人在編練新軍,楚國攝政王在打壓貴族勢力平穩地進行集權,乾楚二國的國力,確切地說,是拿來可以對外戰爭的力量,其實是在每日劇增的。

而我大燕,看似吞並了三晉之地,卻根本沒辦法調動晉地的力量來加持自己,我一路過來,各地駐軍雖然都有晉軍兵馬,但對晉軍,都是以提防為主。

戰場上,

若是連自己的袍澤都要提防的話,那這仗,真的沒必要打了。」

「老鄭,你和我說這些,是什么意思?」

鄭伯爺身子微微後靠了一些,指了指姬成玦,道:

「是誰先給我上葯的?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陛下其實是知道,軍算是不會算出什么結果的,因為你姬老六和戶部,也沒辦法憑空變出錢糧民夫來,所以,陛下最後肯定讓你幫忙傳遞了一道………口諭。」

「張伴伴說過,你如果進宮,魏忠河可能就得靠邊站了。」

論揣摩上意,姬成玦自認為是陛下的兒子,所以能做到,但鄭凡,可不是自己失散在外的兄弟;

但他依舊能做得讓人無可挑剔。

「我要是進宮,肯定得想辦法把你一起搞進來,咱倆一起去守皇陵去。」

「父皇的口諭………」

「臣鄭凡,恭請聖安。」

「死樣。」

「流程。」

「我家里,沒密諜司的人,搬出皇子府邸後,魏忠河沒往我府邸里摻沙子。」

「行。」鄭伯爺點點頭,其實他壓根沒打算站起來。

「父皇讓你明日朝會後入宮,御書房參贊軍務。」

「我就知道,所以你提前給我預防?」

「但我怎么聽起來,你似乎是贊成提早用兵的。」

「我是武將,不喜歡打仗難不成去歌頌和平?」

「但大燕………」

「你拗不過陛下的。」鄭凡很認真地道。

「我隨遇而安。」

「對,早該這樣,別太有負擔。」

「你明兒和我一起上朝去。」

「我也得去?」

「你可以在偏殿等著。」

「好。」

「行了,你今兒出門了?」

「出了。」

「去哪兒了?」

「湖心亭。」

「還真去看我三哥了?」

「去看了啊,冤家宜解不宜結,以前不在京,那沒事,既然進京了,一些事兒,總得做個收尾。

去湖心亭看看三殿下,在外人眼里,就算是我鄭凡依舊是守規矩的,至少,能讓陛下看見我的敬畏之心,大家面子上,也都能過得去。」

「我三哥和你聊了些什么?」

………

「陛下,他們,什么都沒聊。」

「嗯?」

「三殿下用紙做的弓弩嚇唬了平野伯後,雖然做了解釋,但鄭伯爺之後就在湖心亭的長廊尾端,坐著。」

「坐著?」

「三殿下想和他拉近點距離,但三殿下靠近多少,平野伯就往後退了多少,最後三殿下無法,二人,就隔著極長的長廊,坐了一個時辰,沒再說話。」

「這鄭凡,打起仗時,善於兵行險招,但平日里,卻這般惜身。」

「陛下,或者這就是留存有用之身吧,正所謂千金之子不坐垂堂。」

燕皇點了點頭,

道:

「李良申入城了么?」

「回陛下,李統領還在城外軍中大營。」

「傳朕旨意,就說朕這些時日心神不濟,命倩丫頭給朕抄三百份心經為朕凝神。」

「是,陛下。」

魏忠河知道,這其實是讓郡主,自己安靜安靜,也算是一種警告和變相禁足。

郡主是昏迷著回京,雖然對外說法是在天斷山脈處遭了精魅,但那個地方,實在是離雪海關太近了。

但無論如何,在這個時候,陛下是不會讓平野伯出什么意外的。

其余時候,胡鬧胡鬧也就罷了,這個節骨眼兒上,陛下不願意京中再生出什么亂子。

「咳咳………」

燕皇再度咳嗽起來。

魏忠河馬上拿出絹布,卻被燕皇一把推開。

「咳咳………」

這次咳得,明顯比以往更為嚴重,待得咳完後,燕皇下顎處,居然也掛著血漬。

「陛下………」

魏忠河馬上跪伏下來,幫燕皇擦拭。

「魏忠河。」

「奴才在。」

「你說,朕這身子,還能撐多久?」

「陛下定然長命百歲,福壽………」

「咳………」

見燕皇有發怒且再度要引發劇烈咳嗽的意思,魏忠河馬上道:

「陛下,奴才實在不知,奴才的境界比太爺差了太多,若是太爺還在,有太爺親自釀制的丹丸,陛下的身子也不至於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