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伯爺!」
宮望和公孫志站起身。
鄭伯爺看著他們,道:「咱們吶,是軍伍中人,軍伍中人,其實不喜歡文官他們的那一套,你們跪了,我趕忙上去攙扶,你們還要跪,我還得攙扶,最後,說不得還得跟著你們一起跪下,三個人互相磕頭。
這忒麻煩,我就坐這兒了,咱這一步,也就跳過去了。
我呢,是個實誠人,直性子,無論是說話還是做事,都不喜歡拐彎抹角。
這么著吧,
二位將軍跟著我混,咱以後,有功一起拿,有官一起封,有爵一起升,以後,就都是自家兄弟了。」
「多謝伯爺提攜!」
宮望再度單膝下跪行了一禮。
他到底是晉人出身,做事固然精明帶著分寸,卻難免灑脫不開。
倒是公孫志聞言,哈哈大笑,直接坐到鄭伯爺右邊下的位置,道:
「哈哈哈,伯爺,那我就不客氣了,早年,伯爺給我丈人送酒,我那丈人寶貝得跟個什么似的,輕易不得讓我喝兩口,其實我啊,早就念著伯爺的酒了。
那日軍議,王爺將我分到伯爺麾下聽命,我心里可就樂呵壞了,酒蟲都勾出來了,哈哈哈。」
「哈哈哈。」
鄭伯爺笑著指了指公孫志。
這貨其實看起來沒那么五大三粗,但說話做事,其實帶著李豹的影子,再者,他和宮望最大的不同是,他是燕人。
「那酒並非是李大哥小氣不舍得給你喝,而是用作給傷員處理傷口防止潰膿時用的,能救人命的東西。
這么著,我這兒,已經預備了兩大車,待會兒你們走時,一人拉回去一車,王爺治軍森嚴,軍中不得飲酒,所以今日,聽聞二位來,我也沒備酒,大家就以茶代酒就好。
還有,那酒你們拉回去後,可得管好兵營里的饞蟲;
這樣吧,我再給你們一人派兩個軍醫小隊過去,傷員處理方面,不是我說大話,而是全軍之中,還是我這兒做得最好,讓他們給你們的軍醫做點兒培訓什么的。
另外,牛羊這類的,也拉走一些,讓你們營里兄弟,也打打牙祭。」
這就是直接給好處了。
人家拿你做大哥,
你這做大哥的,總得給些表示,否則人天生骨頭賤,就喜歡對你磕頭?
當然,這些只能算是小恩小惠,以後戰場上,帶他們打勝仗立軍功,才是正途。
靖南王自滅滿門卻依舊能夠得各路軍頭擁戴,原因,就在這里。
「謝伯爺!」
「謝伯爺!」
宮望也起身入座了。
對他,其實鄭伯爺更為看重一些。
公孫志自覺和鄭伯爺熟,所以更容易進入狀態,因為他是燕人。
但鄭伯爺這里,反而是身為晉人的宮望,更好發展一些,因為他是晉人。
不是鄭伯爺夢想著造反,
而是真有那一天的話,
你說,
是鼓動宮望和你干容易還是鼓動公孫志和你干容易?
「宮兄。」
「伯爺。」
「咱們也說些亮堂話,可能,在別人那里,有燕晉之分,但在本伯這里,向來沒有這回事的,燕人晉人,在本伯這里,一直是一視同仁。」
「哈哈,伯爺莫說這個了,就因為伯爺麾下待晉卒太好,弄得兄弟我麾下不少士卒都議論開了,想去伯爺您那里吃餉去呢。」
鄭伯爺也笑了,道:
「放心,會有那一天的。」
這句話一說出來,宮望和公孫志二人目光當即一閃。
他們來時,不約而同地一起下跪,其實就是將姿態給擺明了。
但誰知這位平野伯不僅欣然接受了,還帶著他們開始瘋狂地跳步。
他們本以為自己是節奏快的,誰成想平野伯才是真正的神速。
聽聽,
放心,會有那一天的。
意思是,他們的部下,遲早會和他平野伯的部下吃一家的餉。
按理說,身為一軍主將,對於這種失去獨立性的事情,往往會很反感甚至是排斥。
但,
只能說靖南王在一開始分配兵馬駐扎時,很可能就已經埋下隱線了。
宮望是晉人,他自己已經升無可升了,至多就是爵位上,可以有些念想,但想讓朝廷讓一個晉人出身的人現在就當封疆大吏鎮守一方,連宮望自己都覺得很不現實。
但其麾下,不僅僅是自己的兒子,還有當初很多袍澤的子侄,都在自己這里,可以說,當年司徒家各路家將,一半的未來,都壓在自己身上,他不為自己也得考慮也得為他們想一條出路。
一條最簡單的出路就是扯旗造反,恢復晉地……
但連鄭伯爺現在都不敢想造反的事兒,就別說他了。
而公孫志,他作為李豹的女婿,在李豹死後,卻和李豹的兒子分了家,這件事,固然有朝廷故意分解李豹部的推手在這里,但他自己若是十分忠誠不願意,那也是不可能真的分成的。
所以,他的位置,就很是尷尬了,鎮北軍出身的將領,如李富勝,根本就不待見他,其余將領,也不把他當自己人。
痛痛快快地分割出來,獨當一面,舒服是舒服了,但其他圈子,他進不去了。
所以,這兩人現在都有抱大腿的需求。
鄭伯爺這條新晉大腿,不僅發光得刺眼,而且其除了自己本部兵馬以外,並沒有外部附從,自然是眼下最好也是未來發展潛力最光明的一個選擇。
一場聚會,
大家都很盡興。
往官面上說,就是大燕伐楚的東方面軍的三大軍頭,達成了密切合作為了大燕為了燕皇陛下的豐功偉業繼續奮斗的共識;
往私人方面說,那就是一個以鄭伯爺為核心的軍中山頭派系,在今日,正式成立了。
就連鄭伯爺本人,
在以茶代酒中的觥籌交錯中,
不免也有些恍惚,
事情進展得,
似乎過於水到渠成、理所應當,過於順滑了些。
………
望江上游,連續下了好多日的暴雨。
再加上眼下正是望江的漲水季,一時間,各處堤壩,都頗有些風聲鶴唳的意思。
為前線運糧運各種輜重,已經將穎都附近的人力給掏了一大層,現如今,還得繼續擠出人力物力出來,治理河工。
剛復出沒多久的成國太傅孫有道可謂是忙得整個人都憔悴了。
好在,因為上回鄭伯爺的一通引兵入城,使得穎都官場被清洗了一遭,所以任務雖然艱難,但做事時,卻沒了多少掣肘。
「這兒,這兒,這兒,還有這兒,快點兒,都快點兒!」
五皇子姬成玟嘴角都起了倆泡了,足以可見這段日子他的焦心程度。
原本以為這次來穎都,只是走個過場,沒想到前面在打仗,這邊還得繼續修河工。
人力物力方面明顯不夠,現在,穎都城內的所有大戶人家家奴家丁,也全都發動了起來,在河堤上忙碌。
五皇子剛歇了一口氣,喝口水的功夫,卻看見那邊河堤上站著一個侏儒。
侏儒身邊還有一匹馬,馬上還坐著一個女子,女子臉盤很大,胯更大,其人坐在馬背上,居然顯得馬屁股有些秀氣。
薛三用匕首在河堤層面上刺了刺,
罵道:
「我勒個去,這修河堤的材料是從並夕夕上進的貨吧?」
「敢問薛公子,並夕夕是何家門派?」
「額,這個,你沒必要知道。」
薛三轉過身,面向另一側的河面,將手指放在嘴邊一邊啃著指甲一邊喃喃自語道;
「嘶,這不像是在修河工啊。」