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大怒(1 / 2)

魔臨 純潔滴小龍 5081 字 2020-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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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蘇桐的府邸並不大,但布置得很具有江南風味,到底是來自乾國的官宦世家,在品味和格調上,那是真沒得說。

鄭伯爺和瞎子來訪,溫蘇桐開正門,拄著拐杖親自來迎。

隨後,

鄭伯爺獨自去了書房小憩;

一是因為上午在御書房的奏對耗費了太多元氣,二則是想將說話的機會留給他們翁婿,自己至多在最後要走時露個面說幾句客氣話。

許是因為身上披甲的緣故,所以身體自然而然地切換進了一些在戰場時的機能,入睡總是能更容易一些。

鄭伯爺還真睡著了。

而在鄭伯爺睡著的時候,

一名紅袍大太監領著旨意來到了湖心亭,打開了那扇鐵門。

「庶民姬成越接旨。」

一身白衣的三皇子有些愕然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已經做好今生無望離開這里的他,真的沒想到聖旨會在此時來到。

「兒臣………草民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紅袍太監微微一笑,宣讀了旨意: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庶民姬成越…………」

旨意大概分為兩個意思。

一個意思是訓誡其當初犯的錯,當然,聖旨里不可能明確說明姬成越當初到底做了何事,二無外乎就是懈怠、忤逆這類的;

第二個意思是陛下覺得你這幾年在湖心亭思過態度良好,讓你可以離開這里,皇子王爺身份是不可能恢復的,但准入宗人府。

也就是恢復你皇族的身份,卻不會給予你待遇。

但他畢竟是皇子,此朝得出,日後再趕上個大赦天下,至少是能承襲個爵位的,總之,最難過的一個坎兒算是過去了。

「兒臣,謝主隆恩。」

姬成越跪伏在地上,雙手托舉。

紅袍大太監將聖旨放在其手中,攙扶其起來,三皇子已然淚流滿面。

「殿下,奴才攙扶您回去,陛下的意思是,讓您繼續住在皇子府邸,宮中御醫也已經准備好了,為您診斷一下身子。」

「多謝公公,多謝……父皇。」

在湖心亭關了幾年,對身體的摧殘,是顯而易見的,很容易就落下病根,出去後,自是需要按照御醫吩咐好生調理。

而這位紅袍大太監看著自己面前的三皇子,怎么看都有一種親切的感覺。

說到底,這位三皇子,現在和自己是同門中人了。

這男人一旦去了那根,時間久了,自然就會養出一股子陰柔之氣;

況且當初三皇子本就是喜讀詩書的,身上氣質本就偏文質。

紅袍大太監馬上驅散掉自己腦子里的這些雜七雜八的想法,自己到底在瞎尋思啥呢?

馬車內,

紅袍大太監親自端送了一杯茶給姬成越。

姬成越雙手接過茶,懇求道:

「公公,我在那里還留了一些書和字畫,先前走得急,未曾顧上,勞請公公………」

「殿下瞧您說的,您吩咐一聲就是了,雜家可擔不起殿下您的『請』字,稍後雜家就派人去取來。」

「多謝公公。」

「殿下客氣了。」

馬車,於街道穿行。

姬成越嗅到了燒餅的香味,鼻子下意識地吸了吸。

紅袍大太監自小就是伺候人出身的,雖說現在爬上了宮內高位,但看家本事可從未丟下過,馬上吩咐外面的一名小宦官去買來兩個燒餅。

熱騰騰剛出爐的燒餅,姬成越捧在手里,狼吞虎咽。

「殿下,您慢點吃,慢點吃,小心噎著。」

其實,湖心亭的伙食,雖然以粗茶淡飯為主,但這粗茶淡飯,對標小民生活的話,已經不算差了,只不過飯菜送來時需要勘驗,待得真的落到姬成越面前時,基本已經涼了;

夏日還好,冬日的話,就只能自己用煮茶的小爐子熱飯。

他不是饞這燒餅,

而是饞這熱騰騰的煙火氣息。

換句話來說,

他饞的是這自由的味道。

兩個燒餅吃了下去,姬成越長舒一口氣,端起已經涼了的茶水,一飲而盡,且還將茶沫子留在嘴里繼續咀嚼著。

這是他這幾年在湖心亭里養成的習慣。

隨即,

姬成越看向這位紅袍太監,道:

「公公,我何時可以去向父皇謝恩?」

「這,陛下並未吩咐。」

「我知道了。」

姬成越沒什么不滿足的了。

………

「我說,老五,你都要走了,還在這里忙活著什么呢?」

四皇子坐在旁邊桌子上,看著五皇子在那里畫著圖紙。

「四哥沒看見么,弟弟我這是在畫圖紙,古書記載的以及弟弟自己收集來的一些水利之法,不圖能有什么用場,只求一個可以相互印證。」

「呵,我知道你在畫圖紙,但你這河工啊,多半是修不成了。」

「哦?四哥有消息了?」

「不才,兵部那里還有幾個熟人。」

四皇子的母族是三石鄧家,雖說鄧家在第一次望江之戰中敗落了,但總歸有些遺澤留下了,再者,其本身就是皇子,一些消息打探起來,本就不算難。

「什么事?」

「今日御書房內,似乎是議了軍事。」

「這有什么?」

「兵部那邊下的口風,明日朝會上,似乎是要起風了。」

「起風?」

「可能,要打仗了。」

「現在,打仗?」

「是,能上朝會的仗,可不是大皇兄那般在南望城那里和乾國那小子的小打小鬧。」

「怎么打?咱大燕國庫現在是什么情況四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然咱哥倆也不至於還住在這兒。」

按照成例,皇子開府國庫和內庫都會開出一筆「安家費」,用以購買宅子,同時,皇子的月例也會大幅增加,以供家用。

而住在皇子府邸時,理論上這里是有大鍋飯的,會提供飯食,也提供幾個太監和宮女使喚,其月例,更是低得和宮內的小七差不多。

其實,不僅僅如此,這兩年,家里老人走了,等著承爵的後人其遞送的折子,也都被擱置了下來。

你晚一年承爵,朝廷就能省一年的錢糧,對你說是在走程序,勘定你的身份,判斷你的品行,看你是否夠資格承爵,且承爵時需要降幾等。

你要敢鬧?

可以。

嚴重點的,判你品性不合格,直接奪了你家的爵位,輕一點的,也讓你多降個兩等給你長長記性。

大燕的親王,也就是拿四皇子和五皇子為例,他們現在比肩的是親王的政治待遇,等到開府之後,就得等同於親王的生活待遇。

這個待遇,得一直持續到他們之間有兄弟登基,他們和至尊的關系從皇子變成了皇兄弟,然後按照傳統,他們會自請降爵。

撇開他們在朝廷里的差事那點俸祿不談,其實也就一年兩百兩銀子,但作為親王,他們一年能拿到一萬兩銀子外加糧一萬石,這里頭,還不包括四節福利冰炭孝敬的宮內賞賜。

其他的爵位,每年的錢糧肯定沒有親王那么多,但架不住大燕的勛貴數目也是不少的,所以林林總總加起來,這規模,就大了去了。

鄭伯爺現在這個伯爵,銀子一年是兩千兩,糧是兩千石,這一筆,在朝廷向雪海關輸送錢糧時,會額外標出明細。

總而言之,

光是四皇子和五皇子,他們就是在皇子府邸住著,每年就能給朝廷省下兩萬兩銀子和兩萬石錢糧支出。

姬老六這兩年在宗室和勛貴之間的口碑,非常之差,原因就在於朝廷財政困難,他就毫不猶豫地向宗室和勛貴開刀。

不僅僅是在額定錢糧上各種卡脖子,還用商行的銀票來兌他們的錢糧,讓他們憑此票去商行里提對等價值的貨物。

票號這門生意,其實早就有了,乾國江南那邊更是早就成風,但基本都是做生意時方便對接用的,民間流傳度並不高,姬老六沒敢大面積地使用這個,只是拿來給宗室勛貴發補貼,同等的票據,在街面上收的話,得打八折,這是明明擺擺地剝削勛貴和宗室啊!

只可惜,

燕皇如今君威太盛,外加,馬踏門閥的余威依舊存在,要是換做其他的皇帝,宗室和勛貴們估計早就扶老攜幼地去宮門口哭門去了。

面對這位,他們不敢;

這也算是從側面反應出大燕財政之拮據,因為對宗室對勛貴,只要條件允許,還是要好好榮養著的,哪怕其中有些已經成了米蟲,但還是得養著,畢竟人家祖上為大燕為你姬家拼過命,拋頭顱灑熱血才掙來的子孫後代福蒙。

一旦這方面處理不好,以後誰願意為你姬家繼續賣命?

大家伙,求的,不就是一個公侯萬代封妻蔭子么?

四皇子笑了笑,

道:

「我估摸著,是真可能要打了。」

「沒錢沒糧,怎么打?」

「活人還能被尿憋死?真要打,總是能有辦法打起來的,所以,你這河工,應該是沒必要修了。」

要打仗了,

哪里還有多余的錢糧和民力往河工上送。

五皇子搖搖頭,道:「父皇沒下旨之前,我該做什么,還是得做什么。」

「行,你乖巧。」

這時,

外面傳來了聲響。

五皇子身邊的伴當太監跑過來通稟道:

「主子,四爺,三殿下回來了。」

四皇子和五皇子馬上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見了震驚。

講真,

他們早就已經做好了這輩子都和老三不再相見的心理准備了,因為無論怎么看,老三都不大可能從湖心亭出來。

四皇子喃喃道:「我聽說,昨日,鄭凡去湖心亭看了老三,所以,這算是給了交代,冰釋前嫌了?」

五皇子搖搖頭,道:「我不覺得三哥會真的冰釋前嫌。」

「呵,你是沒被關在那里過。」

「如果關在那里,可以給我提供木料的話,我倒是真不介意。」

「你這是瘋了。」

四皇子從桌子上跳下來,整理了一下衣服。

五皇子則將自己做木匠活穿的衣服換下來,重新換一件。

不管怎么樣,三哥回來了,他們這做弟弟的,自然得去請安。

在要出門時,四皇子忽然想起了什么,開口道:「沒記錯的話,下旬應該就是明妃的生辰吧?」

明妃,素有賢名,其性子平淡,知書達理。

三皇子早期喜好詩書,也多少受到其母妃的影響。

五皇子聞言,開口道;「你是說,昨晚父皇宿在明妃那里了?」

四皇子當即踹了五皇子一腳,

罵道:

「這是我能知道的么!」

要是連父皇昨晚宿在哪里我每天都能接到匯報的話,那我到底想要干什么?

五皇子聳了聳肩,道:「我以為你知道的。」

「別害我。」

「嗨,我也就是隨口問問,不過我倒是覺得,如果明妃知道鄭凡去看過三哥,應該會趁勢去向父皇求情,父皇可能看在明妃生辰在即,就同意放三哥出來了。」

「唉,咱們父皇,心,還是軟的。」四皇子感慨道。

「四哥,你是發燒了在說胡話么?」

四皇子瞥了一眼五皇子,道:

「是你先燒起來的。」

……

三皇子剛剛入住皇子府邸,四皇子和五皇子就來串門了。

「弟弟給哥哥請安。」

「弟弟給哥哥請安。」

「弟弟們請起,請起。」

接下來,是一番兄友弟恭,大家圍坐在一起寒暄。

不過,因為御醫來了,所以四皇子和五皇子也就告辭了。

出來後,四皇子伸了個懶腰,道:「老三以前一直端著讀書人的架子,也不拿正眼瞧咱們,現在看來,被關了兩年,變得接地氣多了。」

「是啊。」老五附和道。

「可惜了,我看,老三是沒報仇的機會了。」

「你覺得三哥還想報仇?」

「呵呵。」四皇子笑了兩聲,「我不信他不恨了,因為每到晚上,他都會恨的。但人鄭凡已經是平野伯了,皇子牽馬,太子接駕,唉,怎么比?」

「我待會兒要去六弟府里,送一些我自己做的玩具給孩子。」

「你倒是殷勤,是去見鄭凡吧?」

「是吧,畢竟鄭凡後日就得離京了,父皇沒下發新旨意的話,我還是得和他一起去晉地的。」

「你就不怕別人把你也當作六爺黨?」

五皇子「嘿嘿」一笑,

道:

「四哥。」

「嗯?」

「三哥都出來了。」

「怎么了?」

「再差,能差得過三哥?」

「我不懂你在說什么。」

「那弟弟我換個方式說吧,像鄭凡這種的,廢了皇子,卻依舊能封爵,憑的是什么?是能力。

不管上面是咱父皇,還是二哥或者六弟,

只要他們坐上了那個位置,

什么血統啊,兄弟啊,子嗣啊,

都沒有能干事的人來得重要。

所以,這次就算是沒有人力和物力支援,弟弟我,望江,是必須也一定會去的,盡自己一份力,別被真的當作一個廢物。

這個意思,四哥你聽懂了么?」

「聽懂了。」

「那就好。」

「你在罵我是廢物。」

「………」老五。

午覺醒來,鄭伯爺去了溫家的客廳。

然後,

鄭伯爺就意識到,先前沒帶著瞎子去看晉太後,實在是巨大的錯誤。

此時,

瞎子和溫蘇桐二人面對面地坐著,二人手里都端著茶。

「您看起來精神真好。」

「你瘦了,應該是事情太多太忙了吧,要注意。」

二人在聊著家常,

但語速很慢,

往往很久才接下一句。

鄭伯爺知道,瞎子是在用「精神鎖鏈」和溫蘇桐進行著交流。

晉王府里有密諜司的人,這很正常;

溫蘇桐家里,密諜司的人,也絕不會少。

鄭伯爺無法去找個密室和晉太後說些私密話,因為只要他這么做了,燕皇的怒火馬上就會降臨。

燕皇的志向,是一統諸夏,怎么可能坐視自己手底下自家的將領去侵犯一國太後的事情發生?

這也就使得鄭伯爺的晉王府之行,過於寡淡,和自己所期待的,差距太大。

唉,

如果有瞎子在,

就方便多了,還能說些私密話。

最後,

鄭伯爺又坐下來喝了半杯茶,和溫蘇桐聊了聊雪海關和燕京城的氣候,茶剛涼,就起身告辭了。

回到六皇子的府邸,眾人吃了晚飯。

苟莫離詢問鄭凡能否帶著他去一趟密諜司大牢,鄭伯爺猶豫了。

外界都清楚,

野人王戰敗被俘,送入了燕京城。

有傳聞,野人王已經被問斬,也有傳聞,他還一直被關押在密諜司大牢里。

鄭伯爺當然清楚真正的野人王在自己面前,而此時關押在燕京城里的那位,是個冒牌貨。

冒牌貨叫阿萊,一個長相酷似野人王,且心甘情願成為野人王影子的男人。

如果苟莫離請求自己帶他去後園見郡主,

那鄭伯爺肯定一腳踹翻他,

但請求自己這個,

鄭伯爺有些為難,

只能道;

「我讓姬老六的人幫我給魏忠河傳個話,就說為了清晰應對雪原局勢,想去見見那位野人王。

具體的能不能見到,

還得看魏忠河的意思。」

苟莫離跪伏下來,重重地向鄭凡磕了個頭。

今晚,

姬老六一直到後半夜才回來,回來後沒來找鄭凡,而是回屋就休息了。

翌日清晨,

鄭伯爺剛醒,洗漱完後,走到小院兒里正准備來一根起床煙;

卻看見院子里的長椅上,

姬老六正坐在那兒,

手里拿著一桿水煙。

時下,乾人喜好五石散,那玩意兒,效果可比煙草重得多得多。

而煙草,一大半被當作葯材使用,吸食煙草的人,有,但並未形成風氣。

且怎么說呢,這個世界,越是年紀大的,越是身體不好的,抽煙的反而越多,因為他們認為煙草的煙可以去除疾病。

姬老六手中的水煙,造型精美,簡直就是一件藝術品,他腰上還掛著一個玉髓佛手鼻煙壺,也是極為貴重的物件兒。

大燕國庫是緊張,但緊張不到他姬老六的生活上,只要政治條件允許的話,他和鄭伯爺一樣,還是喜好享受的。

最重要的是,他不是依靠朝廷國庫的銀子來享受,事實上,按照姬老六的說法,大燕做生意人家里,論繳稅的一絲不苟和嚴謹,他姬老六麾下的商行,當屬第一。

鄭伯爺走到姬老六身邊,拿下了他手中的水煙,道:

「別碰這玩意兒,對身子不好。」

說著,

鄭伯爺自己用火折子點了煙,吸了一口。

「你自己呢?」姬老六白了一眼鄭伯爺。

「我是六品武者,身體好。」

「合著你鄭凡練武就是為了彌補這個的虧空?」

「呵呵,你今兒不上朝么?」

「告假了,和父皇告了假,你明日就要離京了,我帶你逛逛。」

「這么隆重?」

「必須的,天知道下次見你,是什么時候。」

「行。」

「馬車已經在等著了,帶你去寬民巷去吃早食去,那里的,最正宗。」

「好。」

依舊是張公公駕車。

寬民巷子,是燕京城的一條老街,街面不大,人氣卻很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